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漂亮我的天!”
“她是整了嘴巴?整容效果好棒啊!”
“她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太自然了,如果不是我之前见过她,我一定不知道她整容了!”
廖曼妮离开后,他们练习室的玩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个个都不平静,没法安静地再想自己的节目。
夏白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心动。
一天能把表演节目提高多少?但是整容一下就把颜值提升了一个等级。
可能不只是他们练习室,另外两个练习室也没法静下心练习了。对整容心动的人太多了,他们唯一顾忌的是副作用,所以都盯着廖曼妮,都想知道她是什么感受,有没有什么问题。
当天晚上,宿舍区一改往日的压抑,焦躁又热闹。
夏白端着小盆回来时,宿舍里正讨论着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
胡弈航说:“廖曼妮说整容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会提前打麻药,整容医师的技术非常好,整完后,打完消炎药就没什么感觉了,她一切正常,没觉察到任何问题,也没有不适。”
胡弈航下铺的王明说:“真的有这么好的事吗?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一件事看到的全是好处,没有任何坏处,连小孩子都知道有问题。
“节目组是有所图的,他们不是免费给整容的,要用什么换。”胡弈航说:“但具体用什么换,廖曼妮没说,她说每个人可能不一样。”
“啊,这么说,听着反而安全了些,我就知道这个狗逼节目组没那么好心。”
“对,我感觉有点像电影里那种,就是我们拿灵魂啊,爱情啊,亲情啊什么的来换吧,当然要是只整容一个部位,应该不用这些,小一点的东西,一年的寿命?”
宿舍里热闹地讨论了起来,他们看起来安心了一些。
可能是知道整容是要用什么换的安心,至少他们知道节目组不是白给整容,他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免费的没有好东西。
可能是知道整容是要有牺牲的,这样不是所有玩家都会去整容,他们不会那么卷,如果他们能接受节目组的交换,还能在比赛中取得优势。
夏白趴在床上听着他们讨论,挖了一点面霜在掌心捂热,揉搓后仔细按在自己脸上,摸了摸软软的脸,向门外看了一眼,躺平了。
距离单人solo不到两天了,练习生们越来越焦虑。
冯胜跟廖曼妮谈过后,早饭前就去找形体老师整容了,整完还来食堂吃早饭。
冯胜整得是鼻子,他原本是个塌鼻子。如果问哪个五官最能提升人的颜值,眼睛和鼻子肯定是最多的答案,尤其是鼻子,更多的关联人的气质,明星里或许有单眼皮小眼睛的,但是没有几个塌鼻子,蒜头鼻的。
他原本有些粗犷,整了鼻子后,人一下精致了太多,可以说是从保镖变成了总裁。
他们不由地想,原来人改变一个部位,就可以变化这么大。
冯胜没在乎其他人的注视,他是半月团的,径直走到了尤莫寒和石丹凤身边。尤莫寒在他鼻子上摸了摸,对他点了点头,让他坐下了。
夏白看着那边,呆呆地说:“我也想摸摸。”
“……”
凌长夜:“等有了就让你摸摸。”
目前整容的一个是圣游公会的廖曼妮,一个是半月团的冯胜,他们游管局还没有。
虽然是分组比赛,但目前比赛还没开始,他们都还没有强烈的小组意识,还是更倾向于的团结社团,把另外两个社团当敌人,他们应该不想跟他们分享消息,自然不会让他们摸。
“中午我给你摸。”旁边桌上的胡弈航忽然说。
几人都转头看向他。钟子仓问:“胡弈航你想好了?”
