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 by许湖
许湖  发于:202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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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觉得这个名字有趣,徐槐嘴里咂摸了好几遍。
“杞无忧,杞无忧……”
念着念着,他忽然怔住了。
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浮现,脑海中闪过一双眼睛。
黑而沉静的眼底没什么情绪,显得有点冷。但当与那双眼睛对上视线时,却又仿佛看到一种冷水中浸沥出来的薄光,干净而透亮。
小杞……
小齐……?
是同一个人吗?
只见过一次面,他不太能确定。
“他是从哪个项目转过来的?”徐槐只知道这批小队员里有几个是今年八月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的集训队,至于具体情况,他并没有了解得那么清楚。
“武术啊,我没跟你说过?嵩山少林寺塔沟武校,就你去年去过的那个。”
徐槐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久久没说话。
肖一洋奇怪地看向徐槐,见他一脸恍然的样子:“咋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男人脸上,深蓝色眼瞳里流溢着一层浅淡的璨金光彩。
他说:“小杞不是想转项吗?我要了,让他跟我去崇礼练大跳台吧。”
怎么你也开始了?
肖一洋脸色一黑,怒道:“你做梦!”
杞无忧坐缆车上高级道时,正好遇到又滑完一趟下来的乔巍然他们。
“无忧,”乔巍然凑过来小声告诉他:“Ryan好像在高级道看我们训练呢,我和大威都觉得那人挺像他。”
肖教练旁边那个身穿奶油蓝滑雪服,又高又有气场的人,不是Ryan还能有谁?虽然他捂得很严实,但大家又不瞎。
徐槐还以为自己武装得挺好呢,都没有人认出来他。其实队员们不过是碍于怕被旁边的肖教练骂,所以才没敢和他打招呼罢了。
“绝对是他,”岳威打包票道,“要不是他我把这里的雪全吃了!”
说实话,比起看大威吃雪,杞无忧更想看徐槐。
“我等会儿确认一下是不是。”
坐在通往高级道的缆车上,他冷静且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下见到徐槐该怎么和他打招呼,怎么说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措手不及了。
那天认出徐槐的一瞬间,他竟然跟被驴踹了一脚似的转头就跑。
到底为什么跑……杞无忧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挺好笑的,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对了,应该叫他什么?徐槐,Ryan,还是徐教练?
基础刻滑练习会不会太单调了,要不来套平花?做什么动作好呢?
训练时,杞无忧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身体紧绷着,但意识却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这和他以前玩长板速降时的感觉一样爽。
轻松自在,无拘无束,好似飞在云端。
杞无忧的训练状态一直挺稳定,之前被教练们轮番夸过不少次,都快听免疫了。
不过,和他们相比,徐槐的标准应该会更高一些吧,那自己的表现在徐槐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呢?
不管了,能达到及格线以上就算成功。
从山上滑下来,杞无忧在脑内复盘了一下刚才的表现,觉得差不多可以打个80分,扣掉上次见面的印象分,那就暂且算75吧。
“帅啊!刚才我险些没跟上你。”
后面跟拍的摄影师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话说怎么今天突然耍起帅来了?哐地来个Drive spin吓我一跳,差点以为你雪板打滑了要摔呢,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滑过啊。”
“想找找风格。”杞无忧语气平淡。
“你的风格还需要找吗!速度与激情知不知道?在后面追着你滑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杞无忧:“哥,别太夸张了。”如果徐槐也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真不夸张,你等我回去给你剪个大片儿!”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杞无忧就没再看见徐槐,不知道肖一洋带着他去哪儿参观了。
吃过晚饭,杞无忧又去了训练馆,把上午缺掉的体能训练补回来。
运动员需要有很好的身体状态才能滑雪,集训队的日常训练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练体能。
晚上的训练馆空荡荡的,只有一堆反射着金属冷光的训练器械。
每天的训练时间是固定的,上午练综合体能,下午练专项技巧,晚上复盘,正常情况下,集训队一天的训练时间在八小时左右。
不过具体的训练任务则要视每个人的情况决定,通常由体能师来给他们安排。
没人告诉他训练内容,也没人在一旁监督指导,杞无忧便按照以往的常规训练来给自己制定计划:五组卧推五组高翻,再练半小时核心。
核心通常指人体躯干的中间环节,肩关节以下,髋关节以上的位置。
而核心力量的训练可以说是滑雪运动员体能训练的重中之重。
有些运动员尽管看上去不壮,肌肉也不算特别发达,但爆发力与稳定性却尤为惊人,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强大的核心力量。
完成卧推和高翻,他就开始练核心,站在平衡球上做深蹲。进阶练习的话还可以举哑铃负重,不过杞无忧下午体能消耗比较大,就没有再负重。
平衡球一半是由橡胶制成的曲面半球,另一半则是平面塑料硬板。半球体易抖易晃,普通人光是站在上面就极难保持平衡,更别提同时还要做有氧运动了。
杞无忧站在上面,保持着呼吸节奏,重复着屈膝蹲起的动作,身形不抖也不晃,底盘始终维持在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
肖一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
杞无忧转头看了他一眼:“肖教练……”
他看上去心情尚可,不像生气的样子。杞无忧短暂思考了一下该不该从平衡球上下来,应该还剩五分钟左右就完成任务了。
他解释道:“我没有加练,只是在补上午没完成的体能。”说话时气息依然很稳定,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乍一看还以为他很轻松。
肖一洋瞥见他额角挂着几颗汗珠,沿瘦削的下颌线往下滑落。
轻松是不可能轻松的。
“没事儿,你继续练你的,我不训你。”
肖一洋就站在那儿继续看他训练。看了一会儿,说:“想想我们那时候,哪儿有这么多专业的训练器械啊,练平衡你知道都怎么练的吗?”
