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出现,又向上瞧瞧,可也都是一些破败的住宅楼,大家都把窗户关的很紧。
只有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条狭窄的暗巷。
楚孑凝了凝神,朝着暗巷走去。
下午的阳光完全被高楼挡在了外面,暗巷里一片漆黑。
楚孑努力地适应了半天光线,才勉强看清,而后一窒——
在暗巷的垃圾堆里,倒着一个小女孩,她浑身是血。
楚孑的动作稍微凝滞了一下,然后迅速靠近。
但没想到已经一动不动的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楚孑的接近,竟然瑟缩着往后退了一些。
“别害怕,小朋友,”楚孑尽量露出和善的表情,“你受伤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但小朋友依旧没说话,只是在瑟缩着后退。
就这样,楚孑前进一点,小女孩就后退一点。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楚孑实在没有主意了,这才想起来可以报警。
楚孑迅速打电话报警,说清了自己的位置信息。
似乎也就是因为打完了这一通电话,小女孩放松了片刻,楚孑这才能靠近她。
楚孑蹲在了小女孩旁边,不知道应不应该触碰她——其实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一个受伤的女孩。
他只能竭尽所能地观察,但光线实在太暗,楚孑只能粗略地看她的外表,似乎没有太大、太明显的伤痕,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楚孑忽然发现女孩嘴唇翕动,她似乎正在呢喃着什么。
楚孑俯身凑近,随即听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我叫……乔小妹……”
“我……今年十三岁……”
“我要状告……我的父母……”
“什么?”楚孑瞳孔微张,十分诧异。
但女孩就是宛如机器人一样,继续重复着这三行话。
“你身上的伤,是你父母造成的吗?”楚孑忙问。
可女孩只是又机械地重复了一次这三句话,声音艰涩,却直勾勾地看着楚孑。
说完她忽然如断了线的木偶,倒在了黑暗之中。
楚孑见状不妙,赶紧抱起小女孩。
他也等不及警车到来了,奔着朝距离最近的医院跑去。
归渡市人民医院急诊部。
楚孑守在小女孩旁边。
两位警察很快找到了楚孑和小女孩,令楚孑有些惊讶的是,陆晓也来了。
为首的是位女警官,对楚孑问道:“我是曹平区刑侦支队妇儿组的刘重安,请问你是报案人吗?”
楚孑点头:“是的。”
刘重安又问:“现在小女孩情况怎么样?”
正好急诊室的医生走了过来,回答道:“她的躯干部有多处伤口,大腿也有伤口,刚刚已经紧急拍过片子了,幸好没有什么内伤,内脏也没挫伤之类的,可以判断就是皮外伤。而且这孩子严重营养不良,贫血,血钾也低,所以导致了昏迷,现在我们已经在输液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应该很快就能清醒了。”
刘重安点了点头,陆晓却问:“四肢外沿,手、脚和头部都没有伤口吗?”
急诊医生点了点头:“对的,这些地方都没有。”
刘重安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只有衣服覆盖的地方有伤口是吗?”
楚孑随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都看不到伤口。
急诊医生:“是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伤口。”
陆晓刚想对医生再说些什么,但看楚孑在场,就避开了他,向医生单独说了些什么。
医生听罢,拉上了小女孩床边的帘子。
刘重安和陆晓也把楚孑带到了急诊室外面。
刘重安问:“请问您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楚孑就把自己当时怎么发现的小女孩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尤其着重讲了一下小女孩唯一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刘重安和陆晓听完之后,都陷入了沉思。
陆晓想了片刻:“这三句话很奇怪,但我相信以楚孑的记忆力,是不会记错的。”
楚孑回答:“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似乎这不像是一般的小孩会说出来的话。”
“嗯,”陆晓又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别的吗?”