胡弈航说:“我想整容,至少去问问用什么交换吧,我要是接受不了就不整了,能接受就整。”
他们本来就是下等组的练习生,和其他组有差距,如果别人都整了,他们还不整,那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这些是他的想法,但他没说,他知道钟子仓一直在努力鼓舞大家的士气,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我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看看整容两个人的后续情况再决定,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钟子仓说。
胡弈航点头,“嗯,这是我的事。”
他会自己决定,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想让钟子仓负责,或有什么情绪。
吃完早饭没多久,胡弈航就去形体老师的办公室了。他回去很晚,在他之前还有两个玩家在排队,每个玩家差不多都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下等组练习室里,其他玩家边练习边等他,好几个人心不在焉的,一边练着微笑一边向门口看。
钟子仓提醒他们:“好好练习,不说其他的,把笑容练好,练到廖曼妮那个程度,不就可以少整一个嘴巴了吗?”
可惜效果不大,现在练习室里很多玩家已经没法静下心来练习了,都想知道整容是怎么回事。
中午十一点多胡弈航才回来。
胡弈航整的是眼睛,他割了双眼皮,好像还做了什么,让他的眼睛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看着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他们的整容技术真的牛逼!”
“稳了稳了,兄弟你稳了!”
“用什么换的整容机会啊?”
用什么交换的整容机会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胡弈航知道,他摸着眼尾,心情还没平复下来,他喘了口气,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放心,交换非常公平,不公平我就不换了。”
“能有多公平?”钟子仓问。
“想得到什么就用什么换。”他半捂住自己的眼,“我的眼睛有点小,看着挺阴沉的,所以我整了眼睛,我,我换了一双适合我的眼睛,作为交换,我要把我的眼睛交给他们,放到他们整容素材库里,寻找适合它的新主人。”
所有玩家都愣了。
怪不得他说公平,以眼换眼,听着确实公平。
“这么说的话,廖曼妮他们……”
“廖曼妮是用自己的嘴巴换了一个微笑唇,冯胜也是换了一个鼻子。”
“可是,可是人体的免疫系统会对外来器官组织排异啊。”张润月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很可笑了,她在一个诡异游戏里讲什么生物学医学,这里哪里是讲科学的地方。“这算什么啊?”
夏白呆呆地,“人体嫁接?”
“……”
能不能不要创造这么恐怖的词语。
胡弈航立即捂住自己的眼睛,“夏白,你胡说什么!你还想不想摸我的眼睛了?”
夏白立即:“只是换眼而已,说不定比填充其他材料更安全。给我摸摸吗?”
胡弈航垂了下头,他到现在气息还是很不稳,“就、就摸眼睛,你不会还想抹眼珠吧?”
他也很想让人摸摸的,莫名觉得这样会更安心。
夏白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让他胡弈航更安心了,接着他才小心隔着他的眼皮摸了一摸他的眼睛,问他:“有什么感觉啊?”
胡弈航闭着眼睛,故呼吸慢慢变平稳了,“不疼,可能麻药效果还没过,你摸我时没什么明显的感觉,有点凉。”
夏白摸了一会儿就收回手了,只说:“技术很好。”
他摸完,好几个人又过来摸摸,纷纷惊叹,技术确实好,都看不到刀口,只是眼珠现在还有很轻微的一点充血红肿。
直到吃饭的铃声响起,胡弈航才从一双双魔爪里逃出来,跑到门口,笑骂了句,“再摸该收费了啊,你们这群臭流氓!”
他看起来已经不再紧张了,说这句话时,眼波流转,把他的五官也带得灵动了起来,甚至于有点魅惑,真的像是一个可以收费的人,看得其他玩家都是一愣。
“胡弈航……胡弈航你现在牛逼啊!”
不只是下等组的练习生,上等组的练习生也在向这边看,胡弈航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率先跑去餐厅了。
“他怎么说的?”凌长夜和杨眉走到夏白身边,问他。
夏白把胡弈航说的,又跟他们说了一遍。
他说的很慢,配合他的脚步,他们慢慢走到最后。
他说完,凌长夜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眼珠是死人的。”夏白平静地说。
杨眉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透出一点,发出一点很小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看他的眼神很灵动啊,怎么会是死人的?”
夏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接触死人多了就知道了,要是没有消毒水的遮掩,我闻味道就能闻出来。”
“……”
两人都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白正努力思考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他知道他这么说很没信服力,胡弈航的眼睛笑起来时确实很灵动,是不像普通人印象中死人的眼睛。
正在他努力想着时,就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相信。”
夏白:“……?”
