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哒!”乔巍然故意卖萌,兴致很高地介绍,“超帅,单板大跳台的神!”
要不要这么夸张……
竞技体育擅长造神,然而赛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上一秒被推上神坛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杞无忧撇下眼皮,忽然想起了他去年看的一场比赛。解说员把那位世界排名第一的运动员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他在资格赛上就直接爆冷出局,无缘决赛,被一些雪迷嘲讽了好长时间。
“哟,怎么还有中国人的声音啊?”
Pad里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大概是在和那位滑手聊天,说的是中文:“奥斯陆去过了,之后还要去哪里取景?阿尔卑斯山吗,我看最近那边的天气不太好呀……”
杞无忧想再听清一些,结果滑手的回答被乔巍然他们的讨论声盖住了。
“你不知道?Ryan是华裔,他妈妈就是中国人。”
“是吗?怎么只有声音没露脸啊,我还想看看他妈妈长什么样呢,一定很漂亮吧。”
“不过Ryan长得更像他爸爸一点,他爸你们知道不?挪威顶级刻滑大神……”
杞无忧本来并不太关心他们在聊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听见有人说“华裔”还有“她妈妈是中国人”,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乔巍然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一颗脑袋。
他察觉到,开心地往旁边挪了挪,给杞无忧腾出位置:“无忧,来来来,一起看!这个纪录片拍得很好的。”
摄像机穿过一些琐碎的生活场景,种满花的院子、整洁无暇的客厅,跟随着男人的背影来到卧室,然后切换了视角。
屏幕中的男人穿着一件雾蓝色的连帽卫衣,款式简单却不失风格,下面是条黑色的短裤,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能想象到线条绷紧时矫健的力量感。
卫衣配短裤,是杞无忧所不能理解的挪威时尚穿搭。
但男人身材比例好,标准的衣服架子,这样穿非常好看。
嗯,有点熟悉的身材。
镜头继续往上,杞无忧看到了那双更为熟悉的蓝眼睛,笑意浅淡。
果然……
原来徐槐的英文名字叫Ryan.
他的卧室并非是那种性冷淡的北欧风,房间通透明亮,暖色的家居设计,处处透露着生活气息。
徐槐蹲在地上往行李箱里装东西,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滑雪服、速干衣、保暖袜,还有雪镜、头盔一类的护具。
“每次出远门我都会带上这个,”徐槐说的是英文,他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向镜头展示,“是我妈妈在中国寺庙为我求的平安符。”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做工精巧的红色平安符,最外层用透明软壳包着,上面绣着金丝线,底部坠一颗乳白玉珠。
“这个纪录片好像是今年年初拍的,他不训练吗?这么闲。”
旁边的说话声令杞无忧顿时从纪录片的轻松氛围里抽离出来。
“退役了吧?”
“谁说他退役了!没官宣啊,顶多是半退役的状态吧……哎,去年一整个赛季他只参加了一个FIS的小比赛,而且就完成了第一跳。”
“为什么?”
有人问出与杞无忧同样的困惑。
“伤病原因吧,状态下滑,还有就是可能年龄大了,和过去相比缺了点激情,没以前敢放大招了。”
“有人统计过,他巅峰期那会儿,平均一个赛季解锁六个新动作,四个方向的1980都能做出来,这谁能打得过!而且他是大跳台比赛史上唯一一个跳完1980后面还能接2160的男人,太恐怖了。”
“好可惜……新赛季又快来了,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在赛场上见到Ryan.”
“咚咚咚──”房间外骤然响起敲门声。
怕这群小孩没自制力,队管晚上十点钟准时过来敲门,挨个房间收手机。
乔巍然熟练地把Pad塞到枕头底下藏起来,一脸纯良地上交了手机,大家行动迅速,各回各屋。
白天训练挺累的,乔巍然平时也不会玩太晚,不然影响第二天的训练。他今天尤其的累,准备洗个澡就睡觉了。
要进浴室时,杞无忧突然叫住了他。
“乔巍然。”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平板,”杞无忧说,“我想看那个纪录片。”
解锁平板,界面还停留在刚才暂停的地方。
杞无忧戴上耳机,从头开始看起。
入眼是一片苍茫的银白,雪山巍峨宏伟,寒气凛冽。太阳光直射,终年不化的积雪如同纯净的水晶,泛着微微的金色。
镜头逐渐拉高拉远,视野变得广阔,直升机盘旋在雪山顶,上空是一片广袤的蓝色,屏幕上渐渐浮现出纪录片的名字:Life is a steep.
