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禁笑问:“苏大侠这是怎么了?”
我厌厌的回答:“别提了,走吧。”
乘了马车一路来到千运楼,我走到账台上,把我的盟主令牌一放:“掌柜的,咱们要吃佛手珠,记在武林盟主的账上。”
掌柜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墩儿,嘴角一颗大痣,喜欢眯着眼睛,笑起来到挺有福态的。
而他脾气也极好,乐呵呵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哈,苏盟主臭……芳名远播,我们这店小,没身份给盟主赊账。”
我:……
墨衣公子:噗……
阿飞:……
“那……记在觞九大侠账上。”我继续挣扎,真的不想不用“千家夫人”的名号。
掌柜的眯缝着眼,明显带着杀气了:“三位若是没钱付账,还是另寻别处吧。”
“觞九大侠的名号如此响亮也不成吗?”我绝望了。
掌柜的笑了起来:“觞九大侠消失了那么久,谁知道他是死是活,你们别妨碍我做生意,一边去。”
我欲哭无泪,弱弱的说到:“那千家夫人呢?这都不可以吗?”
掌柜的眼睛一睁,把我细看,又从抽屉里拿了画像对比了番,这才热情的招呼着,带着我们三进雅间:“哎呀,夫人你早说嘛,小得怠慢了,还请见谅。”
阿飞:妈的智障。
墨衣公子:噗哈哈哈哈……
我:……
若我还是当初的碎影少主,他已经死在我刀下一万次了。
进了雅间,他恭敬的给我们倒上茶:“夫人请先喝茶稍等片刻,你们来得真是时候,这个季节正是吃佛手珠的时候,咱们店里刚进了一批货,正准备拍卖呢,既然夫人来了,那就留给夫人了。”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听得我耳朵要生茧,我寻了个理由把他支走。
墨衣公子便抱着肚皮笑的没有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连带阿飞都笑个不停。
我有气不敢撒,只能硬着头皮看他们笑话我。
“行了,别笑了,我们是来谈正事的。”
许久后,我忍无可忍。
墨衣公子正色起来,拿过店家送的电心,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忍不住笑。
我:……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待他们两个笑够了,菜也上齐了,而他指明要吃的佛手珠,竟只是四颗金灿灿的小肉丸,炖在一锅汤里头。
至于用了什么高明的食材我是不知道,但盛它的汤碗竟是真金打造的,我不得不佩服,千家果然财大气粗。
“唉,果然还是小清姑娘做的佛手珠才美味。”吃完佛手珠后,墨衣公子不由叹气。
我打断他:“别叹气了,快说正事。”
墨衣公子便说到:“苏盟主那么着急,那我就说吧,话说小清姑娘为何必须得让昭颜回来,那是没有他的太极八卦掌,她无法独自完成一道菜,名叫千秋。”
“那道菜是小清师门的独门秘方,只能两个人同时完成,而有太极八卦掌的昭颜,能把这道菜做得更完美。”
第八十二章 回我们家
昭颜是在十二岁时遇见的太极八卦掌师傅,那个老头儿腰间挂一个酒葫芦,穿得破破烂烂,摇一把陈旧的蒲扇,在街头巷尾骗吃骗喝。
昭颜隔着墙,都能听到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别追了别追了,不就抢了点儿你们的酒和肉吗?至于吗?”
然后一边不停打酒嗝。
那样的闹剧,每天都要在他高高的围墙之外上演一遍。
昭颜很好奇,为什么那个老头儿能一边喝酒一边打嗝儿再一边不停逃跑,而一次,都没有被人抓住过。
他垫着脚尖不停往上够着,可是十二岁的昭颜,还不足一个八岁孩童高,别说够着围墙顶上,就连边上一棵延展着茂盛枝叶的大树,他都爬不上去。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狗叫声,老头儿吓得哇哇乱叫:“啊啊啊啊!你们不讲武德啊!哪里有放狗咬人的事儿啊!”
