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江温辞在网上发起过一次众筹,在各平台的支持下,为达尔花小学募捐到一批物资,各种学习用品、体育用品,包括图书、电视等。
其中最重要的,是来自京安某位爱心人士捐来的一批课桌椅,取代了原先摇摇晃晃用了许多年的老木课桌。
江温辞怀疑这位匿名爱心人士是余苏南。
因为这批物资是在他发起众筹前收到的,质量很好,其次边边角角做过特殊处理,一看就是很细心的人才会想到的问题。
学校一点点变得像模像样起来,条件比起一开始简直是质的飞跃。
社会上关注达尔花乡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很多支教团队愿意前往达尔花接力支教。
时光时而飞速流逝,时而度日如年,转眼五个月过去。
十二月底,是来之前原本跟余苏南约定好回去的日子,但是因为某些特殊情况,不得已往后推辞了半个月。
江温辞把这个消息告诉余苏南时,电话那端沉默了足足好几分钟。
空气从宁泽市一路迅速冻结到达尔花乡,比呼啸的老北风都凛冽酷冷。
无声的沉默震耳欲聋。
江温辞一面迫不得己,一面心疼,一面又恨不得能立马飞回宁泽市,把余苏南搂怀里狠亲两口,安慰的同时解解馋。
已经进入寒冬腊月,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尤其严寒刺骨,积雪覆盖,远处山谷轮廓逐渐变得苍白。
炊烟由瓦屋烟囱袅袅娜娜爬起,人间烟火的气息悄然升上山区广袤无垠的天穹深处。
江温辞羽绒服外头裹了件厚实军大衣,是上天台前,正在做饭的食堂大爷热心塞给他的。
他庆幸接了下来,不然根本扛不住天台上呼呼乱窜的寒风。
此时他蹲在角落,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等半天没听到对面吱声。
一张嘴,先咽了口寒风,他喉结艰难一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抖:“余苏南?余哥哥?宝贝?宝……”
“为什么推迟?”
余苏南第一次对江温辞的讨好无动于衷,立在窗前,五官没入阴影里,还算冷静地询问。
万家灯火映照在玻璃窗前,他身后没开灯的客厅昏暗,半明半灭的光线勾勒出形单形只的修长身形。
落地窗下的城市川流不息,汽车尾灯连成一片灯光的璀璨海洋,高楼大厦下悬挂着巨大的广告荧幕,都市繁华热闹。
江温辞无奈道:“最近下了好几场大暴雪,去机场的路都被封锁了,就连去城里的大巴车都停运了……还有件事儿,我可能得再去采次风。”
“知道了。”余苏南语气听起来似乎缓和了些。
直到挂断电话,江温辞还不太放心,不知道余苏南是不是生气了。
仔细一想,余苏南好像还没跟他发过脾气,又总喜欢把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这么远又隔着电话,看不到脸,导致江温辞心里都有点忐忑。
他缩在墙下,点了根烟,眼睑懒洋洋搭着,握着手机,垂眸反复刷了好几遍。
可惜风雪天气网络实在太差,不管怎么尝试,他都拨不出去视频。
江温辞仰头叹了口气,吐出一截长长烟雾,只抽了两口,香烟遗忘似的久久扣在指间,在即将燃尽时,被他转手摁熄在墙上,随意丢开。
捣鼓半个小时,江温辞偃旗息鼓放弃挣扎,插兜慢吞吞下了天台。
算了,回去再好好哄一下吧。
煎熬啊......
归期将至,除了兴奋和激动,大家更有的是浓浓的不舍。
将近半年的相处,不管是对这帮孩子还是对这里的环境,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江温辞在黎明破晓前爬上雪后山峰,登顶的那一刻,茫茫一片白的视野豁然开朗。
大雪后达尔花乡的全貌颇为震撼人心,漫无边际的雪岭连绵起伏苍茫无垠,在日出的照射下披着耀目金光。
巨大天幕之下,山林间薄纱般的晨雾盘旋缭绕,房屋星星点点分散四处,在沉睡中静静迎接地平线尽头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晨曦,浅金色涂染半片苍穹。
喘息间皆是浓白雾气,江温辞眼睫沾满霜雪,浑身发热,早忘记了严寒。
他定定望着前方,眸底倒映出堪称惊艳的熠熠光辉。
红霞漫天,初升暖阳伸出无数只手,温柔抚摸周身,日出从荒野和山峰尽头升起。
天地间弥漫金色的雪白,壮阔而浩瀚,眨眼吞没江温辞渺小如沙粒般的身影。
那不仅仅是普通日出,更是代表了达尔花乡希望的开始。
江温辞喘匀了气,拿出单反,开始找角度拍摄。
“江哥,这一大早的你出门了?”
