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倦的目光移转,他合拢手掌,抬眸看向林笑却。林笑却在侵占性的目光下垂下了眸。
他听得萧倦说:“好孩子,回去吧。”
接近傍晚的时刻里,林笑却坐在帝王的轿辇上,看向远方的天色。
夕阳仍在,金光仍满,洋洋洒洒,温暖依旧。
只是,身下的轿辇太凉,他疑心这光无法将龙辇温暖,更没有燃烧的那一刻。
到了永安宫,太子竟站在永安宫门口。
林笑却的心一下子就揪住,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坐着龙辇回来,连太子也不能僭越,他却如此出格。
六匹骏马驭停,小太监跪下来当下马墩。
萧倦平日自是用不着,但这按照萧倦身形打造的龙辇对于林笑却来说过高了些,小太监便主动跪了下来。
林笑却自是不愿踩,本准备跳下去。
太子走过来,直接将他抱了下来。
“殿下——”林笑却轻轻地唤了声,有些底气不足。
萧扶凃安抚地柔抚了下林笑却的背,抱着他进了永安宫。
一进永安宫,萧扶凃便让所有下人都退下。
山休再担忧也只能退下。
萧扶凃将林笑却放在床榻上,而后就开始解他的衣裳。
林笑却按住衣领:“这是做什么。”
“怯玉伮,你不让孤瞧,孤就会胡思乱想。日夜不得安宁。孤怕孤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
林笑却道:“你想多了,陛下没对我做什么。”
萧扶凃笑着抚上林笑却额角:“不,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我又不是你们养的宠姬,难道还要在床上伺候你们不成?”林笑却揪住衣领,坐了起来,“我知道,殿下对我的心思。可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是那一个。”
“就算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那人,我也会守身如玉。”林笑却始终不忘自己的人设,痴情谢知池一人。
唯独他,只能是他。
萧扶凃抚摸着林笑却的鬓角,慢慢就滑到了后颈的位置,稍微用力,林笑却就不得不抬起下巴注目着萧扶凃。
“为什么,”萧扶凃道,“孤才是陪你长大的那个人。你幼时不得父皇欢喜,由奶娘带着长大。你说你无聊得很,孤听了难过,就来陪你,陪着你长大了。怯玉伮,你却说你爱上了别的人。”
“别的人?他们知道你的喜好吗?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知道你爱睡懒觉知道你身体不好干什么都没力气,知道你不喜欢喝药不喜欢被禁锢在宫里,想要当侠客想要去天涯想要看世间百态吗?”萧扶凃抚摸着林笑却脸颊旁的一缕碎发,“就算有人知道,他们会像孤这样在意吗。”
“怯玉,孤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萧扶凃将那缕碎发抚到怯玉耳后,不让碎发痒着怯玉的面庞,“一个不值得在意的人,一个陌生的人,一个过路人。”
“我能接受你不会爱上我的事实,可我无法想象,你竟然选择去爱别的人。”萧扶凃连自称都忘了,用了“我”字。
林笑却垂下目光,他不敢看他。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不想再伤太子的心了。
萧扶凃何尝想要他难过。他抚摸着林笑却的乌发,摸着他的头,抱住了他:“别怕,别怕,孤没想逼你。”
“孤只是怕你受欺负。你说你没有被欺负,好,孤相信你。”萧扶凃搂着他,“孤相信你。只是怯玉伮,不要让孤发现,你骗了孤。”
晚膳,萧扶凃留下陪怯玉伮一起吃。
他舀了勺汤,唤:“过来。”
林笑却迟疑着凑过去,喝了那小勺汤。
萧扶凃问好喝吗。
林笑却点了点头。萧扶凃又道:“礼尚往来,怯玉是不是也该喂孤一口。”
林笑却拿起勺子,看着席面,舀了一勺最清淡的豆腐汤。
喂萧扶凃吃了,萧扶凃说:“你该问孤好不好吃。”
林笑却学着问了。
萧扶凃道:“好吃。怯玉伮喂的,孤快二十载光阴,还是头一次尝。”
萧扶凃喂过林笑却很多次,有时候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喂颗蜜饯、喂块糕点,怯玉伮就会习惯性张开口吃下,那么乖,好像就独属于他一人,在他的讲述声里,故事将怯玉伮包裹,萧扶凃将怯玉打了包,只差带回去。
谁能知道,拦路虎、狐媚子……一个个的都上演了。
林笑却听萧扶凃如此说,又夹了一块儿肉喂他,萧扶凃明显开心了些,主动凑上来咬上、咀嚼、吞咽。
他教怯玉伮如何与他亲密相处,怯玉伮学得如此之快,出乎他的意料。
萧扶凃倏地明白,一个人总是照顾,是照顾不出感情的。唯有互相付出,才能难舍难分,难离难忘。
用完餐,漱完口,净了手。
萧扶凃搂住林笑却,问他冷不冷。
“冬快来了,每年冬天,你总会生病。怯玉,冷的话不要害怕,告诉孤。孤抱着你。”
林笑却本该推开他的,本不该如此亲密。可是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太子平静下的阴郁,似水面结了冰,如果他不让他抱,冰封千里,就破不开了。
故事里,他和太子如同亲兄弟,正是如此深厚的感情,他才会在谢知池拿捏他为人质,威胁太子谋反弑父时,甘愿自尽。
既然如同亲兄弟,抱在一起,大概也算合理。
太子越来越高大了,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总有一天,他会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到那个时候,他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吗?
