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迦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帝释天话里的意思:“干什么?”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道,“这里太无聊了,所以我在玩口水啊,怎么了?”
陆仁眼睁睁地看着帝释天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都没有把自己的控诉说出口。
也是,堂堂帝释天,怎么可能说出“你的口水把我的金车击毁了”这样的话。那场面,就像路上的马莎拉蒂车主,朝着路边随地小便的小孩子大叫“你的小便把我的车漆给腐蚀了”一样,未免太像碰瓷也太丢面子了。
面子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既不能吃也不能解燃眉之急,它甚至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总有人愿意为它生为它死。甚至能让帝释天吃下他几万年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哑巴亏之一。
帝释天撇过头,不再看那迦。
而那迦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离开了陆仁,长臂一挥,哥俩好地揽上了帝释天的脖子,说:“对了,难得遇见你,不如我们去喝酒吧。”
帝释天当然不愿意,但他似乎也并没有跟那迦动手的打算。只能面色铁青地被那迦拖走了。
于是,陆仁和帝释天被拖到了这个宴席上。
宴席上的人陆仁都不认识,但那迦长袖善舞,熟稔地叫着各个人的名字,穿梭在人群中熟练地跟种各样的人喝酒,他看上去十分快乐。
但陆仁却觉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没有应有的笑意,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蛇类的眼神天生如此。谁知道呢?对那迦没有一丁点了解的陆仁也不敢随便下定论。
他一边躲避着一旁女性摩利喂过来的葡萄一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这场宴会的主人。
突然,他发现那迦整个人不自然地呆住了,那迦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接着,一丝喜悦浮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原来他会笑啊。”陆仁这么想着,便也顺着那迦视线的方向看去。
然后陆仁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尽管带着面纱,但是那头银白色的短发和古铜色的皮肤十分显眼。
是弥勒。
弥勒正在宴会厅的外面排着队,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应该就是她的节目。她正回过头跟身后的一个满身纹身的壮汉说着什么。
而壮汉的身后,还跟着三个美丽的女子,皮肤白皙,美目含情。
陆仁看了那三个女子一眼,然后“咦”了一声,接着,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看了过去。
陆仁诧异地想:“是我的错觉吗?”这三位女性长得怎么有点像涂山绮罗,龙女和百花?
时间倒回到半天之前。
陆吾正在遭受龙女,涂山绮罗和百花三个人的疯狂批评,很少有人能像她们这样理不直气也壮,所以陆吾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涂山绮罗:“三十年不见,让你给我开个门,你就要跟我拼命?师父你真是越来越没人性了。”
百花:“你现在不是管档案室吗?界门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这属于越权,你看我回去了以后会不会投诉你。”
龙女:“粗鲁的莽夫!”
等等,其中好像有一个人只是单纯地为了泄愤,说了一句他的坏话吧。
陆吾:嘤。
陆吾并不受女性的欢迎,平常甚至愿意跟他说话的女性都很少,所以对于“应该如何处理盛怒中的女性”这个问题,他可以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经验。
所以陆吾此刻也只能像个淋雨的鹌鹑一样缩着头,默默承受暴风骤雨般的指责。
但好在三位女性并没有因为盛怒而忘记自己此刻的目的:来救陆仁。只骂了十五分钟她们就适时地停下了发泄行为,并转移话题,商量起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百花分析起了此时的形势,“我们都是界司的人,如果被善见城界司发现了行踪,可以被视为战争信号。”
龙女点头:“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得先弄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其余两人赞同地点头。
尽管她们在商量对策,却并没有叫上陆吾的打算。于是陆吾惊恐地发现,本来还在争先恐后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三人,突然围成一个小圈开始窃窃私语,并且有意无意地把一同来到这里的自己排除在外。
陆吾咽了口口水,心里止不住打鼓:“这架势,应该不是要杀了我吧?”
那三人却还在商量。
明确了第一步要做什么之后,就应该想清楚要怎么做。于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三人面前:怎么才能弄到一个合理的身份呢?
