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儿诧异,既不愿意替父亲谦虚也不愿意鄙薄别人,就秉持不熟悉的事情不多开腔的原则,没再接话,一路专心跟在宋栖的后面,不叫马头随意超过。
兵器厂的守门军士都在燕京附近混久了,很有眼色,望见宋栖和弓捷远的马匹和服饰立即报了里面的郎中和主事,没做索牌要印的傻事。
宋栖得了好顿拜见,很快不耐烦了,不准任何下僚啰嗦,直接去看枪盾。
弓捷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认真听着陪伴在侧的主事介绍原料及耗费,然后又与宋栖蹲在一个老匠人的身边,寻问枪头的钢口和硬度,亲手捉了盾牌试大小掂分量,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为免折腾,宋栖要了兵器厂的饭菜来吃,太好的东西也没有,挑了一尾鱼和一例青蔬。
弓捷远也饿久了,见了那鱼有心想吃,等了半天没等来人给他夹腹择刺,醒过神来再看,鱼已经被宋栖吃得只剩了骨头,就又暗中苦笑,讽刺自己落了一身臭毛病。
午后老少二人又跑到腰刀厂去蹲着琢磨刃口弹性,直等兵匠们都歇了工方才骑马回城。
路途疲惫,弓捷远没说什么,宋栖先觉得折腾,“若不是总得上朝,我就干脆住在兵器厂,还省得在城里花钱租房子了。”
弓捷远听他堂堂的侍郎心里只觉兵工之事重要,上朝都嫌麻烦,还要心疼租房子钱,不知夸好笑好,只能当没听见。
到家天已黑了,弓捷远很是抱歉地对郑晴说,“到底让你又费力气寻找一趟。”
郑晴摇头,“小主子行程清楚,没费太大力气。分内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弓捷远折腾了一天,这时早已饥渴难耐,忙忙地要碗面吃。
弓石见他用得香甜非常高兴,“我这也跟不住少爷的脚,眼睁睁看着你骑马走了。”
弓捷远用心嚼着汤里的青菜,觉得便是珍馐,“宋大人侍郎之职来去都是自己,我总带人不好,你得习惯白等。”
“习惯习惯!”弓石赶忙就说,“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侯爷还给我送了果子吃。”
弓捷远吞着面瞧他。
弓石见他果然饿得不轻,忍不住笑,“侯爷说是路过,我瞧是特地去看少爷的,不想扑了个空。”
弓捷远继续往嘴里挑面,“几时的事?”
“午后。”弓石答道,“想是刚刚下朝。我听说宗人府不需按日列班,侯爷却不耽误,实在勤勉。”
弓捷远暗哼一下,心想他倒未必勤勉,怕是谷梁立不肯放他偷懒。
闲养久了,突然累了一天觉得非常疲乏,这晚睡得倒好,没觉怎么天就亮了。
弓捷远生怕宋栖又到得早,匆忙洗漱,出来吃饭的时候皱着眉头吩咐吴江,“吩咐人换些牙盐,都放苦了。”
吴江赶紧应了,转头就发起愁,心说牙盐大多都是苦的,可上哪儿去给你弄王府准备的那种好东西啊?
到了工部,宋栖要上朝去,就对弓捷远说,“按例你虽不能面君,每个月也要去金銮殿外站上几日听朝,我却觉得浪费时间,能挡就会尽量替你挡着。房屋水利的事我不明白,你虽不管这个也在官署里找人讲解讲解,回头也好想着提点我些。”
弓捷远对这些事外行得紧,也不乐意热心,无奈上司有命,只得勉强应付,心说朝官也不好做,许多杂乱事情,并没办法单挑自己喜欢。
中午时候宋栖没有出来,倒是冯锦又来亲自找人,看见弓捷远后立刻就说,“侍郎又给皇上留着用膳,怕得工夫回来。反正歇晌,捷远去我那里坐坐。”
弓捷远瞅了一上午的河道水库,正烦得不成,又知道官署是从来不备饭的,就跟着冯锦的马车走了。
“尚川今日上了朝。”车上,冯锦告诉他说。
“这么快?”弓捷远倒有一点儿惊讶。
“实是干将!”冯锦笑着点头,“走路都费劲呢,竟然就来。皇上心疼他站不住,特意赐了个座,这会儿也留在乾清宫用饭,倒是会笼络人。只他那饭,臣子怎吃得饱?难为这些日日列班的老臣,不见日头就得爬起,干的不及细嚼,稀的不敢多用,多是硬饿一个早朝,午间这顿再吃不好,哪有力气跪拜?等到晚间又怕伤着肠胃,不敢使劲儿吃足,长日都靠心里那点儿精气神儿硬撑着。莘莘学子还当登科及第是人生至喜,好不呆傻。”
弓捷远也不说话,默然听着冯锦东拉西扯。
“再不要提宁王的事,”冯锦终于说正经的,“皇上的鳞都被你给触起来了,简直要从龙椅里面飞腾显形,蹿到天上去吐火吐雨。此番他也折了儿媳妇,你算胜了。”
“什么折了?”弓捷远没听明白。
“宁王妃殁了。”冯锦微微停顿一下,而后淡淡地说。
弓捷远立刻睁圆了眼。
冯皇后听闻儿媳殒命的消息当即便从凤榻之上站了起来,呆立半天方长叹道,“哪就至于?”