紧接着咻一声,那棵他怎么也爬不上去的大树上,多出了一个老头儿。
他蜡黄的脸颊上晕开两片酒红,笑起来时能看到整齐洁白的牙,笼在树叶里,低头打量着自己上树的是什么地方,正好对上昭颜的眼睛。
“哟,老头儿好像闯了不得了的地方。”他咧嘴一笑,对昭颜说到:“小兄弟,借你的大树躲一躲。”
昭颜看了他好久,不曾想这世间竟还有比如今的他穿得还要破烂的人,原来还有人,过得比他苦吗?
“看着老头儿做甚,老头儿又不是外面涂脂抹粉的姑娘儿。”被看了许久,老头儿有些不自在了,开口打趣他。
外头的狗似乎是得了主人的命令,吠叫着怎么也不肯离去,昭颜听着那声声犬吠,很想知道它们长的是什么样,会不会跟自己死去的小白狗一般。
于是昭颜就问他:“外面的狗很大吗?”
老头儿被他问得一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是挺大的。”
昭颜伸出还在很小的手,笔画了下:“有这么大吗?”
老头儿看了他的手势不禁笑了:“可比这个大多了。”
“哦,它们有多大呢?”昭颜有些惊讶,又问到。
老头儿挠了挠脑袋,实在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去捉来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老头儿把狗捉了过来,用一条绳子栓着,拉到他面前:“喏,给你玩。”
昭颜看着那只明明凶神恶煞的大狗,此时蜷缩着身子哼哼唧唧的哀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震惊的,原来狗狗可以长这么大,大到它站起来都要比自己高。
“原来它可以长这么大啊……”
老头儿看着这小娃子,又看看周围的景致,大抵明白了他的处境,便摸摸他的脑袋:“小娃儿,要不要学功夫啊?”
昭颜抬起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问他:“学功夫做什么?”
老头儿摇头晃脑,得意的说:“学会了功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昭颜便跟着老头儿学起了太极八卦掌。
我听着墨衣公子讲昭颜的事情,思路清晰,内容详细,仿佛在说自己的故事。
“那位昭颜,莫不是公子你自己吧?”我好奇问到。
墨衣公子耸肩,摊手:“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像是会功夫的人吗?”
“那上次,你又是如何救我的?”想起他上次从赤火手中救下我,没有催动一丝一毫的内力就接下赤火强劲的剑气,说他不会武功,鬼才会相信呢。
“那是个意外。”他耸肩,坚决不承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懒得去深究,正所谓水到渠成,慢慢的什么都会浮出水面的。
“那这昭颜又是怎么和小清姑娘扯上关系的?”我又问。
墨衣公子笑了笑,喝了一杯茶:“那是他学成太极八卦掌后逃出囚禁他的地方,躲避追捕他的人时,被小清师徒所救,昭颜索性就败在了小清姑娘的师门下,是小清的师弟。”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聊了那么久,满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阿飞更是,瘫在椅子上就快睡着了。
我连忙问及昭颜的长相,墨衣公子却是摇摇头:“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只隐约记得,他和我一样都爱穿墨色的衣裳。”
只有一面之缘吗?
我总觉得不太信。
墨衣公子便道:“如果真的就是我,小清姑娘又何必让你去找呢?”
我就姑且信信吧。
昭颜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阿飞了,我戳了戳快要睡着的他:“阿飞,你呢?家在何处?如今枂城瘟疫控制了下来,我能派人把你送回去。”
阿飞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眨巴着眼睛看我,他五官轮廓还未长开,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我……可以不回去吗?”他思考了许久,才弱弱说了句。
“你不回家,你父母会担心的。”我皱皱眉,人家被拐卖的孩童都巴不得赶紧回家去,怎么就这娃儿不肯走了?莫不是这一个月里,墨衣公子把他照顾舒坦了?
阿飞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墨衣公子:“我想拜他为师。”
我:!?
墨衣公子:!!
“你……我……我只是一介读书人,教不了你什么的。”墨衣公子头疼得揉揉太阳穴。
我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一直以来都是别人看我笑话,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本来救这娃儿是我一时冲动,如何安顿他一直是个难题,更何况如今他连家都不想回。
看我在笑,他眼珠子一转,伸手指向我:“他可是堂堂武林盟主,跟着他你可以学很多功夫。”
阿飞把脸一撇,十分嫌弃:“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吃个饭还要赊账,我跟着他岂不是要饿死?”