生命是一道险峰?
“Hey,Have you ever tried Big Air?”
不同于说中文时的松弛随意,徐槐在纪录片里语速不紧不慢,声音略低,显得醇厚而有磁性,像贴在你耳边讲话似的,穿透耳膜,激起心灵上的震颤。
这部纪录片是被网友从外网搬运过来的,没有中文字幕,不过弹幕上有人一句一句地翻译:
“嘿,你体验过单板滑雪大跳台吗?想象一下,从十几层楼高的跳台一跃而下,伸手就能摸到最纯净的蓝天,沿着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俯冲,低头最巍峨的雪山就在你身后;你滑着雪板飞檐走壁,上天揽月,无所不能,白天在层层叠叠的松林里穿梭,夜晚在空无一人的高级道上飞驰;世界喧嚣,耳边风雪声呼啸,而你的内心却无比宁静。这是一种比你想象中更自由开阔的人生……”
洁白高远的雪山之巅,徐槐的视线仿佛穿过了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飞越万里,落在屏幕外的人心上。
那是一双漂亮得摄人心魄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清澈而又幽深,里面倒映着无垠的雪山与湖泊,皎皎似天上星。
璀璨的夜空里,当一颗遥远的星星陨落,仰望着星星的人们难免会发出遗憾的叹息。
可是,没有人比徐槐本人更遗憾了吧。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属于徐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然而杞无忧才刚刚与他相识。
既然他没有公开宣布退役,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他出现在赛场上吗?
还有去年夏天,在嵩山,他一脸轻松地和自己说可能会去参加平昌冬奥会,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杞无忧想,这些缠绕在心头的问题,也许他都无从得知了。
作者有话说:
目前单板大跳台的最高转体数据是Backside 2160,不过并不是在正式比赛中完成的。为避免代入,本文中的各项数据会在现实基础上有所上调。
# Fast&Furious
2018年十月,国内刚刚入秋,而北欧的雪季已经拉开帷幕。
上午九点,徐槐在挪威的家中看直播,新赛季的开板大战,他必然不会错过。
“白天你不是要带队训练吗,”徐槐打开电视投屏,边调试频道边问,“还有时间看比赛?”
之前和肖一洋一起看过的几次比赛,国内时间基本都是在晚上。而2018/19赛季单板滑雪大跳台世界杯的首站在卡德罗纳,新西兰时间晚上八点开始,这个时候国内是下午。
一场比赛,三个地点,三种标准时。
肖一洋说得很随意:“今天周日,放他们一天假。”
集训本没有周六日放假这一说,但他是教练,他说放假就能放假。
“哎对了,我发你那视频看了没有?”他又问道。
“没呢。”徐槐说。
昨天半夜肖一洋给他发了个视频链接,他今天早上才看到,还没有来得及点开看。
“你快看!这小孩儿是我当教练这么长时间以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老牛逼了我跟你说,他绝对是天才!”肖一洋情绪相当激动,说得天花乱坠,“最多四年,不出一个冬奥周期,中国一定会出现一位平行大回转的神!”
“……嗯嗯嗯,晚点的,”徐槐应道,“先看比赛吧。”
自从肖一洋从滑板转回到滑雪老本行,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大有种要为中国单板滑雪运动的发展奉献终身的架势。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徐槐为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些许担忧。
这场开板大战最有看点的应该是徐槐的师弟Sven和日本神童今井野的巅峰对决,资格赛上,这两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得分咬得很紧。
而且他们号码牌也挨着,一前一后。
大跳台项目更新换代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想象,每个赛季都新人倍出,今井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今年才16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站在世界杯的赛场上。
他14岁时就曾在日本的一场锦标赛上击败当时国内排名第一的老将,故被雪坛冠以“神童”的名号。
先上场的是Sven.
