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投来同情的目光,可见自己在明州心中地位有多低了。
明州同临溪说了会儿话,便叫他回屋换衣裳,自己则是去洗漱。
明州既然起身了,宗枭更没工夫管临溪了,又跟在明州,低声同他道:“我没有打骂他,也没有擅自主张,是他提议的。”
明州假装没听见,选择了无视。
等临溪从房间里换好衣裳出来后,明州则是直接带着孩子走了。
宗枭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你要去哪儿?”
他对着明州的背影问,明州当作没听见,而临溪则是转过头来,无辜地大眼睛看着宗枭。
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直到快要看不见明州时,才又嘀咕了一句,“那我做好饭等你们。”
这话消散在了风中。
明州带着孩子去到了神树圣地,云卿睡着了,云贤说他昨夜太过消沉,本来还好好发着呆,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掩面痛哭出声。
情绪过于激动,云贤没有办法,只能开了助眠安神的药物让他服下。
后来便睡着了,现在都未曾醒来。
不光是云贤在此,云笠也来了。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提宗枭的名字。
临溪一直跟着云笠修行,云笠是长老,也是他的启蒙老师。
云笠说:“在外这些日子也玩得差不多了吧?既然回来了,想必近期内也不会再外出,你虽然年岁不大,但也别浪费了自身的天赋,该好生修行了,将来也好......”
明州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临溪马上回答道:“长老,临溪没有偷懒,临溪今晨还练了功。”
“这么乖啊。”云笠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是你爹教你的吗?”
“临溪!!!”明州刚要叫他别多嘴。
结果晚了,临溪摇了摇头,已经对着云笠道:“不是爹爹,是叔父。”
“叔父?!”云笠变了脸色。
为时已晚,明州制止不了,只能垂着脑袋。
云笠有些激动,他一向不信外界的任何人,因此问道:“他一直待在小院里?他可曾欺负你们?”
明州摇头,临溪也跟着说:“没有呀,叔父只是教了我一些东西。”
“他一个魔头,能教你什么,他......”
云笠有些激动,后面的话在云贤出手拉住他后而噤声,因为临溪怯生生看着他,有些慌张跟难过。
他小心翼翼问:“长老,您生气了吗?”
他年幼,知道爹爹不喜欢父亲,也看得出来鲛人族的大家都不喜欢父亲。
但他不清楚为什么父亲会留在了鲛人族,他太小了,想法也单纯,以为宗枭留下,便是要跟他们一起生活的。
云笠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于是连忙解释,“没有,长老没有生气。”
临溪表情依旧胆怯,想来应该没这么快忘,于是云笠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又问道:“你、你叔父都教了你什么?”
那叔父二字,从云笠口中说出,险些要把牙都给咬碎了,“可以给我看看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云笠担心宗枭这魔头教坏孩子,毁了自己看重的苗子。
临溪立马点头,并且一边向云笠施展,一边解释,“他说了,修行时要静,心要纯粹,气息运作要细......”
他倒是说的认真练的认真,倒是叫看着的明州,还有云笠云贤,无语凝噎。
宗枭教的一点儿没错。
不光没错,还比云笠教得更好。
有的天赋,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
无人能知宗枭当初还是条蛇的时候天赋如何,世人知道他的名号时,宗枭已经化蛟了,并且以极快且利落的方式,成为了新的魔尊。
世人感叹他命好幸运,但由蛟化龙的天劫后,世人才知,宗枭可能不止幸运,他还确实强。
单单指点孩子的这点微末东西,便能知道宗枭于修行之路上,没有过懈怠跟钻空子之意。
临溪练了好几套招式,虽然不够完美,但已经很厉害了。
云笠对着他道:“可以了。”
他让临溪停下,又看向明州,最后没有再多言。
云卿又睡了半个时辰才醒,临溪也清楚自己来的目的,不再对着明州摇尾巴,而是转而对着云卿摇尾巴,分散云卿的注意力,也哄他开心。
中午时分,云啸跟云笈也一同来了。
他们来探望云卿,见他带着临溪在水中玩,也松了口气。
云笠心情不是很好,云笈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他开口问,而云贤半是揶揄,半是不开心对着临溪的方向看了看,“本想收来当爱徒,结果怕是不成了。”
云笈看向同样消沉的明州,“问不出他俩,明州你来说吧。”
这事明州没打算隐瞒,“宗枭在教临溪。”
“他?!”云啸也端不住了,拧眉道:“不是听闻他从不收徒弟,从前有备了厚礼,诚意十足望求他指点,结果宗枭连人带礼一齐赶出了魔族,好不给面子,都传遍了九州。”
“这没什么稀奇的......”云笈轻声道:“意义不同。”
他没有进一步揣测宗枭的想法,而是举例道:“烛青偶尔也会教一教羲泽。”
是的,好歹是亲父子,又不是仇人。
云笈向来就事论事,虽然云笠心情不佳,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宗枭确实比你更适合教临溪。”
云笠自己怎么会不懂,可眼下他正烦着,还被云笈泼了冷水,“哥!你别说了!”
