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几秒,办公椅上的美人传来一声嗤笑,一字一句地重复:“他、的、omega。”
江逾白紧闭的长睫不停地颤着,像是毅然决定了什么,等他掀开了眼,已经止住了泪跟哭腔:“纪云斐是我养大的孩子,他的三观也是我一点点塑立起来的,我不否认他走错了路,但这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责任。”
“你恨他,那就杀了我吧,错误因我诞生,那就因我结束。”
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内,许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纪云斐是你养大的算什么?你们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绑着,而且我没查错的话,你们甚至都没登记结婚。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父母,而罪魁祸首却只是失去了个没名没分的omega?”
“我失去双亲,倒是让你们互相见证了彼此的深情。你自己听听,不觉得好笑吗?”
江逾白清楚他在说什么,许砚辞不在乎虚无缥缈的情谊,只看重利益。
于是他缓着嗓音,像是没底气,轻到有些听不见:“我会告诉你父母的尸体在哪。”
许砚辞不由地一怔,他并没有露出半点开心的情绪,反而是彻底冷下了脸。
他一直以为江逾白是个置身事外的无辜者,却不曾想到对方也在这趟浑水中。
江逾白姿态卑微,却不是在求他,而是威胁。
利用父母的尸首来威胁他放过纪云斐。
这个跪在地上的软弱omega,在以最卑微的姿态,朝他露出属于自己的獠牙。
许砚辞似笑非笑:“你在我这真的学到很多,都会不动神色地威胁人了。”
江逾白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像是残破即将枯萎的花,眼底却褪去了软弱,有着令人咂舌的硬骨。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许砚辞,似乎笃定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许砚辞微眯起眼睛,:“我真是看不懂你,明里暗里提醒过你多少次,纪云斐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在你冒死在我身边卧底的时候,收养情人萧齐,将他宠得无法无天......这人到底哪点值得你这么做?”
他是在挑拨离间,却也有一点点为这个死心眼的omega感到不值,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死渣男而被背叛。
江逾白却是摇了摇头,眸底没有半分动摇:“他没有背叛我,我也不会抛弃他。”
许砚辞听了想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摔在了对方身上,在脖颈处划开了一道长痕:“那就我看看你会不会输。”
江逾白被砸偏了脸,痛得蹙了下眉,却顾不及伤口,连忙将钥匙捡了起来。
他小腿以下却跪倒没有知觉了,站起的时候还踉跄了下,额头狠狠地摔在门框上,破了道口子,血液流淌了下来。
许砚辞蹙了下眉头,深吸了口气,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江逾白扶着门框停住了动作,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许砚辞的眼睛:“谢谢你。”
许砚辞冷笑:“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江逾白指骨紧了紧,眼眶又红了不少,但还是往门外走去了,他没办法解释,他也没有脸去为自己解释。
许砚辞是最先收到江逾白死讯的人,据说对方在救下纪云斐之后,趁对方不注意,从十五楼跳下去了,一尸两命。
他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毕竟在几天前就已经做好了江逾白死去的准备,只是推迟了几天了而已。
但许砚辞却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反而觉得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的父母是很成功的商人,却不是什么称职的父母,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在意许砚辞的心情与看法,只是把他继承家业的物品,而不是孩子。
而擅长照顾人的江逾白在来到他身边之后,轻而易举地替代了父母的位置,在他人生中停留了五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笑的是,这人是造成他父母死亡的间接原因。
许砚辞去到存储尸体的太平间,倒不是去看江逾白的尸体,而是想亲眼看看,纪云斐这个怪物一样的人会露出什么有意思的表情。
但他失望了,纪云斐脸色如常,看不出伤心,更别提殉情的冲动。
许砚辞第一次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人或许没有那么喜欢江逾白,他的生活照常进行,而江逾白的死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纪云斐并没有学会爱人,他就是个怪物。
许砚辞站在江逾白拼凑起来的尸体前,什么都没说,最后走了。
沈修卿在外边等他,见人耷拉的眼皮,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劲,问:“怎么了?”
