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尔点头,平静的说:“这并非难事,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碍于你是我的人,自然不敢乱来。”
两人沉默了会儿,秦墨问:“秦非凡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蒂尔说:“法庭快要宣判了,十年。”
“不够。”秦墨敛眉,含着一丝薄怒:“他到现在都没有松口承认吧。”
蒂尔将硬盘拔下,握在宽大有力的手掌心里摩挲着:“是的,警方也高度怀疑‘602别墅失火案’存在人为痕迹,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秦墨垂眸不语。
“我会尽力的,监狱内也可以提审。”
蒂尔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倒是意外的能让秦墨放心。
听到对方这样承诺,秦墨不便多言,他起身告辞:“那就拜托你了。”
蒂尔送他。
秦墨转身,走到门边。
“秦墨,你提供的证据,可以扳倒如今帝国政坛上三分之一的人。对于杜邦家族的违法行为,之前我们就已经详尽收集,也一直为此做足准备,所以无需担忧其他,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需放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蒂尔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秦墨静静地站了会儿,他知道洛克菲勒家族相对于杜邦家族在商业上的纵横发达,他们将重心放在了政界上,或许他们早已拟定了名单,只是因没有充分的把握而选择静待时机。
如今,刀刃在手,狭路相逢,洛克菲勒家族是时候亮剑了。
秦墨会意,对他点了点头。
“还有,不得不提醒你,”蒂尔声音压得更低了,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依旧冷冽锋利:“最好不要动手杀人,除非是极端情况。”
秦墨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手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脏污褐红,血腥味都要弥漫堵塞他的呼吸。
他的手早已不清白。
秦墨在心里微微一哂。
“好的,长官。”
秦墨开门离开。
电梯从三楼往下,到二楼停,走上乌泱泱五六个穿西服打领带的官员。
秦墨不着痕迹的退到最后,与他们保持距离。
其中一人身量很高,他几乎一眼就发现了站在电梯厢房角落的秦墨。
棕色的长卷发,高挑清瘦的身材,穿着白色西装,剪裁得当的高级布料服帖的包裹着他细长的腰线,此刻,那张漂亮脸蛋上,一双琥珀色的眼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秦墨。
“好久不见,你来这里做什么?”泽如的嗓音富有磁性,像微微战栗的琴弦,可以轻易撩动人心。
大抵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前帝国第一监狱典狱长,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如今看上去仪表堂堂的伪君子——泽如,和兰斯菲德是交好的朋友,他们这类人,大多数是金玉堆砌的身份,珠宝般夺目耀眼的样貌,却有着蛇蝎般残忍冷血的灵魂。
秦墨抬眸,对他温文尔雅一笑:“上午好,我刚好顺路过来办些事。”
电梯开了,官员们簇拥着泽如走出电梯,他个头比周围这些官员高出一个头,相貌出众,非常醒目。
“你们先走,我待会坐我秘书的车。”
泽如站在门口,目送着那些人离开,唇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真想不到,你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以为你早就遭到兰斯菲德的厌弃。毕竟,我没有看出你哪里有值得人留恋的地方。”
秦墨是个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激怒的人,他面色不改,依旧是几年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沉稳模样:“过奖了。”
脸皮愈发厚了。
泽如看不惯秦墨那派作风,明明是个低贱的阶下囚,非得人模狗样端着款儿。
他挑剔的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突然瞧见他手腕上的银表,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泽如心里盘算着,露齿一笑:“你难不成是奔着你堂哥那件案子来的?”泽如伸手搭上秦墨的肩头,语调含着讽刺:“秦少爷,终于打算动手收拾你家那堆烂摊子了?”
