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关闭后,爷爷仍闲不下来,前些年申请了非遗,经常去各地参加一些传统文化的交流推广活动,常年不在家。
姐姐杞愿在省会的一所重点高中读书,课业繁忙,除了寒暑假,一个月只回来一次。
杞鸿云的儿子离家闯荡多年,再回来时领回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说是他女儿,对孩子的妈妈却只字不提。他一个人把女儿养这么大,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户口问题周旋很久,没解决,最后只能送回来。他对杞鸿云说,这是你孙女,让不让她上学你看着办吧,留下一张银行卡就又走了。
所以家里常年只有杞无忧一个人,他理应觉得孤独或无聊,但他似乎天生不太能体会到这些情绪,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院子里有一株古槐,几十年如一日,修禅悟道般静默着。爷爷在家时,会在树下打坐,闭目盘膝,犹如老僧入定。
杞无忧不懂修禅悟道,只好日复一日地在树下练武,无数个夏天,槐树的枝叶如同一张温柔的大网,将他笼在这片树荫里。南拳北腿,刀枪剑戟,他最擅长的拳法是北派少林,最喜欢的冷兵器是剑。除此之外,他平时还喜欢去公园滑板和去网球馆打网球。
而这个冬天,他又多了一项新的爱好──看滑雪比赛,单板和双板都爱看。从解说员那里,他了解到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那种滑法属于高山滑雪,了解到单板滑雪除了大跳台,还有坡面障碍技巧、U型池、平行大回转、障碍追逐……
除夕夜,杞无忧坐在电视前看春晚,武术表演是每年都会有的传统节目,除了耳熟能详的武打明星,还有几千个武校生,今年茅邈也去了,这是他第一次上春晚。
去之前他叮嘱杞无忧,如果在电视上看到他一定要记得录下来。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杞无忧眼睛都快瞅瞎了也没瞅到他,屏幕里只有一颗颗同样的脑袋,根本没切到这些人的特写镜头。
后来杞无忧同样在电视前看完了平昌冬奥会。也是看了才知道,这是单板滑雪大跳台首次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他把单板滑雪所有项目的初赛和决赛完完整整看了一遍,大跳台夺冠的是个加拿大人,坡障和U型池则是美国人,参赛选手里也有几个挪威人,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但都是陌生面孔。
“……骗子。”
茅邈是骗子,徐槐也是骗子。
骗小孩很好玩吗?
雪销山绿,洛城春霁,四月的古巷又开始热闹起来。天南地北的人随沉醉的春风一同到来,巷子里一整天都充斥着游客们的欢声笑语。
杞无忧打完网球回到家,出了一身的汗,撂下怀里的长板往树下一坐,槐花的清甜香气便萦绕在鼻尖。
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来自师兄。
今年八月初,国家体育总局会再次派人来这里进行单板滑雪跨界跨项选材,他已经递交了推荐材料,让杞无忧记得中考完来嵩山,先跟他练上一个月体能,不要中考完了就什么都不管了,整天在老家山里疯玩。
“无忧,你冷不冷?”
杞愿正在屋里翻找那件很适合春天穿的奶油色毛衣外套,找半天没找到,出来却看见院子里的弟弟已经换上了夏天的T恤。
杞无忧摇头:“热死。”
他回复完信息走过来,准备进屋拿衣服去冲个澡。
“你好像长高了诶。”路过杞愿时,她有些惊喜地抬头。
看着杞无忧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又微微蹙起眉:“怎么不留寸头了呀?不是挺帅的吗。”
杞无忧神色冷淡地“嗤”了声,他可没忘记去年谁说他像劳改犯。
听完他的怨念,杞愿笑得捧腹:“哎呀,谁说你了,我说苗苗那大傻子呢!他这人就会添油加醋!”
