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好雅兴,下次还是打把伞的好。”
回到屋,我叫了声小宁子,才想起来近日他都歇在谢楠的屋里,只能自己脱下湿哒哒的屋,浴房洗了个凉水澡,不痛快的回了屋。
后来的几日,我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逃出剑羽的剑羽的五指山,每次都能被他抓回来。
日子便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直至迎来我同千重一大婚的这日。
我为了逃走,黑白颠倒,好容易在天光熹微时睡下,就被一大群婆子破门而入,然后将我拉到镜前坐下,又是梳头,又是贴妆。
我像是个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摆弄着,直至戴上凤冠,换上一身红装。
镜中的我一身红装倒也是侠气飘然的模样,唯独盖上红盖头时有了那么一点儿女子出嫁的模样。
看到这一副样子,我猛然回神,死皮赖脸不肯出去。
七大姑八大姨们拿我这个大男人没办法,直至剑羽出现在众人面前,二话不说把我提溜了出。
门外鞭炮声声,是千重一来接亲了。
我盖着红盖头,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能看到大红的衣摆。
他们说:“新娘子上花轿喽!”
剑羽手下有个擅长点穴的人,竟比花影山庄更胜一筹,我竟解不开。
原本我也不用这样死尸似的被人扛上千重一的背,都怪我早间闹的那一出,剑羽来的时候,就让人点了我穴,让我动惮不得,乖乖就范。
我生无可恋的任由千重一背着,透过盖头看到他乌黑的发丝。
天气甚是晴朗,酷暑天的热浪一阵又一阵,我额间发丝都是汗,更别提他了。
待上了花轿,又一阵鞭炮声响起,有人喊了句起轿,花轿在吹锣打鼓中一摇一摆向前行。
我定定坐在轿子里,生无可恋。
到了千宅,例行公事走完所有流程,我依旧是定定坐着,动也动不了,一身红装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直至夜深人静,外头酒宴声渐逝,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缓缓走向我所在的厢房。
随后哐当一声,门被打开,刚才还凌乱的脚步声顿时沉稳了。
他走到我面前来,久久也没动作,静默着不说一句话。
我已经难受得快要死了,这个人怎么那么扭扭捏捏,本盟主要热死了要热死了,啊啊啊啊!
本盟主一大早上被拖起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东西,还被人点了穴道,动也动不得,这么热的天,这是要让人去死?
那倒是给我个痛快啊?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儿呀!
我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我身侧坐下,也没有帮我解开穴到,更没有掀开我的盖头,只这么静静坐着,把头枕在我肩膀上。
许久,他轻叹一口气,叫了声:“子轻。”
没有了下文,真是快要把我急死了。
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想来是下雨了,这会子我感觉自己明天一定会起出大片的疹子,叫人又痒又难受。
肩上的人似乎是睡着了,脑袋摇摇晃晃,下一刻往地面砸了下去,我心里一惊,伸出手把他稳稳接近怀里,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才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我看着怀里的人,他五官线条锐利又英俊,一身红衣,睡觉时眉头紧蹙,似乎总有太多解不开的愁绪。
我已经饿坏了,抱着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小心翼翼把人挪到床里侧,我迫不及待的跑到桌边框塞了几块糕点。
可是点心噎得人难受,屋子里竟没有一壶茶,我只得拿酒往嘴里灌。
也不知道千重一买的是什么酒,入口酒香肆意,清甜得仿佛春日里竹林间的露水。
我不由多喝了两口,终于把点心咽了下去,但一桌子的点心,我就喜欢那么一两个,吃下去没有一点饱腹感,我挑挑拣拣了半天,愣是没有再放进嘴里的欲望。
这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我好奇的抬头,看到千重一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饿了?”
他一身红衣的模样,说不出来有多俊俏,于昏黄的烛光里,映射着一身男子心怀妻子的温柔。
我的心啪嗒了一声,温暖的感觉便像山泉在胸口缓缓流淌开来。
我点点头,有些委屈:“一整天都没东西吃……”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在我唇间留下一个清浅的吻,极宠溺的说到:“为夫带你出去吃东西。”
然后拉起我的手,带我出了门,一路走到东正门,小宁子已经牵着马车等候在那儿,见到我们来,笑得很开心。
“家主,夫人!”
