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使者再骂,濮阳邵使者继续回骂,两个使者一城墙上,一城墙外,骂得口干舌燥,谁也占不了上风。双方鸣金收兵,择日再战。
夜晚,濮阳邵派精兵偷袭,宣王谋士早有预料,城墙虽垮塌,但城墙内修建了营垒,士兵不间断巡逻,偷袭失败。
双方对峙一月,损失惨重。
九月,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濮阳邵退军高地,派人修渠引水灌城,宣王大骂贼子,弃城先逃,留一大将继续守城。
说是好好干,马上派遣援军里应外合,左右夹击,必叫濮阳邵有来无回。
濮阳邵带精兵追击,反中埋伏,损兵折将,怒而强力攻城。
岷城内大水淹没,吃饭烧火都要将锅炉吊起,死者众,尸体飘浮无人收敛,城中又起疫病。守将抵抗半月,左等右等等不来援军,开城投降。
濮阳邵大军乘战船,靠近城门之际,残军射箭抵抗,竟是诈降。
濮阳邵手下两员大将未有防备,中箭而亡。
濮阳邵大怒,下令屠城。
荀延并未阻拦。他就是要双方消耗殆尽,打得越狠越是能达到目的。
他总是让忠于濮阳邵的人当先锋冲锋陷阵,忠于晏巉的人则保留实力。
此消彼长,濮阳邵在劫难逃。
但晏巉得知后,觉城中百姓无辜,命其建言阻止。
荀延这才劝阻道:“大燕内乱,不止于明面攻伐,更有民心之争。百姓不会体谅陛下屠城的缘由,只会畏惧抗拒满怀恨意,届时那宣王大肆宣扬出去,敌军所占城池必负隅顽抗,殊死一搏。收复失地,将事倍功半。”
“且各地早有献城投降者,此势若起,则大势去矣。”
濮阳邵只好作罢,杀了守将了之。
十月。濮阳邵病倒军中,竟是染上了疫病。
军中疫病蔓延,只能将尸体焚毁。军医研究多日,献上药方,疫病得以阻止。
但宣王在周地大肆宣扬濮阳邵已死的谣言,各地不少听信了谣言的守将竟直接献城投降。
濮阳邵刚痊愈,未有休养时间,便不得不领大军到蛟沃,与宣王正面迎战。告知天下他活得好好的,投降投得未免太早了些!
驻扎蛟沃,修建营垒,濮阳邵叹道:“早知疫病损兵折将至此,当初应直接泄洪,火烧了那岷城。军师误朕矣。”
濮阳邵急调各地大军支援,宣王亦是调兵蛟沃,双方决战。
清晨双方列阵对峙,宣王骂道:“你倒是命大,竟没死成!”
濮阳邵回骂:“弃城而逃,跑得倒快!”
宣王道:“鼠辈嚣张!水淹岷城,害了诸多百姓性命,患疫是你的报应!叫你逃过一劫,是天意要我亲手杀之,为先帝报仇雪恨!”
濮阳邵道:“囫囵话说一堆,面子上磨得光,报仇是假,想当皇帝才是真,废什么话,开战!”
双方大战,濮阳邵带军直冲宣王而去,拉弓射箭,射中了宣王宝马,宣王跌落马下。濮阳邵拉弓再射,一大将斩断箭矢,救了宣王回营。
濮阳邵令人大喝宣王已逃,众将还不束手就擒,宣王阵营军心大乱,阵列被骑兵冲溃,纷纷逃窜。
宣王惊魂未定,又听说士兵逃亡,大怒,要把逃兵都斩了。
但谋士劝道:不可!此举只会加重恐慌,整兵再战才是上策!
但宣王差点身死,心中竟生了惧意。留一大将断后,自己带兵逃了。
自此宣王不肯再上前线冲锋陷阵,坐镇后方调兵遣将。
双方混战至十二月。雪飘万里。
军马疲惫,损兵折将,谁也没能讨得好。
但各地一直有城池投降宣王,濮阳邵疲于奔命,颇感大势已去。
宣王占了大义的名头,赵氏又在周国经营百年有余,前几代注重教化,地主豪强皆视赵为正统。濮阳邵虽占了绍京,可还未来得及拉拢各地豪强,收拢民心,又有绍京大肆屠戮的先例,各地得了机会,归顺宣王之势如火燎原。
荀延自不会看宣王坐大。
宣王的阵营里,也有晏巉的卧底。那些人开始鼓动宣王,说是濮阳邵大势已去,何不一雪前耻,亲手杀之!