涂山绮罗环顾四周。
他们的落点是一片荒地,四周只有赤红色的泥土和丘陵,既没有植物又没有动物。整个一个不毛之地。对须弥山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涂山绮罗说道:“我们现下所在的位置太偏僻,不能确定这到底是须弥山的哪一界,若是声闻缘觉还好,这两处龙蛇混杂,想混到一个伪造的身份并不困难。若是菩萨界同佛界,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涂山绮罗沉吟了一会儿:“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前往城镇门口。那里肯定有进出的商队,商队人员一般都不固定,稍加威逼利诱,定然能混入其中。”
龙女有些担忧:“但我们长得不够吓人,未必能威慑到商队的人吧。”
百花说:“别担心,长得吓人的工具人不是有现成的吗?”
于是,正在担忧自己会不会被暗杀的陆吾本来心里就在犯嘀咕,转头就看见刚刚还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的三人突然偏过头狞笑着望向他,然后又转过头继续小声商量。
陆吾:“……”糟了,感觉连毁尸灭迹的方法都商量好了。
当然,一行人最终没有走上打劫商队的违法犯罪道路。
因为他们在城镇外的不远处遇到了一个正在招收舞姬和乐手的歌舞团。本着碰碰运气的原则,四个人准备前往报名,没想到他们来到歌舞团的时候,却发现面试处门可罗雀。
歌舞团驻扎在城外的一处营地。因为是流浪歌舞团,没有固定场所,所以实际上营地就是一片连起来的帐篷。说是歌舞团,但是这些帐篷之间行走的人身上都带着狰狞的疤痕和花哨的纹身,而且大部分是一些皮肤黝黑,头发杂乱,牙齿蜡黄的中年男人。
没人报名的原因找到了。
但是涂山绮罗,龙女,百花和陆吾哪有一个善茬。他们无所畏惧,抱着黑吃黑的目的走进了营地。还没等他们走进面试的敞篷,就听见一个愤怒的女声从一顶帐篷后面传来:“你们完全不收敛自己的亡命徒气场,这个歌舞团怎么可能招得到姑娘?”
另一个男声答复道:“这我们都挺好的嘛,我们都已经从一个月洗一次改成半个月洗一次澡了。还不够精致吗?”
女声似乎更生气了:“那迦每七天开一次宴会,如果没有美女,我们怎么混进去?”她越说越生气,连语速都快了起来,“那迦是善见城界司的八部之一,如今被派来镇压缘觉界,如果不尽早解决他,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涂山绮罗等人还在营地里往前走着,由于位置移动,他们慢慢绕过了帐篷,然后便看见了说话的一男一女。男的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独眼龙,女的则是个长着一身古铜色皮肤的美丽少女。独眼龙虽然比少女还高了一头,但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弯着腰一副恭敬的样子。
看来这名少女才是这个“歌舞团”最有权力的人。
少女,也就是弥勒,懒得继续同独眼龙说话,她深觉再聊下去她可能会被手底下这个笨蛋个气死,于是叉着腰开始深呼吸,并抬起头打算看看远处的风景来缓解心情,却在抬眼的瞬间恰好看见了前来应聘的四人。
涂山绮罗,龙女和百花的那三张脸简直就是弥勒的救命稻草。
弥勒甚至都没有进行面试,她当场就把三名女士招进了歌舞团里。然后欢欣雀跃地拉着人进帐篷里去排练节目了。
独自被留在原地吃风的独眼龙见弥勒走了,便收敛起了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突然硬气了起来一般,怒道:“整天一副拽样,她如果不是波旬大人的养女,谁特么理她。”他看着弥勒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痰,“别落到老子手里,不然早晚叫她生不如死。”
弥勒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在乎她手下这些人的小心思,她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她新招的舞姬和乐手。
要知道,之前歌舞团除了弥勒象样之外,其他的舞姬都是从她领导的那一小支反抗者小队里挑选出一些看着不那么五大三粗的男人假扮的。
尽管如此,他们穿上舞衣样子还是虎背熊腰,十分辣眼。
当那群男人第一次用这副装扮出现在弥勒眼前的时候,弥勒简直觉得她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伤害。要知道她可是能面不改色跟帝释天干架的女人。
弥勒叉着腰问她的手下:“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
这群人的其中一个搓着手狗腿地汇报道:“是的头儿,这都是从小队里挑出来的最标志的几个,保准让那迦精虫上脑,然后趁其不备,一举杀死他。”
那迦会不会精虫上脑弥勒不知道,但她那一瞬间着实是气血上脑了。
她甚至怒极反笑,双手交叉着对她的手下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表情,说道:“是吗?那你们去吧。”