“噗……”我一口茶喷了出去:“你!我有这么差劲吗?”
墨衣公子乐了:“哈哈哈,阿飞,你可别看不起他,如今他可是大渊第一富商的夫人,随随便便给你一家商铺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我,不,要。”阿飞依旧嫌弃。
墨衣公子懵了:“跟着我很苦的。”
阿飞小声嘀咕:“还能有多苦?比我以前的日子还苦吗?”
我和墨衣公子同时都不说话,我是因为想起同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刹天里举起屠刀,屠杀了一个又一个,这样大的孩子。
血腥又残暴,可又没有办法。
墨衣公子,他又想起了什么?
良久:“行吧,既然你愿意,跟着我也无妨,可我只会读书写字和种花,读书呢,十年寒窗,还不一定功成名就,种花呢,也未必养得活自己,你可想好了?”
阿飞点头如捣蒜。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算做了个顺手人情。
“那现在,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我看向墨衣公子,四次见面,他帮了我两次,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如今徒儿收了,我饭也请了,知道个名字不算过分吧?
他淡淡一笑:“名字,一个代号而已,何足挂齿。”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快,说!”
“好吧,好吧,在下君墨。”
一顿饭吃到黄昏尽,我们踏着满城通明的灯火回到天外来客,在一楼大堂里分别。
我回了楼上的厢房,偷偷往里瞅了一眼,发现千重一不在,松了口气,跑到浴房洗了澡,推开窗看楼下许久未热闹的街道。
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回来了?”
身后响起千重一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他穿一身玄色的衣,有银色的花边沿着袖口暗暗闪着浅钱的光泽,头发梳得规规矩矩想来是去会客了,难怪今天没有吵着要同我一起去。
我起身走到他身边,抓过他的袖子看了看:“这不会是银线吧?”
“你喜欢?明日我让人也给你做一套。”他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正好今日商队从西域进了一批上等的布料。”
我松开他的衣袖:“不急不急,弄那么多衣服,我都快穿不过来了,再说,中秋快到了,我们回武陵吗?”
他微微一抬头,嘴角含笑:“你想回去。”
我点点头:“嗯。”
往年任何节日,我们都在那冰冷的洞穴里,吃冰冷坚硬的月饼,喝一壶劣质的酒,看不见中秋的圆月,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后来我跟在苏越身边,吃过许多月饼,看了许多明亮的月,却还是觉得心里缺失了什么,时常会拿着月饼发呆,好像这月饼不应该我一个人吃,也不应该是我和苏越吃。
那会是谁呢?
十二年里,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个依赖着我,没有我活不下去的书子落,在那十二年间,没有我的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清楚记着我,记着我们被迫杀戮,记着我们在石洞中相互取暖,记着失去我的那一刻。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
在渊国这个普遍不到七尺的国度,我已经够高了,为什么他比我还要高?