言下之意,分明没把秦家当回事。
秦墨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二人间的距离,道:“没想到您日理万机,还关心这样的小事。”
泽如看出秦墨的冷淡,哈哈一笑:“我倒是欣赏你!在兰斯菲德那样的资本家手下工作,还能借他的手整顿宿仇,这借刀杀人这一招使得不错。”
秦墨老神在在,只轻描淡写的说:“您开玩笑了,兰斯菲德先生一向待人仁厚,他听闻此事后主动表态,愿意支持。”说完,他故意抬起手腕,亮了亮那块兰斯菲德松予他的银表:“时候不早了,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告辞了。”
秦墨对泽如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随手整理了一下领带,而泽如则抱着手臂,暗含审视的打量着他那戴着蓝宝石徽章戒指的手。
泽如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在他面前说道兰斯菲德如何自傲,居然任用外族。
一个黑发黑眼的亚裔青年居然也能身居要职,这的确耸人听闻。
百闻不如眼前一见,前几年泽如在监狱闹得动静有些大,惊动家族动用关系调任到税务局,父亲对他严加看管,一心想让他踏入官场。近年来帝君昏聩,呼声最高的皇太子和当今最受宠的小王子水火不容的苗头越演越烈,王室争斗逐渐搬到台面上来。泽如并不想随意站队,他已经向父亲提出重新回到监狱系统的意愿。
远离权利中心,安稳度过这波浪潮更迭才是明路。
虽说如此,调度官位一事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下来的,他如今还是少不了场面应酬,也很少参与以前社交圈的活动,毕竟他有了新的关系网需要建立。
也正是因为他同兰斯菲德交情不浅,倒也不担心因为缺少联络而淡了感情。
眼看秦墨大步不回头地走出门去,泽如对秦墨喊了一声,在他诧异回眸时,表情暧昧的抛了一个飞吻:“那么,小狗,祝你一切顺风!”
似乎像是没听到这个轻浮的称呼,秦墨驻足,唇边仍带着得体矜持的笑意:“谢谢。”
两人分道扬镳。
泽如坐在宝蓝色的法拉利里,拨通兰斯菲德的电话。
兰斯菲德的声音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来电:“碰见秦墨了?”
“料事如神啊,难不成你给他上了项圈,走哪都能定位?”泽如开着玩笑,敲击着内饰镶嵌着钻石的方向盘,挖苦道:“他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宠着他似的。”
兰斯菲德声音毫无起伏:“随他去吧。”
泽如有些不敢相信兰斯菲德这样放任不管:“他这样仗着你的名头狐假虎威,你也惯着他?”
兰斯菲德沉默了几秒后,才冷冷的说:“不必理他。反正他也长久不了了。”
泽如一下安静了下来,纳闷道:“什么意思,打哑谜呢。”
兰斯菲德没有再回答。
泽如百无聊赖,伸手拍向方向盘上的喇叭,叹口气道:“哎呀,真让人苦恼!为什么我们身边总没有一个贴心人呢。”
兰斯菲德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件事,语气淡淡道:“就这么说吧。”随即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帝国最高法庭宣判了秦氏集团现任总裁秦非凡,因绑架,强奸未遂,袭警,非法持有枪支罪,聚众斗殴数罪并罚,判有期徒刑十年,并处以罚金二十万,一周后送往帝国男子监狱服刑。
各大电视都在直播法庭宣判现场,平日意气风发的秦氏集团总裁身穿灰蓝色囚服,戴着沉重的手铐的画面被刊登在媒体报纸上,众人大跌眼镜,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事。
身处雪国当交换生的秦柔接到秦墨的电话。
“小柔,你暂时不要回国,等你学业结束后,愿不愿意去雪国的商学院研习几年?这样等你回国以后也可以帮哥哥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好吗?”秦墨的语气依旧温和,询问她的意愿。
秦柔看向窗外染红一片的枫叶。
她记得很多年前,父母还在世,他们曾对她说,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世道沧桑,哥哥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秦家准继承人,她也不再是不知世事险恶的秦家小姐。
她很快就答应了:“好的哥哥,我听你的。”
秦墨关心着她的日常生活,问有没有朋友陪伴,食物吃得习不习惯。
电流里秦墨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柔和,这让秦柔的心里充满想念。
以前的她一定会追问为什么,而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动听。
秦墨说:“等局面稳定后你再回来,我本不希望你参与家里的生意,但现在我觉得还是让你多了解,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仿佛有一粒石子扔在水面上,秦柔直觉秦墨面临危险,她道:“哥,要不我们就将集团交给姑姑和伯伯们吧,你也一起来雪国,我们不回去了,行不行?”
