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望着骆野的侧脸,尽管身形抽条,但少年的脸轮廓仍旧柔和。
可是……看着似乎跟系统所描述的形象略有些不符合?
骆野的睫毛很长,不过并不卷翘,向下垂着,半敛着眼眸沉思时,长睫便将瞳孔尽数遮住,不像女孩那样明艳活泼。
加上骆野鼻梁高,眉也是浓黑锋利,看上去的确是个美少年,但跟女孩子就有点不搭边了。
在季眠眼中,只觉得自己的弟弟生得格外精致可爱,旁的就没了。
任务还是要做的。
季眠露出仿佛被眼前的人吸引了一般的怔忪神色,情不自禁伸出手。
指尖碰到了骆野的头发,手指在那柔软的发丝上打了个圈。
骆野的身子骤然僵住,完全没有意想到季眠会有如此举动。
他浑身僵硬,却没有躲开季眠的触碰。
哥哥……
骆野好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季眠的手指从他的头发上,缓慢移到了他的脸颊。
那即便在酷暑天也温凉的指腹,倏然碰到脸颊略烫的皮肤,他终于忍不住小心地转过头。
“……哥哥?”
骆野干净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季眠的影子。
看着那满眼的清澈单纯,季眠内心的负罪感瞬间拉满了,原本好不容易突破的心理防线和道德底线重新绷紧。
他猝然收回了手,站起身,大步离开客厅上了二楼,离开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眠走后,骆野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想着哥哥方才看他时,神色中流露出的怔忪不安的情绪,出了会儿神。
季眠进了二楼的画室,反锁好门,后背靠在门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再一想到自己半分钟前的所作所为,他转过身,把额头抵在门框上轻轻撞了两下。
很崩溃:【系统,我真不是东西……】
系统云淡风轻:【这才哪到哪?任务才刚开了个头呢。】
季眠想到自己日后要做的事情远比今日过分多了,心中就一阵惆怅,提前透支愧疚情绪。
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他四下望了眼画室,在画板前坐下来,将方才所见的骆野的侧影用素描笔画了下来。
一拿起笔,不知不觉便是两个多小时过去。
【怎么样?】季眠向系统征求意见。
画中的人物是一张半身像,少年十四五岁年纪,侧脸的线条流畅精致,眼睫低垂,神态专注。往下,是修长的颈部,以及衣架子一般的肩膀,将一件宽松的短袖撑得很好看。
因为是凭借着记忆画的,最后的成果跟骆野的五官略有一些差别,不过也有七八分神似了,一眼能瞧出来画中人是谁。
【还不错,】系统点评道,【但是……】
系统幽幽开口:【给孩子脱件衣服吧。】
季眠:【……】
季眠耳朵尖红透。
【原主的画可都是裸着的。】
【……】
【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人体模板图哦。】
【……不用。】
季眠只要一想到自己单纯可爱的弟弟,以那种形象出现在画布上,就不禁眉头紧锁。何况是自己去画?