开门的动静很轻,林声扬听见,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搓了搓眼睛,看向刚跋涉完回来的江温辞。
再瞄了眼手机,早上九点半。
“嗯,”江温辞合上门,浑身散发出从室外带进来的新鲜寒气,“吵醒你了?”
林声扬躺回去,悉悉索索裹好被子:“没呢,你进屋前我就醒了,齁冷,不想起。”
江温辞放好东西,脱下外套抖了抖,随口道:“睡着吧,反正没事干。”
“没想到会因为大雪封路推迟回去的日期,这鬼天气,我妈还等我回家过年呢。”
挂好外套,江温辞拎出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我宋姨估计没少在家叨念吧?”
林声扬在被窝里看他:“别说我妈了,余苏南没生气吗?同意你来这地方还分开那么久简直就是奇迹,到现在居然没杀过来强行把你带回去,不太科学啊。”
提到余苏南,江温辞心里瞬间像是钻进去只野猫,不住地拿爪子挠他。
不说还好,一说就排山倒海似的难受,不知道余苏南怎么样,是不是赌气了,特想见对方一面。
江温辞叹了口气:“估计不开心了,前天跟他打电话,没说几句话就挂了,我想回个视频看看他,结果根本拨不出去。”
“别说打视频了,发条消息都得转几个小时,有时候信号才两格,”林声扬碎碎念道,“自从下雪,网都断半个多月了,它要再断半个月,老子他妈就成了山顶洞人,彻底回归原始生活。”
江温辞乐了声,拎起杯子,吹了吹冒气儿的热水,小心喝了口:“这话没毛病。”
林声扬裹着被子坐起来:“你今天打算去干嘛?”
“一会儿再去趟桑息家,答应走前送他张画来着,前两天刚画好,趁今天天儿不错,赶紧给他送去。”
“江哥,”林声扬由衷道,“我发现你真挺善良的。”
江温辞唇角一勾,欣然接住林声扬递来的灯光和舞台以及赞美:“我,你江哥,真善美的化身,感动吗?感动了几赶紧过来膜拜。”
“......”
得了,就不该多夸那一句话。
林声扬:“你以后一定是位好父亲。”
江温辞随口:“那可不,竟然你这么有觉悟,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哥哥认了你这个乖儿子,快快喊爹。”
林声扬坏笑:“这么急着当爹啊,自己生一个呗,又不是没这条件。”
“......”江温辞静了几秒,莫名脸红,“老子生个蛋!”
林声扬闷在被窝里笑了老半天。
没待多久,江温辞带上画,拾掇拾掇又出了门。
今天天气很不错,冬日骄阳升起,周围都是久违的阳光。
雪停后,天地间万籁俱寂,日光映照结冰的石滩河流,反射出晶莹光点,老北风从山川深处卷席而来。
或许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江温辞没忍心拒绝桑息和桑川强烈要求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一不小心从中午待到傍晚。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桑息,江温辞拎过外套,从火炉边站起。
前脚刚掀开挡风门帘走出去,后脚一回头,见桑息跟了出来,瘪嘴趴在门边儿上,可怜兮兮目送他离开。
一撞上江温辞不经意回头投来的视线,桑息霎时泪花翻滚:“江老师……”
“哎哟呵,小祖宗嘿!”江温辞吓了一跳,赶忙三两步退回去。
蹲下抱了抱桑息,再安抚地拍着他后背:“别哭别哭,还有好几天才走呢,有时间江老师再来看你。”
桑息趴在他肩头,双手环住他脖子抱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江老师,你回去后我会给你写信,我长大后会去宁泽市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要再感冒……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忘记桑息和哥哥。”
第140章 算不算得上惊喜
江温辞被桑息强忍着不哭,又控制不住哽咽的小奶音给弄得心里直发软,不管桑息说什么,连连点头答应。
那一刻,在院里的桑川眼里,江温辞浑身洋溢着母爱伟大的光辉。
好不容易稳定好桑息情绪,江温辞一步三回头离开。
三轮车停在院外的土路边,桑川敞开车门在那儿等着,看表情似乎也挺落寞。
“我靠!你怎么也哭上了?”
