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李棫抬头看月，月光太明亮了，刺得他眼睛流泪。
面无表情地抹掉这滴泪，李棫对着卢旭说道：“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这里有监控，刚刚动了下，应该是有人在看。”
李棫被带去了禁闭室抽鞭子。
有别的老师专门负责禁闭室里的惩罚，在凝梦校规里称为“掌鞭刑，唤良知”。
李棫麻木地趴着，每一鞭下去都疼得反复带起了皮肉，但他除了脊背僵硬地紧绷着以外连表情都没变。
再疼能疼过心里吗。李棫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忍不住想到安翊。
有那样的姐姐，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二十鞭结束之后，李棫是被人架着送回宿舍的。只稍微动一下就会牵动背部伤口，疼得连路都走不了。
卢旭坐进宿舍给他上了药，李棫神色恹恹却不喊疼，只问道：“烂了吗？”
“嗯，还在渗血。”卢旭收回手，盯着他的伤口说道。
李棫哦了一声，催促他离开：“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李棫，”卢旭问道，“去我那吧，我想照顾你。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看上的孩子，不会再有人敢动你……”
李棫拒绝道：“不了。”
宿舍重新清净下来之后，李棫趴在床上给安翊发消息。
“我好疼啊安翊，今天有人觊觎我的肉体，还好他稍微正常一点目前没对我做什么，不然老子贞洁不保真的会一头撞死的。安荣有没有给你找医生啊。咱们的李刀刀一直在宠物店里托管呢，等我回去他应该都不认识我了……”
打了好长好长一段文字后，李棫又全部删掉，想了又想，发了句“我好想你啊”过去。
看来今天也是等不到回复了。李棫很累地趴着，就这样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疼醒的，原来是睡着的时候翻了个身压到了伤口。
手机突然嗡嗡叫了一声，李棫慌忙抓过手机。这期间，为了能第一时间收到安翊的消息，一直都习惯将手机静音的李棫将手机提示音打开了，但目前为止，每一条新消息都不是安翊发来的，但李棫每一次都坚持不懈地查看。
这次……会是安翊发来的吗？
李棫的呼吸快要静止了。
逐渐缺氧的心脏却异常活跃的跳动起来。
“对不起，我回晚了。”
李棫回了消息后眼睛依旧在这行字上反复地看。
“不疼。”
只这两个字，叫李棫看得眼眶酸涩难挨，好几颗泪同时涌出眼眶，伸手抹也抹不尽。
昨晚挨鞭子都没哭的李棫抱着手机放声痛哭起来。安翊终于给自己回消息了，所以他现在应该没事了，一定没事了，终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放下心来的了。

第64章 李棫消失的那一个月4
安荣不允许李棫和安翊过多联系，确认安翊已经无事之后，李棫只得停下一直给安翊发消息的习惯。
修养到鞭伤结痂，李棫就出了宿舍门，整天定时定点上课下课，不惹事不反抗，上课还认真做笔记，真的安分得有些过分了。
“操！姚清明这个贱人！”
从公共卫生间里走出来，李棫听见两个男生靠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骂人。
“一脸狐媚样！那样看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摸她？！整个凝梦哪个没睡过她……”
“本来就是这么个给人睡的便宜货，还敢装清高不给老子摸！害得我被齐闰浩抽了一鞭子……”
接下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李棫皱起眉头，转身走开。
再怎么心绪难平也不能轻易插手别人的事情，这地方和外面不一样。李棫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
路过一间教室，李棫正奇怪为什么大白天还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就听见了几声桌子被推翻的杂乱声。
听这声音，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学生，发出一阵阵殷殷期待的感叹声。
门突然被拉开，女孩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跑出来，没看路直接撞到李棫。因为这么一撞，女孩反应了几秒钟，身后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紧追出来，一把将她扯了回去，嘴里说道：“姚清明同学，作为我们最看重的学生，这节性教育课你可要好好配合老师才对……”
李棫从大开的门里看见了满班级的学生，讲台上散落着杂乱的衣物，几本书掉在上面，而这个所谓的老师正满脸淫笑着将衣裤半褪的姚清明架上讲台……