秦墨叹息:“他们如果可以支撑起秦家,怎么会让秦非凡上位当家,如今的秦家支离破碎,秦非凡当时在位,裁掉了不少老人——好了,不说了,你乖乖学习。”
秦墨拨通了越洋电话给之前联系好的投资公司、
“您好,收购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
“秦总您好,现在秦氏集团的股票跌的很厉害,需不需要再等一等。”
“不必,我不缺钱,就这段时间把它拿下吧。”
对方被秦墨暴发户般的语气说得一愣,连忙道:“好的,没有问题。”
秦墨看了眼日历:“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最好是倒计时。”
对方查看一番,报了一个日期,秦墨同意了。
挂断电话,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大步朝外走去。
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的一扇小窗,戚戚的光吝啬的从窗外透了进来,也无法推算时间。
秦非凡坐在牢房内唯一的破椅上,抬头看着脚边阴暗爬行的老鼠。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到秦墨站在铁栏外。
秦非凡反而先笑了笑:“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很失望?”
他一双扇形的眼皮掀起,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依旧有神,穿着囚犯,赤着脚,头发有些凌乱,下巴冒了些胡渣,但精神奕奕,似乎并未被眼前的情景打击。
秦墨说:“我倒是佩服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自信。”
秦非凡勾唇一笑,道:“你能减刑,我不能?说来我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看到你们痛苦,我自然就开心,喂,秦墨,给兰斯菲德当狗的感觉如何?”
随即他拍着铁栏杆,哈哈大笑,手铐和铁栏杆碰撞,发出“叮叮哐哐”的撞击声。
秦非凡人如其名,当初母亲带他在华人街的贫民窟生活,给他取了“非凡”二字,在他母亲眼里,她的儿子是遗落在外的天之骄子,这些蝼蚁众生与他不可并论,他是与众不同的,时机到了,总会一鸣惊人。她去世后,秦非凡曾无数次怀疑母亲的异想天开,直到那个雨夜被秦家寻回,从此他脱去破烂衣衫,站在了聚光灯前。
秦家有百年历史,旁支众多,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得到主家亲眼,他扮演的角色颇多,不仅是秦江陈恋夫妇面前的小羊羔,也是弟弟妹妹的好兄长,也是一位脾气温和的继承人候选。
秦墨问:“为什么?值得吗?如果你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你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非凡停止了夸张的大笑,眼里渗透着寒意:“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勺出声,不费力气就可以轻易拥有一切的大少爷,哪懂得我受过的罪。”
秦墨轻声道:“所以就要毁掉我的一切,让我变成你吗?”
秦墨抬眸,漆黑的眼深深沉沉:“你为何如此残忍,还是说你野心勃勃,本性低劣,活该如此。”
秦非凡说:“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我从不屈居人下,我喜欢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又收拢:“我没想到,你会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你不是最体面的秦家继承人吗,居然为了报复我,愿意出卖身体和尊严,别这样看着我,我当然调查过你——哈哈!你很恨我吧?毁灭了你的所有!可是秦墨,如果不把你从道路上踢掉,我怎么可能上位呢?”
秦墨不发一言、
秦非凡斜睨着看过来,打量秦墨。
秦墨端正挺拔,修颈鹤肩,穿一件雪白衬衫,外面是一件皮质修身黑色马甲,烫的笔挺的西裤和光洁雪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的高贵模样与黑压压的脏污牢房格格不入。
秦墨矜持的露出一丝微笑:“你以为咬死不说当年的事,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掌管你将要服刑的帝国男子监狱的典狱官是我的一位熟人,他在教人说真话和送人去西天这两件事上颇有心得。”
秦墨的目光扫过秦非凡的脸,道:“我相信你很符合他的审美,提前祝你好运了。”
秦非凡不可置信,他皱紧了眉头,双手握住了栏杆,怒吼道:“秦墨!”