江温辞一对上桑川红通通的眼睛,差点吓到后退一步蹦起来。
一大老爷们儿用一种类似于深情款款的眼神远远瞅着自己,还一脸青春文艺范的忧郁,让江温辞浑身不是滋味。
“不是不是,”桑川猛地反应过来,提起衣袖狠狠擦了两把眼睛,“我没哭,是这风吹的!”
“啧,”江温辞挪开视线,“真是的,怎么小的这样,大的也这样,别弄得这么煽情,整得老子也一个劲地想掉眼泪。”
桑川低下头,没说话。
跟单纯的桑息不同,他知道江温辞刚刚说的话是在哄桑息开心。
离别就是离别。
对他而言,江温辞就像是擦肩而过的流星,短暂的美好转个身就消逝,回过头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都很难找到。
江老师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跟江温辞单独相处。
学校放假,没了这层关联,桑川找不到再去学校找江温辞见面的理由。
桑川不得不压住内心滚烫翻涌的澎湃情感,收回这段时间鬼使神差般萌发,实际算得上是罪恶和妄想的隐秘情愫。
——江温辞不属于这里。
他是耀眼夺目的太阳和自由不羁的风,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一定会有一个人,强大到足够接纳所有的阳光和清风。
他们同样优秀,同样心怀善意,对方的爱一定比自己来得光明和深厚。
直升机螺旋桨切割开冰寒气流,轰然巨响着进入西南地区。
俯瞰之下,广袤大地封裹在冰天雪地之中,宛如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而出的一副画。
行进几千公里后,直升机盘桓着停在山头。
达尔花乡三千八百五十米的巅峰。
只见一抹黑色人影扶着直升机一跃而下,站定后,视线直直投向遥远尽头。
他远眺的地方,正是隐没在暮霭中的达尔花乡小学。
鲜艳的五星红旗从贫瘠大地上腾升而起,在虚空夜色上猎猎飘扬。
他身形轮廓颀长挺拔,举手投足间足够矜贵优雅,包裹在莹莹积雪下的村落平房,悉数没入一双宛若琉璃的瞳眸深处。
三轮车停在学校门口,桑川锁好车门,快步追上江温辞。
“行了,别再送了,桑息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做饭呢。”
“我......”桑川隔着两步的距离停下,目光闪烁,两只手搁哪儿都不自在。
像是要拙劣地遮掩什么,他抬起手,在半空中虚指了一下,冲江温辞笑了笑:“送你到宿舍门口我就走。”
江温辞没再多说什么,反正就两步路,桑川爱跟就让他跟着。
正欲转身,突然察觉到什么,江温辞身形猛地定了下。
哪怕是背对着,没用眼睛看。
哪怕隔了几十米远的距离。
江温辞却还是能立马感受到,那种魂牵梦萦,几乎被他刻入骨子融入血肉里的气息。
不可置信的神情在他脸上绽开,几秒后,他倏地转身。
“!!!”
简陋的教职工宿舍楼下,立着一抹熟悉的人影。
余苏南长身如玉,站定在冰雪为背景的空地前,定定望着自己。
视线隔空相撞,息瞬间周身所有景物变得虚化远去。
仿佛在他们眼里,整个世界突然间坠入只有两人的深海,此时此刻只剩下彼此。
迎着他不可置信又呆滞的注视,笑容在余苏南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缓缓舒展开来。
不可能吧!
做梦吧!
骗人的吧!!!
江温辞狠狠掐了把手心,痛感袭来,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紧接着便是巨大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冲击而来。
直到听到余苏南笑着喊了句“阿辞”,疯狂的喜悦宛如炸开的烟花,热意滚滚而来,随着血液轰然泵压进入四肢百骸。
“我操!!!”