又重金收买了宣王的嫔妃吹枕头风,吹久了宣王真以为自己天神降世,区区一濮阳邵算什么!
待他带领二十万大军,直逼苑城,一战擒杀!如此大义大功,足够他立即登基。
况且乱世以来,君王大多亲自带兵出征,军政一体。战事全交给手下人,宣王忧虑将领趁机坐大,取而代之。
乱世忠臣少,想杀皇帝的臣子倒不少。
宣王诸多思量之后,带军兵临苑城。
然苑城地狭,宣王怕死又带了太多人马,首尾难顾。前头的命令想传到后头都需要不少时间。
在其他人畏惧宣王兵马众多之时,唯荀延微微一笑道:“此战必胜,一战擒之!宣王之乱就此平定矣。”
现在真的忠于濮阳邵的将领势力已经消耗得几乎见底,荀延自是不愿损伤晏巉的人马,他道:“宣王军阵臃肿,首尾难顾,只要派出精骑兵,杀了前头的威风。混乱散开,后方军士不明所以,必慌乱溃逃。一旦逃亡成势,宣王的命令难以下达,擒杀宣王易如反掌。”
濮阳邵听从了荀延的建言。
次日清晨,宣王的军队排开叫阵,让濮阳邵出来决一死战。
荀延道:“不急,以逸待劳。”
到了中午,宣王的军队滴水未沾,濮阳邵也没有出来。有将领劝鸣金收兵,翌日攻城,晏巉的卧底却笑道:“濮阳邵分明是怕了王爷!正是趁势扬威的时候,岂有退兵之理!”
宣王也大感解气,派使者出列将濮阳邵大骂特骂。
午后,位处后方的许多士兵连阵形也不维持,纷纷放下兵器坐地休息。
正在此时,濮阳邵带着自己的亲卫及一千精锐骑马杀出,杀得宣王措手不及!
濮阳邵挥舞着槊天戟,所过之处敌军人头落地,亲卫精锐亦是骁勇无比。
荀延站在城墙之上,暗叹:是猛将,却非明主。
城楼下宣王阵营果如荀延所言,一旦前方溃败,慌乱蔓延,后方许多士兵不是维持阵形杀来,而是慌不择路地逃亡。
宣王岷城之战时见势不对便逃,十分惜命,他阵下的士兵自是有样学样。
濮阳邵大胜,大军出城追击,宣王被擒。
濮阳邵问他临终有何感言。
宣王死到临头倒是英勇了一回,骂道:“我不过给你打个样,今日本王若遭不幸,明日就是你濮阳邵的死期!”
“你这贼子,当真以为能安坐天下?一贼寇尔,人人得而诛之!”
濮阳邵一刀砍下了宣王的头,血沾半身。
宣王一死,不少投降的城池又投了回来。濮阳邵并未追究罪责,反而大赦天下。
宣王的兵众有的降,有的负隅顽抗,又有各地起义,濮阳邵继续带兵征伐。
三月。大燕基本平定。
明明局面一片大好,濮阳邵内心却隐隐不安。
开春,濮阳邵带领大军凯旋。
庆功宴后,濮阳邵右手将林笑却抱在怀中,左手抚着新绣好的婚服。
金龙威严华贵,高不可攀。濮阳邵道:“我本来想着,若是战事不利,临死前穿上婚服与怯玉伮成婚,也算是死而无憾。”
无论去到何地,濮阳邵一直带着婚服。
岷城之战后,他患了疫病,急忙遣人将林笑却送到附近安全的城池。疫病之中,濮阳邵抱着两件婚服挺了过去。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穿上婚服,隔着山川江河洒酒祭拜娘亲。
他以为自己熬不下去了,一个人拜了天地和高堂。
有将领劝把皇后娘娘接回来。言下之意,若有不测,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濮阳邵严词拒绝,并不准人再提此事。
当初就说好了,倘若他身死,怯玉伮好好活下去,怎能再把怯玉伮往火坑里带,本就身体不好。他能扛,生老病死他一个人扛就够了。
后来濮阳邵熬了过来,但那贴身穿过的婚服却不得不烧掉。
他看着两件婚服在火焰中燃尽,心中竟似有悲鸣般,令他一时之间,好似回到了大雪压垮帐篷的年幼之时。
那时候,他从雪中爬了出来,看到玩伴僵死的身躯。
听到遍布的悲鸣。
他手足无措,他无能为力。
红色的喜服在大火中燃尽了。
两次,两次试图大婚都失败,连婚服也烧尽。
都说事不过三,濮阳邵抚着新绣好的喜服,心道,这一次,一定会顺利的。对吗?