楚孑思索片刻,“哦对了,之前还在路上捡到了这个。”
他拿出了那只小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刘重安查看了那个小熊片刻,将它交给了身后的男警官。
这边问话正在进行着,刚刚的急诊医生也走了出来,对陆晓说:“其他部位并没有受到侵犯的痕迹。”
刘重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然后,她看向楚孑:“谢谢楚先生报案,具体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请您留下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最近不要出市,我们有问题再随时联系您。”
“好。”
楚孑将自己的信息给了那位男警官,然后忽然想起来:“对了,陆检察官……”
“鲁可得事,对吧?”陆晓很快回答,“我们根据系统已经查到他订了去粤省的火车票,已经联系粤省的警方帮我们取得联系了。”
“好。”
楚孑这才稍微安心。
最近这都什么事啊。
案件一桩接着一桩的……
陆晓照例提前介入了女孩的这起案件。
虽然看上去受害者情况很不好,但因为还不到重大案件的指标,因此案件并没有归到市级的刑侦总队负责,而是继续留在了刘重安所在的区级刑侦支队负责。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向市局申请支援。
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到女孩的身份,而根据女孩昏迷前的话,可以预见,她的父母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市局帮忙查询了信息,但并没有查到有关“乔小妹”的名字。
但他们还是帮忙查到了一辆车的信息,这辆车就停在了巷口,上面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了乔小妹进入这个巷子,直到楚孑发现她,将她带出来的情况。
可惜画面十分模糊。
画面中,女孩整个身子隐匿在小巷的黑暗里,宛如一只缩在石缝里的小兽,唯有两只眼睛,在肮脏的脸颊上闪着光。
镜头摇晃,只见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可神色却异常坚定。
坚定的不像一位只有十三岁的孩子。
陆晓是和她的科长一起看的录像。
科长看完,叹气:“案件难点在于辖区派出所并没有查到姓名为乔小妹的相关信息,她的手指长满了茧子,无法查证指纹,也没有符合她体貌信息的失踪报案,派出所和区刑警大队只能在附近走访调查了。”
旁的助理检察官邓雯雯也叹气:“事闹得这么大,连检察都要提前介入了,父母竟然还没主动联系。”然后她摇摇头,半叹半慨:“难办。”
言下之意,这对父母要么心里有鬼,要么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受伤失踪。
陆晓神色如常,只道:“邓助理,能麻烦你重播视频第十七秒的画面吗?”
邓雯雯愣了一下,但很快动手拖动了进度条。
邓雯雯一下就被女孩泪汪汪的眼睛吸引,心揪了一下。
“停。”陆晓声音很冷,一下把邓雯雯拉回现实。
陆晓指着画面右上角,女孩身后的黑暗处,“这里可以放大吗?”
邓雯雯立即照做,只见不到1秒的画面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这难道是……人影吗?”邓雯雯声音微颤,她刚刚注意力完全在女孩身上,根本没注意背景。
“也许是,也可能只是个树枝,或者野猫,”陆晓语气如常,“需要把原视频送到市公安局,让技术部门做清晰化处理。”
“好,我这就联系市局。”
“辛苦。”陆晓言简意赅。
从市局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与陆晓所料一致,其实刑警大队也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
但令陆晓比较在意的,一是女孩浑身的非开放性旧伤,到处都是旧淤青未好又添新伤,显然经历过长久的暴力对待;
二是视频中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经过技术部门的处理也并未清晰太多,唯独在黑影下部多了道银光,技术部干警推测,要么只是一个画面噪点,要么就是一个塑料袋之类的东西,参考意义不大。
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要找到女孩口中要控告的对象,她那至今还未露面的父母。
夜风很冷,幸亏刘重安等负责青少年案件的刑警主力是几位女性,几人凑了一身厚衣服借了给陆晓。
“我叫乔小妹……我要状告我的父母。”
“状告我的父母。”
“状告。”
陆晓还在反复咂摸着女孩的话,也是目前有的唯一信息。她总觉得“状告”这个词,似乎太过书面,说起来有些奇怪。
陆晓走过一片石板路,石板下面都被掏空了,踩上去就晃动起来。
街道两侧的路灯也昏暗的几乎无光,如果说道路是一个城市的血脉,那么无疑,归渡已经算是个将死的老者了。
陆晓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鱼尾巷,小女孩被发现的地方。
今夜下了场大雨,就算有证据也都雨水冲走了,所以巷子并没有被当成案发现场被保护起来。
陆晓环顾四周,前面就是四十几栋老破小住宅,此刻没有几户亮着灯,黑魆魆一片。
左右倒是两个新起的小区,中高端的定位,都是二十几层的高楼,但也没多少人。毕竟现在不是旅游季,那些购置了房产的人还没来。
方圆三公里内至少住着上千个家庭,几万口人,算是这个区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因此就算区公安局投入了全部警力,也还没找到女孩的父母。
陆晓想着,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很窄,视野有限,将将能看到一线天空。
然后,她浅浅挪动,蹲在了女孩曾经蹲在的地方。
再抬头,忽然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方块。
这是……?