洗完澡,杞无忧又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他去院子里晾衣服,发现槐树下架了个折叠梯,杞愿爬到了树上……摘槐花,手里拿着一个脸盆大的竹筐,都快装满了。
真是艺高人胆大。
杞无忧把刚洗完还皱巴巴的衣服往晾衣绳上随便一甩,脸色有点黑地走过去扶梯子:“你当心点,别摔了。”
“摔不了,”见筐子里的槐花已经很多了,杞愿便不打算继续摘,弯腰够着手臂把竹筐往下递,“我以前不用梯子顺着树干就能爬上来,现在太久不锻炼,运动细胞退化,连爬树都忘了怎么爬了……”
“这么乐意当猴你去动物园当。”杞无忧接过竹筐放地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杞愿,直到她颤颤巍巍地踩着梯子缓慢下来,双脚平稳落地。
“哇你竟然说我?”杞愿一下来立刻揭他老底,“我帮你回忆一下,有一年你跟苗苗俩人比赛谁爬树爬得快,你为了赢他每天刻苦练习爬树,树皮都快被你磨掉了好吗!到底谁是猴啊。”
杞无忧:“……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他和茅邈小时候的确有无聊到这个程度,当然主要还是受茅邈的撺掇,这人才是真的无聊,自己只是好胜心比较强而已。
晚上杞愿蒸了槐花饼,差使着无忧去给隔壁茅叔叔家送过去一些饼和新摘的槐花。
杞无忧送完回来,带回了茅邈妈妈做的一大罐肉酱,以及一个好消息──茅邈在刚刚结束的散打全国锦标赛上拿了冠军,茅家人欢天喜地,恨不得在巷子里拉横幅放鞭炮。
这之后,茅邈偷偷用手机给杞无忧转发了一则关于单板滑雪跨界跨项选材的通知。
并留言:我决定忍痛放弃散打事业去参加冬奥会,散打届从此失去一颗新星,但单板滑雪届将会收获一个冉冉升起的冠军!
杞无忧:[白眼]
能不能通过第一轮测试都不好说……还冠军。
院里的古槐枝繁叶茂,杞无忧伴着转瞬即逝的春天参加完中考,抱着长板跑回县城老家,在山里疯玩了一个月才离开洛宁。
这次去嵩山,他给茅邈带了爷爷独门秘制的活络药油,比药店卖的那些红花油、喷雾剂好用多了。
又是一年七月,漫山遍野的苍绿色。千佛殿经过一番修缮,殿前的月台更加气势恢宏。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那个很厉害的挪威帅哥?叫……徐槐,是吧?”茅邈一边解开手上绑的散打绷带,一边问,“你说他今年还来吗?”
杞无忧想了想:“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
“……你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说。”
殿前有卖佛珠的,茅邈隐约记得当时徐槐手上似乎就戴了串红酸枝佛珠,“他一个西方人,竟然信佛啊,”又有些纳闷道,“西方人一般不是都信基督吗?”
其实杞无忧也有这个疑惑。上次徐槐来的时候,许多寺院都锁着门进不去,能烧香祈福的殿也很少,也许他就是随便逛逛。
于是杞无忧说:“管人家信什么,心诚则灵。”
这次跨界跨项选材,师兄对他俩寄予了很大期望,尤其是茅邈,毕竟他前不久刚拿了个挺有分量的全国冠军,对于选拔来说应该也算一项加分项。
可没想到茅邈还没来得及进行体能测试,甚至连报名表都没交就被刷下去了。
──他卡在了年龄关。
去年选拔的年龄范围是12-18岁,今年的年龄上限改成了16岁。
由于种种原因,国内对雪上运动的关注度不高,过去提起冬奥会,大家首先想到的优势项目大概是短道和花滑,这两者还都是冰上项目。总的来说,相对于夏奥,冬奥的大多数项目都很薄弱。
受地理环境与经济条件所限,本省的雪上项目人才匮乏,参与选拔的这几百位武校里,竟然无一人有滑雪基础,甚至连滑雪场都没去过。
绝大部分人还未机会体验滑雪,就已经过了学滑雪的最佳年龄,之后有条件再想接触这项运动,就只能当个业余爱好了。
“哎,老了老了…… ”茅邈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为国争光了,看你的了。”
杞无忧也挺遗憾的,得知这一消息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都不太想去参加选拔了。
什么单板滑雪啊,能有多大意思。
见他丧着一张脸,茅邈收拾好心情还反过来安慰他:“你去吧你去吧,哥哥还等着你参加冬奥会呢!”
