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白月光—— by去蓬蒿
去蓬蒿  发于:2024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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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延笑道:“狄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我今天就替陛下杀了你。”
狄彪道:“省省吧,就你!荀延,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懒得去追你。”
荀延道:“别废话了,诸将听令,拿下叛贼首级,陛下万金重赏!”
荀延的军队和先锋部队汇合,赵异一方渐落败势。
狄彪突然闯进马车,把林笑却捉了出来。
他掐着林笑却的脖子道:“看好了,这是你们陛下的皇后,再追,我现在就杀了她!”
赵异喝道:“狄彪!你这狗贼,放他下来!”
禁卫军统领段琮也倏地惊心。
他给禁卫军使了个眼色,若有不对,先救美人。
狄彪抱着林笑却在马上,低声笑道:“陛下急什么,再这样下去,不止是你,我也得命丧此地!只是借借美人的名头,又不是要她的头。”
林笑却被钳制在怀里,暴雨打湿了他的脸颊,雨中林笑却睁不开眼,心道赵异无论到哪,看起来都像个傀儡。
双方的拼杀渐缓,对峙起来。
荀延道:“继续杀!不过一个美人,哪有陛下的江山重要,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狄彪喝道:“诸将可想好了,荀延作为军师最多受责罚,可你们人微言轻,到时候濮阳邵暴怒之下,性命或许无碍,升官发财可就别想了!”
林笑却挣扎了一下,狄彪低骂道:“动什么动,我的手可不听使唤,到时候真掐死了你,美人去了地府可别忘了惦记吾。”
荀延道:“狄彪,你要是杀了皇后,赵异可不会放过你。连逃亡都要带着的美人,你若杀了,赵异必容不得你!到时任你多少算盘,全盘落空!不过是吓唬诸将,投鼠忌器。诸将莫叫奸人蛊惑,杀狄彪者,封千户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下着大雨天色昏暗大家又看不太清,刀剑人马混乱不堪,哪管什么美人只管往钱权冲去!
荀延更是拉弓就射,狄彪躲避不及又得护着林笑却,险些中箭。
狄彪骂道:“废物!”
顺手便将林笑却甩进了马车,赵异赶上来接着,两人摔作一团。
双方陷入混战,马车滚滚向前。
段琮趁势带着人马护送赵异,故意将狄彪留下殿后。
他也瞧出来了,荀延的主力朝狄彪而来,在双方的仇恨下,禁卫军护送着马车远去了。
狄彪损兵折将,最后将运金银的马车全部掀翻,大喝道:“金银珠宝在此,想要的来取!先到先得!”
荀延喝道:“杀了他们,金银一样是我们的!”
但是很多小兵被金银晃了眼,下着大雨担心被冲跑,竟真有下马捡金银的。
荀延那方精锐部队还好些,还能维持进攻!纪律不强的,连狄彪自己这方也有小兵心动。
狄彪顾不得其他,带着精锐趁乱逃离。
濮阳邵洗劫了诸多世家,狄彪叛逃也不忘偷运好几车。紧要关头全洒了,保命要紧!
金银嘛,进了绥地再抢不迟。
马车里,赵岑吓得急喘,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挪了个位置,见到一双突如其来的手,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原来是舒厢躲在这里。
他没有资格上赵异的马车,便蜷在运盔甲金银的马车内。
在箱子的角落里,他被惊醒后一直静静地躲着,听到了赵异所有的言语,眼里的不甘快要把自己烧光。
在林笑却被捉出去后,舒厢竟下意识的狂喜,不过一刹那后又免不得成了担忧。
赵异瞧见他,一脚就要把他踢下车。
舒厢连忙从盾牌后爬了出来,跪下道:“陛下,天意让奴才与贵人同乘一辆马车,天意让奴才活下来,您又何必急着取奴才的性命。”
赵异冷嘲道:“你倒命大。”
他想了一会儿,道:“到了绥地,你就自行离去。不要再跟着我们。”
赵异经此一难,仿佛懂了求生的艰难,懒得再跟舒厢拉扯,是死是活自己逃命去,别再扒拉他。
赵异又道:“这车内的金银你尽可取去,舒厢,好自为之吧。”
舒厢笑:“我一个奴才,拿着金银招摇过市,只怕活不过当晚。乱世之中,除了陛下身边,又哪里有活路。”
赵异笑:“没人逼你拿,你怎么跟个苍蝇似的,甩都甩不掉。看来只能将你杀了,一了百了。”
舒厢望向林笑却,问:“主子也是这么想的吗?”