还是更怜悯、更仁慈,更像一位心怀万民的君主。而不是只有江山,只有天下,独无山河畔的人们。
百姓依山傍水,万民唯望安居乐业。贵族们的肆意挥霍下,是百姓勒紧了裤腰带的供养。
林笑却想起那一次,烨京暴雨冲垮了桥梁,太子出宫监督官员治水。
在那场暴雨里,他长跪雨中为谢知池求情。
太子得知后,斥责他黎民百姓没有安身之所是无奈,而他,自找雨淋。
林笑却相信,能想到黎民百姓的太子,不会像萧倦那样,视万民如蝼蚁。
太子的胸膛很温暖,而秋夜是真的逐渐寒凉了。
凉薄的秋夜里,谢知池仍然穿着单薄的情涩的衣衫。
他戴了许久的口枷,是太医求情,张束又上报,萧倦随口道:“要取就取罢。”这才得以取下。
那些看管他的小太监们,近些时日以来,对他的态度越发和缓。
夜里,谢知池听到他们交谈,说是小世子喜欢他喜欢得紧,而世子爷如今圣宠正隆,连太子也越不过,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连腕上的伤疤也没人搭理,既没有刺青,也没有刺字。他仿佛被人遗忘,不再是狗,不再是奴,是一件被暂时收起来的摆件儿。
只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被拿出去,送人把玩。
谢知池想起那世子,仍然记得口腔里他血肉的滋味。
再来一次,谢知池仍是会选择咬他。
咬得更疼,更凶狠。咬得他再也忘不了。
作者有话说:
标*表示引用哦,这章寿经内容和字词解释都引用自网络~
丽妃娘娘的寝宫里却有些抑制不住的声响传出。
丽妃早就挥退了伺候的下人们,门窗紧闭,蜡烛也全熄了。黑暗幽深之中,只剩他自己。
摸着黑,丽妃从床头暗格里摸索出了自己的珍藏……
脑海里一会儿是陛下,一会儿又成了怯玉伮,到最后每一个近些时日里见过的男人,都轮番地摸索上了他。
幻想中,男人们对他述说着爱意,情深似海。丽妃娘娘在那一刻当了真。
陛下好些天没入后宫,没召妃嫔。丽妃娘娘白日时瞧过了,镜中的自己分明还是一样娇嫩。肌肤如水柔滑,手掌摸上来会很舒服的,陛下却没来要他。
太黑了,他会怕,谁来宠幸他都好,谁来爱他都好,只是别叫他一个人。
深夜里,丽妃娘娘低泣着攥出枕下的发带,缠在手腕上吻了又吻。
天亮了。
这些天林笑却一直浑浑噩噩地睡觉,直到今日才从旅途的疲惫中恢复了过来。
洗漱罢,用完早膳,山休捧来一封信,说是威侯托侍卫交给他的。
林笑却接过来,抚上信封,质感柔滑。
秦泯虽是将军,听起来粗犷豪放,但并不乏细致的心思。写封信都要用最上等最细腻的纸张,以免划伤了、糙磨了林笑却的手指。
林笑却缓缓打开信封,信上秦泯邀他午后出宫游玩。
秦泯平日很忙,今天得闲,从昨日起就转辗反侧,思量着能否邀小世子出宫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挑了最好的纸,写了好几封信,选了字迹最潇洒的一封转交侍卫。
林笑却抚摸着字迹,看了好半晌,这样潇洒这样落拓不羁,他心向往之,又想见见踏雪与追风,便没有不去的理。
用了午膳,山休拿好进出宫门的令牌,与林笑却步行出宫。
宫里除了皇帝没人能纵马前行,林笑却想自己走走,散散步,不想坐人抬的轿子,便慢慢走到了宫门口。
才出宫门,就见到秦泯牵着两匹马侯在树下。
林笑却转身,从山休手里拿过令牌,让山休回去休息。
山休傻站着不肯走。秦泯走了过来,山休行礼。
只有两匹马,他跟着难不成要与主子骑同一匹?那是威侯的马,他作为奴才,没有资格骑乘。
山休忧虑地请求威侯照顾主子,嫉妒虽有,但更多的是不放心主子独自游玩。
在主子的安全面前,他个人的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秦泯摸了摸林笑却的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
秦泯知道林笑却在意这个奴才,也没有什么瞧不起的心思,怯玉在意,他便接纳几分。
山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秦泯抱着林笑却上了马。
他道:“追风大致痊愈了,但暂时不能骑乘,还需再养养。我们都坐踏雪,可好?”