“小思冲啊,”肖一洋期待Sven夺冠,一方面因为他是徐槐师弟,另一方面是他和今井野积怨已久,“给我干翻小日本儿!”
肖一洋看今井野不顺眼,当然不是因为国籍,而是这人实在太嚣张。
上个赛季今井野参加的某场公开赛,有位中国选手参加了,作为场上唯二两个亚洲人,赛前采访时,记者问他有没有什么祝福的话要对中国选手说。
那是今井野在赛场上首次遇到中国选手。
他脸上带笑,看似礼貌,语气却轻蔑:“祝福的话呀,我想想,嗯,那就祝他首轮资格赛不要被淘汰好了。”
那位中国选手以前和肖一洋一起训练过,关系还不错,肖一洋看到,气得跟徐槐骂了两天。
事实上,今井野不是针对哪国选手,只是单纯的没素质而已,他对每位滑手都能做到无差别攻击。
他曾在外网的个人频道里,提起同队另一位同样年少成名的滑手:“他啊,在赛场上好像从来没打败过我呢。”
接受采访时,还曾对徐槐出言不逊:“Ryan?抱歉,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
肖一洋相当看不惯,徐槐倒觉得没什么所谓,竞技体育凭实力说话,他的确有狂的资本。
更何况单板滑雪本身就是一项自由度高,包容性强的运动,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哎呀,小朋友嘛,不懂礼貌很正常啦。”他劝肖一洋也peace一点,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徐槐在赛场上与这小孩打过几次照面,其实他也就只敢在媒体面前吹吹牛,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乖得跟个小鹌鹑似的,身高才到徐槐下巴那里,知道徐槐会说日语,还红着脸用日语叫他前辈。
“好,Anders的最终得分是74.5分,”解说的声音响了起来,“下一位即将上场的滑手是──来自挪威的Sven,今年20岁,右脚前选手。Sven是本场冠军的强有力争夺者,前役神童,也是我们现役神童今井野最大的竞争对手。众所周知啊,Sven与前前前前役神童Ryan是师兄弟……”
这位男解说是新西兰退役单板运动员,风格幽默,擅长整活,被雪迷们称为解说届的“谐星”,同时他也是徐槐的粉丝,即使徐槐没参赛,也要想方设法cue他。
“噗,”肖一洋简直要笑喷了,“神童,上一次听别人这么叫你得是在十年前吧。”
徐槐也笑了:“十年前我们好像还不认识。”
“是你不认识我好吧,那时候谁没听过神童Ryan的大名呢?”
“谢谢,”徐槐一本正经道,“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天才。”
竞技体育中,“天才”这个称号仿佛是批发来的,赛场上出现过的天才数不胜数。而在单板滑雪大跳台的历史上,每个榜上有名的运动员似乎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天才”,实在没什么稀奇。
Sven踩着雪板调整方向,起身一跃,从助滑区出发了。
肖一洋:“小思争点儿气!你第一轮不跳1980我都看不起你。”
结果他刚说完,Sven的第一跳就出现了失误。
“哇哦,Frontside triple cork1800,melon grab……啊,哦不!”解说员的语气也带着遗憾,“太可惜了。”
空中动作完成得很漂亮,可惜起跳时预判高度出现偏差,滞空时间不够长,导致落地太快,没能站稳。
“砰──”地一声,身穿黑色滑雪服的人重重摔倒在着陆坡上。
徐槐霎时眉头紧皱。
直到看到师弟慢慢站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才放松了些。
肖一洋沉默了好长时间:“对不起,是我毒奶了。”
“他今天状态不好。”徐槐摇头道。
今井野的第一跳也有点失误,尝试反脚内转1800,Japan 抓板是他的拿手动作,但完成得并不流畅,着陆时身体倾斜,手扶了下雪。
但比师弟好一点,起码没有摔倒。
徐槐啧了声:“小鹌鹑好像也……”
“他妈的,这小日本儿今天也挺拉!”肖一洋骂骂咧咧道,“我就说这地方今年风水不好,赛前六个人受伤弃赛,资格赛三个,决赛三个,创造大跳台弃赛历史了吧。”
接下来要上场的人里没有值得徐槐关注的选手。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躺着,点开和肖一洋的聊天框,看他发来的视频。
天气晴朗,坡度较缓的盘山公路上,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古松古柏,从枝叶缝隙里泄漏出几缕太阳光。
屏幕中央的男孩戴着头盔和护具站在长板上,沿山路滑行,他身形修长,四肢纤瘦却有力,滑行时带动的风鼓起衣服下摆,露出一截窄韧的后腰。
并不是预想中的滑雪训练视频,而是down hill.
