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气流将他整个鸦都包裹在其中,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半点的身形。
好一会儿之后,这些黑色的雾气才稍稍散去,露出了原本站在中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可笑的鸟类的模样,而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他有着乌檀木一样的黑色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如同一张厚实的毯子。他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瞳,像是下一秒就能够从中流下汩汩的鲜血来。
——这看上去,同商长殷曾经见过的那位死之君,未免太过于相像了。
好在莫凭阑只是一开口,就立刻将方才稍稍营造出来的那一点氛围感顿时给打碎的连点渣都不剩。尽管恢复了人形,莫凭阑看起来并不打算要求商长殷解开那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镣铐,反而对这种形态很满意的样子。
“哥哥。”他眼睛晶晶亮的望着商长殷,像是乌鸦叼住了最喜欢的。亮闪闪的金币。
“欢迎来到亡灵国。”
欢迎来到,我的国家。
第175章 亡灵国(二)
如果莫凭阑就站在那里,不说不言的话,大抵根本没有人能够分辨出他和那位死之君之间的区别。但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很快的,莫凭阑面上的那一种高冷玄远的气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凑到了商长殷的面前的、过于热情西和讨好的笑容。
“哥哥想要去哪里?”莫凭阑问,看起来非常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这亡灵国里面,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这里原本就是生他养他的场所。就算已经阔别亡灵国数载,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国与他的家。
商长殷笑了一下,显然并没有将莫凭阑的话当真。其实对于他来说,只要真正的进入了这一片亡灵国,目的便已经算完成了大半,就算是没有莫凭阑之后的帮助,对于商长殷来说也并不妨事。
商长殷伸出手来,摊开手掌。只见有金色的星光璀璨的闪耀着,降落在他的掌心当中,很快便凝聚成了一支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的金色羽毛笔。
莫凭阑到底并不如同他的外面所看起来的那样无辜与无害。他朝着商长殷这边探头望了几眼,接着面上很快的便浮现出了几分的惊愕来,显然是认出了这一支笔的来历。
“这是无尽梦土的产物吧?”莫凭阑问,“死之君曾经在那位梦之女王的受众,见到过对方执有造型相同的羽毛笔书写信息。啊,哥哥,你之前沉睡不醒的那一段时间,难道就是去梦土了吗?”
要得出这样结论并不算难,只不过,莫凭阑大抵并想不到阿德莱丝会将这象征着自己的本体、权威以及大半的实力的、完全能够称之为千世万代当中都独一无二的顶峰的神器就这样转增给他人,因此只以为商长殷手中的是与那生的极为相似的仿制品罢了。
对于他的这种猜测,商长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向那一支笔当中注入了力量。
——在无尽梦土之上,阿德莱丝曾经同商长殷提起过一个猜想。
之所以诸天万界都会遭遇这一次的浩劫,或许是因为世界树出现了什么问题,才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毕竟这可是孕育了诸天当中无数的世界的世界树,毫不夸张的说,其即为无数个位面与世界的起源,是名副其实的万物原初之母。
即便只是世界树上产生一丁点的不对,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给整个诸天都带来根本无法轻易的去估量和描述的影响……乃至于是灾厄。
但是,在阿德莱丝想要去探查一二的时候,却甚至连世界树的身都近不得。死之君镇守着唯一的通道,守护着那之后的秘密,绝对不允许其他任何的生命越过、去往那里。
她将谜题托付给商长殷,自己去践行那一条道路。若是能够探寻到其后的秘密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就算是功亏一篑,在此折戟,那么也不算是毫无意义的莽撞的牺牲,因为她知道,商长殷一定会循着她以生命留下的轨迹走下去的。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只要能够将原本崩毁的秩序挽回,那么阿德莱丝并不介意究竟是由谁去真正的实施了那最后一步。
商长殷松开了手。
原本便染着金辉的颜色的羽毛笔像是活过来了那样,从笔的模样抽离,化身成为了一只披着金羽的、拳头大小的雀鸟,一双眼瞳像是用鸽血红的宝石点上去的一样。
这只鸟先是用自己的羽翼上的柔软的羽毛轻轻的蹭了蹭商长殷的脸颊,随后唳鸣了一声,目标明确的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商长殷也立马跟上。
“唉、哎?”莫凭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既然商长殷都朝着那边行动了,他当然也不可能有在原地留下来的道理,当下也跟了过去。
只是越是跟着往前走,莫凭阑就越是觉得心头打凸。前面便已经说过,他对于亡灵国是很熟悉的,所以很快的就判断出,如果任由商长殷他们这样继续前进下去的话,那么最终会抵达的终点是亡灵国内的禁地。
莫凭阑陷入了纠结。
理论上来说,他是应该出手阻止商长殷这样的行为的;但是情感上来说……
莫凭阑把自己的脑子一丢。
想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了都还有本体顶着呢,又和他一个小小的分魂有什么关系!
