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北眼中的冷漠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他不配合,眼前这个残忍的人蛊可能真的会杀死他!
“我…可以帮你也做一条脊骨…”侏儒嗫喏地开口:“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件事千万不能被村子里知道,不然我可就有大麻烦了…”
易北靠在身后的大衣柜上,摇了摇头,又用手指在半空中做了几个动作,侏儒的眼珠立刻又瞪大了几倍。
“你想让我把你身上所有的部件都换一遍?那根本不可能做到!你现在还是人类,全身的零件都换一遍你马上就会死去!”
易北无所谓地用两手比划了一下,侏儒的嘴唇抖了抖,语气依然有些不确定:“你是想借助祭礼的力量?……不,这根本不可能,人类怎么可能拥有与神抗争的力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能抗住祭礼保持神智,但你还缺少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摆脱人蛊的命运……”
易北顿了顿,打着手语问:“还缺少什么?”
“心脏,机械做的心脏!”侏儒深呼吸了一口,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痛楚:“那是完全高于这个世界的技术,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复刻出一颗能自主跳动的机械心脏。”
易北缓慢地眨了一下双眼,他想到那两个在广场上那两个没有人形的怪物,它们杀死蝎蛊玩家的时候,两条手臂都变成了五把锋利的钢刀。
如果异化是这个副本最终的结局,那村民是不是可以被看作另一种异化的方向?
人蛊最终会变成蛊虫,而村民却能够保持人类的模样,它们的胸腔仍然在起伏,那些钢铁构成的胸腔里,是否会有这样一颗跳动的机械心脏?
想到这里,易北定定看着眼前的侏儒,用手语打了一句话:“你不必管这些,做好你该做的事。”
侏儒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了下去。
“既然你执意要这样做…”侏儒缓慢地把自己的身体站直,拍去身上的土,动作就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那以后每天晚上你都到我这里来。这可是一件大工程,留给你的时间不算多了。”
“至于你——”他的视线又转向一旁的陈莉,目光停顿了几秒,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去找个由头,生病也好,受伤也可以…总之三天以后的那出大戏,你绝对不能上台!”
陈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急切地蹲下身体:“你是说三天后唱大戏的人都会出事?”
侏儒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建议,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他不再理会陈莉,转而对着易北说:“抓紧时间吧,天就快亮了。”
易北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膀,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给侏儒让出一条可以出来的通路。
侏儒带着两个人顺着泥土夯实的楼梯走到下一层,墙壁上开了七条横向的地道。易北从门外看见的那几条堆放金属材料的地道,正是其中的一部分。
地道的高度很低,成年人必须弯着腰才能走进去,但这个高度对于侏儒来说却正正好。
侏儒撑着墙壁,慢慢走进了地道内,不多时里面就发出了一阵叮当的响动,伴随着侏儒的喊声:“往外拉——”
易北压低身体,把手伸进地道里摸索了一会,果然摸到了一根很粗的金属管状的物体。
他没有犹豫,用力将那东西拖了出来。
陈莉也适时地把火把靠近地道,跳动的火光映在那段金属管上,易北立刻就认出来这是一节机械狼蛛的腿。
异化的玩家里有人身上的蛊虫正是蛛蛊,他们的身上会长出八条粗壮布满尖锐毛刺的腿,每长出一条,就代表异化的程度更深了一层。
侏儒抬着机械狼蛛腿的末端,满头大汗地从地道里走出来。这条蛛腿只有一半长,肢节上的倒刺也早已经被仔细清理过,不然刚才易北那一抓,早就被狼蛛腿上锋利的毛刺把掌心扎透了。
侏儒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指着另外几条地道中凸出来一块的金属蜘蛛腿对着易北说:“还有六根,你把它们全部拉出来,然后搬到最底下去等我。”
这些金属腿看着不粗,实际上却非常沉重,只有靠两个人的力量才能共同抬起。易北和陈莉两个人足足搬了五趟,才把这些蜘蛛腿全部弄到最底层。
这时侏儒已经把底层的炉子点好,每运过来一条金属腿,三人就合力将金属腿抬起丢尽锅炉里。
融化的赤红金属顺着石头导流管一直流淌进入一个宽大的石头池中。
陈莉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不住探头往那些滚泡的金属浆液中看,他们现在简直就像是在电影里矮人的秘密锻造致命武器的工厂!