骆野还太小了。
【小野不是十七岁的时候才不小心进入画室发现那些画的吗?我想……应该也不用急于一时,还是慢慢来吧。】
【哼。】系统一早清楚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自家宿主不大友好,本来对这个世界的进度就没抱有太大希望,闻言无奈道:【随你吧,小心最后别连一百深情值都挣不到。】
能挣一百是一百。它苦中作乐地想到。
季眠稍稍放松了点,把画板上这幅看上去勉强正常的画纸收了起来。
这个假期,季眠对骆野的态度比从前好了些。
虽说两人平日里相处也谈不上要好,但季眠到底是不像之前那样爱呛声、有事没事就对骆野一顿冷嘲热讽。
项彦明很是欣慰,以为自己的儿子在国外度过一年,回来后性子沉稳了些。
骆野并不这么觉得,在他眼里,季眠从未变过。只是这次回来,没以前那样喜欢给自己套个冷冰冰的壳子了。
一个月的假期,转瞬间就过去。
季眠走的那天是九月中旬,骆野正好在放周末。项彦明跟骆芷书开车送季眠去机场时,也就顺便把骆野带上了。
兄弟俩人坐在后排,离得很近。第二次分别,彼此都有了经验,没头回那么多翻涌的心绪。
下车后,项彦明从后备箱里拎出季眠的箱子,把他送到机场内。
季眠办理完值机,要进去了,跟几人告别。
“那我走了。”他话是对着项彦明说的,然而眼神最后留在骆野身上。这一走,又是一整年不见。
不过,自己好久不回来,对骆野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季眠想,他应该是个很讨人厌的哥哥。
一想到自己走了一年,骆野的个头噌噌噌往上冒,季眠就是一阵心酸。
准备转身走时,却被骆野叫住:“哥哥。”
季眠脚步停住,侧目去看。
骆野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嘴唇上,静静等着。
“嗯?”季眠没有骆野那观察人的本事,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自己的弟弟在等什么。
他仿似不经意地看了眼骆野的脸颊,去年的时候脸颊还有点肉的,今年回来,只剩下两道漂亮的弧度,跟下颌的角度完美融合,好像马上要生出锋利的棱角。不过仍旧很白,戳一下仿佛能留个小凹洞。
——想亲孩子一口。
但被骆野那双天真无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瞧着,季眠就是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何况,骆野今年也十四岁了。虽然只比去年大了一岁,可那时候他只到季眠的下巴高度,在季眠眼里还只是个不成熟的孩子。而眼下的骆野,俨然是一个有些青涩的大人了。
亲吻一个孩子,跟亲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感觉完全不同。
季眠自己都觉得别扭古怪,想想还是作罢了。
“走了。”他无情地挥了下登机牌。
骆野目送他离开,眼皮淡淡垂下。
骆野一年一个样, 季眠每年回家都跟拆盲盒似的。
今年回去往上蹿了十公分,明年再见时就跟季眠差不多高了,肩膀变宽变厚。
等季眠大三这年暑假回来时, 骆野几乎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季眠下了飞机,取完托运的箱子走出机场。
项彦明出差去了, 没空来接他, 季眠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还没走出机场,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来了一通电话。
掏出手机扫了眼, 发现是个陌生号码来电。
出口附近的人有些多, 季眠又拎着个箱子, 索性暂时没理会, 准备过会儿到了空旷点的地方再打回去。
走出机场出口,外头一圈都是来接人的。
季眠推着箱子往前走,埋头穿出人群,被兀然拦住去路。
挡在他面前的是个个儿很高的男生, 穿了件黑色半袖。季眠原本低着头, 离这人很近,被挡住后下意识抬起头。
但即使是抬眼平视, 他也只能瞧得见对方的下巴。
季眠恍然觉得那下颌的弧度有点眼熟, 愣了一下,视线接着上移, 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说熟悉,也陌生。
对方的五官依旧如季眠记忆中的那样精致,只是脸部轮廓平添几分锋利, 再也不是曾经秀气的小少年, 俊朗而沉静。
小……野?季眠眼睛睁大了, 不可谓不震惊。
骆野垂眼,同样望着他。
长睫挡住眼瞳,显得少年的气质有些惫懒。
季眠瞳孔颤了颤。
好大一只!!!
他的小豆丁呢!!
季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不想,骆野眼眸俯视他,藏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开口:“哥哥。”
语调还是那个平静的语调,只是原本清澈明亮的音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少年的声音带有一点刚度过变声期的哑,很沉。
“……”
……你好。
季眠嘴唇动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圆润”的声音在骆野这副好嗓子前很拿不出手。
去年他回来,骆野也就是跟他齐平的高度,那时季眠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直视他了。
假如他一直留在国内,看着骆野长高长大,还不至于感觉别扭。
可他一年回来一次,仿佛只有几趟飞机的功夫,曾经不到他胸口的小不点,就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骆野开学上高二,十六岁刚满,已然比他高出半个头。
并且,一米八几了,却还在悠闲地往上冒,不徐不急地、慢悠悠地生长着。
骆野变化太大,季眠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避开他的眼睛,“你,怎么过来了?”