这样自我说服了之后,莫凭阑就快快乐乐的跟上了商长殷的步伐。
只能说,人只要肯欺骗自己的话,那么你的生活当中烦恼就会少很多,而被快乐所包裹。
他们的前进的道路终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金色的雀鸟开始在原地打转,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干扰了一样,根本已经没有办法准确的辨认方向,只能够徒劳的拍打着翅膀,但其实根本起不到任何实际的作用。
它最后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声音里面又像是含着许多的苦恼——总而言之,它降落了下来,收拢了自己的翅膀,重新落在了商长殷的手心,成为了一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动的羽毛笔,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灵动来。
商长殷将这一支笔捏在手中,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莫凭阑凑了过去,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打量商长殷的表情:“哥哥,既然那支笔找不到路,说明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先找个能住的地方吧?”
他的话似乎让商长殷从某种深思当中惊醒了过来。后者手中转着那支笔,朝着他看了两眼,随后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来。
“找不到路?”莫凭阑听到对方说,“倒也并非如此。”
商长殷抬起手臂,握紧了手中的那一支金色的羽毛笔,用力一划——
空间如同一块儿质量堪忧的布,被过分锐利的笔尖与狠辣的力道从上至下的撕扯开来,甚至都没有留下半点的负隅顽抗的余地。
原本死寂的、毫无声息的、从方方面面都在证实“死亡”的空间凛然一悚,随后在耳边涌出的是嘈杂的人声,交谈声,吆喝声,叫卖声,充斥着浓郁的烟火气,像是一脚从幽冥地府迈步,来到了鼎沸人间。
而商长殷和莫凭阑站在这红尘街市的一端,站在小路的尽头。前方的一切都像是隐在一层并不算浓郁的白色雾气当中,至于是进是退,全看他们自己的心意。
莫凭阑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商长殷轻笑了一声。
“你瞧。”他说。
“路……不是就在这里么?”
第176章 亡灵国(三)
很难形容那一刻莫凭阑面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说一声如丧考妣,大抵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是没有办法拒绝商长殷的任何的,因此在商长殷这样做了之后,他也只是站在商长殷的身后,非常小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想要阻止商长殷的想法的。
就连那一声叹气听上去都显得有些过于的微小了,以至于除了其本人之外,甚至就连站的距离他极近的商长殷其实都没有怎么听到他的叹息。
商长殷一步跨出,踏入了那雾中。
当你真正的走入这雾当中的时候,其实那些雾所会带来的对视野的遮蔽的作用反而无限的趋近于无了。眼前所见的是一条长长的、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显而见得,这里是诸多商贾的汇聚之所。
而在这一条街道上也有着非比寻常的热闹。
“三生花,三生花要吗?便宜大甩卖,买二赠一,买三赠二,多买多送!千万不要错过!”
“骨龙的脊骨打折出售,送翼骨指骨尾骨,另外还有头骨跳楼价,都来看看都来看咯!”