“怎么练?”杞无忧适当地表露出一些疑惑。
“两个柱子之间绑条钢索,走钢索。”
杞无忧“哦”了声,看了眼脚下的平衡球:“那比这个难多了。”
“对了,徐槐呢?”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
“这么晚了,当然是回去睡觉了。”
“无忧,”肖一洋顿了下,又问,“你实话告诉我,你这几天又提转大跳台的事儿,是不是因为徐槐要来?”
本以为杞无忧要以沉默来应对,没想到他竟然坦率承认了:“是。”
很多队员刚开始练体能时都很难控制住面部表情,而杞无忧却始终神色如常,他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但肖一洋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笑道:“注意调整呼吸啊,怎么一提到徐槐你呼吸节奏就乱了。”
其实肖一洋准备了许多大道理亟待输出。
比如说,告诉杞无忧大跳台和平行大回转之间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已经练了半年前功尽弃,现在又要重头开始,那边训练任务你跟得上么?能出成绩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再比如说,不要随随便便为别人而改变。
你在当下受到了偶像的影响,可以做出盲目的选择,但你的偶像并不能对你往后的运动生涯负责,所有后果都是你自己来承担。
“肖教练,你知道我和徐槐一共见过几次面吗?”
杞无忧从平衡球上跳下来,然后开始做腿部肌肉拉伸。
“嗯?不是两次吗?”肖一洋回过神,心里默算了下,“啊不对,是三次。”
鸟巢,休息室门口,雪场,总没了吧。
杞无忧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徐槐是在嵩山。去年夏天,他告诉我他是一名单板滑雪运动员。所以今年夏天,我才决定参加跨界跨项选拔。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肖一洋愣了好半天:“我操……”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去年就见过,那这样说来,他俩还挺有缘分。可问题是,徐槐好像不记得这小孩儿了。
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点脸盲的,正想着要不要告诉杞无忧一下。
却听杞无忧又说:“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他对现在的我印象深刻一点。”
“你早说啊!”少年坦诚而果决的模样令肖一洋十分动容,一股热血上头,他当即道:“其实徐槐也挺想把你要过去练大跳台的。你想跟他,他想要你,那你俩这属于双向奔赴!放心,转项这事儿我必须想办法给你搞定,我要还拦着那我成什么了!”
杞无忧做好了拉伸,直起身望着肖一洋,眼睛里有细碎的灯光。
“真的吗?”
“真的,话就给你撂这儿了。”
“不会反悔吧?”
“怎么可能!”
肖一洋当场就拿起手机在教练群里发通知说明天晚上开个会。
杞无忧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掉脸上和颈间的汗,“肖教练。”
“其实,”他轻笑了声,那双总是冷森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前面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最后那句……徐槐只是一部分原因,他对我的影响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是为我自己。”
嗯嗯嗯?什么玩意儿?肖一洋原地凌乱。
“肖教练,谢谢你同意我转项!”
等肖一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杞无忧这兔崽子已经跑了。
操,被他带沟里了。
不过他说的“最后那句”,到底是他妈的哪句啊?
回去的时候,肖一洋想了一路。
“努力让徐槐对他印象深刻一点”,是挺努力的,真。
“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确实不记得了,真。
“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是这句吧?