心间一直荡漾不去的幸福感就这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四散开去,再滋生出密密麻麻的尴尬来。
我涨红着脸,走过去拧住他的耳朵:“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你再胡闹,我可要把你丢回武林去了。”千重一上了马车,浅笑着道了一句。
我对小宁子的火气顿时就没了,在他耳畔低低威胁了他一句:“再乱叫本盟主就割了你耳朵!”
这才上马车坐到千重一身旁,但或许我平日里太过娇纵他了,在我他踏入马车的那一刻,他居然笑嘻嘻的说到:“家主,夫人,你们坐稳喽!”
我想冲过去立刻割了他耳朵,奈何千重一在,我不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与我而言没有任何威胁的人面前,居然比狗还怂。
就像我面对念爷时,明明它只是一只猫,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捏死的存在,它居然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唉,都怪本盟主英俊潇洒,善良可爱。
伴着哗哗的雨声,马车啪嗒啪嗒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路七拐八绕,竟到一处幽深的小巷子里,黑漆漆的一条巷子,只有一家门檐上挂着灯笼。
血红血红的一只圆灯笼,没有题字,也没有坠流苏,殷红的光圈出方寸地,透漏着些许的诡异阴森。
“家主,是这里吗?”
小宁子撑着伞把我们送至屋檐下,在他的问话中,门吱嘎一声打开,有个年轻的小司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作了礼:“千家主深夜到访,小的有失远迎。”
小宁子的问话得到回答,乖乖闭了嘴,抖干净伞面的水珠,站到我身侧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看起来阴沉沉的宅子。
“带路。”
千重一到没有跟那人客气,冷冷道了一句。
那人也没计较,躬身走在前头,手里一盏殷红的灯笼摇摇晃晃,真怕一不小心就浸了水灭了光。
好在回廊里四处都装有灯柱,昏黄的烛光次第排开。
隐隐约约瞧着这宅子很是气派,一花一木都是巧夺天工的手笔。
“嘿嘿~”
小宁子走在我身后,一直在笑着,我回头瞪他一眼,他就故作严肃,却怎么也压不下翘起来的嘴角。
我心里苦,但我又不能说。
一路上千重一都牵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只要我捎一用力,他就拽得更紧。
顶着小宁子的嘲笑,我们一路往前走着,这曲折的回廊里,左右对称着拱门,门上都书着雅致的名字。
前头的人领着我们一直走到回廊尽头,一间特别气派的厢房门前,雕花的红梨木门上,点着夜明珠,将那尚门照得异常明亮。
小司打开了门,恭敬的把我们迎了进去。
“千家主,里面请。”
千重一抬脚垮过门槛,亮堂堂的屋内齐刷刷站着一排人,见到千重一,齐刷刷的弓腰行礼:“千家主安。”
哪怕是我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接受众武林门派的参拜,恐怕也没有此时此刻气派。
我呆愣了一瞬,又听他们奇奇喊到:“千夫人安~”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噎死过去。
千重一却幸灾乐祸,低低嗤笑了声。
我想杀人。
但我又不敢。
我今后的江湖人生啊……
众人喊完,齐刷刷看着我们三一路走到主位上坐下,之前带路的小司立刻凑上来:“千家主,不知尊夫人可有忌口。”
我刚含进口里的茶一瞬间喷了出来,他不动声色的避了开去,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千重一再次嗤笑了一声,连带站在我身后的小宁子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暗暗气得把手中一盏晶莹剔透的茶盏捏了个粉碎,那小司眼尖的发现,然后讪笑到:“夫人,那茶盏可是很贵的,出自千年冰川玉,世间仅存七只,您这一来就弄坏了一只……”
“无妨,日后叫你们家主到我府里来讨赔偿就是。”千重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而后继续到:“他噬辣,不喜酸和苦。”
小司识相的应了声是,摆手示意后头的人。
顿时那群人走向我们后头十来步远的地方,生了火开始做饭。