他有些抓狂,倒是滑稽的模样,惹得云笈没忍住笑弯了眼。
这一打岔,倒是叫本来紧张的气氛也得到了缓解。
云笈对着明州问:“临溪是怎么想的,你可曾问过?”
明州叹气道:“不用问了。”
他丧气道:“我知道,是他主动找的宗枭。”
此话一出,云笠更加痛心疾首,云笈轻笑出声,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是在云卿这待到下午,回去时宗枭果真又在小院里,也不知他从哪搞来的食材,又在做饭。
他看向明州,语气温柔道:“今日回来得稍早些,我还想着待会儿去接你们。”
明州没理他,转身进屋,临溪则是来到宗枭面前,塞给他一个从云卿那得来的果子,并压低声喊了句,“父亲。”
宗枭留在了鲛人族,并且每日都在明州眼前晃悠。
但他倒是不讨嫌,虽说每日固定出现,也会主动同明州说话,但若是明州不理他,宗枭也不会紧追不舍。
不知他每夜睡在何处,但清晨醒来,宗枭总是出现在院中。
并非每次都在明州起来时都将饭菜备好,有时明州想要自己做,但奈何临溪很喜欢宗枭做的吃食,有两次明州做的,临溪虽然一句不喜的话都没说,但明州自己发现了,临溪吃的非常少。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明州也有自知之明,孩子更喜欢吃宗枭做的饭菜,那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宗枭,也剥夺孩子选择跟喜欢的权利吧。
除了默默照顾孩子跟明州的一日三餐,宗枭每日都会叫上临溪,跟他一起修行,起初只是在小院里,偶尔不适合小院,宗枭跟临溪便会一同前来告诉明州,要去更宽阔的地方。
明州当时听见,第一反应便是宗枭会不会在耍花招,会不会他在撒谎,就为了拐走自己的小鱼崽。
他沉默不语,甚至有点生气,不许临溪去。
但事后见到临溪失望,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偷偷红了眼眶。
这般内心别扭,总归不是好处,倒是跟云卿还有云笈说起此事时,云卿低声说了句:“鲛人族有结界,若他明目张胆将孩子带走,感知气泡会发现的。”
云卿还对着明州说:“我看这魔尊,倒是对孩子挺上心,他若心有恶意,若是假装的,应当也装不了这么些日子吧。”
果然这话一说,明州当天晚上便问临溪,“你最近跟着他学得如何了?”
明州心里依旧介怀,所以平日里能不说宗枭的名字,就绝不会说宗枭的名字。
临溪乖乖回答道:“叔父很厉害,他真的好强。”
语气里满是仰慕跟钦佩,这种发自内心的夸赞,叫明州内心复杂,他又怎会不知呢,临溪现在还小,等他长大后,知道宗枭是龙,才会更明白他究竟有多强。
明州在夜明珠的微光下沉吟不语。
临溪倒像是开了话匣子般,兴奋得有些睡不着,一直说着跟宗枭修炼时的细节。
明州心里有些难受,便问他:“今日我没让你答应你跟他出去,你会不高兴吗?”