“这位客人我观你骨骼清奇面容非凡,日后必是能够成就一番大业的!我这里现在有一套秘籍心法,不要1888,不要998,只要98,98!98就可以带回家!心动不如行动,快快行动吧!”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其热闹程度比任何地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长殷以一种微妙的目光朝着莫凭阑望去:“你们亡灵国……”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随后才继续说了下去:“还挺热闹的。”
莫凭阑不这样觉得。
他的面上流露出某种一言难尽,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向商长殷说明清楚,亡灵国其实并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在莫凭阑的记忆里面不应该是这样。
曾经的亡灵国,符合人类对于死亡全部的想象。这里安静、死寂、被黑暗长久的包围和笼罩,不见光亮,亦不会有温暖笼罩。就像是死亡会给人带来的感觉一样。
亡灵与亡灵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更多的时候,他们宁可缩在自己的墓碑当中沉睡,即便那可能是连一个美梦都没有的、苍白而又孤寂的长眠。唯有当轮到他们转生的机会到来,又或者是被死之君召唤去做事的时候,这些亡灵才会挖开自己的墓碑,从里面爬出来。
但莫凭阑记得自己从亡灵国离开也不过百年的时间,怎么就、怎么就——?
他觉得自己需要暂时冷静一下。
而和莫凭阑所受到的冲击相比,商长殷显然接受良好。他也不过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感叹了一下,随后便非常自然的融入到了这样的氛围当中。
他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当真以为自己是来这里的游客了,时不时的在某些售卖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摊位前驻足,并且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给买了下来。
以前姑且不论,至少这一世的商长殷自幼便是在皇室当中长大,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典范。而以皇家的财力之雄厚,显然,几乎不可能有商长殷想要但是却买不到的东西。
所以,他完全没有金钱观念,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也是意见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吧?
这样所造成的后果便是,街都还没有走一半,商长殷手中拎着的东西都已经快要垒成小山高。所有被他光顾过的摊位,摊主都笑的快要合不拢嘴,觉得今天真的是运气太好了,遇到了这么个小金主、财神爷。
而看在商长殷撒钱撒的这么大方的份儿上,自然也有一些热情好客的、以及良心发现的摊主,愿意同他多说上几句。
“小哥这是刚来的吧?我瞅你可是生面孔。”
商长殷笑着应了下来——是他在南国的时候所常挂有的,被宠爱着长大,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皇子所会拥有的那种笑:“我的确是刚来的,所以见到了这么多以前没遇到过的稀奇股改的东西才会都忍不住想买下来。”
之前和他搭话的那个人闻言,顿时就一拍大腿,面上的笑容都扩大了几分:“哎呀,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这位摊主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的其他摊主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朝着这边投来注意力,当下便将商长殷拉了过去,在他的耳边非常小声的说:“小哥啊,看在你出手这么大方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他的声音压的非常非常低,乍一听上去几乎趋近于无,是微不可闻的气声:“不要在晚上出门,赶快去找一个正经的、有招牌的旅店住下来吧。”
商长殷的面上笑容都不变,也同样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回复他:“我明白了,多谢您的告知。”
为了表示感谢,商长殷直接将这位摊主的货全部都给清空了。至于那如同流水一样花费出去的金钱,他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哪怕是半点的、心疼的意思。
毕竟对于商长殷来说,钱实在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有很多种渠道去获得。更不要说在商长殷的受众,还握有着许多许多即便是有钱也没有办法买到的珍品,随便拿出来一个的价值都足够他把这整条街都包了还远远有剩余。