秦墨拍了拍身上的雪白衬衫,仿佛想要驱散掉不存在的灰尘:“别这么大声,有失风雅,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孩子,果然怎么也教不会应有的风度。”
这句话激起秦非凡的愤怒。
他最厌恶被议论他不光彩的私生子出生。
说完,秦墨转身就走,毫不在意身后秦非凡的叫骂。
其实他得知泽如重新担任典狱长一职并不意外,原先帝国第一监狱的典狱长是文职,并无军衔,如今泽如去政府部门回到监狱系统,想必是有了新的门道,而帝国男子监狱的典狱长最高也只到少将级别,但对于泽如来说已经足够,他们想必是铁心要泽如踏入军政界,才如此费尽心思。
想起那位典狱长视人命如草芥,游戏人间的态度,他料定,长相俊美出众的秦非凡在他手上得不了好处。
既然泽如知道他的动向,自然很清楚秦非凡和他之间的关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受过的罪,走过的路,流下的血,自然也要他的好堂哥一一体验。
秦墨勾唇一笑,冷峻的脸上仿佛冰山上吹起了莹白雪花,冰冷又动人。
第68章 风暴将至
兰斯菲德坐在阳台,远眺着苍蓝的海,玻璃茶几上放着四五本笔记,夏末海风有些不近人情的凌厉,吹开最上面一本笔记扉页,只见刺眼的几滴红色墨水黏在雪白纸张上,像一尘不染的白墙不小心溅上红色油漆印记,令人触目生惊。
秦墨没在书房找到兰斯菲德,于是顺着走廊寻找。他走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皮鞋发出轻响,像踩在枯枝树叶上发出的声音。
“怎么在这里吹风。”秦墨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海风瞬息间涌过狭窄的空间,向他袭来。
雪茄熄灭,躺在烟灰缸里,灰烬包裹着茶色外壳。
兰斯菲德穿着一件红赭色天蚕丝衬衫,衬得肤色格外白,像是冬日红梅枝头上的一簇雪,独具通透冰冷的美感,此刻,那双蓝色眼眸冷冷清清的看了过来,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坐。”兰斯菲德道。
秦墨便在那张玻璃茶几旁坐下了:“明天就要出发了,有几件事还需要向您汇报。”
兰斯菲德点点头,示意他说。
“最近崇远的小动作不停,霍尔顿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先运烟草,过了玉笛海道,在珍珠码头换货。”
兰斯菲德挑眉:“原本不就这样打算的。”
秦墨道:“是的,但我觉得崇远很有可能会在玉笛海道找我们的麻烦,那片峡道又窄又长,船只很难变化队形,一旦开火,伤亡会很大。我的建议是增加火炮弹量的同时,准备护卫艇,这样我们的载货量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是杜邦与菲斯家族第一次正式从香林航运,阵仗大点也无妨,兰斯菲德稍作思索,果然同意:“可以,还有其他事吗?”
秦墨笑笑,站起身来作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绅士礼,他宽大的掌心向上摊开,向兰斯菲德邀请道:“另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您一同共进晚餐。”
兰斯菲德轻轻垂下眼睫,睫毛在夕阳光辉下,投下一层淡淡阴影。
他大方的应允道:“好。”
兰斯菲德站在秦墨面前,蓝眸深邃,沉重,好似浓墨重彩的情绪要从里面蔓延出来,却被他压抑,如燃烧的烟头,被指尖掐灭。
秦墨垂眸,牵起他的手正离开,兰斯菲德却在身后停住了,用了几分力度拉住了他。
“这件风衣你穿着,在海上风很大。”兰斯菲德指了指他的椅背上,那儿搭着一件黑色风衣。
秦墨看向自己的短袖,其实他并不冷。
但是心里却突然生出不合想法的眷恋。
“天要黑了,的确有些凉。”秦墨缓缓说道,他漆黑的眼眸温和缱绻,有一种要将人溺死其中的暖意。
他拿起兰斯菲德那件薄款黑色风衣,搭在自己的肘弯处,翘起唇角,英俊的脸在暖橘夕阳下柔软而迷人,他保证道:“我明天会穿着它的。”
于是他们相视一笑。
唯美的画面仿佛要在此刻定格,远方的海,天空的金色云朵,都像是照片里的背景。
他们双手交握,一起向房内走去。
寂静无人的阳台上,风又哗啦啦的吹开了笔记本,隐约看见“程温”二字,最后的落日余辉冷冷清清地洒在木地板和蓝色的绣球花上,渐渐昏暗。
昨日本是天晴,今日却下起了雨来。
阴暗闷闭的卧室,精美的淡紫色窗帘没有拉开,了无生气的垂落着,光洁如镜的黑色地砖上铺着土耳其手工地毯,钻石偶尔一闪,亮光刺在兰斯菲德的眼眸上,他才颤了颤纤长浓密的眼睫毛。
床上是凌乱的痕迹,还残留着欢爱后的体温。
银发美人披着一件细腻雪白的柔软睡袍,光裸的脚尖踩着掉落下来的枕头。
烟圈从殷红的唇里吐出。
