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要出宫。”
“好。”
“你让茅子世多查一查,说不定寿王那件事,还有什么惊喜。”
“好。”
“我往边上挪点,免得压到了你。”
“不好。”
冷冷淡淡的回答,真是要把惊蛰气死。
“……算了,还是睡罢。”
惊蛰放弃,倒头就睡。
他在这可怕的男人身旁浑然不惧,仿佛小狗翻出红肚皮那样,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根本没想过身边这个人,可能是只不知餍足的饕餮。
赫连容碰他,惊蛰也没什么意识。
只是哼哼着往男人怀里躲。
……罢了,今晚暂且这般。
真是毫无戒心的呆瓜。
从没想过,这种肌肤相亲的喜好,也是赫连容刻意培养出来的吗?
京城,月明楼。
乔世轩正在三楼吃茶,隐约能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这手里的茶,吃起来还是不如范阳楼舒坦。
今日乔世轩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是陪着几个朋友过来散心。他坐在窗边吃茶的时候,隔壁就有人坐着哭,差点没把他的袖子哭湿透。
乔世轩:“不就是姑娘家看不上你,这多稀罕的事,又不是第一回。”
坐在对面的陈少康头疼了,果不其然,那在哭的少年郎一听这话,哭得更叫一个撕心裂肺。
陈少康没忍住白了眼乔世轩,头疼地安慰了几句,好不容易把人哄去边上听曲,这才压着声音说道:“你明知道程明这人性子软,说这话作甚?”
乔世轩:“他每每这般,每每被骗,还是早些认清楚的好。”
程明耳根软,心性好,不知倒了什么霉,总是遇上烂桃花,每一个都是认真,可每一个都会被抛弃,迄今为止就没遇到个好的。
虽说男女大防不甚严重,只要有心,也不至于盲婚哑嫁,但如程明这样的,却也少有。
不过这人虽是这般,人缘却是不错,今日就有四五个朋友出来陪他散心。陈少康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世轩。
“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牟桂明。”乔世轩淡淡说道。
陈少康:“他近来可是安分许多,很少露面。”
乔世轩若有所思,听得陈少康问他。
“你对他很是在意?”
乔世轩:“只是有些好奇他的身后,到底有什么来头?”
陈少康眉梢微动,原是要说话,却是猛地僵住,盯着窗外不放。
乔世轩跟着往外看,只是看到几个走动的客人。
“陈少康,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少康霍然起身,“喂,你要去哪?”
却见陈少康脚步匆匆,径直就朝着门口跑去,根本顾不上回答乔世轩的话。程明问他,他也来不及解释。
陈少康脚步飞快,就生怕自己没赶上。
楼下刚出去的那行人,可有岑文经的身影!
“石黎,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惊蛰今日被徐明清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出来,在外人看来,好一个俊秀好看的小郎君,就算是过路人,迎面撞见时,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他一边倒着走,一边与身旁的侍从说话,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你整日跟在我的身旁,难道不觉得厌烦?”
石黎沉默了会:“影子在阳光下行走,就再回不去。”
惊蛰:“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再做回……了?”出门在外,他说话较为谨慎。
石黎:“露了脸的,都不能。”
惊蛰:“……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和石黎见面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位难道也是暗卫?
石黎:“能够见光,自然是好事。”
惊蛰微顿,这倒是他疏忽的地方。
“那甲三……”
“这是他的职责。”石黎摇头说道,“那位需要有人跟着您,明里暗里都是。就算不是甲三,也还会有其他人。”
他垂下头,平静地跟在惊蛰的身后。
“他们能跟着您,是好事。”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安全的了。
惊蛰不知道暗卫平日要做什么,不过行踪隐秘,不能泄露,想必要做的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思及此处,惊蛰还是住口。
他能感觉到石黎说的是实话,也没有任何愤懑。
只不过,“们”?
原来真的不止一个吗?私下里头还有其他人?
“岑大哥,岑大哥……”
那呼唤的声音从身后来,带着几分急促遥远。
那是陈少康的声音。
惊蛰惊讶停住脚步,今日陈少康也在月明楼?怎么感觉他最近每次出宫来都能够与他撞上,这是巧合吗?