李棫沉着脸走进去拽住压在姚清明身上的男人的头发，连着给他脸上来了几肘。姚清明趁这空隙穿好裤子往外跑，却又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拖回来。
“别碰我！”姚清明挣扎着抽打这几个男生，但力气悬殊，她自然挣脱不开。
丢下捂着脸嗷嗷乱叫的男人，李棫拉着姚清明的胳膊将她一把扯到自己身边，对着还要上前的男生当胸一脚踹过去，冷声道：“给我滚！”
姚清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开口提醒李棫。
火辣辣的疼痛突然从右边侧颈炸开，一直延至右肩。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直接染红了半个身子。
李棫转过身对拿着倒刺鞭的男人一笑，说道：“你打疼我了。”
男人被他笑得后脊有些发凉，扬起鞭子威胁道：“别过来！你差点把我牙打掉我抽你一鞭子怎么了……别过来！不然我还抽你！”
李棫抬脚踢开他的手，抓过这根血迹斑斑的倒刺鞭，对着男人的下体狠狠甩去一鞭子，满屋顿时回荡起男人的哀嚎。
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学生被惊骇住愣在原地，李棫扯下自己身上宽大的校服盖住姚清明裸露着的后脊，姚清明被李棫校服上已经开始发凉的血液烫到了似的抖了一下。她骨架很小，披着这样宽大的校服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可怜小猫。瞥见她腿上的一道新鲜鞭伤，李棫说道：“不介意的话，我背你走。”
姚清明没说话，只原地站着看他。李棫拽过前排男生桌上的一件校服反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将姚清明拦腰扛在左肩上走了出去。
因为不知道对方住哪，李棫直接将人扛去了自己的宿舍。将人放下，李棫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桶，找了卢旭之前给自己拿的绷带和消炎药放在姚清明身边。
“你自己处理伤口，我先出去。”李棫转身就走，却被姚清明伸手拉住。
李棫回头，姚清明沉默着与他对视，伸手脱下李棫的校服后手中动作依旧不停，抬起手就要脱下T恤。李棫飞快地伸手按住她，问：“你干什么？”
姚清明讽刺的一笑：“费这么大劲把我带到这，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棫一愣，随后掐着她的下巴冷声说道：“我有对象，而且他比你好看。”
姚清明讥诮道：“那又怎样？你有对象不还是为了别的女人冲锋陷阵当英雄了？”
李棫懒得与她说，转身朝门外走去：“随你怎么想。”
李棫站在四楼的走廊上往下看，果不其然，听见动静之后，卢旭正在往这边跑。
在逃出去之前，该利用的人还是得好好利用。
卢旭是在四楼的公共卫生间里找到李棫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李棫身上的整件白T恤。卢旭心里咯噔一声，冲上前将李棫拉着转过来面对自己，问道：“你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李棫挣开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冷着脸问道：“姚清明是齐闰浩看上的孩子？”
卢旭的手僵住，说道：“为什么这样问？”
“你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她去齐闰浩在的那栋楼，”李棫说道，“但是齐闰浩对他并不像你对我这样上心，别人对姚清明随意强迫践踏，他都视而不见。”
看着李棫血肉模糊的侧颈，卢旭移开目光，声音僵硬：“她是齐闰浩钦定的可供全校任何老师随意发泄的工具。你不该管她的。救得了一次，你还能次次都救吗？一旦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你是她的救星，若你以后鞭长莫及来不及救她一次，她就会怨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李棫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与他对视，不做任何言语，但卢旭知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观点。
也是，他不会这样，所以别人就算这么做了其实对他影响也不大的。
良久，李棫对他说道：“我今天这样做会有麻烦吗？”
卢旭的目光重新黏回他侧颈上的血淋淋，说道：“我会帮你。”
李棫：“谢谢。”
“我帮你处理伤口吧。”卢旭说着就要走上前。
李棫后退拉开距离：“你去忙吧，小伤，不严重。”