这时,侏儒抱着一个白色的铁皮盒子走到易北的面前,脸色有些难看:“麻药不够了,我一次只能给你用半管,如果麻药失效,你就只能自己忍忍了。”
易北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即又松懈下来,点点头示意侏儒他知道了。
侏儒把铁皮盒子搬到木桌上,又朝陈莉的方向摆摆手道:“你赶紧回避,接下的画面可不适合观看。”
陈莉稍抿了抿唇角,从刚才二人的对话里她已经猜到了易北的计划。
现在易北想做的,就是在被蛊虫完全异化之前,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替换成人类身体的机械零件。
这个过程注定是要伴随着不可想象的血腥与痛苦。
也许这个游戏还有别的解法,不过她知道易北想要的绝对不只是苟活着离开游戏这么简单,他现在这样做,就是在向“苗神”宣战。
一个被戏耍于股掌之间的棋子想要向至高无上的神明宣战,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足为奇。
这明明是一个很不聪明的举动,可她偏偏……也感觉浑身的热血都燃烧了起来。
——她想,她好像越来越能够理解这个人的想法了。
“北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视上易北平静的双眼,“我就在上面,你随时喊我。”
易北平淡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慢慢褪去上半身的布褂,弯腰在高度只到他胯骨处的手术台上侧躺了下来。
侏儒爬到矮凳上,将手术灯拉了下来,他的脸背着刺眼的手术灯,显得有些发暗。
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让侏儒的大脑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他保持着压低手术灯的动作,仿佛看见手术台上的人蛊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漂亮的少女满眼信任地注视着他,沾着血迹的机械蛛腿从少女的腹部伸出来,几乎占满了整个手术台的空间。
“爸爸,这次手术之后,我就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了对吗?”
“太好了!那小小以后就能永远陪着爸爸了,我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
侏儒痛苦地凝望着“她”稚嫩的脸庞,发白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手术灯。
“会的…爸爸答应过你的…”
作者有话说:
如果单纯苟着离开副本,那岂不是太无趣了(摊手)
天光乍亮, 破败木门终于被再一次推开。
“喀哒…”先从屋内迈出来的是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腿,大部分都被遮盖在深色的裤腿内,只有脚踝的部分裸露在外。
北方的鼓声咚咚的响起, 就像是这座古老的村寨沉重的心跳。
陈莉望了一眼天边翻起的鱼肚白, 又把视线移回到易北的身上,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她那一头耀眼的红发上,有种说不出的生机。
“机械心脏你想怎么办?村民身上倒是可能会有,但在副本里谋杀NPC会不会太大胆了?”她叹了口气问道。
易北颜色很浅的瞳孔平淡地凝望着远处依山而建的苗族村寨,忽然他伸出手, 在眼前蓝青色的立体投影上点了几下。
“嘭!”是重物掉落的声音。
半米高的陶罐重重落在泥土地面上, 没盖严实的罐盖弹起来了十几厘米, 又重重落了下去,随即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给拖了住。
女婴双手举着陶罐盖子,气鼓鼓地从陶罐里探出头,用眼睛下方两个青色黑眼圈无声地对大清早压榨童工的易老板发出强烈谴责。
陈莉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轻轻呼出一口气, 眼神明显变得欣喜起来。
玩家杀NPC无疑是作死的尝试,大概率会触发副本的惩罚机制,但如果是玩家使用能杀人的道具杀死NPC呢?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大脑里飞快的回忆起[陶罐鬼婴]的道具介绍:
【[陶罐鬼婴]:从厉鬼腹中挖出的婴孩,将所恨人的名字放入陶罐,她会在午夜十三点钟声敲响时, 为你带回独特的礼物。】
这里的“所恨之人”并没有明确指明到底是玩家还是NPC,而[陶罐鬼婴]是A级道具,也就是A级以下的玩家或者NPC应该都可以被[陶罐鬼婴]击杀!