把该填的几张表都一一填完,然后便去演武场进行体能测试。
身高体重体脂、短跑长跑纵跳、深蹲卧推引体、腹肌背肌核心耐力……十几个项目测完,杞无忧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
站在树下喝水休息时,有个看上去挺有亲和力的男人走过来和杞无忧聊了聊。
这人应该是提前了解过,知道他并非武校生,详细询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学校之类的。
刚做完剧烈运动,杞无忧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喘,但都尽量平复着呼吸一一回答了。
男人又问他中考发挥得如何。
杞无忧本想说还可以,将要开口,脑中忽有什么东西闪过,促使着他回答:“挺好的,能上洛一高。”本市最好的高中。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深蓝色眼睛,那人说:“挺厉害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小杞:什么单板滑雪啊,能有多大意思
以后的小杞:我最爱单板滑雪了,不让我滑雪不如让我去死
第4章 二零一八·秋
不知道为什么,跨界跨项选材的时间十分紧迫。上午刚测试完,下午试训队员名单就出来了,而且第二天一早就会集合前往南京试训,试训期通过后要去北京集训,之后还要出国,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外训……
如此紧锣密鼓的安排,简直不给人留下一丁点儿喘息的空间。
名单公布后,国家体育总局一行人便把试训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短会。
会议室里,杞无忧又见到了上午和他聊天的那个男人,他坐在一排桌子最靠右边的位置。
和在座其他人相比,他还挺年轻的,气质也有些不一样。
中间那位戴眼镜的中年领导慢悠悠讲完话,又过了两个人,才轮到他发言。
杞无忧看到,他面前的桌签上写着:冰雪项目管理部 肖一洋。
他简单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开始为试训队员们答疑。兴许是氛围太严肃,旁边还架着摄像机,故而没人敢多问。
最后武校的教练吼了一嗓子:“还有疑问没有?”
“没有!”试训队员们一个个坐得笔直,像小学生一样齐声回答。
杞无忧:……
从会议室出来,离家近的队员可以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离家远的就不让回家了,怕时间来不及,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要集合统一乘坐大巴车去新郑机场。
杞无忧家离得近,坐车来回花不到三小时,于是就回去了一趟。
家里照旧没人,他先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习惯了,爷爷有点耳背,经常听不见他的电话。
他又给姐姐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要去南京试训,归期不定,接着又原封不动地把这条信息复制下来发给茅邈。
可惜茅邈今晚没有偷偷玩手机,没办法第一时间看到消息。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杞无忧会走这么急,连个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收拾好东西,杞无忧当天晚上又回武校了,他在武校没有学生宿舍可以住,一直住师兄的教职工宿舍,俩人挤一张床。
师兄叹了一晚上的气:“完了完了,怎么办啊,我们杞家拳好像真的要后继无人了。”
“……可以让茅邈作为外姓传人,”杞无忧认真建议道,“他也是从小跟着爷爷练武的,肯定乐意。”
在爷爷心里,继承家门绝学的重要性约等于继承皇位。可是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眼下为国争光俨然已经成为比继承皇位更重要的事情。
这晚杞无忧做梦,梦见爷爷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身子骨还硬朗着,精神抖擞地抄起一根少林棍,满院子追着他打,像当初骂杞愿她爸那样骂他不肖子孙。
而他呢,滑着滑雪板爬到了树上……
就很离谱。
早上五点四十,天边泛着一层淡粉,太阳快冒出头来。杞无忧来到武校门口时,发现大巴车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车前站着几位家长,脚边是整理好的大包小包行李,男男女女皆风尘仆仆,都是连夜从外地赶过来给即将启程去试训的孩子送东西的,此刻正抱着孩子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杞无忧单肩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包,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感人的离别场面,率先上了车。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车上零散坐着几个脸很嫩的小孩,应该都是从第三区块选拔出来的,武校里年龄最小的一批的学生,最大的才十二岁。