看他这么上道,那位摊主用力的拍了拍商长殷的肩膀,面上是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
“小哥,之后有空常来啊,多照顾一下我家的生意。”
商长殷笑着应是。
他当然会接着来的,毕竟对方是截至目前为止唯一愿意给出一些消息和情报的人。
商长殷的扫货行为还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比起先前的随心所致,商长殷在有意识的开始注意周围的旅店。
之前尚且还不觉得,但是当眼下开始专门的着眼于此的时候就能够发现,这屋里的旅店其实真的不算多。尽管有不少站在路边、看你是一张生面孔便会热情洋溢的上前来要抓你的胳膊,和你推销“我家今天有空的房子”、“我家的房间干净卫生环境优美”、“我家才是交通便利服务周到”的许多人,但是只要稍微的扫一扫他们身后的那些高高矮矮的房屋就能够发现,他们其实全部都没有挂上“旅店”的招牌。
而先前那位摊主在和商长殷小声警示的时候,可是特意的强调过这一点的。
所以,面对这些拉拢,商长殷只是挂着淡淡的、疏离的笑意,实际上并不真的将其当做是一回事,只是全部都不为所动,而坚持的按照着自己的意志继续走下去。
这样几乎要将一整条街都走完了的时候,总算是看到了有一家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至少只是这样看上去并不怎么吸引人的三层高的小房门口,挂了一个牌子。
那牌子看起来也非常的陈旧了,边缘凹凸不平,表面坑坑洼洼,但是其上的确有着歪歪扭扭的“旅店”两个字。
商长殷走了进去。
旅店内部的装潢比外面看上去要好很多,至少不是破破烂烂的,虽然陈旧但是也都完好无损,设施齐全。
在前台处没有人,只是再往里面走一些的大堂上,有一位看起来老态龙钟的人胡子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打盹,直到商长殷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慢悠悠的抬起几乎都要被下垂的眼皮给遮住的眼睛,朝着商长殷看过去。
“有事?”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像是下一秒就能够整个人都背过气一样。
商长殷走到他的面前去:“您好,我要住店。”
老人慢慢的又把眼皮重新阖了下去:“没有空房了。”
商长殷微笑:“我出十倍的价格。”
那原本还一副颤巍巍的模样的老人当即拍案而起,动作矫健的不像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模样:“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或许是因为商长殷给钱给的足够爽快的缘故,他们也得到了一间质量不错的房子。窗明几净,一应设施俱全,甚至连房间里面的房梁和窗棱上都能够看出来新刷的桐油的痕迹,光可鉴人。
在得到了商长殷所预付的房钱之后,老人笑的十分灿烂的离去,只留下商长殷和莫凭阑还在这里。
莫凭阑有些挑剔的到处看了看,随后同商长殷询问:“这旅店看起来并不如何……方才路上有几家远比这里富丽堂皇的多,想来也会更加的舒适,哥哥为什么不选那些店?”
“毕竟是初来乍到,既然是别人给出的忠告的话,第一个晚上,倒是不妨听上一听。”
至于之后的夜晚还要不要遵循,就看今晚的情况如何了。
这既然是商长殷的决定,莫凭阑也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当然不可能有二话。在天上的三枚月亮完成了一次交替之后,外面一切鼎沸的人声都已经安静了下去。梆子敲响了三声,随后是鸣锣一响,代表着正式进入夜晚。
这个晚上安静的有些诡异,窗外甚至是连风声都没有。商长殷尝试着要去打开窗子看上一看,但是却发现那窗户在设计之初就是封死的,根本没有考虑过要打开的可能,不过是一些做着好看的“装饰”罢了。
一个夜晚就这样结束了。
当三枚月亮又一次交换了位置、代表着这个世界里的“白天”到来的那一刻,有一道自天外传来、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翁然的响起。
“娵訾历5483年719天,昨夜共计2144人迷失。”
“第720天现在正式开始。”
第177章 亡灵国(四)
那声音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便安静了下去,甚至会让人开始怀疑方才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从头到尾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出现过。
显然,并不仅仅只是商长殷听到了,莫凭阑同样也注意到了这声音。
莫凭阑不懂,但是莫凭阑大受震撼。
不像是商长殷,他能够听出来,方才那报幕的天音实际上……正是他所侍奉的那一位死之君的声音。而这无疑让莫凭阑更加的惶恐和迷惑不解了起来。
本体!本体你在干什么啊!堂堂死之君如今都在搞什么装神弄鬼的勾当呢?