“那我们就回去。”他贴在我耳畔小声呢喃。
“回我们的家。”
枂城的事情告一段落,距离寒露还有些时间,让我回家过个中秋错错有余。
只是我没有告诉千重一,我要找的人在曾经囚禁我们的洞穴,而我又一次不能与他同行。
离开天窟也有好些年,记忆里回去的路已经淡薄得只剩隐隐一根线,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有谢楠在,找到天窟,也不是件难事。
难在,我要怎么说服谢楠帮我而又不让他向千重一告状。
秋风渐起,路上的树叶泛黄了许多,与蓬勃的青色交缠在漫山遍野,仿佛生与死的边缘。
回去的路上十分顺畅,即便我们晚了几日出发,渊堇刚到渊都,我们也到了武陵。
而距离中秋也没几日,千宅在我们回来后陷入准备中秋的忙碌中,一堆堆的文书和邀请函递进千重一书房里。
我随意翻看了几本,便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真是比万刺千针的针法让人觉得恐怖。
我放下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翻看起邀请函,抛开那些华丽的词藻,直接看邀请人的名字。
千重一也不休息,回来第一时间就处理那些文书,而他又不让我出去玩儿,拉着我在书房陪他。
无事可做的我,在看不下去那些文书后便握了刀在书房门口练了会儿刀法。
练了两三招又觉得无趣,回到书房吃吃点心喝喝茶,期间千重一全神贯注沉浸在文书里,手中的笔迅速刚猛,一笔一画写得很是潇洒俊逸。
我看得眼花缭乱,在他身侧打起了哈欠,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一阵脚步声传进耳里,我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林叔小跑着进书房,压低身子对千重一小声说到:“家主,小姐过来。”
被林叔称作小姐的人……
不就是谢楠的娘亲吗?这个神秘的女子,与千重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嫁进千家的时候,都未曾有幸见过一面。
不多时,便见一身白衣如雪的女子迈着得体的步伐,不紧不慢走进书房来。
孕育了谢楠这么大的孩子,原以为会是个老态龙钟的女子,却不想她竟如此年轻,梳一头雍容华贵的发髻,环珮金钗优雅大方。
人更是长得漂亮,红唇点缀,眉似远山,一双眼睛乌黑如闪闪发光的曜石。
她静静站在那里,如同千重一沉默不言时的模样,无端让人感到紧张,特别是她斜斜扫我一眼,那眼神清冷寡淡,带着一点点的审视。
弄得我如坐针毡,好似等待被审讯的犯人。
“姐姐怎么来了?”千重一这才堪堪放下笔。
林叔眼快,在她进来的瞬间便让人端了椅子过来,她款款落座,目光还是放在我身上不肯挪开。
我原本挨得千重一极紧,她这一眼让我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
许久,她收回视线,将手中一卷金帛喻诏扔到千重一面前:“看看你做的好事!”
语气中带着愠怒,看样子是千重一惹到她了。
只不过这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如此丢圣上的诏书,还有,为什么惹她生气的是千重一,却把气撒在我身上?
千重一看都不看那诏书一眼,面上也没甚表情,目光淡淡的:“圣上下诏赐婚了?太子殿下可真够等不及的。”
“嘭!”
“千重一,你居然还不咸不淡的!你让楠儿日后可如何是好!”
谢夫人突然一拍桌面,那上等的檀木案几硬生生裂了条缝,把我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我瑟瑟发抖。
凶悍的女子不可怕,会武功又凶悍的女子才是真的可怕。
千重一依旧面无表情:“这事怎么能怪我?是渊堇要娶小楠,又不是我要娶。”
“你!”谢夫人气得额间青筋暴起:“你断袖就算了你怎么还拉着楠儿断袖?男人跟男人又不可孕育子嗣,你莫不是想让谢家的香火就此断在我手里了?”
“你这舅舅真是当的好啊!”
千重一眼里有了一丝的无语:“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和阿轻自小生活在一起,娶阿轻是我早已决定的事,谢楠的感情又岂是我能左右的,是他心里也装着渊堇,若不然你以为,渊堇缘何敢向圣上讨这份赐婚诏书?再说,当今圣上不也立了男王后?百姓都没反对,姐姐又何必如此抗拒?”
“我谢家的男儿,怎么能嫁人!”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再一拍桌面,在桌子轰然断裂的瞬间,愤然离去:“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帮我取消了这门亲事。”
圣上赐婚,哪里是平民百姓说退就退?
我不禁在心里犯嘀咕,这太子还真是对谢楠有想法,一回渊都就求圣旨,深怕晚了谢楠就嫁给了别人。
我拿过诏书看了看,果然,上头写的便是将谢楠赐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一事。
男子与男子成亲,在大渊再正常不过,许多成亲的男子夫妻,若是想要子嗣的,他们都会去育善堂领养孤儿,又或者纳一两名女子为妾,孕育孩子。
谢楠的娘亲,缘何如此大的反应?
千重一拉过我,将我圈在怀中:“吓到你了?”