林笑却静静回望,他看见的不是舒厢,而是一个腐烂的人,皮囊好好的,内里已经崩溃。
自卑自残自负,伤人伤己伤心。
林笑却道:“书香,你可以试着不做一个奴才。离开你厌恶的一切,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舒厢笑:“说得倒轻巧。你一个人能活下去吗?你活不下去,却要求我独自活。你可以攀附那么多人,为何我不能。你也不过寄生虫罢了,却嫌弃我是苍蝇。”
林笑却道:“人活在这世上不是孤岛,互相有需求,无论情感还是利益,关系便得以建立。”
名利权势之外,人毕竟是人,血肉之躯,喜怒哀乐,会有情感上的需求。强势如濮阳邵,也希望有一个家。他恰好符合了濮阳邵对于妻子的想象,他呆在濮阳邵怀中,愿也好不愿也罢,终归是顺从地提供了一种想象,满足了濮阳邵情感上的需要。
舒厢看到的只有濮阳邵给出的利益:后位、珠宝、宠爱……所以觉得林笑却只是个寄生虫,竟敢获得那么多那么多,而他却一无所获。
舒厢既想成为林笑却,又怨恨林笑却,忍不住痴迷占有,暴虐破坏。到最后,仿佛只要林笑却从此消失,他的生活便可以好转了。
林笑却道:“书香,怨恨会毁了你。恶意是一把刀,杀害他人之前,自己先被撕裂。”
舒厢落泪道:“你讨厌我?”
林笑却摇头:“我不在意你。”
或许曾经有那么一点在意,城破那天,他听着书香在濮阳邵身下的动静,内疚有之不忍有之。
他曾经想过走近书香,他钦佩他旺盛的求生欲,也怜悯他的自轻自贱。
可最后,得到的是书香那一句“陛下下不了手,奴才来吧。奴才手轻,很快就能结束。”
那一刻,结束的不是林笑却的命根子,是那份曾经给出的善意。
人生这条河,只能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舒厢怒道:“你为什么不恨我!难道我卑贱得连恨都不配!”
林笑却垂下了眸,不再多言。
赵岑知他心里难过,捡起一颗珠子塞到了他手中。
林笑却攥着珠子,抬眸望,赵岑傻笑着:“这个漂亮。”
林笑却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含笑道:“嗯。”
舒厢仍在质问。
赵异道:“嚷嚷什么,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照照镜子。什么活不下去,你那么爱爬床,找个喜欢你的好好过日子不成?”
“喜欢我的?”舒厢笑,“人人都厌我,弃我如敝履。”
马车内的争吵传到了马车外。一个小将突然敲响了车窗,他是见着舒厢爬到车里的人,他也见过舒厢的过去。
他鼓起勇气道:“是舒厢公公吗,您若不嫌弃,跟卑职凑活过日子,卑职会待您好的。”
舒厢听了,只是发狂道:“滚!”
什么贱人,也敢妄想他,他再是不堪,爬得也是龙床!
赵异讥笑出声,见林笑却沉静着脸,赶紧捂住嘴不笑了。
林笑却静静坐在马车里,攥着赵岑给的漂亮珠宝,望向车窗外。人活在这世上,欲望缠身,求不得挣不脱,在自我的毁灭之中沉沦。
到下一座城池时,赵异将舒厢赶下去了。
舒厢只来得及抓一把金银。
那小将留在后头,说不做夫妻也好,结拜为兄弟,他愿意照顾他。
舒厢擦了擦泪,将金银塞进衣服里,与小将背道而驰。
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做舒厢了。
还是书香好,书香书香,满室芬芳。
林笑却望着书香的背影,不知道他的结局将是怎样。或许,脱离故事之外,他终究找到了自渡的船桨,将要驶向自得其乐的远方。
无论曾有多么绝望不堪的时候,无论被多少人放弃,人自己不能放弃自己。把自己捡起来,擦擦干净,继续往前行。
林笑却回过头,望向将要踏上的前方。
书香停住脚,回头望,他曾经妄想的一切,终究是消失在了远方。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他湿淋淋躺在小怜姑娘的怀里,却觉得那样温暖,那样安心。或许曾经有人想过给出一份善意,是他太着急,是他贪求太过,亲手将那安宁撕裂了。
书香突然明白了林笑却的意思。怯玉伮从没有怨恨过书香,他不愿刀兵相见,只愿形同陌路,从此天涯海角各一方。
书香含泪笑了起来,小怜竟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没有想要践踏他。而他却……
书香回过头来,继续往前。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这一次,或许他可以学着爱自己,善待身边人,好好地活下去。
定源江。
接应的大船已在江边。
赵异一行人下了马车上船。
赵异想到那狄彪,越想越恼怒,这等人要是进了绥城,指不定闹出哪番事来。一再叛主,不可信之人。
赵异命令道:“把浮桥砍了吧,阻断追兵。”
横跨定源江的有一浮桥,不太安全,但也能通过。狄彪等人还未赶上,赵异此言段琮心领神会,他本准备渡过定源江再砍浮桥,可迟则生变,不如早了断。
上了船,赵异心定一半,叹道:“我赵异逃出生天,可悲可叹,可喜可贺。”
船行到江中央,狄彪才带着剩下的精锐赶到。一看这情形傻眼了。
狄彪破口大骂:“赵氏小儿!枉我费心费力护送,竟恩将仇报!”