临溪安静了片刻,小声道:“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一点点的小失落。”
他不会跟明州撒谎,父子二人也不需要有秘密。
这一刻,明州的内心更加煎熬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做不到原谅宗枭,也舍不得孩子失望。
没有办法改变临溪也是宗枭孩子的这件事,更没办法剥夺临溪的选择,这样是不公平的。
于是翌日,明州倒是难得主动对宗枭开口,虽说依旧冷漠,但足以令宗枭雀跃。
“你带他出去时别让他受伤了。”明州又道:“天黑之前必须带他回来!否则我一定......”
宗枭认真回答道:“不会让他受伤。”
他当然清楚明州的顾虑,又补充道:“我们就在西海岸,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来看。”
宗枭看着他,“也不用天黑前那么久,太阳西晒时就带他回来,修行需循序渐进。”
明州不想听他说这些,已经转身走了。
临溪倒是很兴奋,走时明州给他拿上小水壶,摸了摸他的头道:“若是累了,就让他送你回来。”
这般不舍,在宗枭眼里是有些过于保护的溺爱了。
但宗枭没觉得不高兴,只是淡然听着明州叮嘱孩子。
这些日子,他倒是也逐渐看开了,蠢笨些便蠢笨些吧,总归有自己这个爹在,护着他也不成问题。
“走吧。”宗枭轻声开口。
临溪抱了抱明州,便走在宗枭旁边。
出了小院,他习惯走在明州身旁时会牵手,因为兴奋,倒是下意识便牵住了宗枭的手。
临溪的手很小,刚刚能握住宗枭两根手指。
这般亲密,倒是让宗枭身子一僵,垂眸看了一眼临溪,忍了忍没甩开,内心不太适应,但还是任由小崽子牵着。
明州将这一幕映入眼,心中莫名酸涩,胀胀的难受。
但明州不知道的是,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刚消失,宗枭就烦躁地蹙起眉头,并“啧”了一声。
“松手。”他语气有些冷。
临溪才反应过来,“我、我以为是爹爹,所以才......”
宗枭不爱笑,一张俊脸冷下来时威慑力十足,哪怕这些日子跟他相处许多的临溪,也会觉得害怕。
他怯生生收回手,并且小心翼翼解释。
宗枭没有说话,只是道:“走快些吧。”
另一边的明州哪都没去。
他没有心情,在院子里看书,一页看了许久都未曾翻页,可见心思早就飘去别处了。
云笈对他还有云卿的关注格外多,今日没见到明州,便担心他出事,特意来瞧一瞧。
结果便看见明州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的临溪的玩的小木马。
“心情不好吗?”云笈温柔出声。
明州连忙起身,并且恭恭敬敬喊道:“云笈长老。”
云笈向来随和,自己找了个凳子便坐下了,“孩子跟着宗枭出去了?”
明州点点头,脸上写满了沮丧。
“宗枭带他修行,你是不是很抗拒?”
明州接下来的沉默让云笈明白了他的意思,云笈轻叹。
“我并非......我只是怨自己天赋不够,修为太低,成不了气,教不了他,才会让宗枭趁虚而入。”
“明州。”云笈耐着性子道:“这样说的话,就太偏激了。”
“你灵脉受损,修行困难,这不是你的错。”
“至于宗枭......”云笈柔声道:“旁人或许很难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却与你感同身受。”
“木已成舟,你难以改变临溪是他孩子的事实。”
云笈说:“不光如此,当初宗枭将你拐至魔族,此事在九州中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你有孕,宗枭留你在身边时也未曾躲藏过,世人皆知宗枭与你有个孩子。”
“你要明白,临溪会长大,他日后若想离开鲛人族,他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云笈拿自己的亲身经历举例,“羲泽与临溪在这一点上很像,羲泽自出生起,便被外界的目光所注视。”
“烛青更是严厉,自打他会走路说话,便为他请了上华天最厉害的几位仙族当老师。”
“当时的我与你此时一样,不愿意羲泽离开我的身边,但羲泽渐渐长大,我才明白,我无法改变成定局的事实,就像他以后必定是上华天的主人,他需要离开我的身边修行。”
“长老......”明州见云笈说着说着也变得落寞,想到临溪还在自己身边,而小殿下羲泽,则是常年与他分开,哪怕如今,也是修行空暇之余才回来。
云笈苦笑道:“但宗枭跟烛青却不一样。”
他说:“让宗枭带自己修行,是临溪主动提的,宗枭也将他留在你身边,你们日日相见,这样难道不好吗?”
