你好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by渐却
渐却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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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喜欢的夏夜早已消逝,苏眠夏却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永远沉眠在了夏天。
如果是苏眠夏,不会不知道他名字的含义。
戚指尖轻挠那张小小的糖纸,眸光深处燃起星星点点的期待。
舒柏沉,你会怎么回答?

阶梯教室后排距离讲台很远,老师讲课的声音从身后两边的音响里传出来。
舒柏沉指尖不断敲打着键盘,戚晚星看着上面密密麻麻飞快出现的符号,什么都看不懂,但显然舒柏沉干的事情和老师正在讲的内容毫不相干。
戚晚星看着舒柏沉,诺尔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舒柏沉。
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不停,声音淡漠:
“不知道。”
他似乎对戚晚星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毫无兴趣。
戚晚星眸中的期待一点点消失,可他唇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完美,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是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戚晚星总是这样,开心或是不开心都不影响他把笑容挂在脸上。
诺尔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自从他认识舒柏沉后,舒柏沉都是这副死人样子,对周遭的一切示好避如蛇蝎。
诺尔又往这边凑了凑,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晚星……是哪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戚晚星看向诺尔,声音很轻:
“夜晚的晚,星星的星,晚星的意思是……”
戚晚星眼珠一转,又直直看向目不斜视看着笔记本屏幕的舒柏沉,字词咬得十分清晰:
“晚星是夏夜里最亮的星星。”
“咔嗒、咔嗒……”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不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诺尔最近正在疯狂学习中文,晚星并不是什么生僻字,恰好他都认识,他拿出手机查了查,疑惑地问:
“晚星两个字,似乎没有夏天的意思?”
戚晚星又去看舒柏沉的眼睛,像是等待舒柏沉看过来。
音响中传来的讲课声、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渐渐远去,戚晚星耳中只剩下舒柏沉敲击键盘的声音。
“咔嗒、咔嗒……”快速的敲击声带领着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伴奏着心跳,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因为我喜欢夏天,无论是夏天的白日还是夜晚我都喜欢,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夏天白日里也能闪烁的星星。”
“咔嗒、咔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并没有停下,连速度都没有凌乱一分。
戚晚星快速的心跳逐渐平缓,伴随着分毫未变的键盘敲打节奏,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诺尔一脸兴味:
“你居然这么喜欢夏天啊……可是现在才三月,距离夏天还早着呢。”
戚晚星听着诺尔磕磕绊绊的中文,唇边微笑的弧度小了不少:
“是啊,夏天好远,太远了。”
戚晚星没再看舒柏沉,他难以自控地露出失望的神情。
舒柏沉不是苏眠夏。
诺尔毫无所觉,仍在说:
“不过好巧,舒也喜欢夏天,只是A国很冷,夏天太过短暂,总是还没察觉就结束了,所以舒一直很想来这里。”
戚晚星沉下去的心被一根丝线吊在半空中,他问:
“想来这里过夏天吗?”
诺尔点点头:
“不只啊,舒也很喜欢星星,他说想来这里看看夏夜里的星星……”
“诺尔。”一直未说话的舒柏沉突然出声打断,“好好上课,你中文不行,会跟不上。”
诺尔立刻满脸沮丧:
“啊!舒,你可答应过给我补课的……”
话落诺尔冲戚晚星眨了眨眼睛,转过头认真听课。
戚晚星被丝线悬挂的心脏往上提了提,他也转头看向讲台,明明什么都听不懂,却一脸专注,只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舒柏沉仍旧在敲打着键盘,仿佛在专注攻克一段复杂的代码。
一旁的诺尔早已一脸惊奇,他瞥了几眼舒柏沉的笔记本屏幕,又歪头看了眼戚晚星,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戚晚星不是计算机系的,对代码一窍不通,可诺尔是明白的,他清楚地知道,舒柏沉指尖不停敲打键盘,根本没有打什么代码,从很早开始,他手下敲打出来的只是一排又一排无序的乱码而已。
舒柏沉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此时戚晚星看着讲台发呆,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指尖终于停下,他微侧头,眸光克制又隐晦地看向戚晚星,只看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临近下课,戚晚星从背包里翻出一本便签,推到舒柏沉面前,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你能给我写一下吗?”