弥勒在远处看着她那群手下自信满满地招摇过市,然后在舞会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由于太可疑了甚至差点让人抓起来。那群手下好不容易摆脱了盘问,挣扎着跑回了弥勒的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头儿,不行,那迦的人太聪明了。”
那迦的人聪不聪明弥勒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人真的很蠢。而妄图用这样的人推翻整个善见城统治的她,更是蠢上加蠢。
但弥勒从不去思考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她也不能思考,她怕一思考她就会停在原地,那么她的人生将变得毫无意义,就像在仓鼠轮里不停跑动的仓鼠一样,她也只能埋头向前,尽管她也不知道所谓的前方到底是不是前方。弥勒的养父波旬说过,她出生的意义就是推翻释迦的统治,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和理想,只需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就可以。
为此,当别的孩子还会因为摔跤在父母的怀里嗷嗷大哭的时候,弥勒就已经开始舞刀弄剑。当别的孩子在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在声闻界最肮脏的贫民窟里跟各种各样的流氓讨价还价了。
而此刻,成功混进了那迦的舞会的弥勒深吸了一口气,向众人介绍着她新组成的歌舞团:据说是曾经有过菩萨界表演经历的三姐妹和她们的御用乐师。
这当然是涂山绮罗编出来的身份。
“这回,终于可以顺利地完成计划了。”弥勒有些高兴地想。接下来,她只需要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歌舞表演上的时候,一举刺杀那迦就行了。
当弥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上的情况,以便制定最佳刺杀计划的时候,她看见了席间的陆仁和帝释天。
那一瞬间,弥勒意识到,实际情况与计划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真糟糕,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弥勒皱了皱眉,然后她不悦地想,“难道我正在寻找金刚杵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吗?”
一时间,各种思绪在弥勒的脑子里百转千回,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她为了这意外的情况制定新的作战方案,已经上场的陆吾就向众人鞠了一躬,准备开始表演了。
众人只看见那名乐师双手一摊,一把从来没见过的弦乐器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摆开架势,张弓一拉,一首从未听过的凄婉乐曲从指尖流淌而出,萦绕在这间小小的会客厅里。
而乐师的身后,三名美丽的舞姬也开始了各自的表演,只见她们大开大合,肆意展示着自己热情的舞姿。
在座的众人都如痴如醉。
只有陆仁,看着台上的三名女士展示着自己仿佛新安装的手手脚脚,更是通过她们扭曲的动作,剥茧抽丝,认出来那就是著名的全国第八套广播体操。而耳边响着的《二泉映月》也在提醒陆仁,他并没有认错人,这几个人就是他那群脱线的妖怪同事们。
第67章 须弥山(十三)
会客厅中央的表演场地上,离奇的行为艺术正在上演着,陆仁看不懂,但是陆仁大受震撼。
另一个大受震撼的是弥勒。
因为此次那迦的宴会开得十分突然,几乎是弥勒刚刚凑齐了她的歌舞团,赢得了初步的入场资格,她混在那迦的队伍里的线人就向她传来了那迦要举办聚会的消息。
尽管弥勒也迟疑过一秒,为什么明明没有到七天那迦却突然要举办宴会。
不过龙王那迦的心情如同水一样喜怒无常的事情,弥勒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她也只能咒骂一声之后迅速做起了应对。
匆忙之下弥勒甚至没有向线人询问突然开舞会的原因。这直接导致此刻她看着几案之后的帝释天和陆仁,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和鲁莽。
更要命的是她此刻唯四的队友也不靠谱。要知道,由于时间原因,弥勒今天出发前的准备其实很有限:她只来得及给新来的舞姬和乐师换上演出服,然后草草地带着他们排练了一遍,最后告诫他们如果记不住动作,就自由发挥。
弥勒也万万没想到,他们只记得了自由发挥四个字。
尽管涂山绮罗,龙女和百花为了配合二泉映月,把第八套广播体操的节奏放慢了许多,但场面看上去依然怪异得不得了。
淦,好怪,再看一眼。
而台下以观众视角观察三人的陆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几个人好像此时此刻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表演丢人,甚至有那么一丝,享受?