我觉得纳闷,这装潢看起来同酒楼差不多,却不想开在如此慌败的地方,且看着来头不小,走过无数秦楼楚馆,酒楼梨园的本盟主,居然还未曾听闻过有此处如此有趣的地方。
大概是看出我心里的疑惑,千重一重新给我斟上茶,温声细语的说到:“这是我一位朋友开的酒楼,她这人性子孤烈,看不顺眼的客人从不接待,但厨艺了得,诸多达官贵人想吃上一口都得看她愿意不愿意。”
“这么厉害啊!”本盟主吃过不少美味珍馐,还真是没有见识过花钱也吃不到饭的酒楼。
“千家主可真是抬举奴家。”
这时一声玲珑清脆的桑音响在宽敞的室内,就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穿一身石榴花色的纱裙,背着个小背篓,走向我们身后的灶台处。
第十八章 被迫打架
我看着这小丫头片子,实在不敢想象她就是千重一口中那个不是食客挑店家,而是店家挑食客的主厨。
“小清姑娘,别来无恙。”
千重一淡漠的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
小清放下背篓,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充满嫌弃:“大婚夜里不享受洞房花烛夜,上我这儿折腾我给你做吃的,我可要跟你提个醒,价钱翻倍。”
“无妨,我娘子饿得紧,麻烦小清姑娘快些。”
千重一平日里冷冽到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息,对那姑娘好似没有任何用处,她麻溜的套上围裙撸起袖子,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大菜刀往砧板上一顿。
那清脆的声音震得我一抖,若不是她那身板小得可怜,也没散发出什么真气,不然我还以为是哪个武林高手隐居闹事做杀人的买卖。
想想龙门客栈就胆寒,好在有千重一的地方,没人能歹毒得过他。
不过说起千重一的名声,都是以歹毒、黑商二字文明江湖,可相处这么些时日里来,我却未曾见过那些被他圈养起来的“子轻”,也没听闻过生意上有多苛刻。
是因为我总被他关在院子里的缘故吗?是时候去探探他的底细了。
毕竟也算是成了婚的人,族谱与婚书上都摁着我的手印,不了解清楚,日后吃亏了可怎么办呀!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一阵砰砰砰的声响。
我寻声望去,就见那小清姑娘面前的砧板上躺着只一月大的野猪仔,被她挂了毛去了内脏,正拍着葱姜蒜往猪仔肚子里塞。
“你倒是好运气,今儿个刚逮得一只满月猪仔,正好给你们做个炮豚。”
酱料都抹齐了,她把猪仔放到一旁腌制着,我看着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根本吃不上,之前垫底儿的糕点清酒,此时已消化殆尽,肚子又在咕噜咕噜的叫,等吃到她这炮豚,估计我已饿死西去。
本盟主心里苦啊……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又见小清拿出一只白玉碗儿,往里打了两个鸡蛋,拿了一双钳白玉的朱色长筷,快速搅拌着蛋液,随后往在已经烧好的锅边刷上薄薄一层油,再将鸡蛋液往锅边倒下,煎出薄薄一层蛋饼,捞至盘子中,放了黄瓜、生白菜叶以及一点点米饭,裹成两个指头打小的卷儿,让人端到我们面前。
一人三条,不多不少,够个三分饱。
我一口咬下去,别说,这味道口感,确实是外头的酒楼食肆无法比的。
我三两下吃掉自己那份小蛋卷,偷偷摸摸想夹走千重一碗里半天没动的那份,缺被一把亮闪闪的菜刀拦住了去路。
我心头一惊。
“本姑娘做的菜,给你多少你就吃多少。”
小清姑娘站在灶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不是,咋的,在千重一身边的人都这么凶?
本盟主的命好苦,泪奔……
第二道菜是一碗发汗的生姜牛肉汤,拌着爽辣的蘸料吃掉里头的几片牛肉,意犹未尽见,炮豚上桌了,个头极小,两人吃刚刚够。
小猪仔没多少瘦肉,都是纯纯的脂肪,但小清做得很焦香,伴一碗冰镇酸梅汤,到让人不觉得腻了。
一顿饭吃下来,只觉不枉人间走这一遭。
回去的路上,我惬意的伸长腿靠在马车的软塌上,由于腿太长,直伸到马车外。
小宁子很嫌弃用马鞭想把我的脚顶回来:“盟主,你怎么还能这么不修边幅的,你现在不仅是武林盟主,可还是千家的大夫人呢!”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直把我今夜里的好心情扫得干干净净,当即踹了他一脚,痛得他哎哟一声,马车都停下了。
“干什么呢你?”