“爸出差,没办法过来,我就自己来了。本来打算问你在哪个出口的……”骆野顿了下,抬了下右手的手机,“哥哥,你没接我电话。”
“那是你的号啊……有手机了?”
“嗯。没手机在学校不方便。”
“我还以为会找不到你。”有人往两人的方向挤过来,骆野侧了下身子让路,接着说:“还好运气不错。”
季眠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提着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提箱子的手背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了下,随即,手里便是一轻。
骆野接过他的箱子,“哥哥,我来吧。”
季眠的箱子不算很轻,到了骆野手里却跟拎了箱棉花似的,十分轻松。
季眠心道:哪有哥哥让弟弟拎箱子的……
但抬眼一看骆野的大高个儿,默默把拒绝的话给咽下去了。
季眠的心情既欣慰又复杂。
他低头翻出手机来,把方才没接到的那个电话加到了通讯录里。
骆野侧目看他操作,直到季眠把“骆野”两个字打到备注栏,点了右上角的对勾添加完毕,才收回视线。
季眠的画随着年月增加,逐渐露骨。尤其是这次回来,骆野高高大大的身子往他面前一站,季眠再画画时心里的负担总算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如今已能够较为顺利地画完骆野的上半身了。
季眠想,自己要是再继续突破底线,迟早有天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就你?】系统很不屑。
【……】
听出系统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季眠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系统点评道:【表情太克制了……你怎么总是画上半身?】
季眠努力往画里头加一些情色意味,不过相比原主项念那种淫乱夸张的画,季眠的画风还是要隐晦太多太多了。
季眠小声地:【也许我在画画方面没有天赋。】
系统气恼地冷哼一声,不理他了。
不能给它带来收益的宿主,再也不是它的好宿主了。
它们系统也是要赚取积分的,从宿主所获得的积分中抽成百分之十。
假如季眠这个世界就赚一百点深情值,它最后能获得的收益也就是十点。买根火柴没准都够呛。
季眠将画收起来,跟从前的放在一起。
他随手翻看了两年前画的,不由得发出时光飞逝的喟叹。
画上的人五官几乎没什么变化,气质却迥然不同了。
季眠拿起他给骆野画的第一张画,再对比现在的,手指在两幅画上抚过,碰了碰两双皆是半敛着的眼睛。
他倏地回忆起什么,放下画纸,取出手机。
高中到大学,季眠的手机换过两次了,相册里高中时代拍的照片却都一直留存着。
季眠找到一个相册,里面是他给两个弟弟单独整理出来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是项晨的,骆野的寥寥无几,角度还都是明显偷拍的。
他往下翻了翻,找到十六岁时跟骆野项晨堆的三截身子的雪人照,往后翻几下,有项晨站在雪人边上比“耶”的照片,再就是两张他偷拍的骆野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只有小小一团,戴着副手套,面无表情而又专注地蹲在地上滚雪球。
两张都是侧脸,同样眼睫低垂。跟季眠画纸上的神情那么相像。
季眠弯唇轻笑,更正了一下方才的念头:其实气质也没怎么变呢。
很小的时候,骆野的眼睛就是沉静的,好似有潭寂寥的湖藏在其中。
有时候,他看见那双眼睛,总能联想到另一个人。
季眠不是没怀疑过,在有关他哥的事情上,只要有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他都会谨慎地去试探追踪。
可骆野不挑食。
季眠收起手机。
来到这个世界也快十年了,还没找到他。
从画室出来,季眠正巧跟上楼的骆野撞上。
他刚在里面做完肮脏的勾当,此时见到画中人,难免做贼心虚。
他没跟骆野打招呼,转身先把画室门上了锁。
骆野看季眠上完锁,才道:“哥哥,你在里面待了好久。”
“……嗯。”
骆野往那门上扫了一眼。
季眠每次用完画室都会上锁,已经成为习惯。季眠没明令禁止不让人进去,家里也有画室的钥匙,偶尔林妈会进去打扫,但只是草草清扫,担心把季眠的东西碰乱了。