明州想了想,嗫嚅道:“也没有很不好,我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高兴。”
云笈听后,轻笑出声,“你也不过是条三百多岁的小鲛人罢了。”
明州听出云笈的意思,“长老,我不是小孩子了。”
“抱歉。”云笈托着下巴,微笑道:“若是不放心,便去瞧一瞧吧,西海岸又不远,连鲛人族都没出,你说呢?”
“我......”明州很纠结,他不想看见宗枭。
云笈又道:“羲泽与我通信,说他过两日要回来,他最喜欢西海岸那的螃蟹,非说比附近的美味,今日有空,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前往。”
明州怎会不知云笈的意思,心中瞬间不别扭了,立马道:“长老,我有空的!我、我陪您去!!”
说完便直接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样子倒是逗笑了云笈。
明州特意回屋子里拿了几个临溪喜欢的果子,随后便跟着云笈一同前往。
还未到西海岸边,便看见了黑光闪烁,明州知道这是宗枭的灵力。
他一时间有些慌,为何宗枭会动用灵力,心中有些慌乱,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
刚到远处,便瞧见临溪趴倒在白沙滩上一动不动。
明州脸色瞬间苍白,手中的小篮子也掉在地上,他就要惊呼出声了,但却被身旁的云笈拉住。
明州疑惑看着他,云笈却淡淡地摇了摇头,随后便看见趴着的临溪翻了个身,喘着气道:“父亲,我好累啊......”
父亲二字,伴随着风,吹进明州耳朵里。
明州第一次听见临溪叫宗枭父亲,但他这般顺口,想来已经叫了很多次了。
宗枭素来严厉,但对着这小不点,总莫名狠不下心。
“起来,你太弱了。”宗枭完全不觉得这句话对个不到四岁的孩童说,怕是有些荒谬。
临溪这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白皙的小脸也弄脏了。
宗枭:“......算了,只能休息一会儿。”
临溪朝他笑了笑,累得坐在白沙滩上没动。
宗枭依旧伫立在一旁,最后摇了摇头,指尖流出一抹黑气将放在远处的水壶送到临溪面前。
临溪笑容更甜了,朝着宗枭说了声谢谢。
好傻......
宗枭再一次忍不住想,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并且很快便自我调节,心说傻是傻了点,但毕竟是明州生的。
果然,一提到明州,宗枭的心情好上不少,连带着看临溪也顺眼了好几分。
明州跟云笈在一旁,安安静静目睹了这一切。
其实明州自己也没想到,这般讨厌孩子的宗枭,竟然会耐着性子陪临溪这么久,还不嫌他麻烦。
“临溪。”明州走向他们,并且喊道。
原本还坐在地上,累到起不来的临溪,一见到明州来了,立马跑向明州。
方才还说自己好累,想宗枭放自己休息,如今一见到明州,就来了精神,脏兮兮的便往明州面前跑。
宗枭都来不及阻止,就见明州一点儿也不介意,并且弯腰把临溪抱在怀里,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仿佛叫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脏成这样还让明州抱,宗枭心中吃味,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沉声道:“休息好了就继续。”
云笈听后,颇有些无语,宗枭实在沉不住气,怎么来了这些日子,还不明白,若不是因为宗枭这些日子对临溪够好,临溪也喜欢宗枭。
否则明州怎么可能留宗枭这么久。
果然,临溪听见宗枭让自己继续,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明州最是护短,瞧见心尖尖上的宝贝,累成这样,离开自己这么一段时间,便成了一只小花猫,说不难受是假的。
明州立马就皱着眉头,对着宗枭,语气比他更凶些:“我不在时,你就这般凶他的吗?”