毕竟他还说了“徐槐对我的影响没这么大”。
搞笑呢,这还叫影响不大?这俩人该不会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吧?
肖一洋气得踹了脚路障,恨不得现在就给徐槐打电话骂人。
作者有话说:
弟弟:计划通?
肖一洋:淦!热血上头又秒下头了

第17章 滑雪摔坏脑子了
元旦节前的这个周日调休,机关单位和学校都没有放假,杞无忧趁此机会跟队里请了半天假,前去冬运中心开国家队在队运动员的证明材料,想在寒假开始前把转学手续办好。
同批跨界跨项的的队员里,有些武校生通过特招进入了省会大学的体育体院。不同于他们,杞无忧不是武校生,他来之前就已经被高中录取,虽然没去上过学,但学籍仍留在那里。
雪季结束后还有夏训,肯定是没办法回去上学的,肖一洋知道他成绩不错,就建议他过完年在北京的学校借读,这样可以同时兼顾学业和训练。
原本应该是肖一洋带他过来的,但他临时有安排,抽不出空来,提前和冬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杞无忧就自己过来了。
离五号线换乘站还有两站时,他忽然收到杞青发来的消息,询问他的证明开好了没。
杞无忧回复:正在去体育总局的路上,快到惠新西街南口了。
杞青便让他在换乘站下车,说五号线人太多,他离得不远,可以直接开车带他过去。
杞青,就是爷爷杞鸿云口中的那个不孝子。
杞无忧和他其实只见过两三次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转学这件事他只和爷爷还有杞愿说过,洛阳学校那边的手续他们跑前跑后地办完了,至于北京这边,则是由杞青联系的。
爷爷决意和杞青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杞愿告诉他的。
杞无忧以为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会有多重视,毕竟在爷爷口中,他一直挺不着调的,从来不干正事。没想到他亲自跑了好几趟,合适的学校挨个去看了一遍,最后才定下这所。
在国奥村附近,不远处有家旱雪滑雪场,方便以后夏训。
肖一洋本想介绍他去自己的母校,一所体育附中,杞无忧却说,他的亲戚已经帮他联系好了。
肖一洋问:“是你什么亲戚啊?那学校怎么样,靠不靠谱?”
杞无忧沉默两秒,说:“是我爸,应该靠谱吧。”
“你爸?”
肖一洋看过杞无忧的档案,知道一些他的家庭情况。
父母离异,母亲外出打工,许多年不曾回来,想必早已有了新生活,而杞无忧和收养他的爷爷在一起生活。就了解这么多,所以他不太清楚杞无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继父?
杞无忧便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噢,这么回事儿,”肖一洋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你爸在北京是做啥工作的?”
杞无忧又一次沉默了,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直到看见杞青开的那辆车,杞无忧才知道,大概是很赚钱的工作。
不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南三环都是一如既往地堵。
眼看着都快到地方了,车道上黑色的库里南却只能龟速往前挪动。
车厢里开着暖气,杞青摸了摸火机,想抽烟但是忍住了。
空气沉寂,且略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话说。
虽然杞无忧告诉肖一洋,杞青是他爸,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杞青只在刚上车时象征性地问了杞无忧两句,训练累不累,生活环境怎么样之类的,便没再多问了。他不是那种没有话题硬要制造话题尬聊的人。
杞无忧更不是。
他虽然并不觉得尴尬,但杞青似乎有一点。
他发现杞青不动声色地往他这儿偷瞄好几回了,好像想要和他说话。
“听会儿歌?”杞青打开了车载音乐。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连续听了两首都是英文歌。
“无忧,”杞青手指点了下显示屏切歌,“你喜欢听什么歌?”
杞无忧其实不喜欢听歌,他天生五音不全,也缺乏鉴赏音乐的能力和兴趣,但直接说实话也许会更让杞青尴尬,就随便说了一个:“周杰伦吧。”
于是音响里响起了《七里香》的前奏。
还好不是《以父之名》。
十分钟之后,车终于慢慢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
杞青找了个停车位停车。
“你自己可以吗?用不用我陪你?”