狄彪大骂道:“先去抢船,这附近一定有渔民!待我渡江,那小儿的性命难保!”
没等狄彪抢船,荀延带着军队到了。
荀延见此情形,大笑道:“狄彪啊狄彪,不是我不给你生路,是你新投的主子不肯让你活。杀了他!”
狄彪浴血奋战,眼见着不敌,喝道:“好歹共事一场,我愿投降!”
荀延笑:“杀了你,你去阴曹地府跟判官慢慢讲。”
狄彪挥刀大喝:“荀延,你别忘了,我可一直顾忌着主公,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是逼我太甚,我说出来了,你可就自身难保!!”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出卖真正的主公。荀延叹道:“擂战鼓!让这绥地立起我们大燕的旗帜,响起大燕的战鼓!雷声震震,还待何时!”
战鼓鸣响,荀延喝道:“再狂烈一些,别跟没吃饭一样软了骨头!唱战歌!起!”
狄彪骂道:“荀延,你欺人太甚!”
但在刀剑之声、战歌战鼓声里,将士们根本听不清他在嚷什么。
荀延道:“杀啊!”
狄彪渐渐遍体鳞伤,左手都被砍断了。没想到一腔壮志,满心阴谋,竟断送在这定源江。
还没能进城,狄彪就断送了性命。
将士将他的头颅送来,荀延抓着头发,打量了下:“做个酒杯正好。”
鸣金收兵,赵异的船只已过江大半。
荀延道:“放火箭!”
在箭头处绑上浸过油的麻布等,发射之前,将油布点燃,射出去起到火攻的作用。*
此时阳光明媚,无风无雨,正是放火箭的好时候。
一将士道:“军师不可!皇后娘娘也在那船上!”
荀延斥道:“若不杀赵异,全天下只会说陛下得位不正,大燕形同笑话!放虎归山,又要损伤多少将士性命!一切由我一力承担!”
“杀一人保千军!纵要我荀延拔剑自刎又何妨!”荀延夺了火箭点燃射出!
大船之上,段琮见了,道:“急速前进!”
荀延喝道:“诸将还在等什么!莫非要等那赵异进了城再攻城!到时若以娘娘为质,要诸将性命,难道诸位心甘情愿送死?”美人误国,趁主公情愫未深,斩立决。
一听此言,众将士心中暗叹,美人再好,也比不过自身性命。
火箭漫天,朝着江船而去。
赵异抱紧了林笑却,笑道:“你看,这漫天的火箭,像不像送葬的烟火。”
赵岑也望着,痴痴地说:“真好看,好亮好亮。”
段琮道:“跳江!游过去。”
但这定源江江水湍急,上游冰雪融化,流到此处已是滚滚往前。跳江淹死的可能,远比游过去的机会大。
倏然,一阵疾风狂风,席卷江水,火箭受阻,半程即落。一场暴风雨突如其来。
赵异大笑道:“天助我也!”
这风雨来得急,来得狂烈!竟像是天意不让船上人死。
迷信的周国将士,有许多又对赵异有了信心。看来天子毕竟是天子,不是什么乱臣贼子都可以冒充的!
赵异心道,绥地乃赵氏发源之地,一定是列祖列宗保佑了他赵异!