他们刚才沉思的是什么?
凌长夜看起来真的信了,很相信他的专业的样子,说:“你继续说。”
“啊?哦。”夏白接住两人的信任,继续说:“廖曼妮的嘴巴应该也是死人的,她没有做微笑唇,而是用自己的嘴巴换了一个会笑的死人嘴唇。”
昨晚他看到廖曼妮时,那种诡异的灵活又僵硬的感觉有了解释。原本廖曼妮的嘴巴是灵活的,只是因心理问题笑起来很僵硬。后来她换的那个嘴巴,笑起来非常灵,但它是死人的嘴巴,除了笑就是死人的僵。
死人是僵的,活人是灵的。
杨眉立即摸上了自己的嘴巴,又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听到胡弈航的眼睛是死人的时,他就有点起鸡皮疙瘩了,听到廖曼妮的嘴巴是死人的,他的反应更大。
一个活人身上,嘴巴是死人的,是什么感受?
吃饭时又是什么感受?
凌长夜敛眉思考,“还记得周日,有玩家问制作人如果被淘汰,是不是会离开节目,制作人是怎么回答的吗?”
“落红不是无情物。”夏白自动补全了下一句,“化作春泥更护花。”
结合胡弈航说的,他们现在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杨眉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呀?”
夏白对杨眉的耐心比凌长夜对杨眉的耐心多一点,他跟杨眉解释,“胡弈航不是说,他的眼睛是换来的吗,他用了别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就被收到整容素材库里了,给以后适合他的眼睛的人用。”
杨眉想明白了,“被淘汰的玩家也会?”
夏白点头,“落红是凋零的花,是失败的,可能会死去的练习生,化作春泥,是被解成不同部分,更护花,助力新开出的花,也就是新一批练习生,给他们的成功出道做养料。”
杨眉说:“我们是第一批进游戏的,给我们整容的材料是以前死去的练习生npc的,要是我们没通关游戏,我们的五官也会给以后的玩家用吗?”
夏白觉得他说的话没什么意义,还是鼓励道:“要是不想给他们用,就努力点。”
杨眉:“我一定会努力的,可是我怎么努力啊?他们好像很喜欢我了。”
“……”
夏白转头面向凌长夜,问:“要告诉他们吗?”
凌长夜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尤莫寒和石丹凤,“今天上午只有游管局和圣游公会的玩家去整容,半月团一个都没去,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夏白:“游管局的人呢?现在告诉他们吗?”
他知道如果站在凌长夜和攻坚队的立场上,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告诉他们会引起恐慌,可能还会“打草惊蛇”,不利于通关游戏。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们不知真相都去整容会怎样?死人部位移到活人身体上会出现什么问题?
凌长夜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嘴角带笑,抬眸看他,“你以为你告诉他们,他们就不会去整容了吗?你以为他们会感谢你吗?”