他知道杞无忧不爱说话,可能不擅长与人交流。
“不用,”杞无忧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杞无忧在办公楼大厅外登记完来访人员信息便走了进去,自动感应门旁边是一块醒目的导航牌。他抬头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寻找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在几楼。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由于感冒又有加重的趋势,所以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个口罩。
杞无忧正认真看导航牌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旁边,他也没有在意。
那人也停在这里看导航牌。
“泥嚎。”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杞无忧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青问,冬季运动管理中心,怎莫揍?”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口音实在太诡异。
杞无忧缓缓转过头,把帽沿微微往上抬了下。
目光自男人下颌虚晃而过,向上移动,直到看到一双蓝色的眼,杞无忧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
是徐槐没错。
“泥嚎?”见他呆愣着,徐槐又试探着开口。
杞无忧:“……”
这是在干什么?
杞无忧怀疑这是什么整蛊游戏。徐槐可能在扮演一个中文水平一般的外国友人,或许周围还有隐藏起来的摄像机,他们在拍摄一档节目:当一个中文水平不好的外国人向你问路,你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说,他最近受伤了?滑雪摔坏脑子了,导致语言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
杞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拉下了口罩,叫了一声:“徐教练。”
“啊,”徐槐看到一愣,旋即笑开:“ ……是小杞呀。”
杞无忧在导航牌上找到了冬运中心所在的楼层,“我刚好也要去冬运中心,一起去吧。”
说着便向电梯走去。
“小杞来做什么?”徐槐跟上前问道。
“开在队证明,”杞无忧顿了几秒,“你呢?”
“我来拿一下文件。”
杞无忧猜测应该是与执教相关的文件。
这会儿徐槐的口音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那种装残疾的健全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下双脚着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堪称医学奇迹。
杞无忧实在搞不懂,便直接问出了他的疑惑:“徐教练,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徐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正在学说一些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杞无忧正想继续问个明白,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
两人所要去的办公室在不同的方向,所以他最后没能问出来。

第18章 我不清白
徐槐最近在试着扮演一个汉语水平不太好的外籍教练。为此他已经练习了整整一天的不标准普通话,今天出门正想着实践一下,哪能想到第一个实践对象竟然是杞无忧。
说起来,这还是肖一洋出的馊主意,让他中文不要讲得太熟练。
因为有些半路出家的小队员英语口语和听力水平薄弱,现在不好好学英语,以后去国外比赛,啥也听不懂,离了翻译就变聋哑人。每位队员未来要去参加大大小小的不同比赛,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时刻带着翻译。
所以为了方便他们学习,平时教练在带队员的时候,一些专业词汇和技术要点还是要讲英语。
肖一洋还说,如果徐槐有时间的话,还可以给队员们上一上口语课。
徐槐起初觉得有点荒唐,心想,这肖一洋薅羊毛薅上瘾了,合着还得让他兼职英语老师是吧?工资怎么没给另结呢。
不过后来他觉得,这主意其实也不错,不想跟人交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周他去崇礼观摩大跳台集训队训练的时候,便尝试了一下肖一洋所提倡的教学法。
他是这样指导队员的:“你这个invert做得不够typical,Indy Grab做不了就先从Tindy开始,先不要追求difficulty,flow和chill才是最重要的。”
旁边的教练表情一言难尽,肖一洋也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赶紧让他别说了:“你这是故意的吧!”
于是这种教学法就被pass掉了。
从体育总局办公大楼里出来,徐槐打算去坐地铁。
他来的时候就是坐地铁来的,地铁上虽然人多,但至少不会像打车那样堵在路上,万一晕车,想吐都没地方吐。
快走到路边,突然有个男人叫住了他。
“哈喽,请问你是Ryan吗?”
“嗯?”徐槐停住脚步,看向对方,一脸茫然,“是我,您是……”
对于亚洲面孔,徐槐其实是有点脸盲的。
比如以前在赛场上遇见过的那些日本选手,只看脸的话,他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但如果有过交集,他也不至于全无印象,可以凭借身高体型声音以及说话的风格分辨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在体育总局楼前叫住他,徐槐便下意识以为他是冬运中心相关部门的人,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发现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而且这人的气质并不像是从事体育行业的。
他看上去年龄比徐槐大几岁,却并不显得老成,反而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
……莫非是雪迷?