雨水冲刷着,林笑却睁不开眼,却感受到一缕轻风温柔拂过。
他强行睁眼望去,只望见被风雨砸下的一支支箭矢。
休眠中的233感受到什么,滋滋了两声,终究没能醒来,继续休眠。
荀延站在江边,任他巧舌如簧阴谋阳谋,竟敌不过这天。
荀延提着狄彪的人头暗叹:“晚矣。”
下了船,绥城的将领早已侯在江边。这船只也是他们备下的。
领头的大将名赵玚,并非赵氏宗亲,而是因功获赐皇姓。
那年他击退北雍敌军,立下大功,却还是被人嘲笑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只有个诨名羊将军。
说他是两脚羊出身,侥幸未死,一路走到今天,就算做了将军,跟脚也还是那两脚羊,没什么了不起!
周国看重家世,家世胜于一切,羊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却还是被讥嘲讽刺。有个小太监当笑话给赵岑讲了。
那时赵岑还是皇帝,不明白这个故事为什么很好笑。他傻傻地说:“羊将军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名没有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他跟朕姓吧,就叫赵玚,是美玉不是两脚羊。”
从此,赵玚对赵岑忠心耿耿。
绍京被围攻的消息传到绥地,当时绥地起了洪灾,绥城自身难保。等绥城好些了,赵玚立即整军出发,但行至一半,绍京城便破了。
赵玚闻言,涕泗横流,下马伏地,朝着绍京的方向痛哭不已。
后赵异派人联系,赵玚得知赵岑未死,立即着手接应。
方才眼见着火箭,赵玚不顾自身,要划小船去救人。好在风雨突来,赵玚湿了满身,大笑着离了船上岸。
赵玚见赵岑下船上岸,连赵异也顾不得,上前拜伏道:“陛下,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大雨仍下着,赵岑认出了赵玚,高兴道:“我记得你,但我已经不是陛下了。我是太上皇。”
赵玚泣道:“太上皇也是陛下。”
赵岑扶起赵玚,傻傻地说:“雨好大好大,好凉好凉,进屋进屋。”
赵玚不再耽搁,对赵异行礼后道:“陛下,请。”
下船前,赵异撕了衣袖给林笑却当面纱,遮住了面容。
赵异牵着林笑却的手往前。
绥城城门开,一行人奔波一路,终于如愿进了城。
绥城有赵氏行宫,赵玚一直派人仔细打理着。
即使长久未有赵氏皇族住进来,也依旧一尘不染。
有人劝他去住,说行宫辉煌,将军之大功,如何住不得!
但赵玚始终谨守臣礼,道:“太上皇赐姓,如同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怎可僭越。”
众人渐渐钦佩其忠义,对赵玚越发忠心。
进了行宫,赵玚担心赵岑身体安危,先派人去烧水。
对赵异亦是道:“洗浴换衣,吃饱喝足,再商大计。”
赵异见着林笑却都发寒颤了,连忙道:“将军所言甚是。”
赵异与林笑却进了一殿内,两人都湿漉漉。
赵异从背后抱着林笑却道:“怯玉伮,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天意。”赵异笑,“天意要我赵异活。待我重整旗鼓,夺回江山,将那濮阳邵五马分尸,报仇雪恨!”
林笑却打着冷颤,推开了赵异。
赵异道:“是不是太冷了,快换衣裳。热水要一会儿才好。”
下人送来衣衫,竟还是女子服饰。
林笑却蹙眉。
赵异笑着让下人换了男子服装。他道:“以后你不必装哑巴,也不用装女人。怯玉伮,你就是你,不是小怜,不是姑娘,也不是那个小哑巴。”
林笑却抚上男子衣衫,冷颤渐渐停了。室内温暖,林笑却缓了一口气。
他道:“多谢。”
赵异不自觉唇角扬起,心里也乐哉哉的:“我不吃你豆腐,我出去了,你慢慢换。”
等会沐浴了,还得重新换。脱衣穿衣又脱衣……赵异拍了拍自己脑袋,别一天到晚吃人家豆腐,下流!