回到宿舍，李棫发现床上躺着个人，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姚清明不紧不慢地坐起看向他说道：“我有点想不通。”
李棫问：“什么？”
“听别人说，你喜欢男人，所以你应该是因为同性恋所以被家里人送进来的。”姚清明靠着墙，懒洋洋地说道，“但凡进到这里的人，别说一周了，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能被催化出不人不鬼的模样，你竟然是个例外。”
李棫说道：“运气好。”
姚清明笑道：“因为遇到了卢旭？那你可就想错了。他比任何人都可怕，就算你是个例外，但没有人会一直心甘情愿热脸贴冷屁股的。”
李棫点头：“我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姚清明兴致缺缺道：“你也太无趣了。”
李棫将宿舍的门反锁，问道：“你为什么会进来？他们这样……你不想逃吗？”
姚清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棫看出她很悲伤，但手边没有糖果，只好沉默着等她笑完。
“我逃了两次，就再也不逃了。”姚清明擦掉眼泪，缓缓说道，“第一次失败了，因为我动了该死的怜悯心，结果被出卖了。自那之后，我就成了齐闰浩辗转手中可以随意送出借去泄火的玩物，他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哭着求他，结果他一边操……我一边录下了我的样子，将这份视频作为检验新人电疗效果的一环——哦对了，应该还有个视频，里面那个男的就是出卖了我的贱骨头。他受不了被玩弄就轻轻一跳死了解脱，可我不一样，我得活着，我一点也不想死。”
“我的姐姐还在等我回家。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但我还没有见过那两个孩子。她们三个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李棫将纸巾递给她，又给她拿了瓶水：“喝点，你哭太久了。”
姚清明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隔着眼泪看向李棫：“我不信你，因为之前信过太多人总被辜负，所以我不信你是个单纯的好人。你对我图谋点什么吧，不然我受不了的。”
李棫略微一想，说道：“我想逃出去，你能帮我吗？”
姚清明抹掉眼泪：“帮不了。因为你就算逃出去也会被你家里人重新送回来。我第二次逃，虽然成功了，但我那该死的爹妈一见到我就把我扭送了回来。我甚至都没有看我姐姐一眼就被送了回来！可想而知，回来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
李棫侧颈的伤口疼得有些发麻，姚清明察觉到他的不适，走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抱歉，我当时是故意不提醒你的。”
肩上衣服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姚清明用力扯下，带起一块皮肉，李棫疼出满头大汗，咬牙说道：“我知道，没关系。”
“我之前有个很优秀的同性恋人，”包扎好伤口，姚清明突然说道，“和她比起来，我除了一张脸别无他长。可我们偏偏就看对眼了，也在一起了。我们很相爱。”
“但是，”姚清明话锋一转，“我现在恨死她了。她告诉她的父母，是我诱导她和我谈恋爱，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所以我被送进这里，而她继续她那一帆风顺的人生，金榜题名之后再去找别的人相爱。我却要在这不见天光的地方里腐烂至此。”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情实感的至纯之爱。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十月结束啦，日更真的太累了呜呜呜，前几天因为出了些意外所以断更了一天，呜呜呜抱歉抱歉_
下个月要开始忙了，实习+科研立项让我彻底在秃头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ò︵ò)
这篇文也快完结了，我会好好写到结局哒，不过更新频率应该会十分诡异，先提前给大家说声抱歉≥﹏≤

李棫被关进了禁闭室。
他的第二次逃跑和第三次逃跑发生在同一天，卢旭怒不可揭地罚了双倍的鞭子，之后又将他送进了禁闭室。
李棫趴在阴湿的地面一动也不动。呼吸稍微重一些似乎都能让脊背上的伤口崩裂开。
可真疼啊。
疼痛像是一把锐利的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一条条痛觉神经，让李棫止不住地想用些其他疼痛来转移。
黑暗像是一张稠密的网，将以尘封在角落多年的记忆打捞起。