[赛博苗寨]是一个b级副本, 绝大多数的npc都是B级, 使用[陶罐鬼婴]去击杀B级的NPC简直是轻而易举!
“说吧, 你要杀谁?”罐子里的女婴撅起小嘴,冷哼了一声。
易北抬起左手,苍白的掌心里有一排干涸晕染的血迹。
——仡卡。
仡卡正是杀死蝎蛊女玩家的两个苗族汉子的其中一人,这个名字是侏儒告诉易北的,侏儒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的恨意几乎掩藏不住。
那时他颧骨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很难想象,一个胆小又怯懦的人眼神里竟然能迸发出如此真切又恐怖的杀意。
“仡卡?”女婴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随即长满鲨鱼般尖利牙齿的嘴缓缓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有意思,看来妈妈没有骗我…”
她的声音变得古怪又低沉,就像参数拉得乱起八糟的变声器:“这样的游戏才有意思。”
易北不置可否,他慢悠悠朝女婴打了个手语,“去吧,把它的心脏带回来。”
女婴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它的眼睛慢慢变成一条竖立的瞳孔,腥红的瞳仁几乎要被嗜血的兴奋所覆盖。
沉重的陶罐发出嗡嗡的响动,紧接着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只在土地上留下一层冒着黑烟的脓水。
“咚咚、咚咚。”远方的鼓声已经开始响起了第二道。
留在原地的两人简单对了一下说辞,便动身返回村寨。
鼓声是祭礼的信号,众人进入副本的时候是第一天的下午,按照昨日的流程推算,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所有人蛊玩家至少还需要经历六次祭礼。
而戏班子里的玩家相对人蛊玩家来说自由度会更高,但同时他们没有人蛊身份的保护,在村寨里的活动范围也非常有限。
想要尽可能的获取更多的情报,唯一的办法就是两个阵营的玩家合作,戏班子玩家白日里打听收集情报,人蛊玩家则在夜里前往搜证。
祭礼的过程和昨天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众人抵达广场的时候,盖着红布的苗神像已经被装进木箱,由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用麻绳扎捆着搬运到黑牛车上了。
看架势,村子里的人是要在迎神典前把苗王的铜像运送到真正祭祀的地方。
原本放着苗神像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几人高的木箱,木箱的前方开由几个黑洞洞圆孔,和人头骨的大小相差不了多少。
走近供奉瓜果的供台,便能闻到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像是腐烂很久的枯草堆。
排在前方的人蛊玩家在苗服老者的指挥下,忐忑地把头顶伸进圆孔中,圆孔的直径有限,这些人鼻梁以下的部分则刚好被卡在了木箱外。
整个祭礼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和昨天的结果一样,把脑袋伸入箱子里的人蛊玩家有些脸色灰败的被人搀扶到一边的帐篷里休息,而那些在接受祭礼时身体抖更厉害的玩家,则直接被身体里的蛊虫异化,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机械蛊虫。
祭礼过后,易北和几个人蛊玩家一起侧躺在帐篷内。
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后背微弱起伏着,而在他的两侧肩膀上,此时已经多了一对发黑的血孔,两根非常纤细的金属肢节从他的肩膀上伸了出来,斜着耷拉在地面上。
帐篷里有很多侏儒在进进出出,他们手里端着铝盆,用毛巾小心擦拭人蛊身上流下的鲜血后,在铝盆里洗干净端出去倒掉。
还有的侏儒蹲在帐篷门口捣药,从山上采来的草药被放进杵臼内捣碎,再敷到人蛊们流血的伤口上。
这些草药药效非常烈,刚敷在伤口上的时候有种削骨挖肉般的疼痛,不过几分钟之后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门帘的方向光线先暗了暗,紧接着又亮了起来,有人从帐篷外走了进来。
来人在帐篷内打量了一番,很快就把目光停留在躺在最角落的易北身上。
这只蝶蛊的人蛊虚弱的缩在角落里,伤口上已经被敷了草药。
人蛊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明明是最艳丽的五官此刻却透着一股无助的脆弱,就像是只适合被捧在手心里欣赏的蝴蝶。
男人走到易北的身边,蹲下身,在他的背上推了几下:“你阿故喊你回去。”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易北缓慢地掀开眼皮,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见他转醒,蹲在他身边的男人有用苗语嘟囔了几句什么,随后便站起身朝照顾人蛊的侏儒们走去。