车前还有司机,以及正和司机闲聊的肖一洋。
见又有人上车,肖一洋止住话音,转过头。
“无忧啊,来得挺早,包放行李架上,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杞无忧点了点头,走向第二排的空位。他不喜欢坐太靠后,容易晕车。
过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人上车。
肖一洋竟然记住了所有试训队员的名字,亲切地和上来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武校生的纪律性很强,六点钟,肖一洋准时点名,无一人缺席。
大巴车缓缓发动,行驶向远方。
上了高速。
“咳咳。”肖一洋起身,面朝着大家,清了清嗓子。
“昨天的会议比较赶,大家应该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吧?训练上的,生活上的,来,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话音一落,有个看上去年龄很小的男孩怯怯地举手喊了声“领导”,问集训期间家人可不可以邮寄东西过来。
肖一洋回答完,顿了顿,又笑着说:“还有,我不是领导啊,就是一个普通教练,以后可能会带你们其中几个人训练。我现在暂时是试训二队,也就是你们这队的队伍管理兼领队,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姓肖,你们叫我肖教练或者肖哥都行,不用这么拘束。”
车里的氛围没有昨天在会议室里那么正式,见他态度随和,大家也都慢慢放松下来,问了一些比较日常的问题。
有人问到地方了住哪里,还有人问饭菜好不好吃,训练费用由国家出,那食宿费呢?生活上的其他开销呢?
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普通家庭,农村出身的比较多,不娇生惯养,家庭条件也不会太富裕,不然哪舍得把孩子送到武校来受罪。
肖一洋去年已经组织过一次选材,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耐心地一一予以解答。
又接连回答了好几个问题,终于没人再有疑问了,肖一洋又鼓励了大家一番,然后就坐回到座位上,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喝完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
少年安静地倚着椅背,低垂着眉眼,神色有些恹恹的。
“无忧,不舒服吗?”
“没。”杞无忧抬起眼皮,坐直了身体。
其实他有一点晕车,犯恶心,喉咙口发酸,处于一种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的状态,不过还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每次坐车基本上都会这样,他习惯了。
见肖一洋什么都没说转了回去,于是杞无忧又半阖上眼睛。
“呲──”他忽然听见了背包拉链拉动的声音,没过几秒,就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杞无忧有些烦躁地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上面有晕车贴的字样。
他一下怔住了。
“你好像晕车?”肖一洋站在他座位旁,拆出一片晕车贴来递给他,语气关切,“看贴上会不会好一点。”
迟顿片刻,杞无忧动作机械地接了过来,嗓音干涩道:“谢谢肖教练。”
“要喝水吗?”
杞无忧摇摇头。
贴上晕车贴后,也没比刚才好多少。喉咙口连带着胸腔还是不舒服,憋闷,像堵着什么东西,但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吃不吃糖?”肖一洋又递给他一块陈皮糖。
杞无忧乖乖接过来,拆开糖皮含进嘴里:“谢谢肖……”
“行了行了,别谢了,要真这么客气,以后要谢我的地方可多着呢,根本谢不完。”肖一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杞无忧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子,一上车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进出都很方便,不知道为什么旁边一直没人坐。
肖一洋估摸着,也许是这小孩看起来不太好惹,刚和他搭话时,防备心理也挺重的。
他生了副高眉骨,薄薄的单眼皮,抬眼看人时眼神像刀锋似的冷而沉。嘴唇也很薄,平直的嘴角微微向下撇,显得有些凶戾,再加上又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要把生人勿近的气场写在脸上,拽得要命。
肖一洋当教练这么多年,对于这样的小孩,自有他的一套相处方法。
“无忧,感觉好点了吗?”