许砚辞:“没什么,就是看错人了,有点挫败而已。”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太平间一眼:“我还以为逼死江逾白会让纪云斐生不如死,甚至自杀,原来是我想多了,真没意思。”
沈修卿解释:“他有情感障碍,基本不可能学会爱人。”
许砚辞:“你不觉得有情感障碍的人最后为爱殉情,很有意思吗?”
沈修卿低头,亲了下他的眼尾:“b市已经沦陷了,我们杀他轻而易举,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活过明天。”
许砚辞唇角被他的亲昵勾出了点笑意,应道:“好。”
他抬头看向对方:“我找到父母的尸体了,也安葬好了,待会带你去看他们。”
沈修卿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这么快吗?”
许砚辞安抚地朝他笑了笑:“抱歉,没什么时间给你准备,我们早些去吧,现在战况危机,指不定墓地什么时候就被火星给炮轰了呢。”
沈修卿:“......”
许砚辞察觉到了话题的沉重,不动声色地转移:“你知道我父母手中有什么东西让塔觊觎到需要杀了他们的地步吗?”
沈修卿:“相关文件都在那场意外中摧毁了。”
许砚辞:“我找到他们尸体时知道了哦,是晶骇山脉,正好是我家名下的山头,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晶骇。”
沈修卿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视线重重地压在了许砚辞的身上:“也就是说晶骇不再是不可再生资源。”
许砚辞脸上的笑意始终淡淡的:“嗯,我们不一定会输,我把他作为条件送给政府了。”
沈修卿追问:“什么条件。”
许砚辞:“你的人身自由,也就是从今天开始,你不需要去前线为他们卖命了。”
沈修卿却是蹙起了眉头:“你疯了?!你知道要是压输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许砚辞狐狸眼眸微挑:“无所谓了,这次无论生死,身边应该有人陪着你。”
他视线中却是多了几分解脱的意味:“我上辈子机关算尽,不也是输得一无所有,所以这次,我不想再算了,我想站在你这边。”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停更了这么久,这段时间毕业季+重感冒,没办法更文,不过更多的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篇文TvT,这是我第一次从剧情流转到感情流,整个文的大纲都是砚砚的创业史跟配角的群像,很少有猫猫跟狐狸的腻腻歪歪,跟文案完全不一样,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救这篇文了,只能弯道砍纲,导致配角的故事线也不完整,很多角色做事都莫名其妙。我觉得很对不起这些角色,因为笔力跟写法的失误导致他们没有办法完整呈现,因此逃避了很长的时间。
不过我已经决定不逃避了,这篇文剩下的大概剧情已经定好了,接下来会尽量更文,给这个故事一个交代。
最后,再次跟各位小天使们说句抱歉。
最后一场初雪
半个月后,国家经济已受到严重影响,导致全国各家公司陆陆续续暂停营业,许砚辞给所有员工结算完工资后,回去收拾一些重要文件,打算正式停止营业。
办公室基本已经搬空,剩下的文件也是整理过的,收拾起来并不费劲。
许砚辞收好后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新助手,这人是最后一天上班,说好了要过来帮他整理文件,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蹙了下眉头,转身就走。
文件也不多,还不如他自己搬。
他顺手关掉办公室内所有的灯,正想打开门,门却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啊!”
新助手错不及防惊叫了声,手里的热饮也跟着泼了出去。
许砚辞反应极快,下意识就侧身将文件挡住,热腾腾的咖啡直接淋在身上,让腰间的那块皮肤瞬间泛红。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新助手整个人都僵住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只会重复道:“对不起。”
许砚辞疼得嘶了声,眼睛他手中的咖啡杯还要再倾斜,眉头一挑,阻止道:“先别道歉!你稳住手中的杯子,它又要倒了,里面还有咖啡!”
助手反应过来:“啊?哦,嗯,哦!”