贾德徽也很惋惜地叹,“胎儿早成型了,纯纯的皇家血脉,实在造孽。”
冯皇后慢慢坐了回去,又静了片刻方才说道,“子女给当爹的顶雷,也不算屈!”
“皇后……”贾德徽忍不住想推卸责任,“此事也不能怪宁王,他是被连累的……”
“若这么说,倒是爹娘给他挑错了媳妇,害了他了?”冯皇后缓缓摇头,“朔王妃家里就没事儿吗?怎么她们就没什么动静?就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还是厚儿没算计,先已受了蒙骗,后面怎么还能给人弄了尚川进府?明知满城都在寻找,也不晓得自查,容着藏了那许多天,眼睛是摆设吗?”
贾德徽讷讷无言,半晌儿才道,“娘娘总得想办法护他一护。”
“本宫实想能护。”冯皇后长长出一口气,“他还是小奶孩子家吗?可以抱在胸前疼溺?”
贾德徽彻底不说话了。
这边,弓捷远也在车里闷了一会儿,“宁王妃罪不至死,也太沉不住气。”
“并非她沉不住气。”冯锦颇带了些讽刺地道,“而是摊上了沉不住气的男人,没有办法罢了。”
弓捷远立刻盯住冯锦,满脸不能置信,“侯爷的意思是……”
“女子容易胆怯手软,自戕不易。”冯锦似笑非笑,声音却有寒意,“况且,捷远听说过带孕寻死的人吗?宁王妃腹中的胎儿已经很大了,自己便没得活,也会千方百计熬到孩子出生,这是做娘的本能。可惜遇到了脑袋昏聩同时又狠辣无情的丈夫,运气实在不好。”
弓捷远听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忍不住吸口凉气,“侯爷是说……她是宁王……”
“她是宁王的妻子,自然死生有命,”冯锦截住他的话语,仍旧淡淡地说,“旁人却管不了,只能唏嘘唏嘘罢了。”
弓捷远的脸色难看得不行,“王妃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这样做还是人吗?”
“我这位王兄啊!”冯锦的反应依旧无大波澜,但也收了嬉笑之色,“没学到皇上那些本事,凉薄却像足了。”
弓捷远心里激荡难言,也没分神去想谷梁立再怎么样也和冯皇后伉俪情深,只管黯然起来。
“莫要觉得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冯锦又劝他说,“生为这种人家的女儿,怎能不被连累?我听了几天的审,知道他们竟是半点儿阴德都不积的,子孙如何有福久享尊贵?别想太多,一会儿咱们饮酒,不理这些郁闷的事。”
弓捷远怎么可能如他豁达?轻轻摇了摇头,“扰侯爷一顿饭吃便可,下午还得当值,我的酒力不好,误事要给上官责备。”
冯锦自然问他,“宋大人还好相处么?”
“大人是想做事的人。”弓捷远想起来自己还没与冯锦道谢,“前日突然调任,我没回过神来,还亏侯爷相荐。”
“话赶得巧,”冯锦便道,“什么亏不亏的?不怪你会觉得仓促,连我都有点儿没回过神。若能做得习惯王兄也可少怪我些,他本看不上工部郎中这种官职。可是捷远,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皇上精明异常,对待武职远比文职在意多了,他是马上长成的皇帝,这点怎么能改?弓将军又掌着辽东,但凡牵扯兵马,必然要遭他的忌惮,那时反而不好。”
第150章 送呵护明辨是非
“郎中甚妙,”弓捷远表示自己非常领情,“责任又轻人又随便。身子都离不开京城,便是个武职又能怎样?倒是能帮前线战士督造督造兵器心里还畅快些。王爷也不会总管我的事情,侯爷莫想太多。”
冯锦不由笑了,“竟也是个无情家伙,什么叫做不会总管你的事情?若非王兄缘故,咱们哪得如此亲密?”
