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谢佐虽然不想木榕挨打,但也不想自己平白多挨十下。
“为什么?”文太傅冷笑,“你身为一国太子,自小锦衣玉食,受无数人追捧,你可知你的一切都是天下黎民百姓供养?百姓好,你就好过,百姓若有失,你要遭受加倍的痛苦!今日只是多替木榕受罚,若你再胡作非为不听劝诫,万一酿成国祸,你要承受的苦难就比其他人多得多。”
白花凉原先还欲替谢佐求情,听完这席话,咬咬唇偏过头去,不肯再看谢佐。
文太傅下手毫不留情,“噼里啪啦”一阵狠抽,谢佐的手心被打得高高肿起,火辣辣得疼。
打完后,文太傅安排他明日不得请假要正常去学堂练字,这才扔下戒尺拂袖而去。
谢佐是不想哭的,可实在是太疼了,他这具孩童的身体实在控制不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的儿啊!”白花凉心疼地抱起谢佐,“快叫太医来!”
一番忙乱后,谢佐的手涂了药膏,一只手肿胀成了两个大。
云麟看他确实没大碍,只是些皮肉苦,也没给他好脸,训斥他一番后,不准白花凉管他,命霍曜把他和木榕送回寝宫思过。
谢佐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木榕哭哭啼啼跟在后面。
谢佐正烦着,木榕跟只苍蝇样一直“嘤嘤嘤”,“好了别哭了,你又没挨打,你哭什么?”
木榕哽咽道:“我心疼你啊。”
谢佐一噎,语气不由柔和了下来,“已经过去了,我没事,别再哭了。”
谢佐抬头怒视霍曜:“都怪你,一来就触我霉头,我马上就能出去了,就差一点点!”
霍曜冷笑:“我只是恰好碰到了,我到时你的马车已经被跟着你的暗卫拦下了,自作聪明。”
谢佐很生气,之前被关在深渊里不得自由,现在又被关在皇宫里学练字,枯燥无味至极,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管着他?
谢佐睡到半夜,药膏效果渐渐褪去,他的手掌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老匹夫,”谢佐艰难地坐起身,“本尊回去后一定要一口吞了你……”
他现在口渴难耐,但因为今日被关禁闭,寝宫里伺候的人都被撵了个干净,如今只能自助了。
谢佐跳下床,先去隔间里看了下,木榕睡得跟头猪一样,指望他是不行了。
谢佐走到桌前,踩上小凳子,想用手去抓水壶倒水喝,结果因为手指头粗肿胀痛,指关节完全不能弯曲,根本就抓不住。
谢佐只好用手腕去夹水壶,那水壶口小肚大,壶身极为光滑,“倏”地一下从他腕间滑落,骨碌碌滚下了地。
“啪—!”水壶摔得粉碎。
谢佐怒视着这不长眼的水壶,又回头看了眼隔间,木榕完全没有被惊醒。得了,等这蠢货起来他早就渴死了。
谢佐正考虑要出门看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霍曜走了进来,还端着一个大托盘。
“你怎么在这里?”
“我自请守夜,看护你们。”霍曜放下托盘,将谢佐抱了起来。
被当成孩子抱着,谢佐感到很羞耻,可霍曜喂给他水喝,他也顾不得矫情了,就着他的手连喝了两大杯。
“呼—舒服。”谢佐叹了口气。
“把手给我。”霍曜道。
谢佐乖乖伸出双手,任霍曜给他又涂了一次药膏。
这次的药膏清清凉凉的,一上手就消除了火辣的痛感。
谢佐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霍曜仔细看。他走了三个月了吧,像根竹节一样又往上窜了一节,整个人显得更瘦了。
谢佐猛地趴进了霍曜怀里,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唉,他还是希望霍曜有以前的记忆的,这样他就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了。……算了他还是别有记忆了,不然又多挨一顿数落,多没意思!
霍曜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幼儿版谢佐真的很可爱,胖嘟嘟白嫩嫩的,一生气脸就鼓成个包子,这闹脾气的样子真是令人又同情又觉得好笑。
虽然如今的谢佐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可他却对霍曜天然地亲近、喜爱,令霍曜心里有种隐秘的骄傲。
谢佐问霍曜:“你去干什么了?”