在那一声报幕之后,天上的三枚不同几何形状的月亮上顿时开始光芒大盛,紫色的、并不会让人觉得明亮和安心,反而是从其中似乎嗅出了几分邪恶和不详的味道来。
这一次,当商长殷再伸出手去尝试着推窗户的时候,昨晚那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推开的窗户居然产生了松动,并且在稍稍的用力之后便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仿佛先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推开的行为根本不存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无须在意的玩笑。
从窗户往外面望去,楼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在支棱着准备摆摊了。只不过,不同于昨天西商长殷他们来的时候见到的那样琳琅满目的街铺,现在外面的那些摊位看起来倒是非常的正常和……朴素。
没错,全部都是早餐的小吃摊:)
莫凭阑心头的那一种违和感和古怪感更加的强烈了。
这里是哪里?亡灵国!
诸天万界当中一切的死亡的汇聚之所,它理应是冷漠的、死寂的、疏离的、同任何一切都拥有距离并且被深深的敬畏的……
而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呃,过于的亲和和接地气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莫凭阑亲自带着商长殷进入的亡灵国、并且也能够在周围时时刻刻的感知到属于死之君的气息的话,他是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的。
商长殷没有他那样多的烦恼。他看着下面的那些小吃摊,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因为那些早点摊位上面摆出来的食物,有的姑且还是在正常的、对于“早点”的认知范围之内,但是有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对于事物的全部认识和想象。
比如那个就正对着他们这个窗口的冒着紫色烟雾、被笼罩在其中像是一粒一粒的结在一起的黑珍珠一样的呗串起来烤的大概是主食的玩意儿,又或者是旁边那个粥铺上老板正在现杀鲜切片成肉片,准备加到粥里面去一起熬煮的长的奇形怪状以前绝对没有见过的不明生物……
都没见过。看着感觉都很新奇。
商长殷索性连正门都不走了,手在窗棱上撑着一用力,整个人都轻快的从窗口跃了出去,落在了那粥铺前。
“老板,这是什么?”商长殷笑着问。
他生的实在是好,气质谈吐当中又都彰显出贵气,一看就是舍得出钱的人。更不要说,昨天又一个好宰的大肥羊来了的消息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都已经在这方圆数里地当中传播开来,所以只消得看上一眼,粥铺的老板就已经能够判断出商长殷肥羊……啊不,是金主的身份。
他于是搓了搓自己的手,尽可能的想要从面上显露出一种憨厚的笑容来:“这是海圆鱼粥,您要不要来一碗试试?”
商长殷朝着他案板上面还没有处理完的、剩下的那一半不明肉类看了看。
这是鱼?
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他的面上却只是依旧维持着有礼的笑容,朝着老板点了点头:“那就来一份。”
老板一边快乐的应和着,一边狮子大开口,报出了一个数倍于正常市价的价格。
这会儿时间还很早,除了这些出来摆摊的人之外,其实还没有什么客人来购买战场。作为唯一的消费者,又是生面孔,可以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明里暗里的朝着这边看。
而周围其他的小吃摊摊主在听到了粥铺老板报出的这个价格之后,目光顿时都变了。
你小子,宰起人来有点狠啊。
但是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站在粥铺前的少年在略一沉吟之后,居然还同意了!
……同意了。
这一下,其他店的老板们再看商长殷,视线顿时都变的火热了起来。
这是多好的冤大头啊!等他从粥铺离开了,一定要把对方拉到自己这边来尝一尝!一个粥能有什么滋味啊,这不还得是大鱼大肉才更能够抓住味蕾引发食欲?