他没忘记他要对比舒柏沉和苏眠夏的。
舒柏沉:“没必要。”
戚晚星见舒柏沉态度坚决,只能拿回便签本,趴在桌子上有些无精打采地写写画画,他写的时候大脑在想其他事情,手握着笔无意识地乱写,这副走神的模样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到,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戚晚星一脸茫然地站起来,连老师问的问题都没听懂。
老师又重复了几次,戚晚星还是很茫然。
坐在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看他,戚晚星有点窘迫。
舒柏沉突然拿走戚晚星面前的便签本,撕掉被戚晚星胡乱涂抹的那张,在新的一页飞快写下问题的答案。
戚晚星低头看舒柏沉推过来的便签本,照着上面的答案念了出来。
老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楚,他翻了翻点名册,又盯着戚晚星看了看,了然道:
“同学,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吧?”
戚晚星被拆穿也不慌张,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不是。”
可能因为这学期计算机系多了舒柏沉和诺尔两个人,老师已经见多了不是本系的学生过来旁听,便随口打趣道:
“奔着教室里的人来的?”
戚晚星点头承认。
老师也不为难他,一挥手让他坐下,回头张望的同学也都转过了身。
戚晚星坐回椅子上,低头盯着面前的便签本,眸光发亮。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舒柏沉的,他还以为要多试探几次。
戚晚星对舒柏沉道谢,简短的两个字带着明显的雀跃。
“谢谢。”
舒柏沉又开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不用,顺便。”
戚晚星把便签本小心塞进背包的夹层里,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给舒柏沉。
“加个微信?”戚晚星说。
舒柏沉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屏幕:
“我没有。”
戚晚星了然:
“也是,你刚回国,应该还没有,那我帮你弄一个?”
舒柏沉还是拒绝:
“不需要。”
戚晚星刚得到了舒柏沉的,心情正好,没要到舒柏沉的联系方式也不沮丧。
旁边的诺尔突然把手机伸过来,扫了戚晚星打开的二维码。
戚晚星收到诺尔的好友申请,诺尔说:
“我有微信,我们加个好友吧?”
戚晚星想了想,加上了诺尔,诺尔和舒柏沉在A国也是同学,两个人又一起来当交换生,应该互相很了解,而且微博上诺尔骂梧桐树下的事情他还没有搞清楚。
两个人隔着舒柏沉低声交谈,声音叽叽喳喳地传入舒柏沉耳中,舒柏沉敲击键盘的手指快了几分,戚晚星因刚得到舒柏沉的正开心,也没注意到。
诺尔注意到了,但他正好奇呢,全当看不见。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舒柏沉猛地合上笔记本,起身就走。
诺尔和戚晚星也站起来,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虽然诺尔的中文说得乱七八糟,戚晚星却表现出十足的耐心,会认真聆听诺尔说的每一句话。
两个人在教学楼下分开,临走还约定好了微信联系。
戚晚星转身回出租屋,诺尔快跑几步跟上舒柏沉。
舒柏沉侧眸看了一眼诺尔,没说话。
诺尔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双手插兜走在舒柏沉旁边,用英语说了一句:
“舒,晚星这个人太有意思了。”
舒柏沉突然问:
“为什么叫他晚星?”
诺尔和舒柏沉认识这么久,也是叫他“舒”的。
诺尔笑得一脸开朗:
“好听呗,多好的名字。”
舒柏沉没再多说,只是越走越快。
诺尔身量也高,走在舒柏沉身边完全跟得上,两个人在校园里本就显眼,此时四条大长腿跟竞速似的飞快走过,很快被人拍下照片发上了校论坛。
这张照片也立刻存进了谢思悠的手机,谢思悠想到戚晚星对这两个人的关注,又把照片单独发给了戚晚星。
戚晚星收到照片,点开看了看,放在了一边。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打开苏眠夏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又将舒柏沉写过字的便签本放在一边,仔细对比。
苏眠夏身体不好,很少用笔写字,戚晚星见的并不多,舒柏沉的字他更是第一次见。
此时两个人的字体放在一起对比,戚晚星眉头紧皱,左右不停观察。
他不是专业人士,只觉得两边的像又不太像,舒柏沉的字明显比苏眠夏的字更大开大合一些。
可若是舒柏沉故意的呢?