弓捷远细看冯锦神情。
冯锦不甚在意地道,“我不怕你吃心。将门虎子自然非同小可,可我这种深谙算计的人,若非是不得已,哪会硬往你一个质子身边凑合?起因自然是因为王兄,也并不必掖着藏着,后来惺惺相惜起来又当别论。”
弓捷远仍旧盯着冯锦的眼睛,“弓挽没有资格吃心,只怕碍了侯爷的事。”
“你且碍不着我。”侯府已经到了,冯锦率先下去,因为府中向来清净,说话也不避讳,一面领着弓捷远往里面走一面继续言道,“我若有用,稍微惹点忌惮也不要紧,若无用处,软禁起来也不放心,总得弄死才能踏实。”
弓捷远听得身上一冷,不知怎么接话。
“但你确实碍着了王兄!”冯锦又说,“他是皇上的儿子,样样都像父亲,原本就是罪过,如今更兼捷远现身增彩,打他之前将你管牢了的嘴,倒有热闹看的。”
弓捷远根本不想多谈谷梁初,却绕不过,只得接话,“我能给他增什么彩?侯爷只要说笑。”
“我就猜你不知道呢!”冯锦坐在厅内,示意公孙优去安排饭食,嘴里说道,“咱们吃饱了再讲,不然就恐捷远食不知味。”
见他这样,弓捷远的心不由揪了起来,“侯爷莫要吊人胃口,否则捷远不敢打扰。”
冯锦这才叹息一下,“你真是个随性的人,也不留意留意公孙优的神情,这一路上恨不得咬你两口才解恨啊!”
弓捷远不明白冯锦为何突然扯到公孙优的身上去,此刻也不怎么爱谈这个人,笑容非常勉强地道,“我素来是个没眼色的,看来侯爷还是不甚了解。”
“我知道你性子骄傲,”冯锦瞧他的神情颇有一些玩味之意,“可是捷远,我和朔王兄难道生来便是愿意周全的人吗?皆是无奈罢了。”
弓捷远没法评论此语,便不说话。
侯府的午膳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话功夫就送上来,
弓捷远瞧着满桌丰盛菜肴不摸筷子。
冯锦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不再兜圈子了,“你当今日皇上为什么要留宋侍郎用膳?”
弓捷远本以为是谷梁立要笼络起复之臣,听冯锦的意思却不是,不由盯住了他,“为什么?”
“昨晚北疆哨防突然递了军报进京,说是北元集结了兵力,正往宣府方向逼近,”冯锦先吃口菜,“竟是想要攻城的意思。皇上今日便在朝上议了,之后又留下了宋大人和匡大人说话,可见重视。”
弓捷远瞬间坐直了身,“北元集结了多少兵力?竟然敢要攻城?”
“据军报说至少三万。”冯锦把弓捷远的筷子向前推了一推,示意他吃东西,“滋扰只能抢点儿鸡鸭粮食。调动大军岂是易事?便宜不足怎对自己臣民交代?若能攻下城池则大不同,一番血洗便是犒赏军队,侥幸占住更是大收获了。什么叫做边境呢?守得住的才是。”
弓捷远神情顿凝。
北元之兵向来悍勇,这么多年势微,不过因为辖地荒贫养不出大祁那么多的青壮儿郎,如今能集三万兵力,看来是下了大力气,绝非抢掠抢掠那么简单了。
“既在朝上议了,”根本无心吃饭,弓捷远急着追问,“定了怎么防御?北线如今谁能领得主将之位?”
冯锦正色瞧他,“你猜。”
弓捷远不由一怔。
他从来不了解北线军务,甚至不知道谷梁立麾下原来有什么得力将领,谁留在了京中谁还在军里效力都不清楚,冯锦竟让他猜。
略作思忖过后,脸色便即变了。
冯锦将他的反应瞧得清清楚楚,叹息地道,“你真聪明。看着对王兄也不是毫无情谊,能在一起的时候干嘛要闹别扭?分开了却会想念厮守之日。”
弓捷远不能细听这些,急切问道,“不过三万犯军,皇上就派儿子出去?宣府驻有重兵,左右皆有数卫照应,还真能被北元攻克了不成?”