不就是踹了他一脚?有必要停下马车不走吗?我平时揍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脆弱。
好奇的收回了脚,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小宁子高举着双手一动不动,边上几个大汉哭着亮闪闪的大刀,凶神恶煞盯着他以及,马车里的我。
嗯……一定是我掀开帘子的方式不对!
我退回了车厢内,把帘子摆摆整齐。
千重一用一种别有深意,且让我感觉他好像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回了个相同的眼神回去,再次打开帘子,外头依旧是小宁子高举着手一动不动,五六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和我。
这下是真的有人来找茬,那么深的夜,那么大的雨,他不畏不惧,且精神抖擞,可敬可敬也。
于是我道:“几位兄台,劫财还是劫色?”
这样问好像不对,武陵是众多武林门派的安置点,敢在此造次,还真没几个人敢。
于是我又问:“几位兄台,你们找谁报仇。”
但是江湖有规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旁人插不得手。
我只是想不通,本盟主即已同千家主成婚,按道理江湖门派不会再上门讨债才对,小宁子只是一个小小司,也得罪不了江湖人士。
哪儿来的仇?
莫非……
我转头回去看车里,被帘子遮了半边身体,隐在灰暗里的千重一。
“少废话,把千重一交出来,绕你们不死!”
彪形大汉中有人开了口。
果真是来找千重一的,今儿个才想着探他底细,就有人上门来讨债了,还是深更半夜的。
我很配合的让开身:“你们请。”
千重一到是不慌不忙,只淡淡看向我:“你确定?”
我确定?我能确定什么?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我帮把手怎么了?
轻咳一声,我放下帘子,拦在马车前,苦口婆心对那几个大汉说到:“几位大侠,咱们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多危险是不?”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啊,你干嘛跟我挥刀!
我话音刚落,那几人眉头一横,目露凶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劳资先砍你再说。
唉,本盟主不喜欢打架,奈何马车里的人好歹是我的丈夫,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守寡。
夺过小宁子的手中的鞭子,将他推进车厢里去,握着鞭子一个横扫过去,一阵丁零当啷中,将那些人的大刀挥落至地上。
只可惜了这马边,若是用那天山蚕丝,说不定就不用打手,直接一下子横切他们的大刀。
正所谓一招致胜,说的就是本盟主,本盟主果然天下第一,哇咔咔!
作为刀客,甭管你是真功夫还是绣花枕头,刀落那一刻就说明你已经败了。
我握着马鞭得意洋洋的看着傻眼的大汉们,这哗啦啦的大雨里,也冲刷不掉他们身上的男人味,真不晓得他们的婆娘是怎么忍受下来同床共枕大半生的。
不过呢,看他们这么弱的样子,也该讨不到老婆吧。
我环视一圈这些草包,小腿一抖一抖,很拽的问:“快说,谁派你们来的?”
起先开头说话的那位大汉,顶着被雨点挂出帘子的斗笠,横着快连到太阳穴的粗眉,怒喝一声:“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弯腰想捡地上的刀,我一挑眉,运了一层真气挥鞭扫向地上的刀,眨眼间,那些刀尽数碎成了片片,连带他伸出去的手掌也只剩了半截。
想着他们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刀,一层真气足够了,不成想那大汉去捡的那把刀,依旧好端端躺在地上,只不过由于只有小宁子挂在马鞍上的两盏走马灯,看不太清它的模样,只依稀从鞭子传回来的声音中察觉它在那儿。
当下也顾不得大汉洪钟般响在夜雨里的惨叫声,我挥鞭卷起那把刀接在手里,在那些人冲过来的瞬间挥刀一斩,那些个大汉齐刷刷躺在了地上,雨水冲刷出难闻的血腥味。
“留个活口。”
千重一提醒我,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愣愣看着手中的刀,挥刀那一瞬间为了方便我跳出了马车的遮雨棚,此时正立在马鞍上,嗅着雨水里腥臭的血液味道,有一些记忆横冲在脑海里,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本盟主不爱打架,因为打起来闻到血腥味,我会控制不住想杀人,一旦杀了人,身体乃至心理都会异常亢奋。
哪怕我觉得那血腥味无比恶臭。
刚刚碎刀的那刻我没想到鞭子会斩断了他的手腕,暗道不妙的那一刻血腥味已经勾起了我心中的杀意,所以,挥到一瞬间我斩杀了他们。
待我回过神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已经杀人了。
“子轻?”