许砚辞:“......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助手是个新面孔,是迟寻走后,来接替对方位置的新人。
刚进来第一天就用打印机错印上千份文件,怕被发现偷偷藏包里去当废品卖掉,还把许砚辞当新同事传授整顿职场之卖废品心得。
相比之下.....泼咖啡倒是显得平平无奇了。
多年的教养让许砚辞将气性压了下来,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助手,顺带整理了下办公室。
新助手小心地站在旁边,他不仅一次感慨自己遇上了好老板。
许砚辞不愧是出身世家的独子,总是风度翩翩而优雅分寸,从来不会刁难员工,也不会因为他笨而责骂......
这人身上总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安全感,如果可以,有着让人追随的信念。
如果不是战况让公司不得不停止运营,他愿意为这个老板卖命工作。
许砚辞:“别发呆了,我们该走了。”
他无奈地深吸了口气,时常怀疑这人是对家安排过来整他的,但想想现在公司也没什么保密的东西,就没计较。
文件放在一旁,他低头看了眼裤子,提醒道:“上面还有点咖啡渍,拿几张纸过来。”
助手连忙跑去拿了一包纸,弯腰就要擦,被许砚辞不动声色躲过去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神色更加紧张了。
许砚辞接过他手上的纸,面不改色:“家里的猫不喜欢我身上沾有别人的气息,他闻得出来。”
他边擦着腿上的咖啡渍,倒是有些不解:“你进来犯过这么多次错,我哪次训过你,怎么还这么怕我?”
助手:“我......”
许砚辞撩起裤腿,看见白皙肤色上的红痕,已经可以预料到回家之后沈修卿的神色了,估计又要哄上一阵子。
不过这次沈修卿也够奇怪,平日里黏他黏得紧,这次搬文件,倒是怎么说也不跟过来。
新助手:“你要不还是训训我吧.....不然感觉有点良心不安。”
许砚辞听笑了:“你什么毛病?”
他隐约听见外边的动静,快速压下百叶窗的一角,警惕地看去。
新助手也跟着看了过去:“是电脑上的新闻,刚刚去倒咖啡,太安静了,有点吓人,就开了电脑播放时事新闻壮壮胆。”
许砚辞轻笑:“这时候的新闻大多数都是血腥场面,你这壮胆方式倒是跟你的脑回路一样另类。”
他在暗点对方不来帮忙,反而是去开电视,没眼力见。
新助手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接着他的话茬:“不一样,元勋他已经去前线了,有他在,输不了......”
许砚辞手上的动作一顿,浑身冷了下来:“谁去前线了?”
新助手:“元勋啊,诺,那不是播报着嘛。”
许砚辞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外边了,这儿的灯光稀疏,新助手仅留了几盏照亮路,夜色浓郁,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室中,与屏幕发出光影的交织不断。
此刻的世界死寂无声,似乎与现实断了联系,只剩下眼前这台电脑在闪烁。
男人展示出异常诡异的气场,俊美轮廓中透露出狼的野性,薄唇中探出两个尖锐的獠牙,半边脸被战火的余光映衬得坚冷,找不到属于人类的柔情与暖意,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极端危险怪物。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往摄像头的方向瞥去,眼底冷意褪却了些,唇角勾起弧度。
此刻两人的视线突破了空间的禁锢,在交错中对峙。
新助手:“咦?我看错了吗,元勋刚刚是笑了?”
他揉了揉眼睛,凑近了屏幕,想看得更清楚些,对方却收回了眼神,已经变回原来不近人情的模样。
许砚辞气得发抖,直接打电话质问研究所的人:“我拿出晶骇山脉位置的代价就是让沈修卿退出一线,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就出了趟门,猫跑了就算了,还他妈往前线跑!