此时是2018年末,单板滑雪的热度并没有那么高,雪场之外,很少有人认识他。
徐槐正陷在迷思中,听到男人说:“我朋友在沸雪现场做过音乐总监,他看过你的比赛,很喜欢你。”说着,他还递了张名片过来。
杞青早年与人合伙开了家传媒公司,团队里有人接过沸雪比赛的演出项目。
“这样啊。 ”徐槐看了眼名片,这才恍然明白。
杞青又道:“我也很喜欢你,你沸雪那场比赛我还去现场看了呢。”
杞青也是一位滑雪爱好者,且对这一领域相当了解。
两人便顺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倒挺能聊得来。
“我儿子也是单板滑雪运动员。”
“哦?什么项目?”徐槐听后,倒也不算太惊讶,毕竟他们现在就站在国家体育总局门口,男人站在这里像是在等人的样子,那想必也多少跟体育沾点关系。
“平行大回转。”
“哇,那很棒呀,他多大了?”徐槐问道。
他记得平行大回转集训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好像是12岁,他儿子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吧。
“呃……可能,十六七岁。”杞青只知道个大概,他也不确定杞无忧今年到底是十六还是十七。
徐槐顿时惊讶道:“您儿子都这么大了啊,看不出来。”这不是恭维话,杞青看上去应该和肖一洋年龄相仿,顶多比他大个三四岁。肖一洋才刚结婚不久,而这人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嗨……”杞青笑而不语,也没有多做解释。
“对了,Ryan,你是不是,”他消息灵通,认识一些雪圈内的专业人士,也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真的要来国家队当教练?”
徐槐也没有隐瞒:“是,年后就要入职了,不过这个雪季很长呢,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去长白山玩一下。”
表达完喜爱之情,杞青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人家时间,决定要个签名就撤,于是便道:“可以给我签个名……”
“咳咳。”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杞青闻声回过头,发现杞无忧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
他忙招呼道:“无忧,来了。”
又向徐槐介绍:“Ryan,这就是我儿子。”
徐槐有些诧异地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摘掉帽子,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叫人:“徐教练。”
这实在是太过巧合,徐槐低头笑了声:“小杞啊。”
杞青:“你们认识?”
“那太好了!”他大喜过望,一个激动拍了下徐槐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说,“Ryan,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一下我儿子。”
“会的会的。”徐槐笑眯眯的,视线扫过眼前一脸沉思的少年。
杞青又问道:“Ryan,你去哪儿,我捎你一段儿?”
徐槐想了想:“你是要送小杞回训练基地吗?”
“对,我送他过去。”
那和去酒店顺路,于是徐槐也没跟他客气。
杞无忧主动去了后排坐,徐槐便坐在副驾驶。
从上车开始,前面两人就聊得挺开心。从北京的路况聊到天气,又从鸟巢体育场聊到尚未投入使用的首钢大跳台……聊着聊着还加了好友。
杞无忧融入不了两个社交悍匪的对话,偏过脸,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
徐槐忽然回过头,朝他晃了晃亮着的手机屏幕。
“小杞,要加微信吗?”
杞无忧如同上课被点到名,立刻坐直,没有任何犹豫道:“要。”
添加了好友。
徐槐的头像是一座银白色的雪山,微信名就叫Ryan,后面加了一个小雪人的表情。
对话框的下方是肖一洋,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歪着脑袋吐舌头的萨摩耶。
头像上有个红色的数字2。
杞无忧这才注意到他发了消息过来,于是点开。
【肖一洋:无忧,回了吗?】
【肖一洋:我推给你徐槐的微信,你加一下,到时候转项了方便联系。打招呼热情点哈,别不说话。】
【qiwuyo:在回的路上。】
【qiwuyo:不用,我加过了。】
【肖一洋:?】
【肖一洋:你哪来的他微信?】
杞无忧正在打字解释,那边又有新消息发过来。
【肖一洋:好啊!所以你俩真的早就串通好了是吧?!!!】
【qiwuyo:?】
【肖一洋:你还问号我!】
【qiwuyo:我现在就和徐槐在一起。】
【肖一洋:???】
杞无忧抬头瞄了一眼前面。
午后明亮的阳光从车窗玻璃外照射进来,徐槐靠坐在真皮座椅上,微微侧着头和杞青说话。
他神情散漫,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话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杞无忧猝不及防地遭到了男人的侧颜杀暴击。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徐槐的皮肤白皙细腻,连上面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令杞无忧恍惚想起,第一次和徐槐见面时,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到他头发上的阳光。
杞无忧把手机往上举了举,调整角度,迅速拍了张照片,发给肖一洋。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肖一洋:哦我想起来了!徐槐是不是也去冬运中心了,还真巧啊!】
杞无忧一板一眼地打字。
【qiwuyo:所以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和徐槐串通。】
【肖一洋:……】
【肖一洋:就误会了怎么滴吧!反正你俩都不清白】
“没事儿,我和小杞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低着头打字的杞无忧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
不知前面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徐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杞无忧看见徐槐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很好看。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份薄薄的纸,递给身后的杞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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