冯锦抓起筷子,使劲儿塞进他的手中,“皇上自己打了半辈子仗,哪会舍不得使唤儿子?再说这也是你的功劳啊!”
弓捷远愕然看住冯锦。
“你逼着皇上舍了还没出生的皇孙,他这口气怎么出?”冯锦悠悠喝一口汤,“王兄之前处处保你,却把你保得殿上逼宫,自然就被迁怒。原本可能也要派出去,却不必这么着忙,尽可等着瞧瞧形式再说,此刻恨不得立找机会教训,自然毫不犹豫。”
弓捷远登时说不出话。
不是没想过会连累到谷梁初,只没想到如此迅速。
冯锦见状,好似又不忍心,“都说了原本也会派出去的,王兄也不是没本事的,无需过忧。”
“当真定下来了?”弓捷远再次确定,“匡尚书他们都同意了?”
“臣子么,只要危机能解心便踏实,”冯锦点了点头,“皇上自己提出来的事情,他们又怎么会反对?”
“他……什么时候走?”弓捷远垂眼看着手中筷子,问得有些艰难。
“军情急报,如何耽误得的?”冯锦也不硬管他了,自顾自地吃起东西,“皇上给王兄拨了五百京营陪驾,明日必会起身。”
弓捷远再也没有开口。
宋栖整个下午也没回工部官署,弓捷远神思不属地捱到傍晚,锁着眉头回到将军府,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弓秩,眼睛微微放大了些,“你怎么回来了?”
弓秩贴到他的身边,“不止我,师父也来了。”
弓捷远闻言更讶,大步进了内院,一眼瞧到柳犹杨在院心处负手立着,快步上前,“师父。”
柳犹杨淡淡而笑,“最近练了功夫没有。”
弓捷远略显迟疑,“或算小有进展?师父考校考校便能知道。”
两个人便不寒暄别的,且先切磋起来。
试了一刻,柳犹杨满意停手,“你是有些灵气,我猜着该也不太用功,还是能得进展。”
弓捷远立刻觉得惭愧,“什么都瞒不住师父。”
“不需自责,”柳犹杨不在意道,“咱们学功夫就为方便做事,若是整天关门傻练,当了神仙又怎么样?”
“只是拖累了师父。”弓捷远心里好些,“还得专门过来督促。”
柳犹杨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你的功夫来的,而是要送二十四卫。”
弓捷远这才觉出府内的生息重了,应该多了不少人,有些惊诧,“二十四卫?”
柳犹杨在院内踱了几步,“曦景要去北疆,必得费些时日,他暂时不用郭全了,我就都带过来给你调遣。此时应该是在熟悉你的府邸,等下自然就来拜见。”
弓捷远更有一些发怔,“怎么能说拜见……”
“这是曦景的意思,”柳犹杨又道,“也是我的意思,后面你独居将府,万一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身边有人,我们都放心些。”
弓捷远又觉安慰又很难过,勾着脖颈没有说话。
“你们的争执我不管的,”柳犹杨坦言,“但你既肯叫我师父,就莫让我白白费心,好好珍惜自己有用的身子。”
弓捷远低声地问,“师父,周阁珍的事情,咱们能算得了胜吗?您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觉得满意吗?”
柳犹杨正色看他,“此处收获不算很小,况且,能令谷梁立甘心自挖体疮已是最大之胜。捷远,你可以怪曦景除恶不尽,我却知道能让一个帝王决意给人看见鄙陋有多难得,周阁珍不仅是两位前朝皇帝的附骨之蛆,更是他谷梁立的,此番行动无疑于自爆隐私,不容易了。我和郭全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人固然耗费了许多青春,曦景为了最后这击也背负了莫大压力。他得保证皇帝能为自己所用以便顺利收网,有些地方就不得不让步。所谓恰到好处,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用对错去评价的,尽了最大的力气也便成了。”
“我凭什么怪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听了这番话,心里梗着的东西突然崩解,弓捷远没底气了。
“你不是救了尚川吗?”柳犹杨的语气依旧淡然,“便是久伴君王之臣也不一定敢在皇殿上面直说实话,你能逮着机会就讲,不是一般胆色了。”
“师父,”弓捷远听不清这话是夸是责,迫切需要一点儿肯定,“我做得对吗?”
“对!”柳犹杨点头点得毫不犹豫,“就像我兄长,谁敢说他做的事情不对?若没这样的人,天下哪里还有正气?不过,捷远,经过了这些年,我又觉得为了促成某个目标达成,抛开个人荣辱安危固然不错,迂回转圜也不失为良策。一些牺牲……太让亲者疼痛!”