“是澜海花院14号楼,我都查过了。”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陆晓回头,只见是楚孑。
楚孑依旧被这个案子牵动心思,所以在今天就回到了这里。
那个黑色的方块正是临近小区的一座高楼,在小女孩的位置正好看不到。
尽管楚孑说话依旧没头没尾,但陆晓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推测。
小女孩如果想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跑到大街上,或者人多的地方。
而她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鱼尾街,之所以停在小巷里很有可能体力只够她跑到这个位置。
但她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不到这栋楼。
或许,这就是她害怕的地方。
清晨,澜海花园的小区外围停满了转播车。
“各位观众,经过长达两天的搜索,澜海区刑警支队终于在我身后的小区里找到了‘鱼尾巷女孩’的父母。”
“之前网友们纷纷猜测,女孩的父母很可能是出于经济等原因对于女孩疏于管理,但令人咋舌的是,女孩的父母竟然住在澜海区最高档的小区之一——”
“鱼尾巷女孩的父亲,竟然是澜海贵华学校的校长!”
“而她的母亲,是澜海贵华学校的明星老师!”
本来关于未成年人的案件都应该被严密保护的。
但在医院急诊的时候,被一个路人拍了下来,很快便在网上发酵了。
尽管网友们不太知道案情的细节,也不知道小女孩说的那三句话,但现在不少人都在寻找他们的父母是谁。
可消息一出,网上瞬间炸了锅。
谁也没想到女孩过着如此凄惨的生活,浑身是伤,而她的父母,竟然是曹平区最好的私立中学的一把手。
澜海贵华学校一直是整个归渡市赫赫有名的学府,天价的学费与全美式的教育机制都是它赖以成名的原因,每年都能输送数位考上常青藤前几学校的学生,乔思齐作为校长功不可没,堪称私立学校界的传奇。
曹平区刑警支队询问室。
陆晓透过单面玻璃,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校长坐在桌子一侧,虽然还穿着西服,但袖扣都不见了。
细节总能透露出一个人的狼狈。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虐待女儿!请你们相信我!”乔思齐神色激动,“我都做了十几年校长了,怎么可能去虐待孩子,还是我自己的女儿!”
刘重安神色冰冷,语气严肃:“那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都是她自己摔的!还有自己打的自己!”乔思齐眼里泛出了泪花,“我这个女儿,有点不大正常,她身上很多伤都是自己造成的!”
“不太正常?”负责询问的女警翻着案卷,“带女儿看过医生吗?”
乔思齐目光躲闪。
“回答问题!”
“是……”乔思齐不得不抬起头,“没有……”
“为什么?”
“我可是校长啊!如果被别人知道我的女儿有问题,家长们会怎么看我?老师们会怎么看我?我带出来过那么多好学生,怎么偏偏轮到我自己的女儿就……”
“那这是什么?”