江温辞情绪差点当场失控,激动到嗓音都有些发颤。
桑川忽然闻到钻入空气里的omega信息素,不明所以地想出声提醒江温辞。
“江老师”三个字还没叫出口,只见面前的人猝然间拔腿,朝前疯狂跑去。
他跑得那样地急。
踩着积雪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
像是前方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抛弃一切,坚定而义无反顾地投入过去。
然后,桑川看见江温辞一把甩掉挂在肩上的背包,张开双臂重重扑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那是一个百分百信任,带着浓重到连一个陌生人都能感受得到的深深喜欢和绵长情意,几乎忘我的拥抱。
而他得到的回应也是同样的炙热。
一瞬间,压在桑川心里的耿耿于怀、纠结、喜欢、煎熬、懊悔......全部的情绪,在看到两人相拥那刻,同时平静下来。
本应如此。
本来就该这样。
桑川心想。
江温辞不由分说地先把余苏南捞到怀里,收紧胳膊狠狠搂了两把。
再扬起头,对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一个一个字往外吼,格外兴奋:“你怎么来了?靠!!你怎么悄没声息就来了?!”
这一下撞得实在太狠,余苏南接住他,脚下往后退了半步,再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想让你高兴一下,”余苏南笑着说,被他汹涌和热烈的喜欢砸了个满怀,“算不算得上惊喜?”
“算!”江温辞响亮嗷了一嗓子,“太他妈算了!”
熟悉到骨髓里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终于不是对着照片,终于不是光听声音,终于再次摸到,终于再次摸到活生生的人,不抱个十几二十分钟,江温辞舍不得撒手。
他埋在余苏南身上,中蛊似的一个劲又嗅又蹭,边蹭边不停说:“靠,我操,我没做梦吧……”
这几分钟里,江温辞根本无法正常使用语言系统。
相较于横冲直撞,情绪变化一目了然的江温辞,余苏南的表现就内敛沉稳许多,只是掐在江温辞腰上的手指力道很重。
隔着外套和毛衣,深深扣住了omega的纤细腰身。
远远看的那一眼,除了克制不住的思念,还有心疼。
这五个月里,江温辞黑了,瘦了,也糙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北风吹多了,五官变得更加凌厉,扣着顶帽子,两边耳梢上的发根很短,像是推了个利索的寸头。
一眼看过去颇有几分当地人朴实无华的淳朴气质,俨然彻底融入达尔花乡。
最明显的变化,是江温辞的眼神。
朝夕相处的人可能看不出,但余苏南是个例外。
他对于江温辞的关注程度几近变态,哪怕天天待一起,江温辞体重变化个一两斤他都能立马发现。
几乎是对视上的同时,就有很深的感触,江温辞眼神打磨得更加明亮和坚定,似乎是沉淀了什么东西,多了几分成熟。
那是成长的变化,让余苏南无声心疼,他的阿辞,好像长大了。
江温辞揪着余苏南衣领,整张脸埋进对方颈窝里,雪后森林的木香灌进口鼻,信息素淹没每一寸感官。
一只手覆盖下来,按住他后脑勺,温柔地揉了两把。
他旁若无人地不知道在余苏南身上挂了多久,只听到余苏南真真切切的说话声忽然响起:“桑先生,你好。”
冷不丁对上余苏南慢悠悠转过来的视线,桑川猛地僵住。
在某个极短暂的间隙里,他敏锐地感受到,alpha身上似乎有一股森寒的敌意。
Alpha之间存在天然对峙,争夺和厮杀仿佛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尤其是倘若两人看上同一个omega。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只有两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气氛有多微妙。
可当他再去看余苏南,却只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甚至还挺友好,没有一点敌意的影子。
这时江温辞才想起,边上还有个人在呢。
于是不情不愿松开余苏南,稍微退到一旁。
“那什么,”江温辞视线在两人间来回平移几趟,介绍说,“这位叫桑川,是我学生的家长,另外,桑川,这位是......”