“那还怎么辨是非呢?”弓捷远茫然看向柳犹杨,心里有些糊涂。
“今日是来日非,”柳犹杨缓缓舒气,“哪有不变的东西?只能慢慢修炼。”
弓捷远没话说了。
一人穿过庭院走到跟前,给弓捷远施礼。
“他是郭全!”柳犹杨介绍了句。
作者有话说:
按照大纲,到这就已完成一半章节。
从数据看,近乎独舞。
签约之初编辑就告诉我说需能耐得寂寞,可若全不遗憾也是骗人。
到底功力不够,没将王爷的俊美多情捷远的少年意气完美地呈现出来,作者亏负了主角!
羡慕别人能有那么多的拥趸关注笔下人物。
前辈也说数据太扑应该鸽掉。
可我真舍不得。
就此放弃,谷梁初的多年隐忍就全付诸东流,弓捷远一直想要施展的报负就被我给掐死在茫茫网海,风浪过后,尸骨无存。
谁都可以不在意,五个多月的彼此陪伴,我真不能。
纵是月下独酌,这个竹间良梦还得坚持做完。
如此也不愧对目前收藏评论的朋友。
暑假学车,或不日更,但会完成榜单任务,争取让更多的人认识王爷和捷远。
谢谢支持的人!
第151章 乍离分暗自翘首
弓捷远不由凝目细看,但见郭全虽已换了将府的守兵服饰,眉宇间的精干利落却掩不住,他长得有四五分像柳犹杨,却又不似师父那般眉眼疏淡,看着倒很亲切,也更见英武。
“未经小主子允许就擅自入府,还请恕罪。”郭全先开口说。
“你怎么也这样唤我?”弓捷远连忙就说,“我该叫你师兄。”
郭全微微笑道,“小主子怎么唤我都是随意,我既然是暗卫之一,自然便和大家一样。”
弓捷远不知怎么说好。
“是弓秩安排我们进来的,只三两个走了正门,剩下的都是各展其能潜进来的,之后虽然免不了要吃要用,却也不至于太过招人眼目。”郭全又禀报说,“半日工夫,弓秩已经借故遣散了几个不太入眼的府兵,说是剩下的都很值得信赖,不会出去宣扬府里多了人手。我们也会行动谨慎,少给小主子惹麻烦。”
弓捷远并不担心这个,“家里的事弓秩都能做主,师兄放心就是。本来就没几个府兵,也都不当什么用。我爹做惯了塞将,一向不大在意府务,只能护得继母和妹妹周全就可,他留下的几个体己都跟着去了德寿园,家里如今确实空虚了些。”
“我看外面也有一些人在护着将军府,不知谁的指派,看来并无恶意。”郭全又说。
“是吗?”弓捷远一点儿都没察觉。
柳犹杨见二人谈得融洽,不似立刻能停,便插嘴说,“曦景给郭全留了钱票,你也不用太管他们,有要办的事情就吩咐,没事可当不在,自己该如何过仍如何过。”
弓捷远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走了,忙挽留道,“不如师父也住在这里吧!府内虽然简陋,倒很安静。”
柳犹杨再次摇头,“我还回去马行,那里更加随便。时或出城看看不系和伴飞,落得自由自在。你并不必牵挂。”
弓捷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脱口就问,“谷梁初要去北疆,骑什么马?”
柳犹杨凝神看了看他方才说道,“我送了他,自然不如伴飞,也极矫健。”
弓捷远方觉自己管得宽了,立刻闭嘴。
柳犹杨又说,“宋栖是个好人,你跟着他学东西,没有坏处。”
弓捷远见他竟然诸事皆知,不由问道,“师父与他也有旧缘?”
“神交而已。”柳犹杨答,“听闻这人甚是口直,你不要同他提起我,只当前辈上官敬重便是。他若赏识你,自然忍不住教授,若不喜欢,你便是太子皇孙也没用处。”
弓捷远听他这话不似只有神交,却也不敢多言。
柳犹杨交代完了便走,弓捷远也留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随随便便地踏上了墙头,眨眼就不见了,心里有些发傻,不知自己的功夫何时能到这个境地。
郭全缓缓绕到弓捷远的眼前,“我就在小主子院里住着,若遇偷袭暗杀之事,绝对不会比弓石弓秩到得晚。”
弓捷远回神看他,“师兄辛苦,却也不必过分担忧,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惦记?”