杞无忧点了下头,声音低低的:“好点了。”
“晕车是挺难受的,”肖一洋说,“我有个朋友也晕车,而且特娇气,选择性晕车,只晕便宜车。每回一坐我的车就晕,像法拉利啊库里南啊,坐这种车倒是从来没晕过。我觉着他晕车这毛病还挺针对我这种穷人的……”
听得出肖一洋是想讲个笑话转移他晕车的注意力。他讲话的口吻也的确挺好笑的,杞无忧扬了下嘴角:“肖教练,你是东北人啊。”
之前聊天没听出来他是哪儿人,现在听出来了,东北的。
这收放自如的东北味儿,很神奇。
“啊,”肖一洋一乐,“才听出来啊?”
又聊了会儿闲天,见杞无忧没刚才那么防备了,肖一洋才开口问:“刚才他们都问问题了,你呢,有什么想问的吗?”
杞无忧微蹙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他没滑过雪,没去过南京北京,更没出过国,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与困惑。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以前从没想过,考虑最多的是会上哪所高中。
“肖教练,我以后还能上学吗?”他问道。
肖一洋笑了。
从第一次见到杞无忧开始,这小孩就一直冷静沉默得过分,现在终于问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略带孩子气的问题。
“当然能啊,努力滑出成绩,以后就能保送到好大学。我们先把目标定得高一点儿,要是能拿个冬奥冠军,清华北大都抢着要你。”
于是杞无忧放下心来,清华北大他倒没想过,得知以后还能有学上就很满意了。
他并不知道肖一洋的此番言论属于画大饼,这人对谁都这么说。
下午抵达训练基地,南京旱雪馆。
国内的雪季尚未到来,第一阶段的训练就先在旱雪上进行。
除了肖一洋,这里还有好几位教练,他们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制定了相应的训练计划。
教练看了一眼杞无忧身体的各项数据说,挺好,不过有点瘦,还需要增重增肌。
第一阶段的训练其实大同小异,主要就是练基础滑行和体能。
训练完还要上技术理论课,以及看各种分析解说视频。
基础滑行说容易也容易,就是刹车转弯换刃这些。通常练个一两天摔上几次就学会了,不过要想做到对雪板控制自如、游刃有余,则要花上更久。
而杞无忧只花了不到一天。
当其他人还停留在驯服滑雪板的阶段时,杞无忧已经开始摸索着练刻滑了。
队员们都惊呆了,觉得受到了欺骗:大家不是都没有滑雪基础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熟!练!?
肖一洋也挺惊喜的,对着他一顿猛夸。
什么身体协调性好,天赋极强,北京冬奥会没你我不看之类的……越说越浮夸。
杞无忧试图解释:“我以前滑长板,单板刻滑的滑行动作和长板的craving挺像的。”
肖一洋听后,若有所思地颔首道:“确实。”这两者不是挺像,而是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雪上。
填报名表时,杞无忧在擅长的运动那一栏写了武术套路、长板速降和网球。他以为后两项都只是普通爱好者的水平,没想到……
他的网球水平如何肖一洋并不关心,不过他知道,这小孩长板速降的水平肯定是出乎意料地强。
学完基础滑行,练了一段时间的体能,就要给队员们确定具体的比赛项目。
不同项目训练的侧重点各不相同,以后要去的训练基地也不一样。
其他队员都是根据身体条件、训练表现、教练评估,综合各方面考虑之后再确定,而杞无忧,肖一洋想都没想就选了平行大回转。
“为什么?”
得知自己的项目后,杞无忧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有点失望。
他去问肖一洋。
“你看啊,”肖一洋耐心和他分析,“你有长板速降基础,和平行大回转一样,都是竞速类项目,而且你的体能、身体控制力、协调性、心理素质各方面都很适合平大啊,简直就是为平大而生的!”
杞无忧犹豫了一会儿。
“肖教练,我能不能练别的项目。”
肖一洋纳闷了:“不喜欢平大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杞无忧摇头。
“你想练什么?”