宗枭:“......我没有。”
简直有口难辩,如今在明州这万般小心,仍逃不过被他嫌弃。
明州心疼地给临溪擦脸,又拿出专程给他带的水果。
可临溪接过前,还看向宗枭,仿佛在征求他的允许。
宗枭脸色缓和了些,淡然道:“你爹来了,陪他一会儿吧。”
临溪懂事地点点头,这下轮到明州心中吃味了,醋意正浓,凭什么临溪要听他的话?!
不等明州想好该说什么,宗枭已经识趣地离开,留给父子俩说话的空间。
云笈在一旁,忍不住道:“若是拿他近日来的态度,其实对你们并不坏。”
明州听见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笈又笑吟吟问临溪,“方才在旁边看着你,练得真棒。”
临溪小脸一红,完全不像真在羞怯,反倒是又凑过去,抱了抱云笈。
鲛人族大多数都脾气好,对待幼崽更是温柔。
云笈贵为帝后,又是鲛人族的长老,位高权重却从不摆架子,临溪花成一只小脏猫去抱他,云笈非但没有抗拒,还给他顺了顺有些乱了他头发。
宗枭退出一段距离,看似同明州保持距离,实际上炽热的眼神,明州又怎会没有察觉。
仍是感到别扭,连余光都不曾往宗枭那瞥一个。
来瞧了瞧临溪,明州虽然放心了,但却舍不得真走了。
云笈见他爱子心切,忍不住笑着摇头,倒也不勉强明州记起陪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那你在这陪着孩子。”
明州无知无觉,完全将要陪云笈抓螃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宗枭有意不去打扰明州跟孩子相处,但临溪倒也不是个爱偷懒的性子,陪了明州一会儿,便起身道:“父亲,我们继续吧。”
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赶忙捂住嘴,然后小心翼翼看向明州。
明州假装没听见,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喉咙却像是被堵了厚厚的几层棉花。
宗枭听后也是一僵,第一反应同临溪一样,便是去看明州是何表情。
离得这样近,宗枭不信明州没有听见。
他有些疑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面上虽然淡淡地应了临溪的呼唤。
实际上一直在琢磨,明州听见临溪唤自己父亲,他没有出声阻止,到底是因为宠溺临溪,不忍苛责,还是因为他内心也早就默许了?
前者的理由,宗枭无感。
后者的理由,让宗枭雀跃,嘴角都无意识弯了起来。
明州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见宗枭虽然话不多,但却很有耐心陪着临溪修行。
再有天赋的孩子,也难以做到一点就通,临溪没听懂的地方,宗枭确实会下意识皱眉,沉默刹那后,却还是会回答他。
太阳穿过云层落下,日头有些盛,临溪小脸很红了。
宗枭却是抬手挥出黑气,挡在明州头顶,为他遮起这晒人的阳光。
“那我呢?”临溪站在他面前,内心有些不平等,“我也很热呀......”
明州没想到宗枭会这般注意自己,也没想到临溪见到此景会撒娇般感到不满,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宗枭随后对临溪说的话。
“忍着,修行哪儿有不苦的。”
临溪努了努嘴,似乎还是不高兴,宗枭一点儿也不害臊,坦然道:“我喜欢你爹,自然对他好,你现在不懂,长大了就懂了。”
明州差点咬到舌头,抬眼怒瞪了宗枭一眼。
当着孩子的面,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鱼瞪自己了,宗枭有些心虚,只能拿临溪当挡箭牌,“太热了,便跟我去海里练。”
他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却怕明州发怒,丢下一句“化出鲛尾跟上来”后,便逃一般飞身落在海面上。
临溪“哦”了一声,乖乖听宗枭的话。
海水凉爽,临溪在水中扑腾,脸上洋溢着笑容。
“父亲,你真的是龙吗?”临溪语气有些天真,看着悬在海面上,却如履平地般的宗枭,好奇地问。
宗枭应了一声,临溪却疑惑道:“可为什么我是小鱼,不是小龙?”
宗枭:“......”
临溪又道:“你真的是我父亲吗?”
宗枭:“......”
童言无忌,更何况明州就在岸边,他磨了磨牙,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是我亲生的,不能打。”
“我是。”宗枭几乎要把牙给磨碎了。
大抵是宗枭经常黑沉着一张脸,临溪已经喜欢了他阴恻的神情,反而又道:“父亲,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尾巴?龙的尾巴长什么样啊?”