骆野能理解季眠为什么锁门,他不懂艺术,不过知道有些画的确不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方才他上来,跟季眠迎面撞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个人有点慌乱。
骆野反而产生了点好奇,好奇哥哥在里面画了什么。
但他不会问,这点好奇只很短暂地在大脑中掠过,转瞬间消失不见。
季眠清了一下嗓子,想找个话题做铺垫。
骆野等着他开口,眼睛自然垂着,发现那张曾经被他仰视的冷淡面孔,从高处看居然是软绵绵的。
他能看见季眠的头顶,乌发明亮蓬松。哥哥的眼睫毛原来也长,而且翘,从高处看起来尤为明显。紧张的时候,蝴蝶翅膀似的轻颤。
骆野同样难以适应这样新鲜的角度。
但他并不像季眠那样不自在,只觉得颇为新奇。
“回房间写作业啊?”季眠没话找话。
“写完了,回去做点别的题。”
季眠:“嗯。”
他看看骆野,打算巩固一下原主的变态人设。
手腕抬到一半,在腰部的位置停下,僵在半空。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够不到,算了吧。季眠总找各种借口回避。
扮演一个对觊觎弟弟的变态,对他而言果然还是太困难。
季眠心生退意,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骆野注意到他没能完成的动作。
两年前开始这个人就时常这样,莫名奇妙想摸他的脸和脖子。但手腕总是转一下,要抬不抬,要摸不摸的,纠结半天,没一会儿又放下。
季眠动作隐蔽,可骆野看得很清楚。
他实际并不讨厌季眠碰自己。
季眠每次回家都在三伏天,哪怕家里的空调开得不很低,屋子里也绝对不算冷。可牵着骆野或是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总是温冷温冷的,很解热。
只是骆野觉得,季眠其实不太想碰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勉强。
项彦明要求他的?
骆野猜测着,见季眠手腕仍悬着,仗着自己个高,轻飘飘抓住季眠僵在半空中的手腕,将其放了下去。
哥哥,不喜欢就不要做。
他圈着季眠的手腕,好几秒才松开,只因为那细腻骨感的触感捏在手心里的感觉很新鲜。
季眠则完全误解了骆野意思,以为骆野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先一步阻止了。看来是很抗拒被自己碰到。
他反而因此松了一口,下定了决心:【抱歉,系统。】
系统大概猜到季眠要说什么,在他脑海里咔哒咔哒一顿响。
【重要的剧情我会走完的,以免影响世界线。】季眠记得系统之前说过,小世界崩溃的维修费用不小。
【至于别的……还是算了。】
他弟弟不喜欢。
第104章
今年夏季项家的公司格外忙碌, 项家夫妻两人暑假忙得回不来家,好不容易赶在季眠要走的前一周,回来待上两天, 就又要走了。
对仅有的两顿晚饭,项彦明珍惜非常。
餐桌中央, 林妈做了好几道大菜, 中间围了道鲜香清淡的海鲜粥。
四人唠了会儿家常, 大部分都是项彦明和骆芷书问,季眠答, 骆野则坐在一旁缄默不语, 静静听着。
问完学业, 项彦明咳嗽几声, 打探起了八卦:“在学校,有没有交朋友啊?”
季眠起身准备给自己盛粥,碗还没递出去,就被骆野接过, 说了句“我来吧”, 长臂一伸帮他盛。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之色。
至于项彦明的问题, 季眠一晃神, 只听了字面意思,便答:“挺多的。”
桌上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过来。骆野独自站着, 眼神看过去时最为明显,舀粥的动作也停了。
“怎么了?”
项彦明追问:“挺多是多少?”
季眠有些莫名:“十来个吧。”
答完,他看向骆野, 静候自己的粥。
骆野的表情很怪, 迷茫的, 有种认知被粉碎的荒谬感。
项彦明满脸的不赞同,“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搞快餐恋爱,对感情要负责。”
“啊,”季眠这才反应过来,“你指的女朋友?”