夏白呆了呆。
凌长夜:“你不用操心这件事,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如果自己想不到这一点,也得不到这个消息,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也通关不了这个游戏。”
“我听队长的。”夏白呆呆点头。
凌长夜又看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夏白还是好奇:“用死人的身体部位整容会有什么危害?在现实里,免疫系统会排异,可能会腐烂。”
“在这节目里不会腐烂,这个节目就是要练习生有一张完美的脸。”凌长夜说:“或许可以参考一下才艺指导老师。”
夏白想到才艺指导老师那张完美到诡异的脸,恍然,她那张脸不知道是多少人组成的。
走进餐厅时,凌长夜说:“你今晚先观察一下胡弈航,明天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们。”
夏白乖乖点头。
他们最后进餐厅,其他玩家已经开始吃饭了。
夏白又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下等练习生的白饭,拒绝了杨眉给他的菜。杨眉现在是真的相信夏白就爱吃白饭了,所以没再客气,自己吃起了丰盛的盒饭。
游管局其他人讨论着今天又有谁去整容了,三人顺着他们提到的名字,观察那些练习生,视线重点是放在廖曼妮、冯胜和胡弈航三人身上。
廖曼妮不再像之前一样频繁照镜子了,她垂着头吃饭,从侧面看,她吃饭时嘴角仍是上扬的。
如果是平日看到这一幕,大家一定会觉得诡异,可是在死亡的威压下,他们无时无刻地不在练习,尤其是笑容,刷牙时都在练习微笑,吃饭时笑也就不显得奇怪了——在其他练习生心中。
冯胜夹起一块辣子鸡正要吃时,忽然抽了抽鼻子。石丹凤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继续吃,只是没过多久,他又摸了摸鼻子,把摸过鼻子下面的手指放在鼻孔闻。
胡弈航一直笑,好像很开心,只是偶尔会出下神,揉揉眼睛继续笑着跟人说话。
吃完午饭,下午去整容的玩家更多了,去的人当天不一定能做完,排到了明天。听到这个消息后,其他练习生更急了,明天就是周六,最后一天了,所以去报名排队的人又多了,连半月团的人都去了两个。
夏白除了练习微笑,就一直在观察练习室里的胡弈航,发现他有时会脸过来了,眼珠还没转,或者他在看窗外时,眼睛转向了镜子。
他不知道胡弈航有没有发现。
晚上回宿舍后,夏白早早地洗漱完,躺倒床上裹紧湿冷的被子,在被子的缝隙里继续观察胡弈航。
他总觉得这件事很是熟悉,好像不是第一次做了,熟练得裹紧小被子,自己心疼自己。
宿舍熄灯后,他的头从被子里蹭出来。
胡弈航和他一样睡在中铺,他侧身就能看到他的脸。
熄灯后,大家都准备睡觉时,胡弈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算睡觉。没过多久,他又睁开眼,双手放在眼睛上仔细地抚摸了几遍,这才闭上眼睛。
就这样重复了三四次,他真正睡过去。
夏白还不能睡,他一直盯着胡弈航,顽强地抵抗着睡意。
他摸摸自己的眼下,这样下去要是长黑眼圈了怎么办,就不好看了。
夏白抿抿唇,继续安静在寂静的夜里盯着胡弈航。
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天都快亮了,胡弈航睁开了眼睛。
夏白垂下眼睫,只用细小的一线眼光看着。
那双眼睛快速地转来转去,忽然之间会睁得特别大,眼眶几乎要撑裂开了,接着眼眶里溢出了泪水,像是快速转动磨出来的。
胡弈航额头上渗出了很多汗,一只手伸了起来,似乎是在挣扎,额头的汗不知道是累出来的,还是因痛苦。
他越挣扎,眼珠转动得越快,夏白偷偷睁大了眼睛,看到眼泪还在不断向外流,已经带了点血色。
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它看到了什么?
它看到了什么,他又看到了什么?
忽然,胡弈航猛地坐了起来,铁架床发出“吱呀”一声,在黑暗狭小的房间显得特别响亮,但是没吵醒一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的其他舍友。
负二层的房间自然没有阳台,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只有走廊里的灯光,堪堪照亮宿舍的一隅,呼吸声潮湿腐朽,半是微弱的光亮,半是沉沉的黑暗,坐在中间,很容易生出不知身在何处,不只时间的恍惚。
胡弈航慢慢转头,很慢的动作会显得僵硬。
那双蓄满泪水和血丝的眼睛,对上了夏白安静的眼。
胡弈航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无声的。
夏白盯着他的嘴巴,好像看懂了他在说什么。
我的眼眶里是谁的眼睛。
胡弈航在问完交换条件后,做了整容的决定,一切变得快速而轻松了起来。
整容手术只花了二十多分钟,整容后,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崭新的自己。
他本是一个长相平凡的人,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让眼睛近视了,没什么光彩,看人时有些阴沉沉的,这让他看起来更加黯淡,就算成绩好也鲜少有备受关注的时刻。
他高中学校同年级有个小说主角一样的男生,成绩好长得帅,有这个男生在,他就只能在他后面,站在他的影子里。
看到镜中自己的第一反应,如果现在的他回到高中校园,一定会成为最被关注那一个,同学们课间讨论的一定是他,代表学生演讲的一定是他,收到很多情书的一定是他。
他的外貌终于配得上他的成绩了。
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时,他恍然发现,原来他心底深处对自己的外貌,始终是有些介意的,所以,听到形体老师这里可以整容时,他才那么关注。
钟子仓建议他再看看,他知道,这种不把人当人的节目肯定没安好心,整容没有那么简单。可是,没有技能的他们,如果不整容,怎么能在这残酷的赛制中活下去?
