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师又被反派邪祟缠上了—— by栀栀仔
栀栀仔  发于:2024年02月10日

关灯
护眼

前面的话没让巫辞有半点心动的反应,但肥肥最后那句话,却让他的眼神微微闪烁起来:“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看来你这个乡巴佬是真不知道互联网有多强大。”肥肥一拍门框,甩了甩稀疏油腻的头发,“让我来给你科普一下——”
“我不是不知道。”巫辞又叹了口气,“我只是不能确定,该不该这样大张旗鼓。”
难得见他露出那种忧郁的神色,肥肥眼珠子一转,试探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说来听听,哥帮你参考参考。”
对于巫辞的事情,其实肥肥知道的并不比节目组多多少。
他只知道,巫辞来自一个叫巫山的地方,职业神秘,下山是为了找神,目前的情况是很穷很需要钱。
两人虽然是室友,却是在三个月前才认识的。
三个月前,巫辞在下山途中,遇到了半夜打完工回家,在路上被妖兽缠身的肥肥。
巫辞身为一个巫师,保护普通人类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尽管在与妖兽交手的过程中,巫辞不慎弄丢了自己的行李,但肥肥却得救了。
得知巫辞的窘境后,心存感激的肥肥自告奋勇,说自己租了一个两室一厅,前室友前两天刚好离开帝都回老家去了,次卧空了出来,
可以让巫辞过去先住几天。
之后没几天,热心的肥肥又给巫辞介绍了香烛店的妙老板,这才让没有身份证和学历的巫辞在偌大的帝都找到了一条谋生的路子。
巫辞知道肥肥自己也只是个在大城市混口饭吃的底层打工人,一赚到钱,就立刻补上了自己的房租,还请对方吃了几顿饭。
但关于巫辞再多的情况,肥肥是真不知道了。
听到肥肥的提问,坐在桌上的檀斐收起了原本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
他一拂袖摆,转过脸,将视线投到巫辞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灯影落下,给少年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增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默氛围。
“我其实不应该跟你说,”安静须臾,巫辞叹了口气,“但我下山三个月了,有一件事,我也复盘了三个月,越想越觉得细思恐极……我想请你帮我参考一下。”
除了肥肥,他也没有别的朋友可以说了。
“哥保证不说出去!”肥肥拍拍胸脯,“你说吧,虽然哥没什么文化,但说不定真能给你参谋参谋呢?”
又沉默两秒,巫辞开口道:“在古代,人们称女巫为‘巫’,男巫为‘觋’,合起来就是‘巫觋’,指的就是我们这类利用巫术与神明进行对话的人。”
他顿了顿,定定地盯着空气里某个虚无的点,继续说:“在我们巫觋族,只有族长才能被称为‘天师’,而我,是下一任族长。”
“原来你还是个未来的族长,怪不得叫小天师呢!”肥肥哇了一声,睁大眼睛,眼神越发崇拜,“那你有家业不继承,跑下山找什么神?你派别人来找不就行了吗?”
巫辞摇头:“事发突然。下山前一天,我本来在参加成年祭典,祭典结束后,我就是正式天师了。”
“哦——”肥肥恍然大悟,“啊所以你下山是为了接受每个族长必经的历练吗?康熙微服私访之类的?”
巫辞摇摇头,垂下一双眸,语气低落:“我的成年祭典中止了,没有进行下去。”
“为啥?”一个可怕的猜测突然从肥肥的脑中冒出来,他表情惊恐地捂住嘴,“难道……你没当成天师?有人来踢馆了?!”
对于肥肥的一惊一乍,檀斐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不悦地抬起手,正打算像平日一样用小法术封住对方的嘴,却忽然听到,巫辞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响起。
“那一天,我受到了神的指引,看到了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檀斐:接下来向大家讲述一下关于我老婆是如何被我盯上的这件事。

三个月前。巫山。
是日,远处山脉绵延,天光透过天边厚重的云雾晕晕沉沉地氤氲出来,一声高过一声的鸟叫萦绕在山林间,绿叶上沾着晨露,空气里尽是潮湿的气息。
一个少年正在林间舞剑。
他手握一把雕刻精湛的桃木剑,双脚沉稳有力地踩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一双银镯扣在瘦而白的手腕上,伴随着少年的动作不断晃动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啪嚓——
远处忽然传来松枝碎裂的声音,尽管距离尚远,动静轻微,却仍然被巫辞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倏地停下动作,警惕地回过头,露出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高瘦的身影随之出现在树林间。
看清对方的脸,巫辞眼中的戒备骤然消散,一张带着少年气的俊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意:“阿狗哥,你来了。”
来的人是巫辞的伴读阿狗,比他大三岁。
终于找到巫辞,阿狗加快脚步来到他跟前,同时疾呼:“哎哟我的心肝祖宗,你怎么还在这里练剑啊?我都找你半天了!”