“是啊。”
季眠停顿几秒,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肯定是没有,但是原主在剧情里是在国外有过好几段关系的。
但要说有的,项彦明追问起来,肯定会露馅。
他索性打了个哈哈:“这就别问了,个人隐私。”
项彦明笑着摇头,“跟你老子还要瞒着?”
季眠岔开话题,看向骆野:“粥。”
骆野被他一个字唤回了神,给季眠盛了碗海鲜粥。
几乎整锅的鱼片都捞给了他。
项彦明骆芷书回来又走,才住了两晚上。
家里只剩下兄弟俩和林妈。
骆野在楼上学了几个小时,专注力有所下降,索性在晚饭之前不再看了。
从楼上下来,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但看它的人眼睛已经合上了,倒在沙发上熟睡。
季眠昨天夜里在楼上画画到很晚,困得要命。在楼下看个电视,怀里抱个软篷篷的抱枕就开始犯困,身子原本只是犯懒,随意倒在抱枕上做个懒散的姿势,不想眼皮子眨了几下就失去意识了。
骆野不好叫醒他。
沙发上的人正好睡在空调的冷风口附近,睡久了可能感冒。想了想,他放轻脚步过去,调了一下空调风的方向,然后自己上楼取了条薄被。盖到季眠身上。
兴许没预料到自己会在这里睡着,季眠脚上还蹬着拖鞋,两条修长的腿歪歪斜斜支在沙发外面,两条小腿悬空。
睡姿看起来不是很舒服,骆野想帮他挪挪位置,不过最后到底是没敢动,担心会惊醒他。
他在季眠附近坐下,看电视作为消遣放松。可惜下来的时机不是很巧,才几分钟就到了广告时间。
遥控器被季眠紧攥在手里,骆野没法换台。他只好将目光移向别处打法时间。
第一选择就是好久不见的哥哥。
骆野坐在季眠脚对头,脑袋一偏就是那两条笔直的腿。裤脚下的脚腕脚踝,因为长久在布料下不见天日,每一处皮肤都白得过头。季眠在国外上学的这几年明显没怎么动弹过,放松下来能看见腿肚子上一点细腻的软肉。
骆野盯着季眠露出来的脚腕看。好细。
他自己的乍一远看似乎也细,但跟季眠的完全不是同一种细法,且仍旧比季眠要粗上两圈来。
骆野跟腱长,是很适合跑步的腿。每晚在学校长跑,小腿上没半点多余的肉,左右两边都是跟腱和肌肉形成的曲线,一直延伸到脚踝,是种极具力量感的紧绷的细。
反观季眠的,完全就是骨架细,一折就能断掉似的。
骆野平静地想,怪不得这人以前抱着自己在医院里跑完检查项目,两条腿瑟瑟地抖成那样。
前一晚项彦明在饭桌上说的话,他还记得。
季眠没说自己有还是没有交女友。骆野认为是没有的。
女朋友这种东西,搁在季眠身上,显得过于荒诞了。
为什么荒诞?说不上来。
骆野又细想了想,他擅长钻牛角尖,思索很久,从自己的潜意识里找到结论:不配。
他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季眠。
……只要站在这个人身边,一切光环都黯然失色。
起码在骆野眼里,是黯然失色的。
他想象不出来,有一个人站在季眠身边的情景。
电视上的广告时间早就过了。
骆野仍旧垂着眼睛瞧着那对脚腕,觉得那脆弱的关节生得实在很好看。
他晚上常在学校操场待着,即便从未刻意去关注,但那些夏日暴露在外的小腿、脚腕难免会在跑步时闯入视野内。
其中不乏有很具力量美的,但远没有此刻在他眼皮下的这对好看,好似一件精致的、易碎的艺术品。
睡梦中,季眠一条腿忽然动了动,小腿伸直,像是隔空轻踹了偷窥者一下。
骆野也觉得自己是被这人踹了,眼睛眨两下,移开目光自觉地不再看了。
季眠离开的那天,送的人只有骆野一个。家里出差的父母没办法赶回来。
原本季眠也不要骆野送的,但后者仍旧不吭声地提着他的箱子,陪他来了机场。
“哥哥,你要读研吗?”