戚晚星立刻找到一家鉴定机构,将便签本珍重地放入小盒子里,打算寄过去。
只是在打包便签本的时候,戚晚星突然想起最上面那张被他乱写乱画的便签纸呢?
他只想了一下,立刻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左右不过是一张乱写的废纸,应该是被舒柏沉撕下扔掉了。
此时,留学生宿舍。
舒柏沉和诺尔虽然是交换生,但也住在留学生宿舍,他们两人一间。
诺尔回来就开始打游戏,舒柏沉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签纸,低头细看。
那张纸上全是凌乱的字和无意义的划线,仔细看能发现划线下不断重复的一个字。
夏,数不清个夏。
戚晚星无意识地写满了一张纸条的“夏”字。
苏眠夏的夏。

这张纸条被舒柏沉夹进书页中,又将这本书放进书架的最里面。
另一边诺尔已经没在打游戏,正低头摆弄手机。
不一会儿,诺尔走过来,说:
“舒,明晚去酒吧喝酒,去不去?”
舒柏沉打开电脑,果断拒绝:
“不去。”
诺尔劝道:
“自从来华国,还没有去过这边的酒吧,你就不好奇吗?”
舒柏沉说:“不好奇,我去过。”
诺尔一愣,想起上次学长学姐邀请,他因为玩的游戏当天有个很重要的活动要参加所以没去,他以为舒柏沉也不会去,没想到那天舒柏沉却去了。
想到此,诺尔耸耸肩:
“好吧,你不去就不去吧。”
诺尔转身,对着手机发语音:
“晚星,舒不去,我劝过了,他不感兴趣。”
舒柏沉一顿,问:
“你不是自己去?”
诺尔理所当然地答道:
“当然,谁会自己去酒吧啊,那多无聊,我跟晚星约的明晚,在他做兼职的地方,他说他比较熟悉。”
舒柏沉皱眉:
“你们才刚认识。”
诺尔笑嘻嘻地说:
“我和晚星……一见如故!是这么说的吧?一见如故!”
舒柏沉没说话,他转身继续敲着键盘,只是速度慢了不少。
另一边,戚晚星得知舒柏沉不会一起来,有些失望。
他本就想多接近舒柏沉好了解更多,但舒柏沉总是处处拒绝。
好在诺尔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他可以跟诺尔多问一些事情。
戚晚星拿起装着便签本的小盒子出去,去药店买了许多李晓莲平时的常用药,又去将苏眠夏给他发过的手写贺卡照片打印出来,将药和两份字迹分别邮寄出去。
刚寄好快递,他母亲李晓莲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晓莲一般很少联系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戚晚星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心下了然。
他接起电话:
“妈……您找我?”
李晓莲语气很冷淡:
“马上清明节了,别忘了回家给你爸扫墓。”
戚晚星眉头微皱:
“我学校上课很忙,不回去了。”
李晓莲语气更冷:
“戚晚星,你去年就没给你爸扫墓,今年你说什么都得给我回来——”
“妈!”戚晚星打断李晓莲,“他活着的时候只会给家里找麻烦,只会喝酒然后打我们,您之前不也恨透了他,何必还要在他死后年年给他扫墓!”