两人的穿着一样,都是一身窄袖的修身白色练功服,外面罩着一件垂至小腿的深蓝色长马甲。
这是自数百年前,巫道结合之后,巫觋族传承至今的统一着装,既保留了道袍的传统特色,又进行了更为日常化的改良。
与阿狗稍有不同的是,巫辞身上的配饰更多一些。
除了一双两指宽的银镯,他的耳朵上还戴着一对黄符坠子,尤其是脖子上挂着的那串小叶紫檀挂珠,更彰显出他在族中与众不同的身份。
见阿狗慌里慌张,巫辞一手提着剑,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脸上笑意不减:“找我?”
身为巫觋族的下一任族长,巫辞一直严于律己,练剑是他每天必修功课中雷打不动的一环。
阿狗自觉地伸出双手接过桃木剑,抱在怀中,催促道:“老天师让我来找你回去,你的成年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不是还早吗?”巫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尽管嘴上这么说,但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
阿狗抱着剑,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祖宗,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过了今天,你可就是新任天师了。一会儿还要泡药浴,换祭祀礼服……”
说话间,两人整齐一致的步伐把地上厚厚一层落叶踩得咔嚓作响。
“阿狗哥,上一次举办天师成年祭典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吧。”巫辞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新鲜的空气,轻快地问,“是我出生那年吗?”
阿狗啧了一声,语气讳莫如深:“嗐,祖宗,这可不兴提啊。”
“为什么?”
原本巫辞只是随口问问,可身后的阿狗却忽然停下脚步,使得巫辞不得不跟着停下来,回头看他:“怎么了?”
阿狗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藏人后,才抱着剑靠近巫辞。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看着他:“祖宗,那事邪门得很,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不然长老们能把我当作祭品给殉了。”
“嗯?”巫辞一挑唇角。
“还有,你是下一任族长,以后得多罩着我点。”阿狗再三要求。
“我不说,罩你。”为了让他安心,巫辞三指朝天,一本正经地允诺,“赶紧讲。”
得到了未来天师的保证,阿狗这才开口:“我听老人说,当年的上一任继承人,也就是本该排在你前面那位,在成年祭典开始前出了意外。”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巫辞笑着摇摇头,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我们赶紧回去吧。”
“啊?你也知道?”没想到巫辞竟然是这个反应,阿狗咝了一声,快步追上他,一边嘀嘀咕咕,“不应该啊,这事不是不让提嘛……”
这件事确实是族中禁忌,但总会有风声走漏出来,巫辞早就有所耳闻。
据说,上一位天师继承人的成年祭典并没有成功进行,不仅如此,人也在第二天就离奇失踪了。此后十八年,族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件事成为了巫觋族的禁忌,谁都不让提。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秘密。”巫辞走得轻而快,乌黑的发丝和符纸耳坠随风摇摆,“不过,你知道他当年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这我还真不清楚,当年我也就三岁,想知道详细情况的话,估计要问老天师了。”阿狗跟在他身边,挠挠头,“哎呀祖宗,我们别聊这么晦气的话题了,今天是你的成年礼,肯定顺顺利利的。为了这一天啊,我娘从三年前就开始在神师庙里为你念经祈福了。”
巫辞唇角微扬:“等成年礼结束,我明天肯定登门拜访,亲自感谢老姨。”
“你说的啊,你明天必须来我家。”
谈笑间,两人已经下了山,顺着羊肠小径回到村落附近。
隔着一大段距离,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村口,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巫辞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巫觋族的现任族长,也是他的师父,老天师巫正清。
阿狗也瞧见了那人,两人默契地同时噤声,一齐加快脚步,来到巫正清跟前。
“师父。”
“老天师。”
与小辈们身上经过改良的着装相比,巫正清身上的玄色道袍更显传统。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却依然保持着鹤发童颜的面貌,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神采奕奕。
看到他们,巫正清微微点头,视线落在阿狗怀里抱着的桃木剑上,随后又转向巫辞微微潮湿和凌乱的发丝:“辞儿又去练剑了?”