易北听不懂苗语,也不明白这个“阿故”到底是谁。不过根据男人话里的意思,这里的“阿故”指代的很可能就是易北刚进入副本时,大骂他是“赔钱货”的那个女人。
男人不知道和那群侏儒交代了什么,几个侏儒在和男人说过话后便通通拥挤到了易北的身边。
他们殷勤地把易北从草垫上搀扶起来,又取来红布贴心的盖住他刚出来的金属足肢。
易北微微皱起眉角,过于虚弱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反抗这些侏儒的动作,很快他就被侏儒们簇拥着走到帐篷外。
帐篷外停着一架牛车,车上铺盖着柔软的茅草,躺上去也不会觉得硌得慌。
牛车摇摇晃晃行驶,没有经过之前的风雨桥,而是绕了很远的路,从另一条水流较缓的浅滩淌水过了河。
两个侏儒赶着牛车一路来到了河对岸的一排吊脚楼下。车刚停稳,穿着苗服的女人就殷勤地迎了上来,脸上的喜悦掩都掩饰不住。
她先是从腰带里抓了一把什么塞到两个赶车的侏儒手里,接着便伸手去拉靠在车板上的易北。
“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勒——”她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了一条缝,拉下易北就往内屋里走。
易北此刻本来就虚弱,被这女人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进了内屋,一抬眼便看见挂在墙壁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开背长褂衫。
两肩到胸前的位置都贴满了金片,金压领在光线下变换着不同的色彩,而在这件衣服的两侧修口则装饰着孔雀尾巴一般的宝石。
女人带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是村长亲自送来的,喊你迎神典那天穿起去。”
“没想到苗王竟然选了你做新娘,上面这些可都是真家伙,这下你妹妹出嫁的嫁妆可有着落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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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易北微妙地停顿了片刻, 似乎对这个词非常陌生。
处于兴奋中的女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苗王头一次选新娘子,这可是七个寨子里的大事, 吃穿用度那都得捡好的送过来, 这一下可好了……”
她后面说的话易北都没有听, 他的关注点全然放在了“新娘”的身份上。
从字面上来看,这是最容易接近苗王的身份,成为苗王的新娘,也就意味着他有了接近苗王的机会。
但他身上的异化并没有停止, 反而对祭礼的反应相对于上一次更加剧烈。
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得不怀疑这里的“新娘”只是一个意指。即使是“新娘”也要在最终的迎神典中完成异化, 这样一来,他能接近苗王对时机其实只有在异化进行的过程中。
而在最终的期限到来之前,他必须找到苗王的弱点,在最终的祭礼当中一击毙命。
有了“新娘”对身份, 女人对易北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不仅收了几盘瓜果装在袋子里让易北带走, 还热切地挎着易北的手臂亲自把他送上牛车。
临近迎神典,祭礼上午和下午各有一场,人蛊被允许回家探望的时长只有四十分钟。
牛车摇摇晃晃启程,下午的祭礼过后,留下的人蛊玩家又少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玩家大部分都处于高度的异化,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 还有一部分玩家已经出现明显的认知污染,甚至会习惯性的模仿动物对行为特征。
即使大量服用抚慰精神的药物,祭礼对于人蛊玩家精神上对污染还是如同附骨之蛆, 无孔不入地侵入了玩家的大脑。
夜幕再一次降临这个古老的村落, 村外的破败的铁匠铺又响起了叮叮当当对敲击声。
侏儒把易北体内生长出来的足肢砍断, 又用空心的金属材料在他身上焊接上假的足肢掩人耳目。
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手术过去,侏儒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下巴的胡茬也多了几分沧桑感,握住凿子的手指被烫的通红。
一条机械手臂慢慢撑住床沿的边缘,易北对脸色比白日更加苍白,简直如同纸扎铺子里新扎出的纸人,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淡然。