惊蛰这次出宫,就是奔着牟桂明来的。
他在月明楼蹲了一刻钟,到底是看到这人的模样。长得唇红齿白,是个姿容秀美的年轻郎君,那张漂亮的脸皮本该是惊蛰所喜,可不过是初见,就叫他有些不太喜欢。
惊蛰与人来往,多凭初印象。
能这般叫他不喜的,当真少有,更别说他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惊蛰心中只觉纳闷,不过还是请石黎查一查他的情况。
石黎问都没问,就应下来。
他自从跟在惊蛰身旁,对外物少有反应,一直都是这样的神情。
却在听到陈少康的呼唤后,一把扶住惊蛰的胳膊,以轻柔的力道将其送上马车。
而后,石黎的动作灵敏如豹,跟着一起跳了上来,跪坐在门边。
马车已然动了起来,将陈少康的声音抛之脑后。
“郎君,此前您让卑职去查陈少康,此人频频追查岑家过往之事,动机不明,在还未查清他的目的前,还望郎君莫要与他多加接触。”
石黎这个木头难得说出这么长串的话,让惊蛰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说道:“他在查岑家的事?”
这让他想起百丈楼时,陈少康若有若无的试探,他知道岑家的过去?但这些都不是隐秘,随着黄家倒台都摆在了明面上。
那他查是为了试探什么?陈少康曾经问过,关于他家人的情况,难道陈少康认识他的家人?但以他的岁数,比惊蛰还小,怎可能会认识?
……陈少康那日是怎么说来着,要是他的家人还活着……
惊蛰倚在车厢内,望着车窗外滚动的景色,忽而说道:“石黎,若是无意跌落康北河,能活下来的可能,有几成?”
石黎低头,声音平静:“不足一成。”
京城有河,名康北。
康北河不算湍急,却有诸多暗流,一旦跌落,极其容易顺着暗流被冲到川江去,那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惊蛰叹息了声,托腮看着窗外。
他记挂着赫连容的身体,在宫外没有多留,从月明楼离开后,径直回了皇宫。
赫连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见好,腰腹的伤口开始愈合后,就连睡觉老大难的问题也有了改进。昨夜将人惊醒后,惊蛰倏地发觉,赫连容就连半夜被吵醒后会痛苦难忍的毛病也几乎都没了。
这接连来的好消息叫惊蛰近来心情愉悦,赫连容与他的矛盾,也在缓缓磨合,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更好。
马车一路到乾明宫外才停下,惊蛰自己跳下来,活动了下筋骨。
……咦?
惊蛰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狐疑着看向乾明宫,还未入内,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殿内,一道冰凉细弱的声音,在景元帝身侧响起,将惊蛰今日的行踪一一报来,最后说道:
“陈少康意图接近主子,疑似勘破其中联系。”
景元帝微眯起眼,将心头浮现出来的杀意压下去,这人已经接触到了惊蛰,在这节骨眼上死了,难免会被惊蛰发现。
……正常人会怎么做呢?
景元帝道:“寡人记得,老定国公是个骁勇善战,不可多得的将才。”
宁宏儒欠身说道:“正是。”
殿内一片血色,他们却熟视无睹,好似一切正常。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他的小辈,定是愿意追随他的道路,成为一名英勇的将士。”景元帝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让陈少康参军罢。”
学不会适可而止,就丢得远些。要是能在战场上死了,那可更好。
宁宏儒:“喏。”
景元帝半蹲下来,抓着那人的脑袋晃动了下,挑眉:“这就晕了?”
这些人嘴巴硬得很,想要挖点什么,几乎是要碾碎他的骨头,才能掏出来一星半句。
近来皇帝闲得发闷,就拿他们来逗趣。
“来,告诉寡人,除开太后外,这些年,你们还接触了哪个?”景元帝踩着那人的断肢,疼得他惨叫醒来,男人的脸上却是平静得很,带着几分压抑的寒意,“这些手段,倒是与先帝如出一辙。”
恶心得很。
殿外,惊蛰捅了捅石黎。
“是血味。”石黎只会比惊蛰更熟悉这味道,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可能是在惩戒宫人?”