沐浴完,又换新衣。
林笑却随意擦了擦头发,长发已经及臀下,他嫌太长麻烦,寻来剪子要剪断。
赵异换洗完迫不及待赶过来,见着林笑却此举连忙拦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剪它。”
林笑却道:“太长了,你不觉得很麻烦吗,湿淋淋的。”
赵异笑着把剪子拿过来放到一旁,亲自捧来帕子给林笑却擦头发:“怯玉伮,你忘了,我说过的,我替你照顾这皮囊。”
赵异让林笑却躺了下来,他抚着那长长的乌幽幽的头发,穿梭在其中,湿漉漉的黑森林,幽远的气息,林笑却的面庞莹莹,似一头白鹿,是那山神的化身。赵异穿过黑森林,捉住白鹿,抚上了林笑却的面庞。
怯玉伮穿女装时,浅涂脂粉,还能有点人间的气息。现在一张脸素净,竟似山神一样幽远了。
赵异说林笑却长大了。
怎么越长,越不像凡间的种,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林笑却推开他的手,擦头发就擦头发,可不许摸他。
赵异笑:“把我当风,当雨,当露,风雨都能碰你,我也要。”
林笑却道:“风雨无情无欲,自然天成,你是个坏胚,走不了风雨的路。”
赵异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现在跟佛没两样,早重新做人了。
“过去朕滥杀无辜,回想确实不对,都是些不值得在意的玩意儿,杀他们作甚。”赵异道,“传出去又难听,又惹人嫌弃。远远地赶到一边,自生自灭去。”
林笑却道:“佛要是你这样的,就没人会信了。”
赵异问林笑却信佛吗。
林笑却没答。
赵异道:“佛要是你,我就信了。我不但信,我还天天给佛祖擦金身。”
林笑却骂他银秽。
赵异笑着捧起林笑却的头发,一头摔进黑森林,微微的窒息里,他让林笑却多骂些,他爱听。
“我无耻我放荡,我逮着小鹿不肯放。”赵异笑,“我走进春梦乡,抚上佳人身,佳人骂我银乱下流狗贼大胆,我送上祭祀香,三炷香,拜一拜,皈依佛门忘前生。”
赵异说着说着唱了起来:“忘前生——”
赵异倏地抱紧了林笑却:“怯玉伮,前尘往事我已尽忘了。过去朕陷入泥潭不得挣脱,耳聋眼瞎暴虐残杀,朕知道,一切不是放下屠刀那么简单。乱世里,皇帝一个接一个死,百姓一万接一万亡。朕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我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碰就不碰,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的傻爹,我和你,偏安一隅的日子能有多久我不知。”赵异本来雄心壮志,一番洗浴后,壮志被浇熄。他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资本跟群雄抗衡。
“我们做兄弟,做家人,不做夫妻。”赵异说得艰难,但他自知自己实在不被怯玉伮喜欢,强行干些什么,只会被爹狂打,更会惹得怯玉伮远离。
不就是那事嘛,想要的时候手动也不是不成。他靠近林笑却耳畔,低声道:“你想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的,你的这副身体,我会照顾得尽心尽力。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赵异故意说得银秽,故意去勾引人,“咬一咬,含一含,我也豁出去了。”
林笑却起身,一脚将赵异踹下了榻。
赵异摔得没有风度,坐起来手搭膝盖上,倒是颇为风流。
他笑:“真是小神鹿,逗一逗就踹人。”
“让我瞧瞧,这鹿蹄子有没有踹疼。”赵异想去捉林笑却的脚,林笑却赶紧穿了鞋。
他道:“赵异,你脑子里除了那事,是不是没装其他的。”
赵异缓缓起身。
他说他装了,装下七情六欲,装得头破血流。
太满了,就从脑袋里溢出来,溢得多了,人就死了。
赵异把额上碎发捋开:“你瞧,这道疤就是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证明。”
分明是濮阳邵提着他脑袋撞的,他却说是自己没回头。
“我终于撞破了南墙,怯玉伮,站在南墙后的是你。”无论在谁身边,赵异得到的都是不甘怨恨暴怒,他心中充斥着毁灭一切的欲望,贪婪残暴嗜杀,血流满地猖狂,一把刀撕裂了他,从他身体里钻出去乱杀,他看不见也听不清,沉沉的暗夜里连只萤火虫都没有。