李晓莲沉默许久,只说:
“你今年必须回来。”
话落,李晓莲已经挂断了电话。
戚晚星深吸一口气,翻开手机日历查看,清明节那天是周三,他可能需要逃一节课去给……苏心兰扫墓。
苏心兰是苏眠夏的母亲,她的墓地就在辛城,自他上大学以来,每次清明都会去给苏心兰扫墓。
母子俩人,一个墓地在辛城,一个墓地在溪河县,到死都不能团聚。
至于苏眠夏的墓地……戚晚星很少去。
他宁愿一直相信苏眠夏还活着,早晚会来找他,也不想去苏眠夏的墓地。
每去一次,冰凉的石碑和黑白照片似乎都在提醒他,别再做梦了,苏眠夏早就死了,一直给他发邮件的人不可能是苏眠夏。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晚上,因为约了诺尔来辛辣,戚晚星特意跟领班请假,今晚专门用来陪诺尔。
晚上8点,一辆深灰色的SUV停在辛辣门口,诺尔先一步从副驾下来,冲站在门口等待的戚晚星挥挥手。
戚晚星看到这辆车有些惊讶,驾驶座的车玻璃降下,舒柏沉坐在里面冲戚晚星点了点头,随后去停车。
“不是说他不来了吗?”戚晚星看着深灰色的SUV问道。
“哇,你都不知道!”提起这个诺尔满脸夸张地比划着。
他中文不好,为了深刻还原当时的情景,双手不停比划,间或中英文穿插着描述:
“我当时正准备出门,舒突然站在我背后阴恻恻地说他也去,可吓死我了!”
“鬼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戚晚星道:“是吗。”
虽然不知道舒柏沉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这对想要试探舒柏沉的戚晚星来说不是坏事。
诺尔站在戚晚星旁边,看向停车场的方向,说道:
“今晚就让舒请客吧!”
戚晚星有些疑惑:
“不是说好了今晚我来请客吗?”
诺尔冲戚晚星眨眨眼睛,说道:
“舒最近接了一个私活,赚了不少钱,我想趁机宰他一回。”
戚晚星问:
“什么私活?”
此时舒柏沉已经停好车,颀长高大的身影从光线昏暗的停车场慢慢走出来,走到辛辣五彩斑斓的灯牌下,整个人气场强大,仿佛再绚丽的灯光也驱不走他周身的淡漠。
诺尔说:
“好像是给一个监控路段设计新的系统……舒以前也时常接一些私活,比我们这些学生可有钱多了。”
诺尔说完,舒柏沉也走了过来。
戚晚星领着两个人往里走。
他订了一处卡座,地方不大,但坐三个人也足够了。
卡座是两组相对的双人沙发,诺尔大大咧咧惯了,先一步坐到了一张沙发的正中间。
戚晚星顿了顿,坐在了舒柏沉旁边。
既然舒柏沉来了,他的计划又变回了最初,简单粗暴的打算灌醉舒柏沉。
他想在舒柏沉喝醉后,套他的话。
戚晚星不了解舒柏沉的酒量,但是他了解苏眠夏。
苏眠夏身体不好,几乎不喝酒,偶尔几次喝酒都是为了陪好奇的戚晚星,而且苏眠夏酒量很差,几乎是一杯倒,喝醉酒后戚晚星问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果舒柏沉是苏眠夏……他应该也是个一杯倒才对。
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戚晚星点的酒度数都很高。
诺尔见了,有些摩拳擦掌,已经做出了拼酒的架势。
戚晚星为舒柏沉倒了一杯酒,特意少放冰块,只为了让舒柏沉多喝一些。
他想到已经寄去笔迹鉴定机构的邮件,又看向坐在身旁的舒柏沉,心情止不住地雀跃。
好像这两年来那个不切实际的奢望,正一步一步走进现实。
苏眠夏真的还活着,苏眠夏回来了。
戚晚星将酒杯递给舒柏沉,自己也端起一杯,冲着舒柏沉的方向举起一点,说:
“干杯?”
舒柏沉拿着酒杯,指尖裹着的白手套很快被冰块氤氲出的水汽浸湿一块,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戚晚星,没有动。
诺尔已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大声赞叹:
“好爽!”
随后也不用戚晚星管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满,也催促舒柏沉:
“舒,我都干了,你还不喝吗?”