不等他介绍,余苏南突然出声打断,堪称彬彬有礼,主动说:“我是江温辞的alpha,余苏南。”
江温辞一听,没毛病,便点头:“嗯,对。”
“......”桑川张了张口,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猛地痉挛一下没说出话来。
意识到情绪有点失控,桑川赶忙扯了个牵强的笑,磕磕巴巴说:“你、你好,江老师来家访,山路又远又难走,我就开三轮车送他回来,现在正要走,正要走。”
余苏南长相原本就偏冷,一袭黑衣,站在雪地里,反衬得肤色越发冷白。
他从头到脚足够低调,但整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太高贵优雅,微垂眼眸,看向桑川。
一点也瞧不出他的情绪到底如何,更不知道他对桑川的态度,只听他突然说:
“我今天会带阿辞离开达尔花乡,桑先生,感谢你这段时间对阿辞的照顾。”
“什么?今天就走?”桑川音量没太控制住,透露出焦急,转口提醒,“道路封锁了,可能......”
说到这里,他蓦地意识到什么,话音嘎然停住。
余苏南没说什么,朝他微微颔首,搂住江温辞,转身欲走。
“江老师!”
桑川喊了声。
可等江温辞回头,他又发现说什么好像都没意义。
于是憨笑一声,最后一次把视线光明正大地放在江温辞身上:“路上注意安全,我走了。”
江温辞挥挥手:“再见。”
“......再见。”
推开宿舍房门,江温辞刚松开门把手,旁侧一股蛮力勾住他的身体,急不可耐拥着他闯进屋内。
室内一片漆黑。
房门被江温辞后背抵得重重合上,震得门窗瑟瑟发抖。
“先别,林声扬——”
抬起的手被蛮横拉下。
江温辞看不清,只感觉手被攥进另一只更宽大温暖的手心里,往前拉近,随后掌心里迅速印下一枚柔软滚烫的吻。
江温辞心跳立刻陷入乱撞的频率中。
眼前一抹高大阴影落入视野,余苏南低哑焦躁的嗓音几乎就贴在他唇边落下:
“他去隔壁了,屋里没人。”
唯一的顾忌打消,江温辞理智瞬间被近在眉睫的喘息声一脚踹进深渊。
只剩下浓浓的思念和排山倒海的爱意,山呼海啸般击中头脑,留下片片迷乱的眩晕。
“靠,不早说!”
“阿辞……”
余苏南饱含深情呢喃一句,随即掐住江温辞下巴,往前一扳,在黑暗中精准找到他张开的唇,低头亲吻下来。
迫切、急躁、亲昵……熟悉的气息互相交缠,唇齿紧密贴合,像是陷入心醉神迷无法自拔的魔咒之中。
吞咽间全部都是余苏南喂来的信息素味道,江温辞心脏剧烈跳动,热血开始沸腾。
漫长的亲吻直到江温辞快要窒息时才暂时停止,余苏南呼吸像是沸腾般灼人,从他唇边扫到鼻端,又从眼睫末端掠过。
旋即眼尾被温热的吻刮过。
江温辞闭上眼喘息,眼皮上细腻的啄吻离去,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被余苏南亲得泌出了几滴清泪。
电灯啪地按亮,暖黄灯光均匀洒满房间。
稍微适应光亮,江温辞视线渐渐定焦,牢牢跟余苏南对视,深深凝视对方熠熠发亮的琥珀瞳眸。
安静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江温辞抬高手,捧住余苏南脑袋,五指插进余苏南乌黑柔顺的头发间。
看了半晌,他抬手勾住余苏南脖子,把他往下一拉,抵住他额头,炙热视线近距离锁住眼前的人,定定注视。
目光一寸寸挪动,像是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通通给看回来。
第142章 回家了
“宝贝儿,”江温辞笑了声,抓了把余苏南头发,声音几乎沙哑成碎片,“你好像变帅了。”
余苏南指腹揉过他嫣红眼尾,下面那只手探进羽绒服,阔掌握住他的腰,心疼得皱起眉:“你瘦了。”
“你也瘦了,还有黑眼圈。”江温辞碰了碰他的眼睛。
余苏南双唇被江温辞毛毛躁躁咬得发红,那点血色格外刺激视觉感官,让人忍不住总想产生点邪恶冲动。
江温辞手指从他眼睛一路摸下来,摩挲他着的唇,曲指抵住他下巴,忍不住扬起脸,又吻了上去。
雪松香一声不响包裹住江温辞,完全遮盖住江温辞在桑息家不小心沾染上的一星半点桑川的信息素。
余苏南扶住江温辞后脑勺,半阖眼皮,瞳眸深处隐约藏着微冷的情绪,全部动作无形中透露出浓浓占有。
“转过去。”
伴随一句语调温柔的话,江温辞身体被掀了下,整个人抵到墙下。
“干嘛?”