李棫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牵着妈妈的手走在深秋铺满落叶的大道上，爸爸脚步稍慢一些跟在二人身后，目光紧随着妻子和儿子。余晖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斜着打在地面。因为买到了最后一块Tom猫的糖画，小李棫的心情很好。
程闲弯下腰苦着脸说道：“真的不能给妈妈吃一口吗？”
小李棫将糖画往身后藏了藏，板着小脸认真道：“上次的小熊雪糕妈妈也是说只吃一口的，结果妈妈直接把小熊的脑袋给咬完了。”
程闲理直气壮：“那是因为雪糕个头太小了！”
李棫难得不赞同妈妈的观点：“才不是呢，就是因为妈妈想吃！”
李缘执也难得和儿子统一战线：“好像是这样。”
程闲一拳锤过去，质问道：“不爱我了是不是？！”
李缘执轻轻握住她的拳头，认真道：“没有。我爱你。”
李棫双手握着糖画，歪着脑袋瞅这对站马路牙子上腻歪的父母半晌后决定跑开自己玩去。
梧桐道边有个小公园，李棫走进去坐在一条长凳上。正要开心的咬上手里的糖画，李棫注意到长凳另一边坐着的一个小男生。他怔愣着发呆，连李棫这么直白的视线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相了半天，李棫发声问道：“你怎么了？”
小男孩回神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垂下头，也不说话。
李棫在与他对视的这一眼看清了他的模样，衷心夸赞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小男生再次转过脸来，对着李棫说了一声：“谢谢。”
李棫眯着眼睛笑道：“不客气。你别难过了，我请你吃糖画，我最喜欢汤姆猫了。”
小男生摇头道：“我不喜欢糖画。”
小李棫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想了会，说道：“好吧。”
小男生问道：“你不高兴了吗？”
李棫：“嗯？没有啊。不过你为什么不喜欢糖画啊？”
小男生低声道：“我姐姐摔了我给她的糖画，她不喜欢糖画。”
李棫不赞成道：“那是她不喜欢，你真的不喜欢吗？”
“你自己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小李棫将糖画重新递给他，奶声奶气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姐姐摔了你送的糖画，这是不对的，你不能学习她哦。”
小男生抬头与他对视，缓缓接过糖画：“谢谢你。”
李棫摸了摸口袋，抓出一大把口味各异的仔仔棒递给他，说道：“这些都给你。”
“你叫什么？”
临别前，小男生跳下长凳追了几步问道。
李棫转过身对着他眯着眼笑：“我叫李棫，木子李，棫朴的棫。”
…………
眼泪无知觉般的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中滚落而下，李棫伏在地面静静流泪。
那时候为什么不抱抱安翊呢？他明明那么小，受了委屈连滴眼泪都不掉，只会自己一个人跑开慢慢消化。
李棫在这样没有时间概念的禁闭室里待了三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滚烫的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
姚清明架着他去医务室，一边走一遍骂他。说他真的不怕死，第一次被发现之后竟然还敢在同一天跑第二次。李棫努力想要自己站直了走路却又被姚清明动作蛮横地压住，接着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你说你贱不贱，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为了他不要命地往外跑，还他妈说他比老娘好看！我告诉你李棫，他最好是真的比我好看，不然我弄死你！”
“都跟你说了卢旭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不信，硬要在他雷点上踩着蹦哒，这下长教训了没？！说话！”
“他既然有底气说能干翻齐闰浩，那他现在的能耐肯定不小，你现在不顺着他不是找死吗……”
姚清明骂骂咧咧了一路，李棫脑袋昏沉地连还嘴都没力气，只好由着她骂。
在医务室里趴了好几天，李棫只觉得一边的脸都要被压变形了。但是姚清明就是不准他下床超过二十分钟。
“你要死啊！给我回床上去！”
姚清明顶着一张甜美的脸蛋，恶狠狠地威胁李棫。
李棫站在床下坚持道：“再躺真的要发霉了。”
姚清明不管他，强硬道：“你背上刚结痂，给我回床上去！不看着你指不定又要往外跑……”
李棫：“……”
重新回到床上，李棫侧卧着看向姚清明，说道：“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出去找你姐姐。”
姚清明嘲讽道：“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是谁啊？”