我放下诏书,点头如捣蒜:“没想到谢楠的娘亲如此彪悍……”
他在我脸上小啄了一口:“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说着放开我,继续处理他的事情。
我摸了摸脸颊,抬头看到林叔杵在那里,憋笑憋出一脸内伤,脸便腾的红了。
眼看他放下水果点心准备离去,我忙追了上去:“林叔林叔。”
林叔在门口停下:“夫人有何事?”
我回头看了千重一一眼,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能让他看到,才问林叔:“你们家家主不让我走,我甚是无趣,如今又特别想知道谢楠娘亲的事,你同我说说呗。”
林叔斟酌了几下,说到:“谢楠的娘亲本不是这般彪悍的,我自年轻时就呆在千家,是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当年夫人身体不太好,生下大小姐后大夫就说日后都不能生养孩子,可宝贝着大小姐了,可大小姐六岁时,夫人竟又怀了一胎,好不容易又得一子,夫人老爷自是高兴得很。”
在百般艰难中,千夫人险险生下了千重一,一家人乃至大小姐千重雪都爱极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弟弟,奈何造化弄人,千重雪成亲的当天,千重一说要给姐姐送嫁,不顾家里人反对,说什么也要自己骑一匹小马陪在姐姐身后。
千夫人无法,只得同意,谁知第二天,哪里也找不到千家小少爷,身体一度不不好的千夫人,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找不回来后一病不起,而千家的当家家主也在夫人去世后不久被一场莫名升起的大火吞噬进了火海中。
千家就此没落,而千重雪在承受这样巨大打击时,曾一度崩溃绝望得想死,可是有谢归舟温柔的陪伴,以及突然而来的身孕,才让她走出了阴影。
千家可谓是命运多舛,千重雪好容易嫁给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孩子出生没多久,他也病逝了,千重雪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谢家。
后来无意中遇到从刹天逃出来的千重一,才会有了后来的千家。
我不禁好奇到:“可是重一之前不是叫的好像不是这个名字。”
林叔笑了笑:“那是因为夫人姓千,当初夫人嫁进书家后便与老爷说过,生了女儿要随她姓,因此大小姐姓千,少爷是自己要改名的。”
原来如此。
“聊得差不多了,夫人,我先退下了。”
送走了林叔,我又蹭到千重一身边,拉过他一只手在掌间摩梭,记得那时候遇见他,他手掌软软的,像热乎乎的糯米糍粑,只有一小点茧在骨节上。
如今他的手厚实了些,仍旧有小茧在骨节上。
同我的掌心相比,仿佛一个贵公子,一个村夫。
“和林叔聊完了?”
他头也不抬问我。
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无聊透了,才不管他忙不忙。
他突然放下笔,侧头看我一眼:“那咱们干点正事。”
我一惊,松开他的手想逃,他已经一把抓住我把我拉了回去,摁在地上,期间不小心撞到了案几,上头的文书散落了一地。
“啊!不行!门都没关!”
我躺在地上,试图反抗。
千重一邪邪一笑:“放心,我已经让林叔说过,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说着驾轻就熟的解开我的腰带,拨开我的衣裳,低头吻向我的胸膛,我闷哼一声,放弃挣扎。
我不禁想起当初在天窟,我们一群还未长开的少年,被带到小楼里看活春宫,看得人一阵脸红心跳。
白夜嗤笑着看着我们一群人问:“有没有人想尝尝这滋味?”
当时我和千重一年龄最小,对这种东西自是无法体会的。
后来回到我们冰冷的石洞,两个人都极尴尬,那张曾经并肩入眠的石床,好像旖旎着春色让人不敢靠近。
直至许久,千重一伸手握住我的指尖,弱弱的问:“阿轻,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也可以……那样吗?”