霍曜也不瞒他,“雨诏国有几个细作犯我边境,此事不可声张,故由我随义父去退敌。”
“哦。”谢佐也知道,需要出动暗卫的事大凡都见不得光。
如今十六国主各立太子,这些太子们都是南国天神下凡,他们已经渐渐长大,每个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要一统南国,等日后返回神界就是新的南国帝君。因此,十六国相互间的试探、摩擦愈发频繁,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十六国中兵力最强的是最北部的乌诏国和蒙诏国,两国历来结盟,共同对外。最为富庶的云诏国和邻国雨诏国因为历史原因一直是死对头,两国各自联合其他邻国相互对抗。
谢佐追来,只是为了霍曜,并不想一统南国,更不想做什么南国帝君。笑话,他堂堂妖王,一界之主,怎么会看得上区区上神之位。
但是,霍曜却是一心为云诏国尽忠,周围的人也都要求他担负起太子的责任,日后要做一位仁君,真是麻烦。
谢佐在霍曜怀里趴了会儿,“你陪我睡吧。”
“嗯。”霍曜把他抱回床上,合衣躺在他身边。
嗅着霍曜身上熟悉的松木香,谢佐感觉十分安心、舒适,这就是老洛说的爱吗?在喜欢的人身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多说什么,就这么的舒服。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霍曜呢?
“明天还要早起去学堂,快睡吧。”霍曜催促他。
“等会就睡,”谢佐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我最近看了一本奇书,叫乌蒙杂俎,里面说乌蒙山上住着很多神仙,可有意思了。”
“嗯。”
谢佐偷眼看他,“有风神雨神,有天神和地神,还记载了一个很厉害的大雷神。”
霍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哦?”
“我最喜欢这位大雷神了!”黑暗中,谢佐的眼睛亮晶晶的,“书上说,不但妖魔鬼怪都害怕他,连神仙也畏惧他,没人跟他玩。”
“既然这么多人都怕他,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因为他最强啊!”
“如果有一天他不强了,你还喜欢他吗?”
谢佐犹豫了,他还真不知道。正如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霍曜一样,如果霍曜变得一无是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雷神,他还会喜欢他吗?
谢佐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管他呢,反正现在自己是喜欢他的,这就够了。
霍曜听着谢佐没了声音,呼吸平稳,侧身一看,他已经睡着了。霍曜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好好捏了捏他的脸蛋。
谢佐翌日醒来,看到霍曜还在身边,很满意,没错,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每天都能看到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年,谢佐已经八岁了,霍曜已满十六,按云诏国的习俗来算,他已经成年了。
经过文太傅呕心沥血的调&教,谢佐的文化课总算没有落下,虽然不如木榕才华横溢,但在政务学习上,却颇为通透,看人看事眼光独到,且不拘一格,思路敏捷开阔,总算令文太傅稍稍放心。
经过日复一日的苦练书法,谢佐如今已写的一手好字。常言道字如其人,他的字正如他本人的脾性,天质自然,疏朗通透,气韵生动,风神潇洒。
随着他年龄增长,已经完全褪去了孩童的幼肥,跟棵小树苗般挺拔昂扬,他的容貌也愈发惊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天然的含情带笑眼,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王后白花凉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方面很骄傲,一方面又悄悄犯愁,他生得太好了,上哪找比他还俏的女孩子相配呢?
放眼整个云诏国,甚至是广阔的南国,都找不出比他儿子还灵秀的人儿。真要认真对比的话,一直照顾他的那个近卫霍耀,倒勉强比得上吧。
这天,谢佐放学后拉着木榕去找白花凉,马上就要到霍曜的成人礼了,他要去讨个旨意,允许他出宫去霍府参加霍曜的加冠礼。
他刚到宫门口,就看到白花凉和彩雀笑容满面地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个一脸娇羞的少女。
“母后,彩雀妈妈!”谢佐大声道。
白花凉搂住他,给他擦头上的汗,“又去哪疯了,出这么多汗。”
木榕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头,才站到了彩雀身边。
白花凉看到儿子,就顾不得其他了,对那少女道:“你先回吧。”
“是。”少女柔声应了,面带红霞地离去。
等少女走远了,谢佐问道:“她是谁呀?”