就算在现实中,也不存在没有任何牺牲只有好处的事,不存在没有任何风险的一条路,何况是在这恐怖游戏中。
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比赛,他不想再输在颜值上。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但是隐隐有些荒凉的不安,某一个短暂的瞬间,他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的这个人,自己仿佛不认识了。
带着激动和细微的不安,他回到了练习室,当夏白摸他眼睛时,他才找回了一点温暖的真实感。
他其实不抗拒被人摸,感受众人的温度,他会很安心。
他慢慢地只剩下激动,尤其是他们看着他的脸惊叹时。
真奇妙啊,这就是拥有一张好看的脸的感觉吗。
偶尔他会有点反应不过来,可能这张脸需要适应,偶尔会恍惚,生出没有真实感的恐慌。
这种恐慌在要睡觉时加深,夜晚是人的各种情绪开始放大的时间,他一直睁着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不想合上眼皮,直到宿舍熄灯。
他好好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犹犹豫豫,终于闭上了眼。
不知过去多久,他看到了他的高中同学,看到他们看到自己时惊艳的眼神。
他激动不已,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翻滚的热浪。
他站在讲台上,豪气万千地看着台下一张张仰望自己的脸,那些脸上全是羡慕、崇拜、迷恋,以及……惊恐?
转了转眼睛,他看清了,台下全是身着舞台服装的陌生练习生,他们同情又惊恐地看着自己。
自己站在舞台上。
弹幕上一片F。
F是他人生中最惊惧的否定。
他的同学呢?
他的同学呢!
他四处张望,惊恐地寻找他的高中同学。
这些练习生好像就是他的同学?他的同学长什么样?
他高中三年天天看,时时看的同学,是这些练习生吗?
在一个拥挤压抑的房间里,为了通过那个独木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生怕成为那个淘汰者,他们的五官慢慢模糊重叠,渐渐成了同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胡弈航猛地坐了起来,坐在半是阴暗半是微光的铁床上,他一时分不清这是哪里,这是高中宿舍那个上下床的下铺吗?
直到他看到夏白那双安静的眼睛。
安静,自然,有温度。
正常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即便在那样一双安静到没有杂色的眼睛里,他看到夏白在问他,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他又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眶里是谁的眼睛。
上等练习生第四间宿舍,廖曼妮笑着亲吻光头的眼角,被光头捏着下巴打量。
昨晚廖曼妮刚整容完,怕还不稳定,光头只是仔细观察,没有触碰。
经过一天,她的嘴巴好像稳定了,带着勾人又甜美的微笑,让廖曼妮这张脸在灯光下看起来美得勾魂。
一个嘴巴能让一个人看起来变美这么多。
一个陌生的新的红唇。
光头越看越兴奋,他坐在床尾,把站在地上的廖曼妮拉到自己面前,按蹲下。
“嘶——怎么这么凉?”光头打了个哆嗦。
廖曼妮只是微笑仰头看他,说不出话。
凌晨两点多,光头睡过去后,廖曼妮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面露茫然。
她是第一个去整容的,已经整容超过三十个小时了,她还在笑着。
笑了这么久,她的唇还没暖和过来。
那又怎么样呢。
廖曼妮翻了个身,不在意地睡过去了。
她是第一个去整容的,她是最不纠结的,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去整容了。
那些玩家和高材生面对整容,跟对面对洪水猛兽一样,他们的纠结好可笑。
啊,他们纠结是因为他们有选择吧,他们不知道人要是纯粹靠着一张脸活,把美貌当神明,就不会纠结了,变美怎么会纠结?活着怎么会纠结?