长板速降,极限运动中的高难度玩法之一。在国内,滑雪就已经算是偏小众的极限运动了,而这种安全保障性还不如滑雪的运动,更属于小众中的小众。
视频是用捕捉高速运动的专业无人机拍的,设备专业,看来这个男孩应该玩速降很长时间了,不是一般的业余爱好者。
他全程站立滑行,速度并不快,转弯时减速也只是倾斜身体,这种纯站立而不使用双手的减速技巧,类似于单板滑雪,是长板速降的另一个分支──Freeride.比起down hill一味地追求速度,Freeride显得松弛一些,更享受下山的过程。
又一个转弯后,山路逐渐变得陡峭,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男孩调整了身体姿势,开始在紧贴着悬崖峭壁的盘山公路上高速俯冲。
这就完全没有松弛感可言了,转弯时稍有不慎刹不住车就会冲出公路护栏,看得人心惊肉跳,肾上腺素飙升。
他双手背在身后,压弯时手臂随着压板的动作打开,身体也跟着大幅度倾斜,贴地飞行。
徐槐这才注意到他纯黑色的手套上还带着刹车滑块,手掌从路面上划过,极大的摩擦力会产生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视觉效果。
道路两旁不断闪过茂密的树林与奇峭山岩,视频里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板轮与掌心贴地的摩擦声,惊险又刺激。
不同速度对推板力度与压板角度的要求不一样,这个男孩对速度的掌控十分游刃有余,这绝不仅仅依赖肌肉记忆就能做到,还需要有很强的控板能力和压弯技术、对身体重心的控制力以及强大的心理素质。
如肖一洋所言,他有天赋,的确很适合练平行大回转。
时长五分半的视频快要结束,前面就是公路的尽头,长板与无人机的速度一同慢了下来。
右脚着地,刹车。
男孩脚尖踩着板尾令长板调转了方向,伸出食指往下点了点,另一边操纵无人机的人会意,将设备缓缓降落。
无人机下落的过程中,镜头拍到了男孩的脸,只有一瞬间。
喜悦、得意、如释重负……?
不,男孩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镜头,瞳仁漆黑发亮,仿佛一只刚从高速奔跑的状态中脱离,偶然被人类镜头捕捉到的猎豹。
无人机顺利降落到他的板尾上,屏幕倏然暗了下去。
“还真是……”徐槐呆了一会儿,唇角扬起,自言自语道,“平行大回转的神啊。”
那双黑沉的眼睛从镜头前闪过时,莫名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忘了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快乐!
徐槐如实道:“牛逼。”
或许是注意力还没完全从刚才的视频里转回来,第二轮他看得并不似刚才认真。
其实后面的比赛基本没什么悬念了,参赛选手里,只有今井野和Sven的实力属于第一梯队,其他滑手都和他俩有一定差距。
“要不你退役以后别教大跳台了,来教平大吧,我们一起带出一个世界冠军,”肖一洋激情发言,“中国单板平行大回转的未来就肩负在我们身上了!”