“是的,师父,”巫辞笑着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弯弯的,“功课一天都不能落。”
他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连眼睛都带着笑意,让看到的人也会忍不住跟他一起开心。
“好孩子。”巫正清的语气也变得慈祥了几分,他转头,吩咐一旁的阿狗,“狗儿,你先带辞儿去换衣服吧。”
“是,老天师。”在巫正清面前,阿狗规矩不少,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转头对巫辞说,“小天师,我们走吧。”
天师成年礼是巫觋族最隆重的祭祀庆典,规矩繁杂,讲究诸多,需要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
在更换礼服前,巫辞得先泡一个小时的药浴。
泡药浴,除了清洁作用,也是巫师祈求神明降临于自己身体的方式之一。
巫辞坐在木制浴桶中,一张白皙的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连耳根都泛着粉色。
他将湿漉漉的双臂搭在浴桶边上,整个人被中药味熏得昏昏欲睡。
泡完药浴,阿狗伺候巫辞更换祭祀礼服。这套礼服主□□金色,遵循传统道袍样式,件数多,穿法繁复。
巫辞换上礼服,被乌压压的颜色一衬,身上的少年气顿时被敛了一半,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端庄肃穆起来。
阿狗用黑白两色油彩在巫辞两边脸颊上分别画下两个小小的八卦图,又用红漆在他双眼下方各点了一个圆点,在两个八卦图下方各画了几道纹路。
画完阵法后,阿狗给巫辞戴上一对带红穗子的红字黑符耳坠,并将他常戴的木挂珠换成了一条更为贵重的玉挂珠。
做完这一切后,阿狗给巫辞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巫师斗篷。
与庄重的黑金祭祀礼服相比,这件白色斗篷却显得有些莫名的诡谲,因为每一面都用朱砂写满了巨大的红色字符,既像咒语,又像经文,红与白的撞色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第一眼就感到有些不舒服。
“祖宗,你能看懂这斗篷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吗?”阿狗一边帮巫辞整理斗篷,一边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觉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
巫辞看了衣服上的文字一眼:“这是先秦时的楚地文字,上面写的是我们先祖用来召唤神明和祈求庇佑的咒语。”
巫山曾是战国时期的楚国巫郡,楚人崇巫,上至国君,下至庶民,无不信巫鬼,重淫祀,巫师得到了极大的重视,那时的巫觋族几乎处于全盛时期。(1)
可惜的是,无论巫觋族祖上曾有过多么辉煌的历史,到了巫辞这一代也已是气数将尽,年轻小辈们大多天资平平,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楚?那也太古老了,现在也没几个人能看懂了吧。”
“那是你没认真听,小时候都学过。”
“我笨嘛,又没什么灵力。”阿狗嘿嘿一笑,替巫辞系上最后一个扣子,“好了,衣服都换好了,面具等到了仪式上老天师亲自给你戴。”
提到“面具”,两人同时噤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八仙桌。
桌面上铺着一块红绸,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樟木箱,一个青铜打造的面具被摆放在箱盖上,两只巨大的犄角使它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荒诞与庄严的怪异感。
五百年前,巫觋族的先人们在逃亡途中丢失了大量珍宝,所幸,那位被尊称为“神师大人”的女族长钟爱的一副青铜面具得以保留,被他们安全带回巫山。
相传,这个面具来自上古,是神师大人每次主持祭祀时必定佩戴的法器。
神师百年之后,面具便一直被供奉在神师庙的神龛前,由专人看守,只有在重大的祭祀仪式上才能见到它的身影。
这个面具古朴笨重,想到晚上巫辞还要戴着它又唱又跳,阿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祖宗,这个面具长得好可怕,为什么要做成这种样子啊?又是犄角又是獠牙的。”
“师父说,这个面具是老祖宗们按照神明的长相仿制的。”巫辞仔细地看着青铜面具。
他并没有觉得恐怖,相反,还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远古的庄严和肃穆,那是他一直向往的人神共生的时代。
无论是强大到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还是足以与神明并肩而立的巫觋族先祖,巫辞渴望能够亲眼目睹他们的风采。
“神真的长这样吗?”阿狗看了看青铜面具,又看了看巫辞纤细白皙的脖子,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大胆发言,“老祖宗们该不会被装神的恶鬼给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檀斐:?你在内涵谁?
(1)参考自百度百科“巫山”词条。

第12章
阿狗的猜疑其实不无道理,毕竟,在巫觋族一直供奉香火的百神祭坛里,那些被雕刻在石柱上的神像都长着和人一样的脸,个个慈眉善目,哪有像这个青铜面具上这张脸这么可怕的?