女警根本没被乔思齐的情绪影响,从案卷材料中抽出了两张照片,是女孩锁骨之下的特写。
一道伤痕从女孩的锁骨之下绕到了腋下,在她细嫩的身体上形成了一道闭环的伤疤。
乔思齐看到照片,痛苦地别过头去。
“这些伤痕证明女孩的曾受到捆绑,”女警语调平静,“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伤痕吗?死囚犯和危险的精神病人。只有他们才会被限制活动的自由。”
乔思齐听罢沉默了很久。
最终喘息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警察同志,你看。”
说完,他站起了身,撩开自己的衣服和裤腿。
竟同样是伤痕累累。
“这些都是我女儿打的,”乔思齐道,“她是会打人的,如果不拴起来,就有大问题了!我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说完,乔思齐痛苦蹲下,泣不成声,显然没法再接受询问,只好先暂停。
陆晓皱着眉,一言不发。
“陆检,”刑警队小梁递过一杯水,“这样的话,可以批捕吗?”
陆晓想了片刻,摇摇头:“只能先拘留。乔思齐很聪明,没有承认女儿的伤是他们造成的,反而说出了女孩有暴力倾向。”
显然,他并没有被这庞杂的信息量占据头脑,只是冷静地分析着案情。
“唉,他妻子那边的说法也一样,女孩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还会打人,他们不得已才把她关起来的。”
“嗯。”
倒也不奇怪。
女孩失踪了两天,父母才被刑警队找到,二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商量出一套完整的说法。
“现在我们缺乏的是乔思齐直接对女孩造成伤害的直接证据,”陆晓道,“直接的物证最好,比如录像之类的,否则,我们只能靠邻居、朋友或者女孩自己的口供。”
“是,刑警队已经在周边走访了,可邻居们都说不太清楚,而乔氏夫妻二人的朋友几乎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女儿,更别提知道他们怎么对待她了。”
这种牵扯家庭暴力的案件,举证一直是一大难点。
陆晓记得去年的时候,她还在公诉科,接到了一个女人举报丈夫家庭暴力的案子,即使有丈夫的恐吓短信和某次受伤时的照片,依旧被法院认定证据不足。
更别提受害者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女孩苏醒,陆晓在刑警队多待着也是无益,便回到了检察院。
陆晓从档案科调出来了过去几年牵扯到家庭暴力的案件,但数量也不过十余个,牵扯到孩子的更是只有两起,且案情简单,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虐待罪”曾经一直是亲告罪,即受虐待者亲自告诉警方,警方才会受理——不用多说也能想到,多数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儿童极少有能力或者勇气去亲自检举。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老师,或者一个邻居,发现隔壁有家庭暴力事件发生,向公安局举报,那么是不予立案的。
直到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才将虐待罪改为“但被虐待的人没有能力告诉,或者因受到强制、威吓无法告诉的除外。”
而在2016年,我国才有了第一例孩子以虐待罪为由,在检察院的支持下,起诉父母的案件。
而在消息闭塞如归渡市,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件。
陆晓莫名感到一阵头疼。于是,她放下了案卷,允许自己紧绷了两天的脑子神游片刻。
“陆晓?!”
一道元气满满的男声突然传来。
陆晓抬头,发现一个同样穿着检察官制服的男人正看向自己。
而他的头上,还别着一个卡通发卡。
“昨天我才听科长说陆晓调到我们组了,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男人笑得十分灿烂,坐到了陆晓隔壁桌子上,差点撞倒了桌子上的一片玩具,“前半年我都在市里学习,都没见过你!你还记得我吗?”
陆晓一只知道他们组还有唯一的一位男检察官,但是因为去学习了,才让自己调过来的,但直到看见对方,陆晓才觉得有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在破土而出。
“温嘉朗?”陆晓不确定道。
“对!”男人爽快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们小学、初中、高中,都当过一年同学!”