手机放在桌子上,霍尔顿的留言正播放着,如同他这个人伪装下的本质,声音卸掉温文尔雅的强调,听着是冰冷的,没有起伏的,也是无情的。
“打你电话没接通,就先给你留言了,现在是上午六点一刻,我们已经的航行已经开始。”
“我无意中看到他身上穿的风衣,想着这小子也能穿得起巴黎赫敏家族新发布的限量高定,仔细瞧着却有些眼熟,不会是你送给他的吧——兰斯菲德,我没想到你也变得多情了。”
“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你不会心软吧。当然,我相信你不会的。”
兰斯菲德将烟搁在烟灰缸的缸沿,红唇轻启,又呼出一口烟雾,随即他就在这雾气里一把抓过手机,像下定决心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快速按下按键发送。
最后,兰斯菲德将手机砸在了地砖上,力度之大,即使地砖上隔着地毯,也能听到重重的钝击声。
“Execute.”
(释义:“执行/处死。”)
成群的白色海鸥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飞起、跃下,阴沉沉的云覆盖在这片海域,好像随时要下起雨来。
船上的水手闲聊道:“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大晴天。”
“是啊,天气预报向来是不准的。”
“中午吃什么?”
“好像是牛排、鹰角豆还有番茄、蔬菜沙拉之类。”
“那还不错。”问话的人吹了个口哨:“你看那个男人,之前怎么没见过。”
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他的黑色大衣迎风吹乱了衣袂,似乎听到了二人的议论,他转过那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嘘,小声点,被他听到了。”
二人在无声的威压下,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慌乱。
等到这片区域重归安静,秦墨最后一次尝试拨打程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或转语音信箱留言。】
冰冷的电子机械女声让人心生烦躁,他挂断电话,双手撑在围栏上,乌黑浓密的碎发拂乱,露出漆黑如墨的深邃眼眸。
几天前,秦墨收到了一则没头没尾的简讯。
【杂草已经被清理掉了。】
当时他正在给部下开会,虽然还没有确认是谁发来的,秦墨就有一种不妙的直觉。
等到秦墨回拨,发现发信号码已经是个空号。
之前达西曾传递消息,他被霍尔顿监控起来。
他们一定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
程温和秦墨曾在帝国第一监狱的那一堵长满杂草的破墙下偷偷联络,而那一人高的荒漫野草是他们的遮蔽物。
简讯的指向很明显——他们被发现了。
秦墨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随时下雨的天空,人类在大海上航行最怕遇到雷雨风暴,就像是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暴雨降落未落,死亡将至未至。
作者有话说:
1.谢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喂的海星!( ′` )比心
2.海星可以摩多摩多~我需要涨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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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霍尔顿正坐在桌前看海域地图,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狭窄的玉笛海道,因其形态狭长故而水手们称之“玉笛海道”,海面底下藏有暗礁,遇上涨潮,海上还有巨大的漩涡,船只要想安全通过,不得不避开漩涡,可这在狭窄海道上并非易事。
崇远海运之所以在这条利润不菲的海域上称霸多年,除了崇远家族历史悠久的造船工艺发达,另一原因就是他们拥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也广开招聘,吸纳不少航海人才。
这是杜邦家族和菲斯家族第一次试水,无论如何,霍尔顿都要开辟一条属于他们的航线。只要成功,财富不可计数。
机会与风险并存,利益与压力并在。
想到此,霍尔顿不由摘下眼镜,灰色的眼瞳望向窗外波涛起伏的海。
“喂。”助手接听电话,只奇怪听筒里只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哪位?”