“我觉得你也可以让他练练大跳台。”徐槐开玩笑道。
“嘿你别说,这小子还真的想转项练大跳台!刚开始提过一次,消停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又开始了,给我烦的啊。”
“是吗,”徐槐有些幸灾乐祸,“那就让他转啊,我挺看好他的。”
“那可不行,好苗子本来就不多,我得守好平大最后一块净土,不然等你一来,大家都被你吸引跑去练大跳台了,我找谁哭去?”
徐槐无奈道:“我还没确定去不去呢……”
“别啊,十二月份你总要来北京吧?到时候再商量嘛。 ”
徐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个赛季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共设四站,北京是第三站,他已经决定参赛,十一月下旬去中国。
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对了,”徐槐想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国家队想聘请我师父当外方主教练。”
为了备战北京冬奥会,国家体育总局实行了一系列举措,包括聘请外籍教练、归化运动员、加强后备力量的培养与选材。
“我们主任是在和你师父接触来着,他跟你说了?”
“嗯。我听我师父的意思是不去,他这个人比较固执,而且年纪也大了,不太想适应新环境,”徐槐顿了顿,“所以你们不必专程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肖一洋顿时有些惆怅:“哎,争取不到你师父,争取你也行啊。”
虽然顶尖运动员不一定能成为顶尖的教练,但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这个能力的。
早在冬奥申请成功后那两年,就有人和徐槐联系过,想让他作为归化运动员,未来代表中国队参赛,然而当时的徐槐有自己的规划,婉言谢绝了。
去年他住院修养的一整个赛季,冬运中心又开始陆陆续续地派人和他接触,大概是从肖一洋那里了解到他有退役的打算,便想邀请他退役后去国内执教。
对于外籍教练的聘任,冬运中心实行广撒网策略,冰雪运动各个项目发出去的邀请多达几十份。感觉希望比较大的,还会派人亲自飞过去面谈,姿态放得很低,让人感觉到足够的真诚。
“既然要争取我,那怎么没人飞过来跟我面谈?”徐槐懒洋洋一笑,佯作不满,“没诚意啊。”
“这不是派我来了么,”肖一洋顺着他的话接道,“你要是想我了,我明天就订机票啊。”
“得了吧,我看你自己教大跳台就挺可以的,还聘什么外籍教练。”
“可别埋汰我了,”肖一洋吹捧道,“大跳台还得看我槐神。”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不爱听这种漂亮话,”两人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徐槐敛了神色:“先给我透个底吧,我如果在队里,会是个什么角色?”
国家队看重的不只是他获得过多少奖牌与荣誉,更多的是他作为顶级运动员的成熟经验与从冰雪运动强国带来的一整套先进的训练体系。不过他这个年龄其实挺尴尬,不上不下,做主教练不够格,太年轻,做助教又太屈才。
主教练这种核心位置徐槐没有想过,但如果只是个助教,带一群小孩从零开始学滑雪,他觉得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他有个运动员朋友退役后被聘请到一个冰雪项目十分薄弱的国家做教练,合同签到下届冬奥会结束,结果一来就让他当助教,教一些新入队的小队员如何克服不敢跳台子的心理障碍。
“想什么呢,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还能带你往火坑里跳吗?”肖一洋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再说了,我们可是很惜才的,怎么可能让世界冠军做助教,肯定得是技术教练啊!”
徐槐沉思片刻。
“但我没有什么执教履历。”
他知道国内是比较看重个人履历和经验的。
“这话说的,难道有人一生下来就能当教练?”邀请徐槐来国内执教并不是一时兴起,肖一洋早已旁敲侧击地向许多人打探了情况,“我记得Sven拿世界杯年度总冠军的那个赛季,你师父去日本疗养了,一整个赛季都是你带他练的,是吧?还有你那几个师弟师妹,不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么?”