“大跳台。”
“为什么?觉得大跳台更酷?比平大更有挑战性?我跟你说啊其实……”肖一洋列举了一大堆平行大回转又酷又帅、惊险刺激、挑战性与观赏性兼具之类的优点。
杞无忧没怎么听进去,待他说完,沉默几秒,开口:“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跟我说说呗。”
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也不是非要练大跳台不可。
杞无忧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服从了教练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这章徐槐看似没出现,其实出现了,肖一洋“我的一个娇气朋友”,不是无中生友。
徐槐:谢谢你拿我逗小孩开心……
第5章 二零一八·冬
这批试训队员除了武校生,还有来自全国各地、从其他项目转项过来的小孩。他们被统一安排进训练基地附近的酒店里,两人一间。
杞无忧的室友是个皮肤黝黑,眼睛圆圆的男孩,叫乔巍然。年龄比自己小两岁,很活泼的性格,和杞无忧说话时也丝毫不怯。
刚住下的第一晚,他就掏出行李箱里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和杞无忧分享,并好奇地问他:“无忧,你以前是练什么的呀?”
“武术。”
“哇!真好。”乔巍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好?有什么好的?杞无忧不解地看着他。
“武术多酷啊!”乔巍然摸了摸脑袋,“不像我,我是练杂技的,每回别人问我以前练什么项目,我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杂技应该也算体育项目,吧?反正都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来的,搞什么鄙视链,难不成谁还比谁高贵?
“杂技也很酷。”他想了想道。
乔巍然人缘好,没几天就和队员们都混熟了,大家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所以也能玩到一起。休息时间,经常有别的房间的队员来找他串门。每逢训练完,他们屋子里就会很热闹。
他问过杞无忧会不会介意,得到的回答是无所谓。因为杞无忧训练结束后一般还会自己加练,除了睡觉时间,其他时候基本不会待在房间。
不过这天,杞无忧早早就回了酒店。
他加练的时候刚好被肖一洋撞见,肖一洋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强制他回房间休息。
“杞无忧你不累吗?!!你瞅瞅别人这个时候都干啥去了?要么去找按摩师做个按摩要么麻溜地给我回去休息!训练也要讲科学,劳逸结合懂不懂?哪有你这样的,现在就这么拼命,以后还没上场呢身体就先练废了!”
杞无忧:“……哦,我知道了。”
其实他很想说我不累啊。
不是逞强,是真没觉得累,他对自己的体能有数,做的也都是能力范围内的练习。可是也不能贸然顶撞教练,于是他只好说,以后不会这样了,然后乖乖收好雪板回去了。
之前听乔巍然说起,肖一洋带的那几个女队员,不止一个人被他凶哭过,他起初还不太相信。
在他印象里,肖一洋是个挺温柔的人来着,这下总算相信了,没想到他带队员的时候竟然这么严格,像变了一个人。
杞无忧回到酒店,推开房间门。
乔巍然床上坐了三个人,此刻正围在一起用乔巍然的Pad看视频,边看边聊天:
“隔壁那个女孩以前是练体操的,超级漂亮,又白又瘦,像天鹅似的。”
“还有那个谁你们知道吗,听说他得过滑板比赛的全国冠军呢,这也要转项,怎么这么想不开!”
“诶?无忧,”乔巍然听到动静,转过脸,见杞无忧回来,有些惊讶,“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们在看Ryan的纪录片,要一起看吗?”另一个人问。
Ryan?谁?
不认识。
杞无忧:“不了,你们看吧。”
他们每次聚在一起,除了开黑打游戏,就是兴致勃勃地讨论各自喜欢的单板滑手,他们的技术、风格、实力等等,所以这个Ryan应该也是个滑手。
杞无忧没有刻意关注过圈子里的运动员,但也从比赛中简单了解过几位知名滑手。不过他现在连真正的雪道都没上过,什么比赛啊、运动员啊,离他太遥远了,以后有时间再深入了解吧。
“我操,绝了,我以为只有大跳台和坡障是他的强项,没想到他连刻滑也这么牛逼!”
“他一开始好像练的就是平大,后来才转大跳台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杞无忧来了点兴趣:“Ryan是哪国的滑手?”
其实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练大跳台的念头,他知道很多单板运动员都身兼多项,他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兼项练大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