李棫说：“我是认真的。我们一起逃走吧。”
姚清明不理他，拎起桌上的水壶转身出门：“我去接水。”
经历了这么一遭，李棫慢慢脱离了最初的焦躁。冷静下来之后，李棫决定还是先修养好再另作打算。
门外传来水壶落地声，姚清明不疼不痒的声音响起：“卢老师，您来了？”
卢旭低低嗯了一声，问道：“李棫呢？”
姚清明木然道：“没死。”
李棫趴下装睡，并不想和他说话。
卢旭伸手替他盖好被子，又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李棫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摸，下意识地排斥往后缩，睁开眼睛侧过脸看向他：“做什么？”
卢旭的手一时间僵在原处，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之后，问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跑的。”
李棫沉默，大脑飞速运转。他这么垂着眼睑，细密长睫轻轻扑闪，像只暂时停驻的蝴蝶。
如果不及时折断翅膀的话，总有一天会飞走的吧。
卢旭握紧了拳头。
“你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李棫突然开口问道。
卢旭捏着拳说：“什么日子。”
李棫说道：“你生日。”
室内陷入沉寂。
李棫缩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揪住被单。双目微垂，努力回想安翊曾经扮茶装可怜的模样。
“我本来是想……”李棫说道，“可你却骂我。你应该先问问我到底出去干嘛再决定要不要生气的。”
“不过确实是我错了，抱歉。”
汹涌澎湃的情绪自心头那个缺口处刁钻且蛮横地占据胸膛。卢旭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抖着手说道：“哪怕你是骗我的，也足够了。”
从这天后，卢旭消失了一周左右。他不在，看管监控和巡视隔离网的换了个面生的人。李棫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至少得等个机会，让这个地方乱起来的机会。得先跑出去，只有先跑出去，这里的人才有得救的机会。
这机会来得倒也不算迟。
离一个月还有8天的时候，姚清明突然塞给李棫一支口红。
“你不是要跑？机会来了，”姚清明带着口罩，站在李棫宿舍床前说道，“明天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学校线路维修，隔离网会断电，不过只有十分钟，你借着这个机会翻过去，然后跑，有多快跑多快……”
李棫拿着口红问道：“那你呢？”
姚清明：“我？我……当然和你一起跑啊。”
卢旭将齐闰浩办公室内的监控视频交上了教育局，督察人员来到凝梦时却发现齐闰浩已经突发脑梗死在了办公室。姚清明发现是卢旭偷换了齐闰浩的药，也知道了扳倒齐闰浩的是监控视频里的头一份就是自己并且视频已经外泄甚至还被发在了一些不法网站。
但这些李棫都不知道。卢旭只告诉了姚清明，并希望她可以远离李棫。
第二天下午三点十五分。
李棫已经翻过隔离网，站在外面等姚清明。裤子口袋里装着姚清明给的那支口红。口红颠着很轻，应该只是个空的包装外盒，李棫甚至将盒子压的有些扁了。
主教学楼的天台上。
“我早就烂在这里了，当然这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姚清明苍白着脸，“当初是你一眼相中了我，将我送给齐闰浩的。如今也是你在逼着我去死。你希望李棫离不开你只有你，所以你容不下我。”
卢旭坦然点头：“没错。”
姚清明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有些扭曲变形：“你猜李棫现在在哪？”
“我给他写了纸条放在口红盒子里约他来天台上。”
卢旭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
“不过是对面那栋楼，因为那栋楼更高……”姚清明的语气有些不正常，卢旭走近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她却继续道，“我拆掉了天台边上的一根栏杆，你猜他会不会失足掉下去？你瞧，他正在那天台边上站着看向我们呢……”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上课铃声尖锐响起，还伴随了两道重物落地声。
血色炸开在一个因为上厕所而匆匆返回教室的学生眼前。
惊恐在这瞬间几乎堵住嗓眼叫他失声，好半天才发出一道过度压抑后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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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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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翊走出被粉色蔷薇爬了满墙的四合小院，圆圆和满满一左一右地跟着在他身边。