他们和她这个靠脸活着的舞女不一样,他们这时还不如她呢。
他们应该也快了,快知道靠脸才能活下去是什么感受了。
整容后,重新恢复自信的廖曼妮睁开眼,眼里有很多困惑。
是什么味道来着?
她最讨厌的最抗拒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来着?
就在刚才尝到的,她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才好。
她一点也不想想起来,这个味道在她人生中消失才好。
廖曼妮又翻了个身,轻松地睡过去了。
周六五点。
所有练习生被铃声吵醒,开启了新一天,单人solo的最后一天。
和以往的骂骂咧咧不同,夏白他们练习生宿舍很安静。
钟子仓听了胡弈航的话后,面容凝重,“你是说,你换的这个眼睛有原主人的意识?”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到很多人,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应该是没见过的……没见过,一些画面和场面,就是那些可怕的人,不是,也有一点熟悉。”胡弈航醒来后,再也没有合过眼,眼睛有几根红血丝,大脑混沌,说的话很混乱。
王明疑惑,“到底是陌生还是熟悉,你是不是在做梦啊?刚整完容心里肯定没那么平静,做相关的梦很正常,梦都是这样乱糟糟的,有自己的经历,也有新东西。”
他说的很有道理,宿舍其他人都以为胡弈航是做梦了,很常见的做梦现象。
夏白说:“我看到他睁眼了,他眼珠一直转动。”
王明:“他眼珠一直转动,在我们宿舍也看不到那些人啊,那些人还是他梦里的。”
“是啊,难道我们宿舍有很多他熟悉又陌生的鬼魂,胡弈航换来了一双阴阳眼,能看到这些鬼魂?哈哈哈哈。”夏白下铺的刘向阳玩笑似地说。
夏白:“阴阳眼?”
他仿佛自己嘀咕,“是谁的阴阳眼?也舍得捐给节目组素材库?”
“夏白,我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吗?”
“现在听出来了。”
“……”
钟子仓说:“夏白提醒了我,你们说胡弈航的眼睛是从哪里来的?不只是他的,还有廖曼妮的嘴,冯胜的鼻子。”
胡弈航说:“形体老师说了,整容本质是互换,是五官优化重组,我的眼睛给合适的人用,换到我脸上的眼睛也整容素材库中别人的,那个人可能也用眼睛换了什么。”
“你怎么说得这么正常,五官也是那些可以优化重组的资源和结构吗?我听不到一点对人体的敬畏。”钟子仓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我说的啊!是形体老师,我只是复述,还有,你到底想问出什么啊?”胡弈航声音大了很多,他本就焦躁,一点也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你的眼睛也是原本的主人用它换了其他五官,那原主人大概也是节目组的练习生,他还活着吗?”钟子仓说:“按照制作人说的意思,淘汰后可能就活不了了,很多你们说的整容素材,它们的原主人会不会死了?”
钟子仓面容严肃,声音严厉:“如果他们的原主人死了,会不会鬼魂还在节目组,或者附近其他地方。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观众都是鬼,这是个鬼魂普遍存在的地方,如果他们还在,会不会怨恨,会不会借助他们的五官入侵到你身上?你不是说你看到陌生的人和场景了吗?”
宿舍一片安静。
胡弈航摸着自己睁大的眼睛后退了一步。
钟子仓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说出的话依然尖锐,“你们不想深究,有的是逃避心理,有的是也想去整容吧?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他连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慢而低沉,“稳住,至少看看后续会不会有问题。”
“可是,可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表演了。”胡弈航上铺的元纪说:“再看就来不及了……”
钟子仓:“我们不整容就不能通过考核吗?我们不是都有节目了吗?不要一开始就妥协走捷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