侏儒说从蛊虫身体里伸出来的机械血管已经遍布在易北的身体里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侏儒才能把机械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线路接进他的身体。
离开侏儒对打铁铺时,易北在商城里熟练地下单了几瓶抚慰精神的药物,十几粒五颜六色的药丸堆在他的手心里,被他平静地仰头吞下。
陈莉看向他的目光不免有些担忧:“精神抚慰类的药物都有强烈对副作用,北哥你不能一次性服用这么多。再这样下去,恐怕迎神典还没有到,你的身体就已经受不住了。”
易北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她,没有任何的表示。
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他自己非常清楚,甚至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说得上比一般对人蛊玩家更糟糕。否则他也不会放任自己滥用精神漂白类的药物。
经过下午的祭礼,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在他对眼里,陈莉的模样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对改变,她的身体被拉长,四肢怪异收缩,就像一只化形不成功的蛇精。而那些身体中长出奇怪昆虫触手的人蛊玩家,却给他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之前的不舒服感完全消失,他们反而开始变得像是正常人了。
当然,陈莉绝对不可能长成那副模样,所以这只是他对眼睛在欺骗他。
接受过认知污染对玩家都知道认知污染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过程,它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对眼前世界对基本认知,让你接受一个怪诞荒谬的世界。
这个过程很多玩家甚至根本察觉不到,就像是你的身边突然多出来了一瓶矿泉水,你可能会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放着一瓶水,但不会去思考矿泉水到底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这也是在中高级副本里造成玩家死亡最高概率的原因,当动物丧失对危险的敏锐,那覆灭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侏儒站在铁匠铺的破败大门内,静静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蛊,这只人蛊对眼睛几乎完全被浓稠的黑色覆盖,只有中心的位置还残留着一点不起眼的白。
明明已经两只脚都已经踏进了异化的大门,而这个人却偏偏还能靠着一口气硬撑了下来。
侏儒见过很多被完全异化的人蛊。
他们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认为自己只是一只没有人类感情的蛊虫。它们不会哭,不会笑,就像一只失去灵魂的玩偶,接受养蛊人的命令就是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侏儒慢吞吞的返回到屋内。当走到大床旁边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臂,在衣柜后方的一块砖头上按动了一下,衣柜立刻接轨上滚轴向一侧滑去。
伴随着隆隆的声响,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口出现在他的眼前。侏儒取下墙壁上的火把,慢慢朝地道的深处走去。
地道的高度慢慢升高,空间也变得开阔而宽大。
随着他的脚步,一架泛着金属寒光的机械坦克出现在了地道的尽头,坦克如同一只巨大的金属狼蛛,每一根金属的肢节上都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过坦克的车身,黄豆大小的眼睛里浮现出痛苦又悲切的神色。
“嘭!”
陶罐从半米高的空气中落下来,紧接着一只覆盖着粘液的小手举起陶盖,慢吞吞地从罐子里探出脑袋。
女童的脸上沾满了绿色的血液,嘴里还在嘎嘣嘎嘣地啃食着半截冒着火星的脚掌。
易北的目光淡淡落在她的身上,打着手语问道:“东西呢?”
女童“呸”的一口吐出一小节金属的骨头,砸吧了一下嘴,两侧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你骗人,这家伙的身体里根本没有心脏!”
没有心脏?
易北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他们的胸腔里藏着什么?”