“哦……”
陆晓小时候转学很频繁,鲜有还在联系的同学,但对于温嘉朗还有些印象。
——这人似乎一直是班长,一身正气的那种。
温嘉朗摘下头上的发卡,不好意思笑笑:“刚见了一个半年多以前涉案的孤儿,哎,真没想到你也来未检了!”
陆晓对于对方的过分热情有些难以招架:“是。”
“你在负责乔莺莺的案子吧?”
乔莺莺就是乔小妹的真名。
“科长说让我来帮你!”
陆晓皱了皱眉,不认为自己需要帮助。
“哎呀,别多想,”温嘉朗随手把一些玩具装进包里,“我知道你办案能力很强,但你应该没有向疑似有状况的未成年证人问话过吧?我主要是来帮你这个的。”
陆晓点头。
确实,未成年不论是受害者还是证人,都应该和成年人的对待方式有些不同。
“好,那我也不说废话了,我们走吧!”温嘉朗嘴上说着,动作也没停,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陆晓有些状况外:“啊?”
“刚刚医院的熟人告诉我,乔莺莺已经醒了,公安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们也一块去吧!”
市一院里人满为患,温嘉朗一路带着陆晓往儿科所在的四楼走,一路和不少医生护士打着招呼。
“我之前在未检做了五年了,平时百分之六十都是打架斗殴的案子,所以跟这边的医生很熟。”温嘉朗抽空解释道,“我拜托了他们,让他们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我知道的比你快一些。”
陆晓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往前走。
虽然温嘉朗人高马大,但一路又是和熟悉的医护人员打招呼还会随手帮衬行动不便的病人,所以到四楼护士站的时候,两位警察已经到了。
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男警官,姓梁,刚毕业一年的警校生,作为男刑警来说又高又白,经常被队里的老人揶揄像个礼仪兵。
另一位就是刘重安刑警,一杠三,是区里新成立的“守护者”警队的一员,俗称妇儿队,只要有未成年的案子都会优先让刘刑警处理。
二人都身高出挑,长得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块就像是对姐弟。
“温检,陆检,”小梁打着招呼,“你们来了。”
“不好意思来迟了。”温嘉朗回应道,显然和小梁也认识,“情况怎么样了?”
小梁叹了口气:“刚刚乔莺莺已经醒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又把自己弄伤了,护士正在紧急处理,让我们稍微等一会。”
“我们一会儿在哪问话?”温嘉朗看了看病房里面,“如果周围人太多的话,可能会影响乔莺莺的状态。”
“护士站后面有个药品室,医院说可以先借我们进行问话。如果二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先过去,等乔莺莺处理好护士会把她送过来。”
“好。”
四人走进药品室,房间不过十余平米但五个大架子上塞了满满当当的药品,四人站在里面有些捉襟见肘。护士已经贴心的放进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四人依次落座。
坐着的时候稍微有点尴尬,刘刑警和陆晓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温嘉朗正翻着自己的包,而小梁也不好意思开口讲话。
“三位,套上这个吧,”温嘉朗从包里拿出三件衬衫,“乔莺莺刚从昏迷中醒来,又受了伤,各位穿着制服可能会影响她的状态。”
陆晓接过衣服。
是一件素色的套头衫,胸口上有一个小爱心的图案。
“温检一直都这么细致。”小梁已经脱下了警服外套,压在腿上。
陆晓和林刑警也照办。
刚换好衣服就发现温嘉朗已经从包里掏出了不少玩具,摆在了桌子上,像个沙盘。
小梁立刻抱拳:“温检和哆啦A梦似的,口袋里什么都有……”
刘刑警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看上去兴致不高。
笃笃——
门被叩开了。
一个中年阿姨推着轮椅上的乔莺莺走了进来。
“这是鱼尾街道办事处的刘阿姨,”陆晓说道,“每个未成年人受害者都需要我们指派一个儿童权益保障人,莺莺没有别的亲属和长辈,所以只能拜托社区了。”
小梁点点头,大家对这情况也都心知肚明。
乔莺莺看上去比视频里还要瘦小,看上去至多十岁,眼睛却格外有神,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注意力很快被桌子上的玩具吸引。
“四位,我一会儿要一直在这吗?”阿姨先开了腔,“没想到她闹了一通拖了这么久,我还得回家接孙子呢。”
温嘉朗看了阿姨一眼,颇有些严肃的意味,然后才看向乔莺莺,招了招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呀?”