都已经上来了,林笑却可不愿下去。他摸摸踏雪雪白的马毛,点了点头。
踏雪好久没见到林笑却,晃了下马脖子想跟他亲近,追风赶紧靠过来。
踏雪一扭头,慢吞吞往前,不搭理追风。
林笑却靠在秦泯胸膛上,感叹:“你们怎么都这般高大,衬得我实在是弱得可怜。”
“我明明身量也高的,小巫见大巫,只能甘拜下风了。”
秦泯想问还有谁,也这样拥怯玉入怀。但思来想去,无非是太子殿下。便不问了。
怯玉跟太子在传言里亲如兄弟,大概只是兄弟间的玩闹。
秦泯道:“山岳有山岳之美,江河有江河之清,无论高入云霄,或是一山半水雾缭绕,田间杂草蓬蒿,都有自己的风景。在我看来,怯玉此般模样,就是最最好的。比云霄更远,月光萦绕,常伴吾身。”
林笑却听了,拍了一下秦泯攥缰绳的手:“谁要常伴你身?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可不会时时来看你。”
秦泯笑:“那我倒愿做个小人。只是怕怯玉嫌弃,只能放弃。”
林笑却道:“做小小的人没关系,做卑劣的人我不喜欢。秦泯,你在我心中是个大英雄,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在你面前,我可以做个小小的人,但不会做一个卑劣的人。”
秦泯听了,默了半晌。他松松抱住林笑却,怯玉身上有股极淡极幽远的香,他嗅闻到了,便只觉怯玉也跟着那香远了。消散,离去,杳无踪迹。
踏雪一路上前,去一座人迹罕至的山。追风也慢慢跟着,偶尔马头蹭蹭踏雪,得到踏雪的无比嫌弃。
人烟渐渐少了,秦泯下了马,留林笑却独在马上。
林笑却望见秦泯取出竹笛,在秋风中吹响。
他没有想到这骑马杀敌的将军,除了手执刀剑长枪外,也能拿起笛子吹一曲江湖远海天阔。
林笑却听得渐渐痴了,风来叶落,笛声幽远,空山回响。秦泯靠在树下,林笑却追寻着笛声抵达他的目光。
情绪流转,光阴如梦。秦泯吹完一曲,问他喜不喜欢。
林笑却点头。
秦泯明知林笑却喜欢的是曲而非人,可他还是笑着又吹起一曲。
上一曲是自由潇洒,这一曲却暗含了愁绪。
丝丝缕缕,绵延不绝。林笑却听得眼眶微湿。曲风顿转,仿若清风拂来,再多的愁,再难斩断的惆怅,也在这不尽的风月中融化、成雾、飘远。
这一次,秦泯没有准备酒。
追风马身也未载人,但马鞍上挂着装袋的茶具、瓜果、糕点。
泡茶其水,用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饮山水,要拣石隙间流出的泉水。*
秦泯带林笑却去寻泉,听水泠赏风清烹煮热茶一盏。
火镰敲击燧石,打出火星点着蓬松的火绒,*这火便升起来。
林笑却还以为会是钻木取火,秦泯听了,笑:“钻木取火我会,下次你来,我演示给你瞧。”
这次的秋游还未结束,秦泯就开始期待起下次,还用钻木取火吊着林笑却,生怕这次演示了,下次他就不来了。
林笑却点头浅笑,说了好。
热茶烹好,秦泯静待温度合适了,才递给林笑却。
林笑却接过茶盏,慢慢啜饮。不热不凉最适合入口的温度,好清的茶,幽香淡远,隐隐回甘。