濮阳邵松开了婚服,双手抱住林笑却,他说林笑却的头发长长些了。
林笑却抚上自己的发,一直抚到发尾:“是长些了。”
“身量也高了些。”濮阳邵抱着林笑却站了起来,“以前只到我胸膛,现在快到下巴了。”
林笑却说:“我可不矮,是你太高,我以后还会长的。”
濮阳邵笑着摸摸林笑却头顶:“当然会长,这么久了,我竟然忘了问怯玉伮多大。”
林笑却反问濮阳邵,濮阳邵迟疑了很久,他说不记得了。
阿娘死后,他便懒得过生辰,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乱世里年号也混乱,他懒得记。
“约莫二三十了,比你大得多。”濮阳邵抚上林笑却的脸颊,“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林笑却抬眸笑:“你吃不着,我也不是草,我当牧童。”
濮阳邵笑着把林笑却举了起来,直接放自己肩上,一般只会这么放小孩,林笑却高多了,吓也吓死了。
濮阳邵大笑着说别怕,他撑着他的腰,不会摔下来。
林笑却坐在濮阳邵肩上,手上没有支撑,他说真的不行,会摔下去,这牧童一点也不好当,他不当了。
濮阳邵笑着说不会摔,才走出几步,林笑却揪住他头发里扎的小辫:“再走就变秃牛,还不快放我下来。”
濮阳邵问:“真的怕?”
林笑却闷了一会儿,低低“嗯”了声:“太高了。”
无依无靠,全凭濮阳邵支撑。他对他没有信任,自然会怕。
濮阳邵将林笑却放了下来,重新抱在怀中:“本来把你当大孩子,看来还是只能当奶娃娃。”
林笑却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兵器,不能到处乱甩。”
濮阳邵笑:“这细胳膊细腿的,我可不敢拿你当兵器。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我不干。”
林笑却笑着说濮阳邵烦人。
濮阳邵故意用自己的胡茬去蹭林笑却:“不烦,我不烦。”
林笑却推开他的头:“烦。”
濮阳邵跟个孩子似的犟劲,又去蹭林笑却的脸颊:“不烦,就不烦。蹭到怯玉伮不烦为止。”
林笑却到最后拿他没办法,只能改口:“好,不烦,不烦就是了。”
濮阳邵笑了起来,听起来挺傻的。
他抱着林笑却倒在了床上,他说他好高兴,心里满满的,还有点酸酸涩涩。
他说他没文化,问怯玉伮能不能找到词语形容。
林笑却道:“我可体会不了,你大概是吃撑了。”
濮阳邵说不是肚子撑,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不是宰相。他说他的心很满:“汉族常说月有阴晴圆缺。我现在大抵就是晴与圆。又道人有悲欢离合。我与怯玉伮是欢与合。至于酸涩……怯玉伮,阴与缺,悲与离,不会属于我们的。”
“如果我们从小长在一块儿,我就保护你,走哪都把你带上。”
林笑却说他不是挂件。
濮阳邵笑:“不是挂件,住在我心腔,把你装进去,温暖,不会受寒。”
林笑却作势捂住耳朵,说濮阳邵说胡话。
濮阳邵偏要捉住林笑却的手,说更多的胡话给他听。
“不想住在心里,那就住在脑袋里。只是害怕脑袋里把你装满,我就成了傻大个。”濮阳邵笑,“傻大个活不到春天,会在冬天的大雪里冻僵。”
“我冻僵了,你会不会从我的脑袋里走出来,走到别的地方去,钻到别的人心中。”
林笑却捂住了濮阳邵的嘴:“你在讲鬼故事,我好好一个人,放着房子不住,偏要住人那狭窄的身躯。岂不是自囚自困。”
“天下那么大,濮阳邵,你装不下我。”
濮阳邵捉住林笑却的手,笑道:“我在学汉人讲甜言蜜语,怯玉伮怎么不受用。”
林笑却也笑:“你说得太恐怖了,不甜,瘆得慌。”
濮阳邵叹:“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语言,没办法应用得很好。很多细微的词,我分辨不出它们的区别。我想用我的语言告诉你,可你听不懂。”听不懂的告白,未免太狼狈了些。
林笑却道:“我听个声也是好的。”
他听不懂猫咪的叫,听不懂鸟鸣花香,看不懂岁月的年轮,可他能听个响。泉水淙淙,冰锥子砸落清脆,小雨淅淅沥沥,大雨滂滂沱沱,一整个世界都淹没。
尘埃落下,树叶摇晃,他听见那声响,仿佛自己也成了雨。落到这个世界,并不管落脚处到底是屋檐还是廊下,花团或是泥潭。
只是落,只是往下坠跌。
濮阳邵搂住了他的腰,在林笑却的耳畔说了好长好长一段话。陌生的言语,陌生的音调,林笑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可他明白,濮阳邵这段话里,或许有甜言蜜语,或许……更多的他探寻不到了。