见我久久不回答,千重一掀开车帘想出来,我把手中的刀挥了过去,刀准确无误的插在他鞋尖前,他在往前一点点,他温润如玉的指头片刻便会被削下来。
“别过来!”
我压抑着身体里嗜血的兴奋,握马鞭的手太紧,已经没了知觉。
太臭了,这满街满巷的血腥味,可是我好喜欢,我想再多一点,多一点这味道,让世间的人都闻到它。
可是……马车里的那两人,我不想让你们闻到。
“子轻!”
千重一没有听从我的劝阻,绕开那把刀,走了出来。
我再抑制不住心里的杀意,嘶吼一声,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在马儿滚烫的血液喷向我全身的瞬间飞升在街边的屋顶上,再用最后一丝理智一路狂奔至遇见万素素的那个湖边,一头扎进湖里。
湖水灌顶的瞬间,我用七层的力在水中打出万渊阁的飞霜流冰掌。
谁知一股阴寒之气冲入五脏六腑,乱了我的真气,我在水中吐出一口血,便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充满胭脂香气的房中,身上盖着粉色荷花被,床沿挂着藕色纱帐。
怎么看都是女子的厢房。
我有些震惊,一时思绪混乱起来,明明上一刻我还同千重一吃饭来着,这一刻却躺到女子闺房中,刚成完亲便如此浪荡,千重一不会杀了我吧?
救命,这可如何是好!
“醒了?”
沉浸在千重一生气后果无法自拔时,有人在床外悠悠开了口。
那是我许久未见的万素素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又想到自己好像衣衫不整,又躲回了被窝里去。
“衣服都给你穿好了,躲什么躲?”万素素走到床边,对我嗤笑。
我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果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根本用不着躲。
只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万素素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又笑了起来:“放心吧,让阁里的小司换的。”
我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阁主。”
“二小姐来了。”
门外的丫鬟说到。
我由此皱了皱眉,感叹老天从不让人快活三刻。
这万倩倩也不知为何,对我意见老大了,我同万素素相见十回,她要杀过来八回。
搞得本盟主对她姐姐图谋不轨似的。
我忙从床上起来,不想让万倩倩再说本盟主耍流氓。
“身体好了就快滚出万渊阁,别老赖在我姐姐房里!”
万倩倩一进门,表情阴冷的开始赶人。
可她这话就不对了,是本盟主死乞白赖的不走吗?本盟主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好伐!
“二小姐,本盟主作日刚成婚,莫名其妙就到你姐姐闺房中了,总得给我问个前因后果吧!”
我仓促的穿上鞋子反驳。
不成想,这话好像说得不太对,万倩倩更加恼火了,她本来就着一身黑色长裙,加上她阴冷的表情,犹如夜叉似的叫人害怕。
“你这话是说我姐姐把你拐来喽?!好你这个浪荡的登徒子!自己赖在别人房中不肯走就算了,还污女子的清白!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她抬手一掌劈向我。
欸?!我是那个意思吗?听我解释啊……
“你停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个侧身躲开她的掌风,只见那床板顷刻间碎成了两半。
我的天,女人生起气来这么可怕的吗?
我只得往屋子外跑,最好是立刻就出万渊阁的门,不然我真怕这姑娘把我给碎尸万段喽。
本盟主年纪轻轻,可不想在墓志铭上刻着:英年早逝。四个字。
我一路跑,她一路追,掌中的真气四处炸裂开,本盟主的秀发都被炸落了好几缕。
唉,真是好不讲理的姑娘啊。
“给本姑娘站住!”