研究所:“抱歉,元勋是主动投身前线,与我们并无关联,研究所这边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不过我们有一封他留给您的信,请在邮件签收。”
【我想你大概不会同意我的决定,所以擅自行动了,对不起,又让你生气了。结婚的戒指就在你今天外套的口袋里,我挑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最贵的那款,你应该会喜欢。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所有的遗产都会是你的。放心,我不会让你重蹈上一辈的覆辙,这次蓝星也一定会赢,不会让战争影响到你的公司。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一件事就不懂得退让,所以闹了很久的别扭,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愿意亲近我,前世到死,我都在恨你,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压着整个世家,稍微踏错一步就是祖上八代白干......你说要永远爱我,算了,不说永远,你还是没良心一点,去爱别人吧,但请无比记得我。】
许砚辞有点呼吸不上来了,停留在是否举报该邮件为垃圾邮件的选项上,但到底还是没舍得摁下去。
他颤着指尖打下字: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编辑好的字句还没发送过去,温热的泪恰好砸在屏幕中,模糊了字体。
许砚辞哭了,可说到底不就是他的错吗?
看透猫猫骨子底缺爱的卑微,于是肆无忌惮地压制在对方的身上吸血,他在乎输赢,无法做到仁至义尽,将一个爱他的alpha逼成敏感多疑的怪物。
于是猫猫学会了委曲求全,学会了压制自己的情感,甚至学会了自我牺牲。
他教沈修卿来爱他,却没教沈修卿怎么爱自己。
许砚辞觉得自己对于猫猫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拖累,甚至是危害。
所以.....他看着屏幕上的邮件,心底浮现出一个想法。
新助手:“咦?!老板,你去哪里,文件不要了吗?”
许砚辞:“烧了。”
黑色的跑车在堆满废墟的高速路上奔驰。
“塔”换主之后,新成立的总部位置很特殊,恰好阻隔在前线上,要想去前线,必须经过塔,而且一次只能一个人通过。
许砚辞已经做好了和别人拼抢的准备,但没想到里面只有迟寻在等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激战,结果对方只是向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他看了眼迟寻,让对方在这儿等着,如果能够活下来,自己一定会回来找他。
迟寻侧着身子让路,唇角的笑让人看不透,只是这次没有危险感,像是平常的寒暄:“许董事长,那你一定说到做到。”
“塔”的另一边几乎是地狱般的景象,触目惊心的人类残骸遍布各地,足以黏糊鞋底的血液令人举步维艰,刺耳的嘶吼与悲痛的哀嚎从耳边掠过,带来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两边战况都残裂,但火星还是占据了上风,他们背部生有令人恐惧的尖锐节支,轻松地刺穿了人类脆弱的躯体,畸形的眼眸中充满了挑衅的异常红色,微观不可见的磁场从瞳孔中散发出来,影响alpha信息素的稳定情况,轻易地将他们引导至失控的状态。
蓝球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沈修卿果断挥晶骇刀,割断敌方颈部,橘红色的血液溅上了他的眼睛,但他不顾上擦去,只是急促地喘着气,胸前刀伤显眼,过度失血已经让他的思维受到影响。
沈修卿似乎是察觉到了许砚辞的视线,与此同时......后边有火星的战士展开节支偷袭,在生死与爱情的抉择中,本能地偏向了许砚辞,他本能地倾向于许砚辞,目光毫无遮拦地回应,全然没有避开危险的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许砚辞割破腺体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一抹血淋淋的红色淋在了那位青年的身躯,浸透了衣衫,
沈修卿眼眸骤然收缩,随着许砚辞失力倒下,他的信息素达到了近乎癫狂的□□之中,身躯的强度随着信息素的乱涨而出现进化般的强度,轻而易举地抗下了敌人全力的一击。
就在他失控时,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信息素蔓延而出,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向外渗透,炎夏的战场下了场奇异的初雪。