“别让长老们听到你乱说,否则你又要挨训啦。”巫辞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阿狗哥,我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那我陪你去。”阿狗立刻请求。
巫辞已经走到了门边,闻言冲他摆摆手:“不用,你忙你的。”
想到仪式开始前自己确实还有杂事要忙,阿狗只好拿起放在桌上的五帝钱剑,快步上前,将它递给巫辞:“那好吧,但至少要把五帝钱剑带上。距离成年礼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你注意看着点时间啊。”
“知道了。”巫辞把五帝钱剑往腰间一挂。
出于习惯,他又顺手抽了几张符纸塞进怀里,随后一脚跨出了门。
然而,还没走多远,巫辞就迎面碰上了自己的死对头,巫子云。
巫子云也远远看到了巫辞,脚步明显一顿,随后又加快脚步,朝他走来。
见状,巫辞也微滞脚步。
五百年前,神明虽然陨落,但祂们大部分神力还留在世间,能为巫觋族所驱使。
随着时间的推移,神力也在逐渐消散,尽管神师大人想尽办法保留最后一支血脉,可失去了神明的庇佑,巫觋族与生俱来的灵力也同样逐代减弱。
到了巫辞这一辈,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继承到先祖的灵力,但也还有少数例外幸存。
比巫辞早两个月出生的巫子云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曾是下一任天师接班人的候选人。
可无论是天赋还是灵气,巫子云都略逊巫辞一筹,最终巫辞被长老们选中,成为新一任天师继承人。
因为有这一层过节在,自懂事开始,好强又不服输的巫子云就单方面将巫辞视为眼中钉,时常找他麻烦。
在这个时候碰上死对头,肯定少不了被他一顿纠缠。
果然,巫子云很快就来到巫辞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视线在巫辞身上的祭祀礼服上上下扫了几遍,阴阳怪气道:“哟,成年礼还没开始呢,就这么急着出来显摆啊?”
巫辞太了解巫子云了,知道他不酸自己两句决不罢休,于是也停下脚步,笑吟吟地说:“可不是吗?所以我第一个就来找你了。”
“仪式还没开始呢,你先别高兴太早。”巫子云一看这笑脸就来气,他本就是说话不经大脑的性格,加上嫉妒心作祟,一时间竟脱口而出,“族里谁不知道,要不是上一任继承人突然失踪,天师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你!”
巫辞没打算跟他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只是语气轻快地附和:“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运气好,没什么本事。”
从小到大,巫子云从来没有一次成功激怒过巫辞,反而每次都把自己气得够呛:“烦死了!你少得意了!”
“是啦是啦。”巫辞笑眯眯地绕开他,“那我走?”
连口舌之快都没逞上,巫子云气得整张脸憋得通红,杵在原地:“你不许走!”
“我偏要走。”巫辞已经走远了,声音伴着轻快的风递来。
忽然间,巫子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追上去,拦住巫辞:“喂!等等!”
“子云哥,我今天忙,不能陪你玩。”巫辞停下脚步,耐心地说。
“谁要和你玩!”巫子云像只斗鸡一样反驳,随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露出坏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你能有什么秘密啊?”巫辞抱住胳膊,歪着头看他,揶揄道,“昨晚又尿床了?”
“你别乱讲啊我早就不尿床了!”巫子云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强忍着脏话,“我听说,上一任继承人在成年祭典开始之前,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让巫辞收敛了笑意,蹙眉看他:“不该看的东西?”
见巫辞成功被自己吸引住,巫子云喜上眉梢,扬扬得意地恐吓他:“族里的老人都说,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惹了神怒,遭到了神谴,最后落了个以身殉道的下场——被神带走了。”
“以身殉道”的说法巫辞倒没听过,族里流传的说法一直是“失踪”。
毕竟,在这不为人知的巫山深处,除了身怀异能的巫觋族人,还生活着一些古老而凶险的奇珍异兽。
如若失踪,那位继承人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就是闯过祖先设下的重重禁制,离开这里,到人间去了。
很难让人不怀疑,所谓的“神怒”和“神谴”,是巫子云为了吓他而瞎编的。
巫辞点点头:“啊,所以呢?”
“你就不怕步入他的后尘吗?”巫子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现在放弃继承天师还来得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的分上,我愿意帮你承受神谴。”
“啊我好害怕啊,吓死我了,子云哥哥好讲义气啊,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巫辞哄小孩一样敷衍着绕开巫子云,继续往前走。
见他不为所动,巫子云气得在他身后直跳脚:“巫辞!你给我回来!”
巫辞没再理他,优哉游哉地拐了个弯,消失在巫子云的视野中。
对他而言,巫子云的挑衅如同家常便饭,他从不放在心上,当作生活调剂品的话,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巫子云刚才那一番话语,倒是让巫辞对那位神秘的前任继承人更感好奇。
十八年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失踪呢?
难不成真像巫子云说的,被神带走,以身殉道了?