濮阳邵夜间很想留宿,但林笑却不允。濮阳邵开始学会尊重林笑却,却也免不了花言巧语,说他不会做什么的。
“只是想搂着你,”濮阳邵低声道,“我都好久没碰那些花里胡哨的,憋得慌,就搂一搂绝对不做什么。”
林笑却笑:“不可以,快离开。”
濮阳邵在林笑却耳畔,压低了声音蛊惑道:“我可以帮你。这么大了还没碰过人。”
濮阳邵的手抚上了林笑却的小腹,林笑却赶紧按住了他:“不行,你快走。”
濮阳邵说他不走。揉着林笑却的小腹,试探地想做什么。
好痒,林笑却笑得不行:“你就当我是和尚吧,我不需要。”
濮阳邵手乱动,林笑却捉住他,捉不住只好十指相扣,扣在胸膛上。
濮阳邵这下不乱动了,微微埋怨道:“我是秃牛,你是秃驴,倒也天生一对。”
“谁跟你一对,”林笑却道,“你色心不改,混蛋得很。”
濮阳邵说这可冤枉他了,疫病前还有点心思,疫病后真的只想守着怯玉伮过日子。
“我拜了天地和高堂,已经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我濮阳邵有担当,说不干就不干。”
林笑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
濮阳邵不甘愿道:“驷马难追。”
他心想,婚后再慢慢磨,他不信了,一定是怯玉伮没体会到这种事的好来。一步步慢慢来,总有一天……濮阳邵在脑海里乱想了一通,脸上红彤彤的乐意叫林笑却十分嫌弃。
“你在乱想什么。”
濮阳邵傻笑:“我没有想你,没有想春天,绝对没有贪欢。”
濮阳邵不打自招,这下无论说什么,林笑却也要赶他走。
濮阳邵只好道:“那我明天再来。晚上记得想我。”
太黏糊了。林笑却道:“忙你的去,我无梦到天亮,谁也不会想。”
濮阳邵摸了摸林笑却的脸蛋:“无梦也好,睡得香香的。我真走啦。”
林笑却不看他,脸埋在被窝里,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快走,快走。”
濮阳邵说他慢慢走,林笑却仍是道:“快走。”
濮阳邵隐隐听到一点哭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依照林笑却所言,快快地离去。再呆下去,怯玉伮真要恼了。
细水长流,不急不急,不能急。
濮阳邵走后,林笑却才抬起了头,竟已是不自觉泪流。
233说这是濮阳邵的命,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会有一种负罪感,仿佛成了帮凶。】
233道:【不,宿主,你只是过客,只是这一场乱世悲欢的见证者。】
眼睫湿润、沉重,他睁不开,挣不开。
233又道:【我们没有干预这个世界。一切由他们自己在欲望情愫中沉沦。宿主,我们只能路过。】
233心道,宿主早就与常人不同。灵魂不灭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常人口中“神”的层次。
系统播放轻缓的音乐,纾解林笑却的情绪。
林笑却静静地听着,蓦然听到了脚步声。
系统停止播放,是晏巉从密道里出来了。
系统有点滑稽地想,真像偷情。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而他是那个听墙角的。
系统摇摇不存在的头,胡思乱想什么,一会儿程序要错乱了,一堆的bug要死机了,不气不气。宿主跟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可即使这样劝自己,系统也忍不住生出了嫉妒之心。莫名其妙,这嫉妒胡搅蛮缠,竟然要缠上一个系统,让一个无情无欲的系统走上成人之路,太坏了。
晏巉走出来,林笑却缓缓睁开了眼眸。
晏巉瞧见他眼下的泪痕,瞧见那湿漉漉的眼睫,像一场雨,把受伤的小鹿淋得湿淋淋,哀哀的,血、泪、雨一起淌,在小鹿的身下淌成了小溪。
晏巉是另一头猛兽,走到小鹿身旁没有吃那鹿肉,而是垂下头舔舐那小溪解渴。
晏巉抚上林笑却脸颊,垂下身亲吻了他的眼眸。
林笑却觉得痒,想要后退,晏巉搂住了他。
他轻轻地往下吻,沿着泪痕,将怯玉伮的小溪啜饮。
一干二净了,他才松了手,退后一步,问:“怎么哭了。”
林笑却垂下眸,说冻的。
“说谎。”
林笑却抬眸:“那你给我想一个理由吧,想一个说得过去的,你相信的理由。”
晏巉道:“你舍不得了。”
林笑却反驳:“我舍不得谁了?”