彩雀抿嘴笑道:“先别管她是谁,你就说她美不美吧?”
“嗯,挺好看的。”谢佐毫无兴趣。
白花凉问:“木榕,你觉得呢?”
木榕脸涨得通红,“好看,好看。”
“哈哈哈!”白花凉和彩雀笑弯了腰。
谢佐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笑什么呢,“母后,我要跟您说件大事!”
“什么大事?”
“后天霍大人要为霍曜办成人礼,我和木榕也想参加!”
木榕小声道:“我没说,是你自己想去的……”
谢佐狠狠瞪了木榕一样,摇晃着白花凉的衣袖撒娇:“母后,您一定要同意,这是霍曜一生中的大事,我必须得到场!”
白花凉笑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他加冠那天我也要去,你们跟我一起,不然你休想自己出宫。”
谢佐奇道:“您去干什么?”
白花凉放低了声音:“我提前漏给你,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我去给霍耀赐婚!”
“赐婚?”谢佐失声大叫,“赐什么婚?和谁赐婚!”
白花凉还未听出谢佐的异样,“霍震大人看中了文太傅的孙女,求我把她指给霍耀,就是刚才那位姑娘,你看他们可相配?”
“不配!”谢佐大吼一声,把白花凉他们都吓了一跳,“配个屁,一点儿都不配!”
谢佐因为对王后出言不逊,被关了起来。
谢佐做人才八年,文太傅日常教导他礼义廉耻、经国韬略,唯独没有教过他男女之情。他太小了,还不到时候,而且这种事自有内宫专司此事的大宫女指导,根本不在文太傅考虑范围。
可谢佐不是真正的孩童,他的神魂是一个已经亚成年的妖王,他又刚刚品尝到情之一事带给他的甜蜜和烦恼,他根本不会遮掩,也从来没想过要遮掩。在谢佐的认知里,喜欢谁就是谁,没什么不能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在白花凉屏退所有人,颤抖地问他为什么不能给霍曜赐婚时,他理所当然答道:“我喜欢他,您不能让他娶别人,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他做我的王后!”
白花凉脸色煞白,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你这孩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与他都是男子,怎么可以……”
谢佐不明白白花凉哭什么:“都是男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你……”白花凉给了谢佐一巴掌,“你给我老实呆着,好好反省反省!”
谢佐无故挨了一巴掌,打他的还是最疼爱他的母亲,这让他十分不解,也非常委屈。
白花凉把他关了起来,对外宣称太子无礼,需要静心,又把一应服侍他的人全部换成了妙龄女子。
白花凉是铁了心,无论谢佐怎么发脾气、哀求、哭闹,就是不准他出门。白花凉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等霍曜的加冠礼,提前就把赐婚的旨意下了。
令她稍稍放心的是,霍家接了旨意,没多久就选定了良辰吉日,热热闹闹把婚事办了。白花凉派去打听的人回话说,新人夫妻和美,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白花凉这才稍稍放心。
白花凉趁热打铁,向云麟建议将霍曜远调边境,无诏不得返回都城。
对白花凉如此对待霍曜,云麟也是大为不解,她不是一直挺喜欢这小子的吗?可白花凉却不肯解释,只让云麟照做。自二人成婚以来,白花凉鲜少插手前庭之事,这次如此坚决,云麟也不想惹她不高兴,便同意了。
云麟又问她:“我听说诏儿惹你生气了?关了十多天了吧,他不得憋疯了?”
“大王,”白花凉恭敬地跪倒在地,“这孩子自小就任性,这次不好好教导过来,以后怕要出大乱子,您就信我吧,交给我来解决。”
云麟见她如此郑重,反倒不好意思了,忙扶她起来,“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太子年纪还小,本来就该由你教导,都随你。”
“麟哥,谢谢你。”白花凉抱住云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云麟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但谢佐要遭殃,霍曜那孩子立刻就活不成了。
谢佐被关在寝宫内,无数次逃跑又无数次被抓回去,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他自己却愈挫愈勇。
这天夜里,他坐在庭院里,又琢磨着该怎么往外跑的时候,“啪嗒”一声,一颗小石子滚落到了他脚边。
谢佐环顾四周,突然在东北角墙头上看到了木榕。
木榕见他发现了,忙“嘘”了声,小声道:“别出声。”
木榕指指寝殿后方,谢佐会意,起身道:“孤要去睡了,一群烦人精!”