戚晚星唇角翘起,微圆的双眸弯出好看的弧度,他又举了举酒杯,用酒杯边缘碰了下舒柏沉的酒杯,冰凉的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在杯子里晃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下浮动。
在舒柏沉的注视下,戚晚星仰头一饮而尽。
冰块随着酒液滑入戚晚星的口中,戚晚星也不在意,齿关一合,就将冰块咬碎,润泽的唇染上酒液,咀嚼冰块时洁白的齿间偶尔能看到一抹殷红一闪而过。
“我喝光了。”戚晚星冲舒柏沉晃了晃杯子。
舒柏沉指尖划过酒杯边缘,水汽透过白手套染湿了他的手指。
卡座晦暗的灯光下,戚晚星双眸中的期待依旧那么显眼。
因为心中急切,戚晚星捧着自己的空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这卡座的双人沙发本就不大,戚晚星和舒柏沉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此时这一个拳头的距离更是不断缩短,舒柏沉能看清戚晚星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长而密,微微向上卷翘。
睫毛下清澈的黑眸里,映着舒柏沉的身影,浸润在一片期待里,专注又执着。
舒柏沉抬手,酒杯凑到唇边,酒液顺着喉咙缓缓滑下,他喝得很慢,喉结上下滑动,冰块碰到薄唇又砸进杯底,“当”一声轻响,一杯酒尽数喝光。
戚晚星见舒柏沉终于喝完了酒,眸光更亮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指望如今身体健康的舒柏沉会比身体瘦削的苏眠夏容易醉,他拿起酒瓶,立刻又给舒柏沉倒满了一杯。
怕舒柏沉怀疑,他也给自己倒满了。
他自信自己的酒量肯定不会比舒柏沉差,可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舒柏沉仍旧稳稳坐在一旁,倒是戚晚星,眼前已经开始飞花了。
另一边的诺尔早就醉倒在沙发上昏睡不醒了。
戚晚星再一次为舒柏沉倒酒,舒柏沉制止了他。
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说道:
“别喝了。”
戚晚星脑袋晕乎乎的,他努力睁着眼睛看向舒柏沉,问:
“你喝醉了吗?”
舒柏沉双眸清明,他看着脸颊绯红一片的戚晚星,说:
“我喝醉了。”
戚晚星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一手按着沙发,凑近一些,嘴唇开合,说了一句话。
可惜舞池里的音乐高亢起来,戚晚星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舒柏沉离得近,他看着戚晚星微动的唇,没有出声。
戚晚星有些烦躁地看了眼乱糟糟的舞池,一手压上舒柏沉的膝盖,努力靠近舒柏沉的耳边,轻柔的声音伴着温热的呼吸吹拂进舒柏沉的耳中。
“回答我一个问题。”戚晚星说。
舒柏沉按住戚晚星的肩膀,想跟他拉开距离。
戚晚星干脆一把握住舒柏沉的手腕,一直握着冰凉酒杯的手微凉,指腹压在舒柏沉洁白手套的边缘,贴上手腕处的皮肤。
舒柏沉肩背挺直,垂眸看靠他极近的戚晚星,没再动。
戚晚星抿了抿唇,声音带上一丝颤抖,小心又期待地问:
“你是苏眠夏吗?”

夜色深沉,辛辣里十分热闹,舞池里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戚晚星怕自己错过舒柏沉的回答,双眸紧紧盯着舒柏沉的唇。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戚晚星又闻到了舒柏沉身上宛如霜雪般清冷的味道,和苏眠夏身上一样的味道。
舒柏沉没说话,两个人之间除了传过来的音乐外只有沉默。
越沉默,戚晚星心跳越快。
他不敢猜测舒柏沉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苏眠夏是谁?”舒柏沉终于回答。
戚晚星眼睫轻颤,心开始往下沉,他仔细观察舒柏沉的神情,希望从上面看出一丝半毫的波动。
舒柏沉仍旧如来时一样,面色沉静。
戚晚星握着舒柏沉手腕的指尖不自觉用力,他强迫自己转动昏沉的大脑,明明掌心下的皮肤是热的,他的手却越来越凉。
舒柏沉真的喝醉了吗?他是不是在说谎?
或者是苏眠夏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他真相?
戚晚星想了很多个可能,明明一直有一个念头悬在心头,他却迟迟不敢去碰触。
他像怕舒柏沉逃跑一般攥紧他的手腕,又问:
“你知道梧桐树下吗?”