山中泉流,风中清香,糕点甜软……时光过得那样快,一转眼就到了夕阳时刻。
红霞似有万里,林笑却问秦泯,边疆战后的土地,是不是也如红霞那般血红无边。
秦泯说战争过后,地上积满尸骨,大抵是血红的,只是绝没有晚霞这般美好。
尸骨之地,是满的,述说的却是生的空。天际晚霞是空的,捉不着摸不透,却是生命的绵长圆满。
秦泯道:“怯玉会永远在光之下,而不是血泊里。血腥臭,一旦沾上,很难洗净。”
林笑却问秦泯洗净没有。
秦泯摇了摇头。
林笑却垂眸望泉,泉水淅沥哗啦,不断往前,是活水。
他道:“那我为你洗一次可好。”
林笑却覆上秦泯的手,牵着他走近石隙泉边。
泉水流溅而下,秦泯的手湿润,林笑却的袖子也湿了。
林笑却仔仔细细抚摸着秦泯的手掌,捧水浇在指根、指尖,他轻柔地抚上,泉水流过他的指缝又流远。
倏地,秦泯抓住了林笑却的手,他那样强硬地挤进指缝,十指相扣。
泉水仍然流淌着,衣袖湿透,秦泯的手在泉水里也显得滚烫,林笑却只觉得痒意自手心泛滥,冲刷了他的心间。
他想躲,但手被扣住,躲不了。
他只能抬眸看向秦泯,目光柔和,等待秦泯主动松开。
过了许久,林笑却疑心秦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也没有开口。
秦泯松开了手,将林笑却抱了起来。
天晚了,他说,该回去了。
林笑却被抱到踏雪背上。秦泯收拾完茶具、毯子、瓜果才上马背拥住他。
到了宫门口,告别后林笑却往里走。
秦泯站在原处,目光相送。
倏然,林笑却又听到了笛声。
林笑却没有回头,笛声伴着他走远,走到尽头时,幽远之声淡去,他听不清那曲音,继续往前。
一路上,只剩自己的脚步声。
天越来越冷,冬天快来了。
宫中一座宫殿被挑选出来,重建修缮,不断扩张,离皇帝的寝宫不算远。
皇帝萧倦抱着林笑却,说那会是怯玉伮新的寝宫,极尽华美。
而怯玉伮的妻妾们将住在别的地方,有需要时召见即可。
那日林笑却出宫游玩,竟是步行出宫,萧倦得知后,让人造了专属于怯玉伮的马车,以后怯玉伮要再想出去玩,不坐轿子坐马车也可。
还有那无量寿经,被山休极其轻柔地清洗晒干后收了起来。
萧倦又抱了会儿林笑却,才把他放下来,让他去抓周。
龙榻上,摆满了婴孩抓周所用的物品。书籍、玉佩、算盘、印章、毛笔、珠宝……甚至还有剑鞘华美的刀剑。
林笑却本准备走走过场,随便糊弄糊弄,谁知萧倦倏地又把他抓回来,撕裂袖子当布条,遮住了林笑却的双眼。
他道:“朕倒是忘了,怯玉伮这么大了会自己选。蒙上双眼抓到的,才够真实。”
林笑却抚上自己脸庞,抚上遮眼的布条,轻声道:“可这布条上有刺绣,臣戴着眼睛疼。”
萧倦割断的外裳衣袖,金线绣着纹路并不柔滑。
萧倦听了,解开衣裳,撕裂里衣,重新给怯玉伮换了柔软的布料遮眼。
林笑却不被遮眼的计划失败,闷闷地坐着,眼前什么也看不到。
萧倦解了衣裳没系,就敞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他把林笑却抱回来:“这么娇气,爬不动了?”