说一手带大难免有些夸张,不过徐槐的确或多或少地在他们训练时提供过指导和建议。挪威是个全民滑雪的国家,最不缺的就是雪上项目的人才,他的师弟师妹们,遍布U池大跳台坡障各个领域,随便拎出来哪一个都在雪坛上颇有名气。
“你师父可是挪威单板总教头,徒弟遍天下,你身为他的首席大弟子,得继承他的衣钵啊!”肖一洋继续道,“诶,衣钵这个词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
徐槐又笑:“少吹两句吧,我怀疑冬运中心之所以这么执着,就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
“Ryan,”肖一洋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正经,认真道:“我真的很想你来中国。”
“我们国家这几年一直在加大对冰雪项目的推广和投入,虽然起步晚,过程艰难,但中国单板滑雪的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的。”
他又问徐槐:“你相信吗?”
徐槐默了默,没有对他的判断作出评价。
只是说:“到时候北京见吧。”
今井野最终凭借后两跳的出色发挥碾压式夺冠,而师弟后面的状态还是没有调整得很好,最后的得分排在第四。
意料之中的结果。
“操,这家伙又得在记者面前装逼了。”肖一洋烦躁地关掉了他那边的直播。
“你还真是……”他对今井野的态度一如既往,徐槐无奈道,“不过你要带队员的话可不能在他们面前带这种情绪啊。”
“那不能够啊,我烦这小日本儿是我自己的事!竞技体育第一课,尊重对手。我在他们面前可温柔了,从来不说脏话。”
徐槐:“……你最好是。”
比赛结束后还有颁奖环节,现场响起躁动的鼓点与音乐,颁奖台周围燃放起一簇簇银白色的冷焰火,屏幕正中央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笑容意气风发,无限张扬。
“让我们恭喜本赛季世界杯首场比赛的冠军──今井野!”解说员激动道,“今井野是一位天赋极高的滑手,最关键的是,他只有十六岁,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取得了如此高的成就,真是令人羡慕啊!”
电视投屏还在亮着,半靠在沙发上的人闭了闭眼。
十六岁啊,的确是很好的年纪。
作者有话说:
弟弟:好巧,我也十六岁
距离徐槐的航班落地时间还有一小时,肖一洋就已经提前在接机口等着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和徐槐没怎么联系过,徐槐在挪威备训十一月底的沸雪世界杯,而他也在北京带刚通过试训期的新队员训练。
十一月,国内各大雪场陆续开板营业,新一批入队的队员们开始真正上雪,从夏季的旱雪到真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的。这不才上雪没几天,就摔进医院好几个,唯一没进过医院的,好像只有杞无忧了。
都是群半大孩子,肖一洋作为队伍管理,简直是给他们又当爹又当妈,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今天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接徐槐,也是难得休息一次。
虽然徐槐没有明确点头,但他退役后来中国执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本来就是半个中国人,很喜欢这里,去年七月过来的那一趟,除了放松心情,其实也有点来考察的意思。
自国家体育总局公布跨界跨项选材方案以来,外界的质疑声就没断过,徐槐对此也有疑惑,所以就亲自过来看一下这个“异想天开”的选拔到底靠不靠谱。
当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而现在,答案已经很明了。
去年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滑板项目的几个队员出了成绩,在国内外的赛事上均有不错的发挥。
仅一年多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从未接触过极限运动的人在圈里崭露头角,甚至比一部分有着多年经验的滑手表现得还要出色,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但他们的确做到了,仿佛是奇迹。
这种奇迹也许是可以复制的,会在单板滑雪项目上再次降临。
而徐槐一直很相信奇迹。
肖一洋也深知这一点,他与徐槐认识多年,不敢肯定完全能摸清他的想法,但至少知道,像绝大多数运动员一样,他不会甘心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退役。
他和徐槐的相识说来也有意思。
2010年平行大回转世界杯Sucol站,徐槐拿了冠军。
彼时的单板滑雪圈刚刚开启属于徐槐的时代,击败众多实力老将,连续两个赛季积分排名世界第一,最可怕的是,他才18岁,可以预见他未来将会统治雪坛多年。
肖一洋也参加了那场比赛。那年他23岁,第一次出国参加国际比赛,在几十个人里排名倒数第四。
中国单板滑雪队才立项没几年,起步晚、投入少、技术装备差、经验不足……现在的肖一洋可以找出无数条理由来证明并非全是自己的问题,但那时的他满心只有技不如人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