晏巉道:“别逼我回答。”
林笑却微笑:“你先逼我的。”
晏巉倏然脱了外衣,上床将林笑却紧紧抱在怀里。
林笑却挣扎:“放开,我不做你的药材。”
晏巉压在他身上:“那就杀了我。”
林笑却仰头看他,泪水又落了下来:“我讨厌你。大哥,我讨厌你。”
晏巉抚上林笑却的泪:“大哥不会反抗。”
“大哥欺负你心软。”
林笑却哭得哽咽,晏巉将林笑却紧紧搂在了怀里:“别怕,别怕,他会死得干脆利落。我会让他死得没有太多的痛苦。”
去岁夏离开绍京,今年三月回到绍京,这段时间以来,晏巉一直贴身陪在林笑却身边。
林笑却再不想承认,也早就习惯了晏巉的陪伴。
那些血与火,晏巉从不让他看,明明靠近战场,却还是呆在晏巉打造的无菌环境里。没有尸体,没有拼杀,没有饥饿,晏巉甚至有闲情给他缝衣裳。
点上蜡烛,晏巉对着火光穿针引线。
林笑却惊讶他还会这个。
晏巉笑:“当大哥的,如父如母,弟弟们馋新衣裳,有钱买布料,没钱请好的绣娘。”
“我跟着老仆学了几招,还算学得不错。过来,”晏巉道,“大哥量一量尺寸。快十九了,还能长一长。”
林笑却过去,说是量尺寸,晏巉却抱着他就不撒手了。
“这里太多人了,”晏巉道,“大哥感到恶心。怯玉伮,大哥有你,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意思。”
林笑却还想挣扎,听到这话就乖乖地让晏巉抱着。抱得林笑却都打哈欠了,晏巉才将林笑却抱到了床上,摸摸他额头:“睡吧。”
林笑却迷糊着,想睁开眼说说话,但在睡意的催促下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晏巉垂下身,亲吻林笑却的眉心:“怯玉伮,怯玉伮……”
第二天,林笑却醒来的时候,新衣服已经摆在床边。
晏巉嫌弃针脚不如绣娘,说让林笑却将就穿穿,林笑却说已经很好看了。
晏巉道:“不是最好的,不该穿在你身上。大哥以后只给你做里衣,里衣穿着,外人瞧不到。”
宫殿里,林笑却的哭音渐渐止了。晏巉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晏巉拍着拍着,就开始解林笑却的衣裳。
林笑却按住了他。
晏巉道:“大哥看看,大哥绣的里衣是不是被恼得扔了。”
林笑却道:“我从来不对物发泄。”
晏巉还是要解,林笑却只能随他。
解开了,晏巉抚上了里衣,里衣薄薄一层,跟抚林笑却没有太大区别。
林笑却恼他,说痒。
晏巉让林笑却复仇。
林笑却道:“我才不摸你。”
“你为了濮阳邵,是不是要一直跟大哥犟下去。”晏巉抚上衣领,“哭得领子都脏了。”
林笑却犟道:“那你拿回去,我穿不起你做的衣裳,弄脏了弄破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晏巉道:“那我脱了?”
林笑却瞪他。
晏巉笑了下,摸了摸林笑却的头:“好了,不闹了。等濮阳邵死了,大哥接晏弥晏余回来。”
“只是,”晏巉道,“亲疏有别,怯玉伮,我们是主,他们只是客,明白吗。”
林笑却道:“什么时候大哥的弟弟也成了大哥的客人。”
晏巉抚上林笑却的脸颊:“不是大哥把他们当客,怯玉伮,是你要把他们当客。”
林笑却真恼了,翻身把晏巉压在了身下。
晏巉笑着纵容了他。
“我不要你管,你管太多,我会远离你的。”林笑却警告道,“你与赵异,你与濮阳邵,我不插手,你也不要逼我做什么。”
晏巉躺在林笑却的身下:“你可以插手,你想救他,现在就去说。只是我保证,他会死得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不怕?”