守着他的宫女们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谢佐回身喝道:“离孤远点儿,不准跟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佐跑回了自己的寝室,惊讶地发现木榕已经等在里面了。
“你怎么进来的?”
木榕脸红道:“我拜托霍震老大人送我进来的。”
谢佐狐疑:“霍震为什么听你的?你不是替我母后做说客来的吧?”
木榕一僵,“太子哥哥,你也太聪明了。”
“唉。”谢佐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不傻,除了我父王母后,谁能劳动得了霍老头?”
木榕紧挨着他坐下,犹豫来犹豫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佐等得都烦了,“你想说什么就快说,我都替你憋得慌。”
“王后娘娘她,是为了保护你们。”木榕总算开始正题了,他轻声问谢佐,“太子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和雨诏国的世仇是怎么来的吗?”
木榕这么一提,谢佐倒想起来了。
云诏国和雨诏国千年前曾是友好邻国,两国经常通婚,互帮互助。后来,云诏国出了个不着调的国王,此人不爱女色专爱男色。爱男色也就罢了,他还偏爱强取豪夺那一套,趁着出使雨诏国商谈要事之际,他竟然侵犯了雨诏国刚成年的太子!事后,雨诏太子羞愤自尽,死前留下遗书,揭露了这厮做的丑事。
自此,云诏国和雨诏国彻底反目,战争中,又有无数的云诏国人被雨诏国人所杀,也有许多雨诏国人因云诏国而家破人亡。新仇叠加旧恨,事到如今,已经算不清楚谁欠谁的了。
做下丑事的那位云诏国国王死后,他的儿子继位,极为痛恨断袖之事,立下规矩,子孙后代有断袖之癖者,立斩不赦。这位好大儿说到做到,亲自砍了他一个狎过小倌的孙儿的头。
云诏国内虽未明令禁止断袖之风,可上行下效,国人闻断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谢佐突然想起了凤一,“他说过,人界不如其他五界开放……”
“谁说过?”木榕问道。
“没什么。”
木榕见他听进去了,又道:“太子哥哥,太傅曾说过,要成就一件事,就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容易,更何况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您现在年纪太小,自己还要大王他们照顾,怎么能顾得上其他人?”
“是啊,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谢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么小,还不如成年人的一半大小,他没有妖力,也没有权力,几个瘦弱的宫女都能困住他。
木榕老成地叹了口气,“过刚易折,太子哥哥,你真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和王后娘娘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幸好大王还不知道此事,不然小霍大人就没命了。”
是啊!木榕一句话点醒了谢佐,他怎么没想到他的喜欢可能会害了霍曜?现在的霍曜也只是个凡人,如果被他连累……
“霍曜他,没事吧?”
木榕“哼”了声,“新婚燕尔,他好得很!”
“你说什么?!”
木榕道:“太子哥哥你别傻了,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那个,王后娘娘给他赐了婚,他已经和太傅的孙女成亲了!”