眼睛一旦看不见,其他感官就格外明显。萧倦手的触感,他胸膛的温度,他滚烫的呼吸。
林笑却挣扎,手却不慎摸到了他的胸膛。
左胸之下,心脏跳动着,微微起伏,林笑却暗骂,就是头活畜生。
萧倦紧箍着林笑却的腰,让他回答。
林笑却道:“腿疼,爬不动,不抓周。”
萧倦不准,说不抓就一直抱着,什么都不让他做。
林笑却恹恹的,生闷气也没用,只好道:“那陛下放开臣,臣抓就是。”
“没精打采的,又不舒服?”萧倦抚上林笑却耳垂,反复地揉捏,揉捏好久林笑却都不答,萧倦就去摸他的唇。
从左到右,指尖描摹,萧倦倏地道:“还是觉得抓周太幼稚,想玩大人的游戏。”
萧倦手往下:“可以,朕不介意再帮你回味一遍。”
林笑却连忙按住萧倦的手,喘息都急了:“不,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有些累,休息了一会儿。”
秋狩那夜,月生身旁,再来一次烟花他一定会晕厥的。
萧倦遗憾地松了手,放怯玉伮抓周去。
榻上东西太多,硌得林笑却手疼腿疼,他随便乱抓一个,萧倦说不够,还要他抓。
他又抓一个,萧倦仍是道:“太少了,怯玉伮应当拥有更多。”
林笑却又抓一个,真不想玩了。他跟233哭诉:【我都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还要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能当我长辈的人,玩孩童的游戏。】
233叹了一声:【皇帝变态想看套圈,宿主就是那个圈。】
萧倦道:“再往前一步,抓周就结束了。”
林笑却微恼地把手里抓到的全扔了,直接冲上前,就算摔死了今天也不玩了。
谁知前方不是绝路也不是抓周物,而是活生生的萧倦。
萧倦道:“你抓到朕了。”
他把林笑却抱到怀里,很高兴似的大笑起来:“摆宴,今天怯玉伮抓到朕了,满宫同乐!”
林笑却羞死了,为这点事还要摆宴让所有人来吃饭,狗皇帝要是透露出他这么大了还抓周,他没脸见人了。
林笑却看也看也不见,胡乱去捂萧倦的嘴:“不行,不行,不能摆宴。”
张束本准备去办了,这下又停了脚步。
萧倦笑着,衣衫还敞开着,头发也狂放地披散着。他捉住林笑却的小手,按在自己肩膀上让他抱好,笑问:“怎么不能摆宴。”
林笑却道:“臣累了,真的累了,手疼脚疼浑身疼,我看不见……反正不想摆宴。”
萧倦抚上遮眼的布条,这是他的里衣,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与气息,就这样覆上怯玉伮的双眼……萧倦倏地没了摆宴的心思,他叫张束把他的衣裳拿来,他要给怯玉伮穿上。
张束犹疑,那可是龙袍,臣子穿龙袍是要杀头的。
但萧倦一个眼神睨过来,张束什么心思都没了,忙不迭地拿来了衣袍,从里到外,里衣中衣外裳一件不缺,连鞋袜都拿来了。
林笑却想把布条扯下来,萧倦不让,说扯了就摆宴。
林笑却只好默默地哀哀地垂下了手。
“怕什么,”萧倦道,“朕在,怯玉伮衣裳脏了,朕给你换衣裳。”
林笑却躺在床上,被剥过好几次衣裳换药,他已经几近脱敏了。
可这次……这次怎么格外漫长。
好冷,天冷了,怎么还没穿好。
萧倦的手抚上来,林笑却颤了下,往被子里躲。萧倦按住了他,萧倦说膝盖有点肿了,他擦点药再穿衣裳。
林笑却说要快一点,不然他会着凉。冬天快来了,天冷,得风寒会很难受。
萧倦心中的异样心思在林笑却的话里消散,他不再爱抚个没完,利落擦了药就穿衣衫。
萧倦伺候人越发娴熟,不像最开始什么都不会,穿得乱七八糟,林笑却还得让小太监伺候着脱了重新穿一遍。
里衣穿好,林笑却觉得有点不对,衣服太大了,他手在衣袖里没法露出来。
他问是不是穿错了。萧倦却不答,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他继续穿。
等穿完了,林笑却认定是穿错了。他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等会儿又得重穿。
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缠住林笑却的腰肢,龙袍宽大,林笑却仿佛成了笼中鸟,挣脱不得。
玩闹的时间过去,萧倦躺到龙榻上,把林笑却紧紧抱怀里。
龙袍是他的,怯玉伮也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谁夺了龙袍,族灭之;谁夺了怯玉伮,亦然。