真是让粥铺的那个死胖子给捡到了……
洽谈的老板们这样想着,颇有些忿忿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注于自己手中正在准备的生意。
粥铺老板眼看着商长殷掏出一把的钱币,顿时眼睛发光,脸上的横肉都因为笑容的缘故而被挤在了一起,连眼睛都快要笑没了。
他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随便擦了两把,就要去接钱;但是从钱的另一端传来了某种莫名的阻力,粥铺老板有些迟疑的抬头看过去,发现对面的冤大头笑容不变,但是对方的力道却毋庸置疑。
“老板。”商长殷笑着说,“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东西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能不能请您解一下惑?”
粥铺老板开始觉得自己手中捏着的这钱有些烫手了。
但是他看着那厚厚一沓的钞票,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割舍,最后整个脸上都是一种扭曲的、肉疼的神色,连面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商长殷也不催,只是那样笑眯眯的看着粥铺老板。他捏着钱币的手看上去修长、骨节分明,细腻完美的像是什么用羊脂玉雕琢出来的艺术品。甚至连青筋都没有冒出来一根。
只是这样看着的话,任是谁来都不能说他用力了。粥铺老板如果敢去到处嚷嚷的话,那么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的,只会反过来嘲笑是他孱弱无力。
“您想要问什么呢?”粥铺老板用力的咽了咽口水,问。
“我今天早上的时候,曾经听到有天音响起。”商长殷唇角微勾,但是眼底实际上却无丝毫的笑意。当你被那一双澄金色的眼眸注视的时候,会觉得心头一凛,随后升起的是某种自骨子深处溢出来的恐惧感。
“【娵訾历5483年719天,昨夜共计2144人迷失。第720天现在正式开始。】”商长殷曼声将今天早上听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粥铺老板脸色骤变。
他先前看起来分明是极为贪财的模样,但是在商长殷这话一出,那一张肤色黝黑的脸顿时就变的面无血色起来,甚至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白。
粥铺老板松开了自己原本捏着钱的手,反将其朝着商长殷推了回去。
“小哥啊,这碗粥就算我送你了。”粥铺老板苦着脸道,“你也别问了,是我不该贪你的钱。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这小本生意,上有老下有小,都全指望着我养活呢!”
在这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再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仿佛他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在这之后,商长殷也尝试着更换了询问的人选。但是无一例外,无论他们先前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态度,当商长殷一说到这个的时候,全部都选择了避而不谈,有的被逼得急了,甚至是直接就收摊走人。
无论是谁,都对于那天音所叙述的内容讳莫如深。
商长殷最后索性也就不再继续找人询问了。
既然没有人愿意说的话也无妨,他自己亲身去查探一二便是。
当天上的三个月亮又一次的轮换了方位,便代表着这一天的“白日”已经结束。这一个晚上,商长殷并没有回到旅店当中进行规避,而是以一种大无畏的作死精神留在了外面。
依旧是三声的梆子响,然后是一声锣鼓嗡鸣。
这时候就能够发现,误入这里的人很多,绝非只有商长殷他们一行;但是真正能够得到指点,知道应该去找一家正规的旅店停脚的人却很少,因此有不少人还在街道上游荡,或者是随便找一个什么角落靠坐下来。
当然,被路边拉客的直接拉去了不怎么正规的旅店的也有不少。
天上的月亮在缓慢的轮转着。当它们转到了某一个点的时候,有通体都是黑雾所构成的、没有脸的人突兀的出现。
这些人在房屋之间穿行,不断的抓捕没有居所的人,并且将他们长长一排的拷了起来连成了一串。
最后,这一串人被驱赶着,朝着城外的另一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商长殷在“白天”的时候也曾经去过,但根本没有路;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原本紧闭的门被推开,能够无阻的通行。
商长殷于是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动静,让自己被发现。黑雾一样的人飘了过来,给他也铐上了手铐。
也不知道沿着这一条路走了多远,队伍终于停下了。而眼前的景象实际上商长殷也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