霍尔顿转头看了看助手,问:“谁打来的。”
助手却似乎听清了电话里的声音,表情难看,欲言又止地看向上司。
霍尔顿拧眉,站起身来,夺过电话:“谁?”
“霍尔顿.菲斯,我们玉笛海道见。”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附在耳边,仿佛就像贴着耳喃喃低语,似海妖蛊惑,又如魔鬼索命,藏着恶意和戏谑。
霍尔顿灰色的眼眸睁大,张唇欲言,电话就已经被对方挂断。
“嘟嘟嘟——”
“岂有此理!”霍尔顿愤怒地将电话砸向地板,朝助手怒吼:“你们的通信安全部是怎么排查的,他怎么会有指挥办的电话?”
助手连忙道歉:“领导,我们马上去检查,船上都是我们自己人,除非有人反水泄露。我马上安排通信安全部更换新的备用加密通话线路,保证不会再有纰漏。”
霍尔顿眸光一转,厉色道:“那个该死的亚裔人呢?”
助手回答:“没有安排他进入内部,刚刚大副传来消息,说秦墨自愿去护卫艇开路。”
霍尔顿若有所思,踱步到书桌前,拿起金丝眼镜戴上。
护卫艇上携带弹药,此次出航他们一共有四艘护卫艇,前二后二,将主船护卫核心。
既然崇远航运已然示威,玉笛海道不可避免将有一战。
他本打算直接动手,念在秦墨这人还有些能力,不如先用他开道,等过了危险的玉笛海道,再处置他也不迟。
说不定,他会死在护卫艇上也不可知。
“那就让他去左前翼护卫艇。”霍尔顿命令道。
“是!”助手领命而去。
乌云压顶,海面汹涌。
“看这天气,恐怕是有风雨来临。”年长的水手抽着烟卷,粗糙指尖染上了枯黄色,他混乱的胡渣挡住了燃烧后落下的烟灰。
另一水手叹气道:“今晚就到玉笛海道了,希望能赶在大风雨前通过。”
“别担心,我们会平安抵达的。”
秦墨上了护卫艇,他猜到霍尔顿会安排他到前线。
之前他曾向兰斯菲德请示过,又加了两艘护卫艇,此刻,他乘坐的就是自己安排的护卫艇。
艇上都是杜邦家族的人,自然认得秦墨。
“您怎么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中不乏有这些年来跟着秦墨干事的下属。
“总指挥不放心,派我来前方坐镇。”秦墨走到悬挂着海域地图的墙壁前,神态自若,丝毫不在意众人各怀心思的试探眼神,淡淡吩咐道:“都回到各自的岗位。”
“是!”
“当然听从您的安排。”
“属下遵命!”
众人散去,只看到黑发青年高大挺拔的背影,他站在巨幅海域地图前,像一个优雅赏画的翩翩公子。
秦墨修长的指尖从玉笛海道滑过,落在它前方,不到珍珠码头中间区域的海湾凹陷处,那里标注着四个小字——“魔鬼崖”。
当天夜里十一点,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拍打着船体,海面上攒动起一堆堆白色的浪花,狂风在怒号,主船船帆降了下来,乌漆漆的海夜里,只能看到这船上的灯火,像是黑洞里微不足道的茫茫星光。
“前面就是玉笛海道了!”
“护卫艇开道!”
船长下令四艘护卫艇全部航行到主船前方,探路。
全速前进,船只全部进入狭长的玉笛海道。
此时,霍尔顿站在灯火通明的指挥办舷窗前,助手向他汇报着各项数据,航行记录,气象,风力大小,船速,坐标等。窗外太黑,透过屋内的反光,只能看到海面逐渐收紧,随着航行,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对岸,海岸上是苍苍茫茫的树林,绵延不断。
在这里埋伏,是最合适不过。
霍尔顿:“弹药都检查完毕了?”
助手停止汇报,回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