可神都不在了,怎么带他走啊……
想到这里,巫辞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刚才被巫子云耽误了一会儿,他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决定不再闲逛,直接去百神祭坛。
巫觋族有三个重要的场地,一是陈列着已故族人牌位的祠堂,二是神龛里单独供奉神师的神师庙,三则是最重要的百神祭坛。
百神祭坛,是巫觋族举办大型祭祀仪式的场所,位于后山脚下的空地,那里林立着七七四十九根参天石柱,被石柱环绕的中央便是祭台,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神像,气势恢宏,无比壮观。
站在石柱下,仰望那似有万丈高的神像,强烈的巨物压迫感便会扑面而来,让人深感自己的渺小。
为了布置今晚的祭台,族人们一早就聚集在那里,忙前忙后。
巫正清家就住在去往百神祭坛的必经之处,巫辞打算请他一同前去。
不过,刚靠近巫正清家的瓦房,巫辞听到从里面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看来是有客人在。
他正打算回避,却忽然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天师,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家孩子呢?”
刚转过身的巫辞蓦地停下脚步。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好像……是他娘?
可是,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师父?
可能是因为连续两次听到那位前任继承人的事情,一种不安的情绪突然在巫辞心中膨胀起来。
犹豫几秒,他做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决定。
巫辞并拢双指,迅速给自己下了个咒,隐藏住自身气息,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巫正清家,站在紧闭的窗边,悄无声息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透过窗户缝隙,巫正清无奈的叹息声从里面传出来:“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当年,那孩子确实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神?这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神!”一个情绪激动的女声打断了他,“不然我们一族也不会衰败至此,被迫隐居在这里!”
巫辞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真的是他娘巫七蓉的声音!
“七蓉!”巫正清压着声音呵斥她,语气严厉,“身为巫觋族人,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巫七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辞的不妥,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开口,语气变弱了许多,带着慌乱和无措:“天师,我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夜里,那孩子慌张地来找我,他说,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巫正清没有接话,巫七蓉也没有再说下去。
屋内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巫辞凝神听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巫七蓉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师,我求您告诉我,那天晚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还有……我的孩子到底去哪了?他真的遭到了神谴吗?”
听到这里,巫辞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
起初,他以为,师父和娘是在讨论自己,可是十八年前,他才刚刚出生。
那么,他们讨论的是……
巫辞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但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面对巫七蓉的质问,巫正清一言不发。
一直得不到回应,巫七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情绪终于失控,音量也忍不住拔高:“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剩下那个!”
听到这句话,巫辞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倒退一步,却不慎撞到了一旁的杂物,发出“咚”一声闷响。
“谁在那?!”
屋中立即传来巫正清的呵斥,以及挪动桌椅起身的声音。
糟糕,被发现了!
疯狂跃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巫辞的嗓子眼里跳出来,巫辞猛地转过身,朝一旁的树林仓促地狂奔而去。
身后似乎传来开门声和叫喊声,但他此时心乱如麻,已经不愿回头了。
直到越逃越深,身后也没再传来追逐的动静,巫辞才停下脚步。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刚才娘所说的话。
娘为什么会说两个孩子?
难道,当年那位继承人,是他的哥哥?
可是,他明明是娘在三十六岁那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独子,怀上他没多久,他爹就不在了,是他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的。
巫辞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从小到大身边人反复告诉自己的事情,呆呆地咽了口唾沫。
难道说……?!
等凌乱的呼吸稍微平稳下来,他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在仓促中,自己竟然跑到了连巫觋族人也几乎从未踏入的后山上。
因为,这片后山封印着巫觋族的禁地。
此时,在距离巫辞不远的地方,一道道褪了色的红绳纵横交错,缠绕在树干之间,绳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金色镇魂铃,以及用朱砂写着咒语的黄符纸。
阴冷的夜风拂过,符纸和铃铛同时随风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可这些铃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巫辞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
五百年前,他们的先祖刚搬来这里没多久,神师大人就下了一道禁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后山。
师父曾说过,这个阵法,是当年神师大人亲手设下的。除此之外,还有巫觋族领地外的另一个阵法。
不同的是,领地外的阵法是为了隐藏巫觋族的存在,防止外人闯入。
而这个阵法,却是为了防止巫觋族自己人闯入禁地。
几百年来,也不乏胆子大的族人偷偷闯入,但他们的后果无一例外,仿佛蒸发了一样消失在山野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巫辞回过头,村落影影绰绰的灯火已经匍匐在自己脚下,站在这里,能远远看到山下百神祭坛亮起的通天火光,几乎照亮夜色。
意识到天已经开始黑了,他将头扭回来,目光却对上了一片黑洞洞的树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