“我不信!”谢佐吼道。
木榕吓了一跳,还是不忍谢佐继续沉迷,狠心道:“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成亲了,他们已经去戍边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儿吧!”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他!”谢佐拔腿就往外跑,被木榕一把抱住了。
“你别犯傻了,就算见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谢佐猛地站住了。
他想到了在潘老爷的葬礼上,霍曜说过的话,“轮回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
谢佐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如果知道忘记了过去的霍曜会爱上其他人,如果知道做凡人要眼睁睁看着霍曜和其他人共度一生、生儿育女,他就不跟来了……
此后十年,谢佐再未见过霍曜一面。
第三十六章
当年被困在深渊的时候,不过几日见不到霍曜,谢佐就感到十分难熬。到了人间,十年不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霍曜,谢佐还有父母朋友,有了誓死效忠他的部下,还有了一大群太子同学。
谢佐十一岁那年,整个南国区域天降神谕,十六国国主都梦到了一位天神向他们传达天地的法旨,要求各国太子入南国书院学习。翌日,十六国太子枕边都出现了南国书院的入学通知。
此事在十六国皇宫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开始,各国国主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各国常年混战,彼此之间几乎都有死仇,把作为国本的太子送到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书院去读书,还不让军队护卫,简直是笑话。
可到了入学前三日,各国皇宫内都飞入了一只仙鹤,众目睽睽之下,仙鹤落地就化为了一个气质出尘的小道童,说是来接太子入学的。
如此神迹,再不想相信也只能信了。于是,到了约定的日期,大部分的太子们都按要求,只带了一位心腹,跟着小道童走了。
谢佐带了木榕一起,临别前宽慰了忧心不已的父母,毫无心理负担地上路了。
路上,谢佐接到家里的传信,云麟一改之前犹疑的态度,嘱咐他到了学院一定要听天神的安排,云诏暗卫刚传来消息,雀诏国和蝶诏国因为不肯让太子随仙鹤小童上路,约定的时辰一过,两个太子都暴毙了!
对南国帝君的正式角逐刚拉开帷幕,就有两位被淘汰了,还剩十四个人。
到了南国书院,谢佐才发现天地为了挑选南国帝君,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搬来了一整座仙山做南国书院。
见过其他国的太子,谢佐才发现,其他国的太子也和他一样,以国名为名。
这些太子们进山后先是要洗髓,这个环节就废了五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剩下的十一人,日日饮仙露食灵果,个个都修成了个半仙体。
书院里有七位师父,传授他们不同的知识和技能,同时每日给他们洗脑,要一统南国,结束分裂,十六国一家亲,这是丰功伟绩,若能成,生前万人敬仰,死后列位上神。
谢佐虽然无心争夺南国帝君的神位,但他很关注云诏国的未来,他可不想自己的父母,自家的百姓任其他人宰割。
目前来看,十六国的混战给百姓们带来了无止境的痛苦,结束分裂势在必行。如果这些太子们里面有雄才大略的仁君,谢佐不介意云诏国在他手里结束,若是没有……
谢佐和其余十位太子们同吃同住,在书院里学习、训练了八年,每年寒、暑两季回国实习政务。八年来,谢佐遇到了投缘的人,也和一些人交恶。
书院里的师父们不强求他们要相亲相爱,但八年的学业正式结束前,严禁争吵、斗殴、杀人,表面看起来,也算一片祥和。
不过谢佐知道,这种虚假的平静在他们正式下山时就会被打破。
这日夏至,南国书院山门大开,教导了他们八年的七位师父罕见地一齐出现,送他们出山。
师父们一贯冷情,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去吧”,山门就轰然关闭,再看过去,整座仙山已经凭空消失,眼前只有一座光秃秃的观星台。
除了谢佐,其余人皆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谢佐毫不留恋,负手离去,木榕扛着包袱在他身后追喊:“阿哥,等等我!”
十六岁成人礼上,谢佐和木榕已经互换外袍,正式成了兄弟。只是他这位弟弟,长着长着就歪了,小时候明明多说两句话就脸红,个性很木讷,越大脸皮越厚,一肚子鬼主意。
木榕心思机巧,跟在谢佐身边,既学文又苦练武艺,十六岁回国参加文武科举,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是云诏国立国以来头一位文武状元,再加上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为人随和,是云诏国无数春闺少女的梦里人。
木榕追上谢佐,和他一同沿着山间小路往下走,“阿哥,回去路上肯定危险重重,你可别不当回事,要多多注意。”
“知道了。”
“不知道大王会派谁来接我们,能不能信得过……”木榕一路唠唠叨叨,细数各种可能的变数。
谢佐觉得木榕哪都好,就是话太多,他自己的话都不少,跟木榕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埋伏和暗杀,主使者不外是乌诏、蒙诏、雨诏中的一个。如今只剩十一国相争,最强大的就是乌、蒙、云、雨四国,不出意外,未来的南国帝君就从这四国中出了,其余七国,不是归顺就是毁于战火。
乌、蒙两国一向用联姻来稳固同盟,不过这次很不巧,两国都各只有一位太子。据谢佐观察,乌诏、蒙诏二人过从甚密,性别好像也不能阻碍两国联姻。
至于雨诏,每次见到他都跟乌眼鸡一样,自从谢佐十六岁的成年礼上和他双胞胎妹妹霖公主订了婚,他更是看谢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阴阳怪气几句就过不去。
是的,谢佐也定亲了,对象还是死对头雨诏国唯一嫡出的公主,这也是段奇妙的缘分。
谢佐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负父母的期许,国家的未来,该承担的责任要承担。既然霍曜能做到,一入红尘,往事全抛,他也能!