郭全默然不语。
“他们都住在哪儿?”弓捷远又问了句。
“弓秩说之前将军单隔出来的院落更加安静,也能独立造饭,便先安顿在那里了。”郭全回答,“后面会一点一点编入府卫之中。”
弓捷远顺口说,“他是谨慎。我和父亲总不在府居住,老府丁们确实懒散,无法依靠,还不至于背叛,倒也不用特地戒备。”
“小心驶得万年船。”郭全说道,“小主子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将府少爷了。”
弓捷远不由苦笑起来,“并没半分长进,倒累师兄一干才俊替我操心。”
郭全不赞同道,“小主子不必自谦。且先不说远的,能叫王爷踏实出兵涤荡北寇,也算为大祁子民谋福。我们这些人若给拆开,也都没什么用处,总需团在一处才能做点事情。”
弓捷远听他提起谷梁初来,不由就问,“师兄可知王爷何时出城?”
“明日卯时。”郭全确定地答。
没多久了。
弓捷远整夜都在床上坐着,躺下就觉身上皮酸肉痛,根本就睡不得。
弓秩只是远远望着,弓石看不下去,过来劝说,“少爷不歇,明日如何做事?”
弓捷远只说了句,“屋内潮冷,躺不住。”
弓石无奈看他,心说都已什么时节了还说潮冷?
没到卯时弓捷远就起了身,脚步轻轻动作悄悄,想要偷着出门。
弓秩一直听着他的动静,立刻便现身道,“少爷去哪儿?”
“随便走走。”弓捷远没瞒住人,微微蹙起眉头。
弓秩心知弓捷远要去城门口处,不做劝的打算,只是跟着他的脚步。
行了两步却被郭全拽住,他对弓秩说道,“我们都才入府,你且留在院里多看两日,省得哪里不够平整泄露了风声。我无别事,就陪着小主子。”
弓秩同他的接触比别的暗卫少很多,却也知道这人特别能干,便顿住身,眼睛瞧着自顾前行的弓捷远,声音压得很低,“我家少爷略有一点儿任性,郭兄做好准备。”
郭全淡淡笑了,“我这种成日东奔西跑的人,哪会只打听外面的事不管家里什么情况的?小主子是谁挑的?都不打听打听脾气秉性?你莫担忧,我只尽自己的本分,不会多管闲事。”
弓秩这才放心。
城门口的火灯已经灭了,天光却不很亮,视线里的东西都带一点儿灰影。
燕京巡防极严,城门附近异常空旷,弓捷远上不去城墙,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遮挡自己的身形,离得很远便停住了,立在路旁翘首张望。
门还没开。
谷梁初和五百京营该还没走。
第二次到这里来给别人送行,弓捷远的心里十分复杂,有安慰也有虚慌,没想好自己应该安静候着还是躲开一些。
为国出征乃荣耀事,北疆最近,好蓄军功,谷梁初不是头一回上战场,没有必要过分紧张。
可他们吵架没好,如今算是被迫出行,谷梁初肯定还未消气。
弓捷远人已来到了这儿,心里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即便是听了柳犹杨那一番话。
自然应该顾全大局,可尚川凭什么就该是棋子呢?
人好人赖且先不论,至少他愿报效国家,为何就得命如草芥?
皇亲国戚认定的那些道理,比如弃卒保车之类,弓捷远没法赞同。
尚川的死活真就不如皇帝和宁王的脸面重要吗?
为了多网些鱼,为了锅子不翻,他就得被谷梁初牺牲掉?
没容再想太多,一队整齐马蹄已经响起,眨眼就已近在耳边。
弓捷远往道边撤了撤脚,忘了身后跟着郭全,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谷梁初穿着一副异常精致的银甲,跨着足力甚佳的健马,得得驰骋,如飞而来。
弓捷远还没见过这样的他。
晨色尚昏,马上的人却如闪电,刺眼,炫目,似能扎进人心。
谷梁初也看见了弓捷远,却当没有看见,冷沉着俊脸奔到城门边上,示意前面的兵骑高声呼喝,“朔王离京,速速开门。”
干脆决绝,竟是没有半分留恋之意。
弓捷远由后注视着这个跨在马上,微微向前倾着脊背的高大男人,想起他许多次探身凑近自己逗戏玩笑的模样,心里空荡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忖:“我们这是真的分开了吗?”
城门轧轧而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