乔莺莺眨了眨眼,很快回答道:“不好。”
“怎么不好?”
“饿。”乔莺莺说完,又想了想,“困。”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小梁提醒道,“护士早晨的时候给她用了些镇静。”
温嘉朗点点头,又问:“你身上痛不痛呀?”
乔莺莺刚想开口作答,有个孩子忽然在门外飞驰而过,立马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阿姨回头,想把门关上,但被温嘉朗打手势制止了,阿姨悻悻地看向他。
温嘉朗也不急,等过了几十秒,乔莺莺重新看向自己,才又问道:“你身上还痛不痛呀?”
说完,他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熊:“如果这个是你的身体的话,哪里痛,可以指给我吗?”
受伤的孩子通常因为不好意思不愿意说自己哪里难受,但如果用玩具指代,他们会更愿意开口。
这是陆晓来之前在儿童心理学上看到的。
但乔莺莺则是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小熊不痛。”
然后,乔莺莺又开始看向四周的药盒,不再看四人。
“哎呦,宝贝儿,”阿姨有点急了,“你回答警察同志的话,好不好?”
小女孩这才畏畏缩缩地收回目光。
“我家孩子小时候也这样,注意力不集中,”阿姨的话里颇有几分骄傲,“一看你们就是年轻,对孩子没有经验。”
温嘉朗轻轻皱了皱眉,又看向乔莺莺:“你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呀?”
她做了一个跑的姿势。
温嘉朗立即追问:“你还记得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又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那么费劲呢,”阿姨蹲下身,“你爸爸妈妈打你了吗?”
此话一出,乔莺莺的表情瞬间不一样了,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哎——”温嘉朗还没来得及制止,只见乔莺莺挥起了小拳头,开始打向自己的身体。
打得啪啪作响,毫不手软。
陆晓见状下意识跑到了小女孩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这才冷静下来,但仍喘着粗气。
“哎呦,这孩子,”阿姨拍着胸口,“气性真大,警官,你们说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温嘉朗罕见地带上了愠色,看向阿姨。
岂料他还来不及回答,隔壁病房忽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嚎,尖利至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乔莺莺竟然开始拍手,笑了起来。
这一来一回反差极大的表现让几个人都愣住了。
“真吓人!”阿姨说道,“刚刚也是,一个护士给小孩打针,她在旁边兴奋的不行,然后那小孩气不过,上来给了她两巴掌,她倒一声不吭的受着。”
说完,阿姨仍觉得意犹未尽:“警官,你们看看,这孩子真的有问题,会不会是那什么反社会人格啊?”
“阿姨!”温嘉朗真的生气了,“请您保持安静!”
“我这不是看你们问的费劲,想帮帮忙嘛……”
“您先别说话了吧!”
温嘉朗喘息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是创伤后遗症,孩子本身可能也有些别的障碍,比如自闭之类的,下次得请心理专家协同,可能今天问不出什么了。”
“浪费时间。”阿姨撇了撇嘴,刚想推着轮椅离开,结果不料轮椅蹭到了旁边的药品柜,发出一声尖利的噪音。
刚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女孩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大叫:“不好!不好!不好!”
陆晓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关上了门。
“诶!“温嘉朗出声制止,“可能会让孩子有不安全的感觉。”
陆晓回答:“我觉得不是那方面的问题。”
说罢,她敲了敲旁边的药架。
门关上后药品间安静了下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回响甚至有了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