皇帝抱着怀中人,抱得越紧,越是急迫。他迫切想要证明他得到了,可明明就在怀中,为何……
萧倦说不清心中情绪,他倏地很想听怯玉伮唤他的名字。
不是陛下,“陛下”这个词属于皇帝,他父皇也是“陛下”。
只有萧倦,这个世界只有他是萧倦。没有旁人敢叫此名。
萧倦解开了遮眼的布条,才发现怯玉伮已经睡着了。
萧倦松开手,坐在一旁,居高临下观察了片刻。
呼吸平稳,确实睡着了。一个怯玉伮罢了,一个小小的世子,皇宫里无依无靠,有什么胆量敢欺君。
萧倦躺了下来,抱着怯玉伮,盖好被子。
如果今夜父皇入梦,他会告诉父皇,他也有孩子了,有了想要宠爱的孩子。
怯玉伮不乖,很胆小,身体也不好。可怯玉伮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养着他。
夜色里,伺候的太监们轻手轻脚收起一地的抓周物品,全被萧倦推地上了。
张束让都收好了,仔细擦干净装木箱里,之后世子爷的新宫殿修好了,抓周的物品是要全送过去的。
永安宫。
太子萧扶凃从晚膳时间就过来了,一直等着怯玉伮回来。
等到深夜,仍然不见人影。
膳食早就凉了,山休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撤了重做。
萧扶凃未答。只是拿起筷子,在彻底凉透的膳食里夹了几箸。
难吃,想吐,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萧扶凃搁下筷子,问:“每次怯玉回来,沐浴时可有伤肿。”
山休闻言立马跪了下来,谨慎道:“并无。奴才问过主子情况,主子说陛下不知为何起了养孩子的兴致,主子不得不陪陛下用膳,讨巧卖乖,仅此而已。”
萧扶凃闻言笑了,讥嘲道:“讨巧卖乖?”
山休立马打了自己一巴掌,说奴才不会几个字,用错了词。
萧扶凃笑:“是怯玉伮自己用的词,你不过转述罢了,慌什么。”
“孤等他,既然只是用膳,就一定会回来。孤有耐心。”
然而直到天亮,枯坐整晚的萧扶凃也没有等到林笑却回来。
萧扶凃一晚上没吃什么也没喝什么,嗓音嘶哑,他看着亮起来的皇宫,感叹道:“胃口真好,从暮夜到白昼,吞下多少风雨。”
到底说的是陛下还是主子,跪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山休不敢猜了。
作者有话说:
*泡茶和生火相关引用自网络。
昨天可把林笑却折腾坏了。皇帝都下朝了他还睡着。
萧倦不想看他老是睡觉的样子,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生病养病受伤养伤,路走多了腿就疼,抓个周都能青青肿肿。
怯玉伮穿着皇帝的衣裳,金龙盘旋,活像皇帝本人压在上面似的。
瘦弱的身躯每一处都被包裹,萧倦的气息萦绕,人家吹笛绕梁三日不绝,求一个长久,萧倦的龙袍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得一个深入。
跟个笼子似的,把小猫深深地锁起来,要是自个儿爬,衣服太长了会摔倒的。只能被人抱着,嗷嗷待哺,谁都能捉了他去一口吃掉。
萧倦自认学得几分心善了,连这样的柔弱之物也好好养着。
说是物倒不准确,哪有摆件儿似怯玉伮这般,还会给皇帝甩脸子发脾气。不高兴了就蹙个眉头,活像割了肉喂鹰似的。
萧倦不需要怯玉伮献祭什么皮。肉,那副身子怯玉伮自己用着都够呛,萧倦要是再尝上一口,成了白骨一堆阴森森的抱着可就不舒服了。
萧倦扰人清梦,不但掀怯玉伮被子观赏半天,还直接把怯玉伮从床上抱了起来。
弱得可怜,又没有警惕之心,被伺候惯了,谁抱都不反抗,反而微微蜷着往人胸膛里躲,生怕见着光了被晃醒没能睡个好觉。
傻乎乎的。
萧倦摸着怯玉伮的头,怎么这么傻,没他护着,岂不是谁都能欺负到怯玉伮头上。
萧倦问张束永安宫规矩如何,张束连忙答,下人们都谨守本分,绝不敢越过主子去,跪着伺候都怕没伺候好,恨不得趴下去给世子爷当牛做马。
萧倦听了,觉得当牛做马这个游戏蛮有意思。让张束去叫几个性子圆滑的侍卫进来,陪世子爷玩游戏。
几个侍卫到了,不用萧倦亲自说,张束就传达了意思。
其中一个年龄偏小身量却壮的,不觉屈辱,反而兴奋地立马跪了下来,趴了下去。
萧倦见他这利索模样,反而不想把怯玉伮交出去了。
但谁让怯玉伮不肯醒,非要吓吓他才好。萧倦抱着怯玉伮走到侍卫身边,将怯玉伮放到了侍卫的背上,道:“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