那是他的爱人生生划烂腺体换来的信息素爆发,宛如漆黑的深夜里突然绽放的璀璨烟花,将绝望撕裂,从而迎来希望之光。
于是失序的怪物被神指引,于是那天夜里,火星回忆起了当年战斗型怪物孤身屠杀地下城的景象,清楚了什么是蓝球进化的潜力,这场持续上百年的侵略,在以沈修卿绝对的碾压之下湮灭,走向终结。
只是等他回到人类基地时,手中抱着的人早已奄奄一息,那个平日里会挑起眼尾挑衅的坏家伙,正虚弱地地躺在他的怀中,后颈部位几近断裂,触目惊心。
医生说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但能确定的是,许砚辞的腺体百分百损坏,不可再释放信息素,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ao羁绊,就此彻底断了。
漫天初雪,是沈修卿最后一次闻见他的信息素,以最惨烈的代价。
副手没办法安慰着他,毕竟与伴侣失去信息素羁绊,是件很悲伤的事情,无异于死亡,但这个元勋却是丝毫不在乎信息素的问题,只是颤抖而干脆地签病危通知书字。
他说没关系,只要许砚辞活着就行,他们的爱从来不需要信息素维持。
只是手术室灯灭。
医生摘下口罩,还是宣布许砚辞的死讯。
战功赫赫的元勋像是只犯错的猫,守在爱人的尸体之外,哪里也不去。他看着许砚辞回复邮件,久久无法缓过神。
沈修卿总说许砚辞不够爱他,也不在乎他,或许在那个人心里,自己占据的地位不如一份合同,于是总在一次次相处之中,试探着对方底线。
他要许砚辞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现在做到了,沈修卿成功地将最为理智的商人逼成一个为证明爱情而甘愿赴死的疯子。
神从此堕落神坛。
沈修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喉间压着股腥甜,克制不住呕了口血,眼泪“啪嗒”地滴落在血滩之上,慢慢地半蹲在手术床前,将脑袋埋在冰冷的尸体旁。
三年后,某战后重建小镇。
这里曾在战争的阴霾笼罩下变成废墟,历经整整三年,才勉强恢复基本的基础设施年轻人走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对这个小镇有感情的老居民,都不愿离开这个有回忆的小镇,氛围也比较平淡单纯。
顾承有不少书是在这里镇里的书店借的,但一本都没看过,反复折腾只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来看一眼老板。
这天,他走进这家书店内。
屋内白炽灯微暗,男人身姿高挺,半身隐在昏暗阴影之中,倚着墙角看着手中的书,上挑的狐狸眼眸沉郁,不含半点轻佻,下半张脸被金属质地的防咬器遮住,阴翳与眉间风情交汇错峰。
他垂下的眼皮稍微往上抬,似乎察觉到了来人,狐狸眼眸一挑,视线如同轻雪落在窗外的顾承身上。
顾承呼吸几乎一滞,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店长淡淡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放下书,问:“又来还书吗?”
这人分明是清冷俊秀的面容,咬字却是轻佻,平添多了几分勾人的魅感,像是狐狸用爪子骤然在心脏轻轻一抓。
顾承有些慌张地错开视线:“啊,对,我是来还书。”
店长看着他不自在的模样,拿起书继续看着:“那就进来吧,外边冷,别傻站着。”
顾承自顾自地红了半边耳朵:“嗯。”
他松了口气,见对方没看自己了,小心而放肆地将视线在店长身上巡视着,太久没见了,但再见依旧会被惊艳到。
真好看。
店长是三年前居民们在路边捡到的男人,那时对方后颈有道血淋淋的伤疤,在地上积攒了一道血洼,骇人得很。
对方就这样孤零零地昏迷在地上,送到诊所养了半年多,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现在许砚辞基本痊愈,后颈伤疤处纹成了只艳丽的蝴蝶,两侧翅膀会随着皮肤动作的牵扯,随之轻轻煽动。
狰狞的伤口分明没有消失,却没有让人感到极具冲击性的美感。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许砚辞丝毫没有被这冒犯的眼神影响到,他沉浸名利场多年,早就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这点不带恶意的眼神还真算不上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书的边角上,翻页的动作依旧儒雅:“怎么不还书,是还有什么事吗?”
再不提醒,这家伙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去。
顾承骤然回神:“哦!我要进来还书,那个,你的灯又坏了吗,我会修。”
许砚辞眉头轻挑:“不需要,你还书就行。”
顾承:“你不换灯泡?”