不,不对。这样浓的血味,几乎是要把人给剖开了,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惩戒?
惊蛰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可是抬头看着乾明宫的匾额,沉默了会,又抬脚往前走。
石黎如影随形,紧跟上来。
乾明宫外守着的侍卫与宫人好似没有闻到那血味,在见到惊蛰时,纷纷朝他行礼。
惊蛰微顿,颔首的同时,这脚步更加快了些。三两下,已然掠过那些人。
越往里面,血味就越浓,几乎到了殿外,便是扑面而来,叫人头晕目眩。惊蛰已经能看到殿内躺倒两三人,余下还有个跪着的,正在不住磕头,只从那求饶的声音里,也满是哆嗦。
地上大片的血迹,都是从倒着的那几个人身上弥漫出来的。
“陛下,陛下饶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景元帝的声音甚是淡漠,“那你去陪他们。”
“啊啊啊啊——”
惨叫声起,也不知男人怎么动作,已是痛得他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宁宏儒,先剁掉他所有的手指,然后是脚趾,再挖出他的眼睛,寡人倒是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森凉阴冷的声音,如同地狱之语。
“啊啊——”
惊蛰的脚步停在殿外,如同生根发芽,想要动,却是挪不开。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意外闯入了不该踏进的地方。
不过这已经太迟。
殿内的人,已经听到动静。
景元帝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他。
“今日怎这么快回来?”
冷冷淡淡的声音,仿佛刚才的阴森都是错觉。那双手捧着惊蛰的脸,也几乎不叫他看到殿内的血腥。
惊蛰喃喃:“……本来就是出去逛逛,并无大事。”
他抬头,对上赫连容的视线。
“……我招,我招,我等只是听从先帝的命令……”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只是清理些害虫。”
“……先帝生怕当年之事……”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赫连容的手挪了挪,捂住惊蛰的耳朵,那惨叫声也跟着弱下来,“不必听。”
就仿佛要挡住所有的残酷与恶意。
惊蛰喃喃:“……你不想让我知道?”
赫连容并没有回答,这难免会提醒惊蛰,他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但有那么多侍卫在……你只要一声令下……”
赫连容淡淡摇头,低下头,在血气里和惊蛰交换了一个湿凉的吻,呼吸都亲密纠缠在一起。
没有人会拦着他。
赫连容所在之处,惊蛰都畅通无阻。
惊蛰思考了一会,又思考了一会,他将赫连容捂着自己耳朵的手扯下来,探出头去看。
“这些人是,先帝的暗卫?”惊蛰想起他身后的石黎,“暗卫到底是什么由来?”
赫连容:“挑选五到七岁的孤儿自小培养,只会忠于一个人。如果死前没有转移,就会继续忠于原主。”
惊蛰抬头,这意思是,要是暗卫的主人死掉前,没有将他转手给下一个主人,那这暗卫就会一直忠诚于死去的人,为他的遗愿行事?
“这太刻薄了些。”惊蛰吃惊,“他们是人,又不是……”
这听起来比物件还不如。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他们培育出来,就不是为了当人看。”
“那里头,不都是暗卫,吧?”惊蛰听着那些惨叫,露出痛苦的表情,这声音可真是刺耳,“依你这么说,不会这么,求饶?”
“有的不是。”赫连容颔首,“你要看?”
惊蛰面色变了又变,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我先回去。”
他一双眼睛扫过赫连容的腰腹,微眯着眼。
“晚些时候,我们再来计较你身上这伤口。”
人还没好全,就敢下床。
回到寝宫,惊蛰总觉得鼻端还有血气,他拨弄着刚翻出来的安神香,吸了口气,那冷冽的香味,驱散了方才厌恶的气息。
“石黎,你们暗卫,真如陛下所言?”