他被关起来了,他开始撞墙,撞破了墙,光终于渗透进来。他得到了安宁。
赵异的泪水不自觉落下,他含着笑流着热泪:“怯玉伮,儿时的故事,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
“这一次,我会安安静静地听,不会突然听不见。”
林笑却默默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奉茶。”
他说得跟李白让高力士脱靴一样,讲故事可以,先让我喝口热茶吧。
赵异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竟抽噎起来,他又羞又喜地背过身,赶紧擦了擦泪,去给怯玉伮泡茶去。
沦为阶下囚时,赵异宁流血不流泪,一旦到了相对安宁的环境,他那哭泣的心又忍不住了。
赵异捧来茶,温度刚刚好,林笑却眼中含笑,没想到赵异真去了。
他接过茶饮起来,赵异道:“不急不急,慢慢喝。”
林笑却道:“品别人的茶,自是不能牛嚼牡丹,喝你的,囫囵吞下得个热乎便罢。”
赵异说林笑却怎么区别对待。
林笑却笑:“我要报仇,谁让你小时候——”
赵异抢话道:“谁让我小时候,狠狠地欺负了你。小时候你落泪,现在我把泪全还给你。你看看,遇上你之后,我掉的泪珠够不够。”
赵异俯身在林笑却耳畔道:“不够的话,晚上来找我,我慢慢哭给你听。”一边云雨一边落,泪珠全掉怯玉伮脸上去。佛祖原谅他,本性难移,他江山都改了,本性就容他多些时日慢慢来吧。
林笑却喝完茶,才道:“浪荡子。”还装林黛玉。
赵异笑:“做不成风雨,风流也挺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人家惦记春水,我惦记春梦,他得到牵机,我又将得到什么。”
赵异接过茶盏,放到一旁,在地上盘坐了下来。
“我将得到佛祖垂帘。”他抬头望向林笑却,仿佛那就是他的佛。没有玉像能比拟,哪有凡尘能沾染……抚一把观音摸一下神鹿,哪怕不得超生。
林笑却垂眸,眼神安静,唇齿轻启,给赵异讲了一个故事。
狐假虎威,剥了兔子的皮,一窝窝一串串,血流满地。老虎不发威,当它病猫。狐狸脑袋落地。虎大摇大摆,横行山林,摔下猎人的陷阱。竹尖扎穿,落了大雨,春日的笋节节长。暴雨狂烈,山崩地裂,猎人埋入土。一阵春风过后,倏地发了芽。
赵异说太血腥了,想听个更温馨的。
林笑却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赵异笑着上前,要给林笑却脱靴,林笑却赶紧挪开脚:“我的意思是,我饿了。”
定源江畔。
濮阳邵终于赶到。然而为时已晚。
他大怒,要召集各地军队围城,荀延劝了下来:“此刻不是好时机。陛下伤势未愈,军心不稳,况且西面宣王鸱视狼顾。不如休整一番,待到夏季。绥地河流众多,夏季常有暴雨,去岁刚泛洪灾。”
荀延状似悲悯道:“天灾人祸,天灾天赐,人祸我来。引定源江、黑荥河、沛川江……淹没绥地,一举攻克十三座城池。”
“一片汪洋之下,能得几人还?座座空城,不费兵卒。”荀延叹了一声,“虽有伤天和,但可保全我方势力。”
绥地乃赵异赵岑残余势力,必得解决。濮阳邵留着跟宣王消耗。
濮阳邵听了,没管那些百姓,只是忧虑道:“可小怜——”
荀延道:“贵人们会往高地跑,行宫地理位置高,皇后娘娘不会有事。死的只会是下层兵卒和百姓。”
濮阳邵叹了一声:“太过狠辣。”
他望向荀延,军师此举,刷新了他的认识。南周的自相残杀,真是毒辣。
但寻常攻城,若绥城以小怜为质,或杀小怜祭旗,濮阳邵发狠道:“就依军师所言。”
水淹出其不意,届时他亲自乘船接小怜回来。
绥城内,宴席已经摆好。
众人入座了,赵异还未至。
赵岑说他饿了,问赵玚可不可以吃。
赵玚本准备等赵异来了再开席,此刻却道:“陛下,您快吃,开宴,大家都用膳!”
赵岑说他不是皇帝了,不用叫陛下,这一话竟惹得赵玚落下泪来。
赵玚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泪。随即高兴道:“太上皇亦是尊称陛下。陛下,您现在比皇帝更厉害。”
众人正准备开宴,赵异带着林笑却来了。
众人正欲行礼,目光却看到了赵异身旁的林笑却。
他着一身素衣,长发如瀑,脂粉未沾,走在这行宫之中,好似步步生莲。
厅堂的辉煌沦为庸俗,满室的灯火成了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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