“不吧。”
“明年毕业,你还留在国外?”
“也不,回来。爸让我学着管公司。”季眠说道。
他正为这事儿有点发愁呢。
骆野接着往前走,想着:那他明年就不用走了。
陪季眠办理完值机,他没法儿再进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道别。
“你回去学习吧,我走了。”季眠对他说。
骆野“嗯”了声,却迟迟不走。静候了几秒,不知在等什么。
季眠茫然看着他,
骆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他不再等了,目光在季眠的左边脸颊掠过,很果断地上前、俯身,吻上季眠的脸颊。
鼻尖蹭到了脸颊的软肉,他闻见季眠的味道,也许是某种擦脸用的乳液,跟他颈部的味道不大一样,但都有点让人上瘾。
骆野不知怎么想的,告别吻结束起身分开后,发觉自己不希望太快结束,于是再次低头揽住季眠的颈项,嘴唇在他细腻的皮肤上蹭了一下。
第二次亲吻,意味似乎变质了。
骆野的眼睛始终抓着季眠的眼睛,后者的表情变化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他瞧见那里头只有明显的惊愕,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不满:项晨亲他的时候,这个人可不是这种表情。
不过,骆野又记起来,这两年项晨从项家离开的时候,季眠似乎没再亲过对方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骆野总算是分开了,站直身子。“再见,哥哥。”
季眠没动腿,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
红云顺着耳朵往脸上爬,不多时,脸已经红透。
机场里,有几个注意到他们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季眠嘴唇动两下,尴尬地发出一个“嗯”字,逃也似的走了。
骆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季眠的反应令他毫无头绪。
哪里不对劲?
季眠在国外这几年,寒假都不回来,他们学校的假期就三周不到,而且与国内的春节时间不重叠,国内过节的时候,季眠还在学校里头上课忙碌。
这年春节,项晨过来看望项彦明,跟父亲聚一聚。骆野给他开的门。
“骆野哥。”项晨笑容灿烂。
项晨过完年也十四岁了,个头在规规矩矩地长,不似骆野一样忽然间长得人措手不及。
没有季眠在,两人的关系却保持得不错,长久不见也不觉得生分。
跟项彦明打过招呼,项晨就来找骆野了。
项晨跟季眠有几分相似,两人都生得像母亲,只不过前者小时候被季眠养着,长大后性子很是活泼讨喜,也爱笑,再过几年就是阳光高大的少年,跟哥哥的气质迥然。
项晨只在这边待半天,原本是打算留到下午再走的,但不巧今日下了雪,司机担心夜里路滑,只得在天亮的时候尽量赶回去。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待在一起聊天的话题经常拐到了季眠身上。
下午天色渐暗时,项晨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骆野送他下去。
司机的车停在楼下,半天的功夫被车轮被雪淹没了好几公分。
“拜拜啦,骆野哥。”项晨对骆野挥了挥手。
很正常的告别方式。
骆野忽然忍不住,开口问:“这两年……”
项晨准备开车门的动作停下,转头:“嗯?”
“他回来的时候,你好像没再亲过他。”
项晨没料到骆野的问题居然是这个,脸登时一红,结结巴巴地:“那是因为……”
骆野接话:“不想?”
项晨很难为情:“也不是一点儿不想吧……”
他说完这句,脸更红了,“可是我都、我都这么大了,再亲我哥,多奇怪啊。”
到底是大了,对亲密关系的认识自然与幼时不同。季眠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发现项晨不像小时候那样见到自己时先吧唧在脸上来一口,便明白过来孩子大了,这两年分别时再没主动那么做。
奇怪……
骆野从车窗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比项晨高出一头来。
项晨才十四岁,尚且觉得这种行为奇怪。季眠被自己亲的时候,会露出那副表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了。
可为什么他不这么觉得?
“而且,长大了都不会想跟自己哥哥亲吧……”项晨嘀咕一句。
他当然很爱哥哥,比幼时也半分不减。只是,终究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这世上也没有哪两个兄弟,长大以后还成天搂着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