江温辞肩膀被摁住,看不见余苏南的脸,他不太情愿地转过头,疑惑觑了眼跟着俯身过来的余苏南。
余苏南垂着眸,凑在他耳边,不疾不徐道:“你身上,有我不喜欢的味道。”
说话间,他手指扯开了江温辞衣领,指腹不轻不重蹭过腺体。
江温辞敏感地瑟缩了一下,旋即便控制不住释放出信息素。
“别怕,近半年没标记了,不会有问题的。”
没等江温辞开口说话,余苏南低头,张口轻轻咬住江温辞后颈。
犬齿抵在脆弱皮肤上,只稍用力,便刺破皮层,咬住omega腺体。
信息素缓慢注入腺体,丝丝入骨蔓延,从里到外占有江温辞。
并不疼,只是酥痒得厉害。
江温辞太久没被余苏南标记,甫一接触到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愉悦和满足。
大脑一片空白,腿都开始发软。
腰身被牢牢扣在余苏南怀里,江温辞快要站不稳,反手胡乱一摸,紧紧抓在了余苏南手臂上。
标记过程温柔而漫长,太喜欢这种被余苏南信息素缠裹住的感觉,江温辞整个人都变得恍惚又轻飘飘。
不知道过去多久,叼在他脖颈上的尖牙撤去,然后他的身体被余苏南翻回去,腿软地依偎进了余苏南怀里。
脖子上的标记很浅,但钻入他身体的信息素一点不少。
余苏南手指蹭着他脸颊,又扫过他眼尾,摸到湿润的液体。
可能是他全身都是自己的味道了,余苏南看起来惬意十足,笑了笑:“哭什么?”
“……”江温辞一愣,“我没哭。”
“哭了也没关系,这么久没见,掉两滴眼泪不丢人。”
“擦,”江温辞抹了把眼睛,挺无奈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标记,怎么你信息素一进来我就特别感动。”
“感动到哭?”
“……”
最后东西是余苏南帮忙收拾的,托江温辞的福,几个支教老师十分幸运地搭到顺风直升机,推着行李箱排队上飞机回家。
一行人爬上山,在呼啸寒风里缩脖子笨拙前行,像群迁徙的企鹅。
“卧槽!阿古斯塔aw109,”直升机出现在眼前,其中一只企鹅两眼放光,忍不住小声说,“妈妈,我出息了!”
“开直升机来接老婆回家,我去,这是什么神仙老公!”
“霸总接小娇妻回家,小说照进现实,家人们谁懂啊!”
“就是啊,要不说还得是咱江老师。”
几人自以为很小声,其实一点也不小声地聊了一路。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夸张。
江温辞本想装聋作哑,直到听到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你猜他俩以后生几个”那刻,实在忍不住,回头:
“差不多得了啊,林声扬,过来,丫的就数你说得最起劲!”
林声扬被江温辞勾住脖子勒到身边,粗暴地蹂躏一番,不得不低声下气求饶:
“错了错了错了——大家都快别说了,看都把我们江老师给说脸红了!”
江温辞愣了下,笑着操了声,撒开林声扬,手指一点,佯装狠厉:“回去小爷再跟你算账!”
众人陆续爬上直升机,江温辞扶住机身,最后回头看了眼。
将近半年的时光,如今回头一看,似乎很漫长,似乎又很短暂。
辽阔视野尽头里,或酸或甜或苦的记忆镜头飞速掠过。
无数画面开着几百倍加速度从脑海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闪过,临近收场时,又切换回正常倍速。
最后序幕坠落,画上一个满意的句号。
江温辞勾起唇,微微眯着眼,散漫眼神中,揉入了几分无所畏惧的坚毅。
“江哥,你还不上来?”
他回头,见一起经历过这段艰苦特殊日子的同伴们一个个望向自己,彼此眼神都被打磨得更加明亮,里面写着初心未改。
一只修长的手从机舱中伸出,张开落在他眼前。
掌心干净,纹络浅淡,稳稳朝他伸来。
江温辞毫不犹豫一把握紧,随后一股大力将他扯了上去。
他坐到余苏南身边,听到对方声音清浅悦耳,在他耳边说了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