“是。”
“那转手……”
“如陛下将卑职给了您。”
惊蛰头疼地揉着额角,叹气着说道:“什么给不给的,听着真闹挺,你们是人,又不是……”
石黎:“郎君何必介怀?如书童,如仆从,如徐明清,我们正是这样的存在,是伺候,保护您的防线。”
这在他看来并无差别。
惊蛰托腮,拽着腰间的荷包出神了会,罢了,往后待石黎他们更好些就是,既然石黎觉得,待在他身旁会更好,那好歹还是有这么一点好处。
这么想,惊蛰总算不再想起刚才殿前的事情。
……景元帝的嗜杀,可见一斑。
如果他愿意,他能去任何一处,为何偏偏总是爱将乾明宫弄得血腥可怕。
惊蛰叹气,文章写了一半,赫连容终于回来。
惊蛰在他身上没闻到血气,反倒是闻到了淡淡潮湿的水汽。
“你去,沐浴过了?”惊蛰蹙眉。
赫连容冷淡颔首,朝着他走来。惊蛰的动作更快,他轻巧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男人跟前,瞪了他一眼就拽开衣物,确保腰腹上的纱布没有沾湿后,这才没好气地说道:
“明知道自己的伤口还没长好,做什么去沐浴?”
“洗掉一些味道。”赫连容声音冷冷淡淡,“你不是不喜欢?”
惊蛰吸了口气:“也不能与你的身体相比。”
他推着赫连容坐下,捉着他有些潮湿的发尾,取了巾子擦拭。
“所以,为什么在乾明宫弄得这么血腥,那些人,又做出了什么?”
这话刚问出口,惊蛰自己就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在赫连容的身旁,连存在都感觉有些窒息,可不知不觉间,他问起这些隐秘事,竟是如此淡定自在,就好像本该如此。
惊蛰擦拭的动作慢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这种不知不觉的变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
“先帝死得很突然,在他死后,我接手了他一部分力量,不过暗卫的机制就是如此,先主死前若不转手,暗卫会继续按照他之前的命令行事。”赫连容淡淡说道,“我虽杀了一部分暗卫,但不是所有暗卫的行踪都被掌握。”
惊蛰明白,就算现在的赫连容再如何厉害,当初刚登基时,肯定力有不逮。暗卫又擅长隐蔽,当时没能抓住所有人,后续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先帝的暗卫,有部分奉命令监视北房,多少是为了先帝的心结。另外一部分潜在暗处,赫连容揣测,他们是为了先帝报仇?
“报仇?”惊蛰惊讶挑眉,“暗卫,为先帝?”
这听起来有点荒谬。
如果将一个人当做器件使唤,那要如何让他们拥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追随?
赫连容不用看惊蛰的神情,就知道他猜错了。
“不是江湖人里,侠刚义胆,快意恩仇的那等,”赫连容冷漠地摇头,“是先帝那时,或许有所觉察,生怕自己惨遭不测,提前下的命令。”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好吧,若是这样,所以太后才会知道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譬如,慈圣太后真正的死因。
如果不是这些属于先帝的暗卫泄密,那太后终其一生怕是都会以为,慈圣太后是死于自己之手。
这本该是只有先帝和赫连容两人才知道的隐秘,除了跟随在先帝身旁的暗卫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赫连容颔首:“太后的确为此,才知道来龙去脉。”
惊蛰擦干赫连容的头发,随手将巾子放在椅背上,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有些出奇,赫连容转而看他。
惊蛰笑着说道:“我怎么觉得,就算这些暗卫真是为了先帝的命令行事,也的确为了打击你,才将这个最大的秘密交托给了太后,但是……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太聪明?”