我毕竟没来过万渊阁,慌乱之中飞上某处围墙,万倩倩紧追不放,也跟着我越上围墙,一记掌风拍来,我不得已飞致一处屋檐上,结果那真气瞬间拍裂了屋顶,将里头沐浴的姑娘暴露在明晃晃的日光中。
匆匆一撇间,我还来不及看清眼那姑娘的模样,就听到姑娘绝望的尖叫了一声。
万倩倩瞬间怒火中烧,从罗刹变成了要人三更死,你绝对活不到五更的活阎罗。
“苏!言!尘!”
“本姑娘要杀了你!”
哎哎哎!别这么不讲理好嘛!
房顶是你掀的!你掀的啊!
“啊啊!疼疼疼!你轻点!”
回到千宅,千重一不在,我松了口气,只是我着实想不通,小宁子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我瞪他一眼,愤愤的拿过铜镜一照,那蜡黄的铜镜里,显示出我头发乱糟糟的,还卡着几朵女子粉色的珠花,左眼被揍得发黑,右脸三道长长的指甲划痕,连胸口上都没能幸免,正脸上还有只绣花鞋印,衣服也是乱糟糟了,蹭了一堆胭脂水粉。
难怪小宁子笑得合不拢嘴,为我上药的力道都不能控制。
我气得扔下铜镜,把那一身充满胭脂气的衣裳脱下来扔到一边,抢过小宁子手中的药瓶:“笑笑笑!就知道笑,还不赶紧给我去备水,本盟主要沐浴!”
“哈哈哈……哈哈哈……盟主……哈哈,我马上就去……”
小宁子笑着飞快跑出了屋。
我自己对着镜子擦了药,疼得龇牙咧嘴。
本盟主见过诸多温柔贤淑的女子,却没见过像万渊阁这般蛮横不讲理,特别是像万倩倩这样彪悍的女子。
屋顶明明是她自己掀的,鬼知道那里是她们的浴房啊,打我还打得那么凶,十层真气都用上了,我身后炸出那么多冰渣子,本盟主温柔善良,是个堂堂正人君子,从不动手打女子,几次三番忍让,她们到好,一个万倩倩不够,还要叫上一群姐妹花,对本盟主拳打脚踢,还喊本盟主流氓。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流氓,打人就打人,干嘛解本盟主的衣带?手在我胸口和小腹上摸来摸去的又是几个意思?若不是还有点点女子的矜持,我简直怀疑这些女人要往我二弟头上放肆了。
看来这女子若是流氓起来,也不比男人好到哪里去。
哎哎哎……这万渊阁,本盟主是再也不去了。
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沐浴完,我披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到小院里晒头发,白日里不见千重一,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我们刚大婚不久,他夜里到底是要回来的,我这副脸孔,着实没法见他。
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听见屋子里当啷一声响,接着传来一声猫叫,想到我那只傲娇又气人的喵,我三两步奔进屋子里。
念爷听到脚步声,唰一下冲进了卧房里,偷偷露出半个脑袋看我,而我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横躺着那天夜里我从一群彪形大汉手里夺来的刀。
那天夜里灯光灰暗,我又处在失控边缘,没看清它的面貌。
此刀刀身四指宽,刀尖处横切开来,刀身上有龙鳞纹,而它的名字叫囚龙。
能将龙囚困的刀,世间只此一把。
它曾经属于一个叫觞赤的人,他是我的师傅。
我师傅的刀,为何会在一群来找千重一算账的歹人手中。
我拿起那把刀,久久不能回神,亦如我那日站在马鞍上控制体内嗜血因子的模样。
关于我的师傅,提及他时,我说不上来有多欢喜,也说不上来有多难过。
世间诸多师徒如父子,而我们,总和常人不寻同。
师傅捡到我的那一年,我刚过十四岁,他曾说,那天的我手里握着一把早已砍钝的刀,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躺在竹林里,正是秋分时节,竹林里黄叶随风飘落,将我盖得严严实实。
他一脚踩在我身上,我下意识的挥出一刀。
那时候的我挣着一双眼,早已没了意识,脸色苍白得也可怕,可身体还本能的做出了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