圆圆一个人就可以七嘴八舌。
“哥哥哥哥，李老师他天天不好好吃饭的！你回去要好好看着他吃饭。”
“他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满满悄悄捅了捅圆圆。
安翊伸手揉她俩的脑袋：“谢谢你们。”
圆圆开心道：“不客气！妈妈说李老师是我们家的恩人，他身边没有家人的时候我们能照顾他的话就一定要照顾他！”
满满点头：“不过李老师今天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呀？”
安翊说道：“他还在睡。我……出来给他买早饭，顺便来看看你们。”
姚小满坐在屋里扶着桌子遥遥看向门外的安翊和两个女儿，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的妹妹在清明那一天出生，却葬在了她最讨厌的夏季。小时候的夏天总是充斥着咸湿和闷热，出生于小满那天的姚小满也不喜欢。
这个世界并不总是悲惨，但是父母因为五万块的彩礼钱将姚小满卖给了一个脸上有烧伤的男人。妹妹在好几年前被送去了凝梦，至此再无消息。在这期间，姚小满忍受着丈夫的家暴，哪怕双胞胎女儿出生也没有任何改变。在得知妹妹偷跑一次却又被父母送回去之后，自小就懦弱胆怯的姚小满头一次发了脾气。父母刻毒的谩骂从来都是家常便饭，姚小满再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刻薄有所触动。她只觉得这样不行。
凝梦那里的灰色高墙如同屏障，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姚小满去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妹妹。只有一次，她见到了一个避开电网和监控从楼上跳下来的男生。
男生叫李棫，他原本可以逃离这个地方的，却因为见到了姚小满停留了一段时间又被抓了回去。他问她认不认识姚清明，又问她现在住在哪里，还问她的两个女儿怎么样……
但是李棫最终没有带上妹妹一起出来。他脖颈的旧伤被撕裂，脊背上殷红一片的来到了这个小镇，红着眼睛向她道歉，说她的妹妹已经走了。
丈夫见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十分火大，当即就给了姚小满一巴掌，两个女儿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她们想帮妈妈，但是只要帮了妈妈就会被爸爸牵连，有时候会拿皮带抽她们，有时候是手边的棍棒。妈妈为了保护她们，腿被打断了好几次。
李棫也不管伤口会不会进一步撕裂，走过去将这个脸上狰狞的男人狠惯摔在地，拿了根棍子横着抵在他咽喉处，扭头问还愣坐在原处的姚小满该怎么办。
姚小满眼睛眨也不眨，淡声问道：“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李棫手中猛地用力，点头说道：“可以。”
李棫真的可以为了姚小满这样一句话杀人的，因为他没有将姚清明带出来，他是因为姚清明才有机会跑出来的，现在确定了安翊是好好的之后，他就是死了也无所谓了，更何况杀人。
在男人不断乱蹬着的躯体动作开始变慢时，姚小满爆发着哭声跑过来拉李棫。
“松手！你快松开！”姚小满拉开李棫，后退一步痛苦的按住心口哭道，“你没有必要给自己强加愧疚……更没有必要因为这么个人渣毁了自己的人生……那地方的墙那么高，人那么冷，你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李棫对着不明所以就跟着妈妈一起哭的两个小团子比划几下，示意她俩进房间里去。然后冷静地一把揪起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男人，问道：“你和她，有结婚证吗？”
男人半死不活地摇了摇头，李棫一拳挥过去将他砸晕在地，转身看向姚小满，说道：“你的两个女儿，入了谁的户口——现在还没入户口？那就带上她们，一起走吧，这人一时半会醒不了。”
姚小满迟疑道：“可以……走吗？”
李棫点头：“可以走。你们连婚都没有结，如果你想的话，甚至可以告他。”
姚小满自小就不是个聪明的人，接受新事物很慢很慢，父母武断专横地将迂腐的思想深深刻在她的骨髓里。逆来顺受能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收到最小的伤害，不至于像妹妹那样动辄被父母辱骂殴打。可这也让她成为了一个胆小懦弱且无知的大人，除了哭泣，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