赫连容挑眉,示意惊蛰说下去。
“我不知道先帝是个怎样的人,不过他连北房都派了无忧去,就是为了掩饰秘密,将刺探北房的人也清除掉……那意味着,先帝其实也并不希望这个秘密暴露出来。”
惊蛰说到这里时,语气已然冷下来。
每当想起先帝到底做过什么,惊蛰难免升起怒气。
“就算他逼着你杀了慈圣太后,但你不过是个孩童,”惊蛰一边说,一边摸上赫连容的脸庞,“毒杀这事,若是真的暴露出去,先帝也逃不开干系。”
纵然有千百种办法能够逃脱,可只要一点猜测之火点燃,便会揣测不断,玷污声名。
先帝别的不说,却是个好名的。
这样的事,他肯定无法忍受。
这些暗卫与太后联手,将能沉重打击赫连容的秘密交托出去,却没想过这未必是先帝期望的。
一旦揭露,先帝必也会声名扫地。
赫连容没有说话,不过侧过头去亲了亲惊蛰的手背,眼底流露出来的笑意,似乎印证着惊蛰的话。
男人近来笑的次数,越发多了。
惊蛰无意识地想。
赫连容原本长得就极好,这眉眼,鼻梁,嘴唇……一边想,惊蛰的手指就抚摸到哪处,根本毫无瑕疵,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他摸了好一会,才想起他们之前在谈的话题,咳嗽了声,将话转回去,“所以……刚才你问出什么来了?”
“他们是先帝身边的暗卫,多少猜得出来,先帝是我杀的。联合太后,外通藩王,不外如是。”赫连容神情淡漠,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是哪个,查查便知了。”
惊蛰按着赫连容的肩膀,不由得感慨,“他们在你登基之初没有动手,怎能觉得,在你安坐这么久后,还能将你拉下来?”
赫连容露出古怪的微笑:“我的确曾给过他们这个机会。”
惊蛰猛地想起他身上的蛊毒。
若无相遇,赫连容要么如系统所说,在大火中死去,要么就会被蛊毒折磨去世,就算是有宗元信在,那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宗元信的医术再厉害,到底不是虫巫,蛊毒的事,若非有宫里这两次浩劫,根本联想不到这上面。
惊蛰叹了口气,横跨坐在赫连容的大腿上,抓着他的肩膀吻了吻男人的脸。
“不遵医嘱,总是乱跑,你往后三天,被禁足了。”
赫连容扶着惊蛰的腰,“是哪个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惊蛰挑眉:“我不过是去月明楼小坐一会,难道我身边跟着的那些个人,没与你说?”
他才不信。
赫连容的手指摩挲着惊蛰腰间的皮肉,垂下眼眸,淡声说道:“牟桂明长得好看吗?”
他怎么知道……噢,惊蛰让石黎去查牟桂明,也相当于暴露在赫连容的面前。
惊蛰实话实说:“长得好看。”
牟桂明要是长得不好看,也不可能长袖善舞。
在月明楼的时候,惊蛰与那小二说话,问起这京城中有那些风流人物,小二掰着指头和他一顿细数,这里面说得最多的,就是这牟桂明。
牟桂明自江南来,长得风流倜傥,秀美漂亮,才情又高,好饮酒作乐,时常参与各种宴席,来往皆是达官贵人,还是去岁科考的进士,这样年龄适中,还未婚娶的男子,自然会惹人注目。
惊蛰在月明楼,也看到了牟桂明。确如小二所说,是个风流俊美之人。
听完惊蛰的话,赫连容还是面无表情,不过,他隐隐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气压低了些。
惊蛰没忍住笑,眉眼弯弯:“不知为何,你似乎总是很在意那些长得好看的人?”
他一想自己的老毛病,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虽喜欢漂亮的美人,可世人谁不欣赏好颜色?”惊蛰趴在赫连容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颈,“只是欣赏,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
说出最后那句话,惊蛰抓着他胳膊的力量稍紧了些,好像觉得这话道出,有些过于直白。
不过,赫连容侧过头来,抓着惊蛰的后脑勺与他亲吻,那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男人近来与惊蛰接吻,不再是那么凶残,至少学会了舔吻,舌头掠过唇内的嫩肉,带来摩擦后的瘙痒,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发出粘稠的水声。
过了会,惊蛰才拼命推着赫连容的肩膀,露出一张红透了的脸。他下意识要站起身,却被赫连容猛掐着腰,根本逃不开。
“你……我……”
惊蛰仰头,露出湿润的眼。
缓了好一会,才低头瞪了眼赫连容,他们两人刚才擦点擦枪走火,在这节骨眼上要是真的滚到一起,宗元信肯定要气得跳脚。
一滴精十滴血,这时候定是不能破戒。
赫连容意有所指:“我不能,可你能。”
惊蛰皮笑肉不笑:“多谢,不必。”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成变态了,每次说是要帮惊蛰舒缓,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儿折腾他。
惊蛰都不知道到底是男人在服侍他,还是他成了男人的玩具,被翻来覆去地榨。
要依着赫连容的玩法,总有一天,惊蛰会精尽人亡!