舒柏沉面不改色:
“不知道。”
戚晚星用力咬唇,唇边的刺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舒柏沉,你认识……苏眠夏吗?”
“不认识。”舒柏沉回答得很快,半点没有犹豫。
戚晚星攥着舒柏沉的手蓦地松开,他身体后退,和舒柏沉拉开距离,霜雪的气味也远离鼻尖。
舒柏沉整理被戚晚星抓乱的手套,问:
“戚晚星,我和你只是见过几面,你把我当谁?”
戚晚星的心如坠深渊,只觉得周身凉意缠身。
他一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卡座边缘。
他像之前被舒柏沉撞见划车时一样,努力维持清醒和平衡,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醉态。
只是眼眸中几乎溢满的失望出卖了他,戚晚星垂下眼帘,不再看舒柏沉,问道:
“只见过几面,你就过来跟我喝酒?”
舒柏沉一指对面醉倒的诺尔,说道:
“诺尔只见过你一面,不也来了?我不过是猜到他一定会喝醉,与其半夜出来接他,不如一起过来。”
戚晚星胡乱点了点头,目光扫到桌上的空杯,倒了几颗冰块进去,仰头倒入口中。
冰块在他口中嚼碎,凉意遍布口腔,又顺着咽喉滑下,遍及五脏六腑。
戚晚星起身,眉眼低敛,笑容疏远:
“诺尔已经醉了,不如今晚先这样?”
舒柏沉从善如流地起身,架起诺尔,先一步走了出去。
戚晚星跟在后面,领班见到戚晚星,招了招手似乎想说什么,又见戚晚星神色奇怪,最后没有出声。
本来说好今晚由戚晚星请客,但舒柏沉架着诺尔依旧走得很快,先一步到达前台。
戚晚星张了张唇,又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他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戚晚星送舒柏沉和诺尔走出辛辣,站在门口为他们叫了代驾。
等待代驾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代驾过来,舒柏沉才开口:
“我送你回去。”
戚晚星摇头: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他拒绝得客气又礼貌,脸颊还带着醉酒的绯红,神情却很淡。
舒柏沉微微皱眉:
“我送你,顺路。”
戚晚星唇边的微笑不减:
“真不用了,你们快走吧,诺尔醉得厉害,别在外面站着了。”
舒柏沉还想说什么,戚晚星已经转身走回辛辣。
戚晚星站在门口,等舒柏沉的车走了,他才出来,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很疲惫,却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寒冷,冷得他蜷缩起来,仍旧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遍及全身的寒冷仿佛将他带回到过去,带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时的戚晚星临近中考,和母亲李晓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母子俩人像两只时时竖起尖刺又不得不挤在同一屋檐下的刺猬,几乎没办法好好沟通,时常爆发争吵。
那个雨夜,戚晚星和李晓莲吵得很凶,愤怒和委屈刺激下,他穿着拖鞋就冲进了雨里。
他顺着溪河县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冰冷的雨水淋透他单薄的衬衫,他冷得浑身发抖,盛满雨水的拖鞋踩在脚下不停打滑,贫穷的溪河县连路灯都很少,戚晚星摔了几跤后,干脆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大脑一片空白。
路上的车一辆又一辆驶过,车灯从他身上划过,没人在乎路边蹲着一个淋雨的少年。
直到一辆车突然停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车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黑沉沉的双眸看向戚晚星,声音在雨水的掩盖下显得十分缥缈。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
戚晚星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并不干净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一身整洁坐在车里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我没地方去……”
车里的少年沉默片刻,说道:
“上车。”
随后车门在戚晚星面前关上,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戚晚星面前,领着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戚晚星最终坐进了后座,坐在了神情淡漠的少年旁边。
他家一直很穷,长到这么大没坐过几次汽车,印象里汽车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皮革味,闻多了熏得人头疼。
可此时他坐的车子里没有任何异味,车座宽敞又明亮,旁边叫他上车的少年自他上来后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一眼。
戚晚星局促地坐在一边,尽量往车门的位置靠,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水渍很快染湿了干净的车座,水印向着少年的方向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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