宗枭“啧”了一声,忍不住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讨嫌。”
临溪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想看看嘛。”
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鲛人族尾巴的鳞片般。
宗枭同他对视,片刻过后,竟是他自己败下阵来,“罢了......”
宗枭毫无征兆,就为了满足临溪的好奇心,而化出了原形。
同之前在避暑山庄,那窄小的泉水池子不同,这次宗枭无需顾虑体型,化出巨龙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飘来乌云,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也突然翻涌。
天上落下雨点。
明州发现不对劲,赶忙跑来,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响起轰隆雷声。
大雨顷刻落下,悬浮在海面上的宗枭,也在大雨落下时,化为了一条通体为黑的巨龙。
庞大的身姿,龙息让海面翻涌更甚。
引起这样大的动静,不止离得近的明州发现,整个鲛人族都知道了。
西海岸上有一条黑色巨龙,如今上华天的烛青,传闻原身为金色,长老云笈生下的小殿下羲泽,同他父亲一样,为龙身为金色的。
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巨大黑龙,只能是宗枭。
鲛人族一时间炸开了锅,人心惶惶,以为宗枭突然化形,是带着敌意。
不止族人们这般认为,连带族长云啸,以及其他几位长老的第一反应,都是在想,宗枭终于装不下去了,准备大闹一场,强制带走明州?!
“临溪——”明州一边大喊,一边化出鲛尾,迅速往孩子的方向游去。
他大脑一片空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宗枭会伤害临溪。
以极快的速度赶来,但还是望见宗枭龙尾往水中一挥。
“临溪!!!”他眼前发黑。
随后,随后却听见了清脆爽朗的笑声,那是从宗枭的龙身上传来的。
临溪坐在宗枭背上,小尾巴在半空中兴奋地甩着,“啊呀——父亲!你好厉害啊!!!”
他修行还不足,甚至不能飞。
而如今的九州,又有几个能坐在龙背上眺望的新颖经历。
明州停下动作,他浮在水面上,只听见宗枭那沉重浑厚的龙吟,“这下满意了?那便下来吧。”
“不要。”临溪抱着宗枭,“再玩一会儿,父亲,你能带我在鲛人族飞吗?”
当然是能的,但宗枭原本是为了满足小崽子的好奇心,结果临溪实在太弱,这浪都将他掀翻在水中翻过几圈。
宗枭这才将他捞起来,结果这小崽子还不知足。
宗枭还没开口拒绝,乌泱泱赶来的鲛人族,叫宗枭看了都头疼,他最后只是道:“下次吧。”
此时父子俩都没有意识到闯祸了。
临溪还处在兴奋的状态里,直到明州跟云啸他们飞到龙身边时,才发觉气氛不太对劲。
“临溪,下来。”对他说这句的是云笠,带着命令的大吼,叫坐在宗枭身上摇尾巴的临溪吓蒙了。
宗枭很不爽,自家的小崽子,怎么也轮不到云笠这般教训。
他一点儿也不客气,“你算什么东西?就这般凶他。”
宗枭下意识护犊子,只觉得临溪不过坐在自己身上,他这当父亲的都还没有开口阻挠,凭什么拿给云笠挨训。
“你!你化出真身,搅弄风云,究竟是何意?!”云笠气急,已化出法器,要同宗枭打起来了。
宗枭还维持着龙身,他嗤声冷笑。
真龙之怒,叫海浪翻涌的更凶猛,天空电闪雷鸣,雨也越下越大。
鲛人族处在南方,是灵力充沛之地,四季如春,少雨水却不燥热干旱,乃是难得的宝地。
宗枭这一化真身,竟将原本晴朗的天,都改变了。
这么大一条龙,盘旋在海面上,怎会不引起恐慌呢?
莫说引起云啸跟云笠他们误会,就其他鲛人,也只会认为这是要开战的意思。
“要打便打,啰唆什么。”宗枭并不怕云笠。
临溪还坐在宗枭身上,方才还激动地大笑,如今却开始哭了。
“爹爹......”孩子太小,下意识便喊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