赫连容似乎看出惊蛰的顾虑,贴着惊蛰的耳根轻声说道:“我也能让你不泄出来,同样快乐。”
惊蛰意动一瞬,然后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意个什么动?
他要是真的听赫连容的话,保准把自己赔进去。
这男人变态得很,就喜欢看着他在欲望里挣扎的模样,这扭曲的控制欲真是到了哪里都没变。
春日未过,定国公府上,就闹了个人仰马翻。除了陈少康茫然且狂喜,其他人都是慌张不安。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日朝廷下达那一批的调令里面,居然还包括了陈少康。
而且他被调动的方向,正正是他们最不愿意他前往的。
陈少康没想到,苦等数年,这还没使劲,他就已经得了这意外之喜。府上其余人等,一个个皆是激烈反对的态度,老夫人都险些晕了过去。
陈正康看着陈少康乐不可支的模样,抓着他的肩膀问道:“少康,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少康收敛了笑意,无奈看着世子大哥:“哥,你说什么呢?我要是有这个能耐,能困在京城中这么久吗?”
定国公陈东俊气得心肝疼,捂着心口说道:“你不能?之前差点偷跑出城去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陈少康:“那不是没成嘛。”
陈东俊怒视他一眼,世子也很头疼,不过还是转而劝慰定国公:“父亲,此事已定,调令下来,不能再改。如果真的要送少康去,那趁此时机,还能活动活动。”
陈东俊冷静下来,“你说的是。”就算能参军,可到底是文官还是武职,这还有得分说。
陈少康脸色微变:“父亲,大哥,你们要做什么?”
陈东俊怒视他,厉声说道:“在我们回来前,休想踏出定国公府半步!”
他气得甩袖离去,陈正康只来得及叮嘱他几句,就随着定国公匆匆离去,见父兄两人离开,陈少康先前的喜悦消失不少。
“郎君何必这般执意,以府上的底蕴,就算这辈子不上战场,也能吃穿不愁。”书墨上前来,叹息着说道,“老夫人和夫人,现在正在以泪洗面呢。”
陈少康一想起这个就心里堵,他背着手来回踱步。
“父亲膝下,纵是没了我,还有大哥。我不可能与大哥争这份家产,但我也知道,大哥爱我护我,这辈子都不会短了我的吃穿,但我怎可一辈子都依赖他人?”
陈少康心头,也憋着一团火。
定国公府是陈正康的,他不会与兄长争夺,可他也想靠自己挣出一份家业。
陈少康虽通文学,然而不是擅长科考的人,但在习武上却有几分天赋,不论刀枪棍法,上手便来,定国公都说他承袭祖父的天赋,这才能有这般身手。既然他有这样的本事,那想为自己博一番,也并非大错。
若要叫他在京城困上数十年,陈少康一想到那日子,都是无望。
待到晚上,定国公与世子回来时,脸色虽不好看,但也没了之前的暴怒。
陈少康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不过定国公还是找了从前的人脉,将陈少康送到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上。
陈少康对此没有意见,在被老夫人与夫人的眼泪接连冲刷下,他觉得自己能出去已经不错,比起之前计划的要好上许多。
不过……
他现在这么一走,就有两个问题。
陈少康前头刚让人去同州,的确在府城找到了岑良。岑良和柳氏,正在张家镖局暂住,似乎与那镖局之人是旧相识。
人能找到,就好办许多。
陈少康就算离去,也能让人在私下照顾打点她们。
但另一个问题是,前些天陈少康没能在月明楼前拦截住岑文经,眼下他又要离开,下一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
陈少康肯定没法在离京前,将这件事告知岑文经,也不知何时,他才能再回到京城,难道要与柳氏岑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