远远的,谢佐就看到云诏国的幡旗了,木榕更是兴奋,踮着脚尖眺望,“你说我爹会亲自来吗?”
“叔父要随侍父王,不大可能。”谢佐心中一动,正觉晦气要甩掉这个念头,转过弯来,他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轻甲,立在战马旁边的霍曜。
谢佐一下停住了。
霍曜似乎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抬头略惊讶地看着他。
十年了,未见过面,也从没通过音信,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谢佐居高临下,打量着霍曜。他已经长成了当年的模样,比以前黑了些,整日里在边境风吹日晒的,必然也白嫩不到哪里去。
他们没有私人联系,可谢佐的耳朵里却常常能听到霍曜的消息,他打了多少胜仗,击退了多少次敌军,取得了什么战绩。以及,生了个有出息的大儿子,夫人最近又有身孕了……
谢佐表面平静,心里却很烦躁。他不打算再喜欢人了,这种感情对他而言是种负担。见不到霍曜的时候,他也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他一出现,他整个身心都不舒服。
谢佐立在山道上,木榕也不敢催他。
霍曜等了会儿,低头抱拳,沉声道:“臣奉命恭迎殿下回宫。”
谢佐轻声道:“有劳了,大将军。”
“臣职责所在,请。”
谢佐刚迈开步,一声娇呼传来:“阿云哥哥等等我啊!”
接着一位娇俏的少女飞扑而下,趴到了谢佐背上,“阿云哥哥你走这么快干嘛,霖儿险些追不上你啦!”
谢佐忍住一拳轰飞霖公主的冲动,咬牙低声道:“你给我下去。”
霖公主一边更紧地搂住他,一边发出银铃般的撒娇声:“不嘛不嘛,我舍不得你呀阿云哥,你可别忘了去娶我呀!”
谢佐额头青筋直跳:“滚下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霖公主火速跳了下去,站一旁扯着嗓子哀声道:“哎呀,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啊,嘤~”
“云诏,不得对我妹妹无礼,你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随着一声喝问,一位身着五彩锦衣,腰悬利剑的男子疾步走了下来,挡在霖公主面前怒视谢佐。
这人正是雨诏,长得也是高大威猛、一表人材,只是为人十分狂傲,总是下巴微抬,看人时目光带着三分轻视。
他一出现,候着的雨诏国将士神色一凛,站得更直了。
谢佐心情正不爽,见到雨诏更没有好脸,“给你看,好看吗?”
“你……”雨诏怒目圆瞪,“唰”一下抽出剑来指向谢佐,“你不用得意,回去我就禀告父王取消婚约,绝不让阿霖去你们云诏受辱。”
他一亮剑,云诏将士就要围上前来,被霍曜挥手制止了。
谢佐还没说什么,霖公主一声惊呼:“千万不要啊,我喜欢阿云哥,我就要嫁给他!”
雨诏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你知不知道丢人怎么写?”
谢佐不耐烦跟这俩人纠缠,越过雨诏:“滚开,好狗不挡道。”
“你这个……”雨诏想好好辱骂一番谢佐,更想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省得他再打他妹妹的主意,可是,他看看一群如狼似虎的云诏国将士,还有那位威名赫赫的战神—霍曜,还是缓缓收了剑,拽起霖公主走向自家的马车。
谢佐不再给霍曜一个正眼,拽着木榕一同上了马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