自那日千重雪来过后,谢楠被逮回家中关禁闭,千宅没了他到显得毫无生气。
不过好在有小宁子和小北,到也不是那么无趣,中秋夜也到了,街道上甚为热闹,千重一推掉各大商家以及府尹大人的邀请,在家中陪我过中秋。
月饼是热乎的,刚从炉子里端出来,我拿了个一口咬下,香甜的莲蓉和咸蛋黄交缠在唇齿间,比起往年在天窟中吃的月饼,说不出来的好吃。
配上一壶紫苏酒,到叫人不艳羡那远在天边的仙境了。
酒足饭饱,小北闹着要出去看杂耍,千重一遍带着我们三来到街头。
明亮的圆月挂在天际,仿佛垫一垫脚就能够着。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群往来中,时不时传出阵阵喝彩来。
小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兴奋的凑凑,西望望,高挑的个在人群中尤为明显,因此无论他跑到哪里去,都能让人一眼瞧见他。
小宁子跟在他身后,像个带着小孩出来的头疼长辈,一边苦口婆心喊着:“你慢点儿,刚吃完饭不能跑这么快!”
千重一牵着我的手,慢慢在人群中走着,时不时会有少男少女投来艳羡的眼光。
小北在一处杂耍前挤进人群中里头,看一个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光着膀子,踩刀山,下火炭,也好奇的把鞋脱了想踩一踩人家的火坛子,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嗷嗷叫着躲到小宁子身后,泪眼婆娑的说:“好痛……”
如今的他会说好多话了,也认得了好些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不情不愿。
小宁子看着他那么大个缩在自己身后,可怜他的同时又觉得很好笑:“让我看看。”
他就抬起被烫那只脚,努力想抬到他眼前,小宁子看他这滑稽的动作,又忍不住笑起来。
低头看了他的脚掌,被烫伤了好大一片,不由皱眉到:“看来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于是刚出来没走几步的我们又找了个茶楼坐下了,小宁子去买来了烫伤膏药,小心帮小北擦完,帮他套上新的袜子,再把鞋穿上:“以后可不许胡闹了。”
小北疯狂点头的同时,不住把身子窗外探着,好看清街道上还来不及去看的杂耍。
今日的咋耍可多了,除了那个刀山火海,还有跳舞的,叠罗汉的,蒙眼扔飞镖的,舞狮的,等等,数不胜数,看得小北眼花缭乱。
我寻了个上茅房的借口,从茶楼里出来,看了眼千重一他们在的位置,悄悄溜进了暗处的小巷。
刚刚同千重一散步的时候,有人撞了我下,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我手里。
到茶楼时我悄悄打开看了,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柳巷口见。
我好奇会是谁约我,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柳口巷,四处看了,却不见任何人,不禁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要见我,来了又没人。
又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怕耽搁太久不好跟千重一解释,便打算回去了。
“苏盟主。”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我听出声音是太子渊堇,便停下脚步,不一会儿从巷子深处走来一人,穿玄色的以,难怪找半天找不到。
我蹙蹙眉,不明白他的意思:“太子殿下大费周章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渊堇浅浅一笑,说到:“想问一问,阿楠他有没有在盟主府上。”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太子相思之切,特地过来见思念之人,只可惜谢楠被关在了谢府,连我都难得见上一面。
我只好耸肩:“太子殿下都向圣上求赐婚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渊堇依旧淡淡笑着,被拆穿了小心思也丝毫不影响他皇家的仪态:“如此佳节,不见他一面属实可惜。”
“太子殿下找错人了,他被关在谢府,并未与我们同行。”我说到。
渊堇点点头:“那谢过苏盟主了。”
“客气。”跟太子客套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他说到:“既然太子殿下大老远跑来了武陵,不如请太子殿下帮我一个忙如何?”
说着我往回赶,还以为会是哪个隐秘高手要找我单挑呢,来了才知道竟然是太子找情郎找到我这里来了。
回去的路上,有人放起了烟花,大朵大朵,炫丽的响在月色交缠的天上。
“你来得正好,有烟花可看呢。”千重一见我回来,拉住我的手一同在窗边看烟花。
温馨而烂漫的中秋夜,是时隔十二年间,我们携手同行的第一次,我立在他身侧,陪他看那些烟火升上空中,炸出短暂的绝美。
他低下头轻声问我:“今年的中秋开心吗?”
我笑了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