许砚辞:“换。”
顾承就当他客气了,毕竟小镇里谁不知道许砚辞后颈有伤,这种换灯泡这种活,这个虚弱的店长绝对做不了
他直接顺着空柜子爬上去,查探了下灯泡的情况:“你去把线路关掉。”
许砚辞没动,就倚着书柜看他,不动。
顾承:“别担心,我从小就会捣鼓这些,家里的电路都是我修好的,这个我也肯定能修。”
许砚辞冷冷拒绝:“不需要。”
他知道顾承注意自己很久了,总是借着还书的缘由来看他,其实一页书都没看过。
他对这小孩子没意思,或者说,他不会对除沈修卿以为起心思了:“没有报酬,下来吧。”
顾承摆摆手:“没事,我乐意。”
许砚辞笑了一声,顾承以为他同意了,但很快就傻眼了,对方哪里是把他当学生,分明是畜生。
修灯泡、书架、木门......但凡有小毛病的物件,全一股脑丢给他了。
许砚辞倚在不远处的柜子上看他,以为这个小家伙只是临时兴起,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全都忍下来了,倒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拿走了对方正在修的八音盒。
顾承:“还没修好……”
许砚辞把他塞在他手上:“这是我结给你的工资,只有市场80%的报酬,因为我最开始说了,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但顾承楞了下,看着对方手中的钞票,推开:“我不要钱,这个我也帮你修。”
许砚辞蹙了下眉头:“那你要什么?”
他脾气也没以前好了,直接了当地问,没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机会,只等着对方将答案说出来然后掐断心思。
顾承意识到他生气了:“我……我就想帮你修个东西。”
许砚辞换了个办法:“抱歉,是我想多了,把你想成这么坏的人。”
他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不经意地朝人露出戒指:“毕竟我只是也是个刚死了丈夫的beta,想必你也会谅解一个脆弱而没有安全感的寡妇,对吗?”
顾承:“?”
许砚辞本就在刻意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就是为了少得到沈修卿的讯息,他怕对方照顾不好自己,克制不住想要回去。
但是这个顾承很烦,听不懂好赖话,总是黏在他身边,不经意地给他透露外界关于沈修卿的讯息。
沈修卿自许砚辞死后就彻底封闭了自我,原本就话少,现在基本没有再与外界交流过,好在副手足够熟悉他的性子,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下达怎样的指令,这才没有出岔子。
只是他心理得病了,应激性地模仿许砚辞生前的行事风格,将工作全部安排满,偶尔熬不住的时候,会在他的坟头处歇息。
但沈修卿去了也不休息,而是用着指尖在名字处一遍遍临摹,直到血肉被粗糙的石碑磨破流下血液。
许砚辞听完沉默了很久,他先前觉得两个人在感情上都有点问题,需要强行分离冷静一下,再加上沈修卿在没有他的允许下去到了前线,这才让萌生给一点惩罚的想法。
现在想想他脑子是真被接连两次的车祸撞坏了,想出这么馊的主意。
许砚辞知道沈修卿知道顾承的存在会不开心,于是主动断清关系,回去对方身边自首。
顾承听说他要离开这个镇子,说什么也不要钱买断关系。
许砚辞挑眉看他:“呃……你是不是想多了,首先我们之间压根就没关系,其次我给的是你这两个月帮忙的工钱,省得你到时候来法院告我。”
顾承不可置信:“你以后不回来了吗?”
许砚辞苦笑了下:“嗯。”
别说回来,回去之后没被关小黑屋就谢天谢地了。
顾承最后还是接受了,只不过依旧不肯拿钱,说自己不缺这点东西。
许砚辞准备离开时恰逢大雨,也是在这时候,他接到顾承的消息,这人在路上骑车摔了,附近的诊所又因为暴雨关门,离着最近就只有自己的出租屋。
许砚辞无奈,觉得是上辈子欠他的,但也只能将人收留进来,推迟去找沈修卿的时间。
他给对方包扎完,刚让对方拿着自己的衣服去卫生间更换。
外边门又响了,一声比一声急促,在雨夜中显得突兀而诡异,但也没想太多,就去开门了。
“顾承,是不是你朋友……”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