晏巉笑:“不怕。”
晏巉抬手,抚上林笑却的脸庞:“怯玉伮,我只是舍不得你。”
“哪怕我也变成那些人,想要碰你侮辱你,你也还是如此吗?”林笑却故意刺他。
晏巉道:“我希望你如此。那样我就有了开战的理由。我会像野兽一样对待你,吻遍你全身,咬得你身上都是印子,每一口,每一个齿印,都让你羞于见人,只能在我面前,赤。裸。裸,毫无遮掩。”
“可怕。”林笑却点评道,“我的肉不好吃。”
晏巉笑,说林笑却是傻子:“大哥不吃你的肉,大哥只想吞噬你的灵魂。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你的目光便是我的目光,你的世界也即我的世界。”
“你自己的世界很糟糕吗?”林笑却问。
晏巉搂住林笑却,将他拉了下来,林笑却被按倒在胸膛上,他听到晏巉的心跳声,也听到他说:“糟糕透了。”
“糟糕到你想杀了自己?”林笑却问。
晏巉默了会儿,笑着说了实话:“糟糕到我想毁了这个世界。”
“真可怕。”林笑却点评道,“比吃了我还可怕。”
晏巉紧紧搂着林笑却,胸膛起伏,呼吸灼热:“留在大哥身边,大哥不会变得可怕。”
“你能保证这一点吗?”林笑却听着晏巉的心声,不准他说谎。
晏巉说他会竭力的:“如果有一天,大哥害人害己,大哥会自我了断。别担心,大哥不愿意做一个坏人。”哪怕他已经是了。
林笑却道:“论迹不论心,我只是不希望大哥滥杀无辜。赵异曾是那样的人,他的结局不该属于大哥。”
高岭之花,应当于寒霜中绽放,而非于烈焰中焚毁。
晏巉说一把火倒也干净,只是他嫌弃竟还剩下焦骨:“大哥只愿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哪怕一粒骨灰也不要留下。”
因果循环的道理晏巉明白,他已经波及那么多人的性命,大抵是逃不过了。
只是舍不得……舍不下……
晏巉抱紧怯玉伮,安慰说:“睡吧。”
“大哥不吓你了。”
林笑却骂他坏,晏巉也欣然接受。
林笑却说今天一个二个,都想给他讲鬼故事。
晏巉问还有谁。
林笑却顿时不说了,呢喃道:“睡了睡了,我睡着了,不能说话了。晚安晚安,大哥晚安。”
晏巉笑,摸摸林笑却的头,低声应了好。
无非是那濮阳邵,必死的人,他还追究什么。
竟敢吓怯玉伮,还讲鬼故事,死了也不冤。
脑海内的233听到一个二个,嫉妒得想当第三个。程序就要点开鬼故事时,233猛然从嫉妒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
真是学什么不好,学那些人类伤害宿主。
坏蛋那么多,233才不要当坏蛋。他要鹤立鸡群,他要当对宿主最好的人,陪伴宿主最长久的系统。
233点开了助眠的舒缓音乐,轻声道:【夜深了,宿主晚安。】
晏巉摸着他头说知道了,快睡。
233心道,不要脸,那句晚安是对系统说的,才不是对主角受说的。
安安静静,放空放空。晚安。
侍从梁讷禀告道:“大司马并未生疑,已进宫来看小殿下。现已步行至含章门。”
自接下皇位以来,魏壑并未与大司马魏歧直接冲突,而是处处忍让、放纵,大封特封。
魏歧在大穆经营多年,势力深厚,与先帝的身死脱不了关系。
魏壑只能装作愿当傀儡的模样,使得魏歧越发张狂。其部下肆虐横行,将王公贵族也不看在眼里,压榨百姓,欺压豪族,朔京城里怨声载道。
在与东雍的战争中,魏壑欲调兵遣将,魏歧自不会让魏壑立下军功收拢军心,全部驳回自己战去。
谁知遇上那东雍的大将裴一鸣,损兵十万,大败而归。
魏歧的势力受到重挫,本疑心魏壑会对他下手,谁知那魏壑好似真的被流亡的日子磨灭了心性,整日不理朝政搞什么木雕,好似要立志当个匠人似的,惹得魏歧大笑道:“此子废矣!”
魏歧大败反而要求赏地赏财,魏壑只是道:“大司马的要求,无有不允。小侄但求一清净之地,安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