女童把头埋进陶罐里,在里面挖挖扣扣了一阵,最终从里面丢出来了一只像是U盘一样的金属拨片:“诺,就是这个东西。”
易北垂下眼眸,弯腰将那个金属片捡起来。
这东西在他眼中就是一颗尚滴落着鲜血的心脏,随着慢慢被他拾起,机械心脏的表面甚至还出现了微弱的起伏。
“叮咚——”系统提示的声音在易北耳边响起。
“恭喜玩家[易北]获得道具[接收器],这个是一个能接收信号的精妙仪器,其中似乎隐藏着生命的奥秘。”
隆隆的鼓声在河的尽头响起。
这样的鼓声绝不是一处, 而是如同360°环绕的音响,顺着风雨河从寨子的四面八方传来,有些近有些远, 区别还在于击鼓的频率。
一架大红的轿子从蜿蜒的小路抬出来, 迎面吹吹打打, 两边还有几个穿着苗服的少女,头顶的银帽叮铃作响,她们随着轿子一路走,一路用苗语唱着山歌, 河水的对面很快也响起了应和的歌声。
白衣素服的人蛊玩家跟在轿子后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允许踏上风雨桥, 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就像桥那边等待他们的是断头台。
被一众姑娘们盛装打扮的“新娘”正冷着脸坐在花轿内,随着花轿颠簸摇晃,宽大的带须花长衣袖口下隐隐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
他慢慢将手腕上的三只银镯褪下来, 露出光洁的腕子。藏在他右手机械臂下的暗刃经过了几次的改进, 现在已经完全和他的手腕融合在了一起。
侏儒对机械部件的原理和构造非常熟稔,即使无法亲手制造出一颗机械心脏,但他却依旧绘制出了一张很详细的示意图。
这张示意图事无巨细地标注出机械心脏的运行原理,包括从哪里下刀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截断心脏的几条主电线,从哪个方向可以完整地将机械心脏取出。
对照着机械心脏的模型实物,易北已经练习过上百次。他只有一次机会, 要么生,要么死。
一个末路上的赌徒,压上自己的一切, 终于迎来了这场盛大的对局。
大红轿子摇摇晃晃, 路过举行祭礼的广场, 一路向大山里前进。
山路越走越险,山雾浓的几乎能化出水。易北掀开花轿上的竹帘,远远看见对面的山璧上有一处隐在雾气当中的山洞。一条石路弯弯曲曲通向山洞,而路的两端则是堆攒山雾的万丈深渊。
苗女们的山歌开始变得虔诚而空灵起来,如果说前半段她们唱的是送新娘的喜悦和对新娘的祝福,后半段她们所唱的就是对神的赞美和敬崇。
嘶嘶的声音不断从浓雾中发出来,就像是有一头凶猛的巨蟒隐藏在浓雾之中,要将闯入它领地的人类吞服入腹。
抬轿子的轿夫是几个壮年的庄稼汉子,哪怕是踩在常年被山雾浸润的山石上,他们也能抬着轿子走得脚下生风。
戴着傩面的两个孩子在最前方开路,迎神的队伍很快就来到山洞门前。
山洞里早已点好了蜡烛,星星点点的火光顺着潮湿的山壁,一直延伸到洞的深处。
当队伍完全进入山洞后,几乎所有人的玩家背后都冒出了冷汗。
一排接着一排的棺材摆放在洞道之内,有些棺材支撑的木架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断裂,腐烂的棺材砸在地面上,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抬着花轿的队伍吹吹打打,行走在这些棺材之中,白色的招魂幡和大喜的红花轿交错而过,场面诡异的让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轿夫的脚力很快,应该上走熟了这样的洞路,易北甚至怀疑这些人其实是村里抬棺的棺夫。
越往里走,周围的空气也就是越潮湿湿润,温度大概下降了七八度。
花轿被稳稳放了下来,一根盘蛇棍挑开轿帘,伸进了花轿内。
易北的视线淡淡扫过那根盘着巨蟒的盘蛇棍,抬手抓住,一股向外的力道引导着他离开花轿。
视线由暗转明,他慢慢抬起头,巨大的苗神石像上接洞顶,下接洞底,这是一座完全在山洞内修建而成的神像。
狼蛛台上的神明眉眼低垂,精壮的胸膛上戴着一人高的银压领,盘在他肩上的巨蟒每一片鳞片都被雕琢的栩栩如生。
神像前方放着一架太师椅,椅身上铺着红色的绸缎,大红色的花绸一头连在神像,另一端则缠满了整个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