不得不说,尽管她们三个都带着面纱,但掩盖不住精致的眉眼。缀满珠宝的露脐舞衣,更衬托得几人犹如精心雕琢的钻石一样璀璨夺目。她们身姿挺拔,尽管四肢稍显不协调,但每一个定格动作都可以称得上是尽善尽美。
尽管如此,这场表演也依然没有到可以让人惊叹的地步。离奇的是,此刻除了陆仁、帝释天和那迦以外,其他宾客、兵士、侍者都可以说是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这肯定不是因为须弥山的人没有审美。
而是因为涂山绮罗乃是九尾狐。狐族擅魅术,这些宾客其实中了涂山绮罗的法术。当然,帝释天和那迦并没有可能中这种小小幻术,而弥勒和陆仁能保持清醒,则是因为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下没有中招而已。
弥勒还没能来得及趁着众人失神的时候找到动手的机会,就看见帝释天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点评道:“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听了这话的那迦轻轻一笑,配合地扬手将手中酒杯里的酒洒了出去,一瞬间,室内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冷冷的冰雨在所有人脸上胡乱地拍。这些原本还如痴如醉的宾客瞬间醒了过来。
一阵暖风紧随其后在室内刮起,又把众人湿透的衣服一下子吹干了。
对于弥勒的歌舞团所造成的小小不愉快,那迦并没有生气,他含笑看着弥勒说道:“使用幻术是犯规的哟!如果你的歌舞团只有这点水平,而没有拿得出手的节目的话,还请退出我的宴会。”
那迦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客气。他的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站在一边的弥勒身上,他本来就生得一双桃花眼,当他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旁人竟然也能无端地从中体会出几分缱绻的意味来。
但陆仁已经没心思八卦了,他满心记挂的都是台上这几个比起寻人好像更享受舞台的同事们,他思索着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万一没有,那他们要是再被赶了出去,再遇上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那自己岂不是又回去无望了。
好在幸运女神还是站在陆仁这一边的,因为弥勒原本已经在权衡之下打算撤退了,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同时对付帝释天和那迦。
但那迦的语言和眼神被弥勒视作了挑衅。
弥勒只是想稳妥,不是没本事。毕竟,她有本事单枪匹马偷渡去人间界,并在两界司的眼皮子底下抢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安分的主。
弥勒继续扮演着她的歌舞团成员,她忍住怒气一言不发,然后对着帝释天和那迦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当场抽出了一把弯刀。
她突然的行为甚至导致周围的守卫在一瞬间都紧张了起来,纷纷拔出了剑。但弥勒只是站在台上,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还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旁人看上去十分温柔,但陆仁看上去更像是死亡预告的微笑。
让弥勒笑得这么谦卑,一会儿这个大厅会血流成河吧。
台下的那迦制止了手下的戒备。
而台上,弥勒也笑着回答起了那迦之前的提问:“怎么会呢?我们歌舞团当然是有真本事的,作为赔罪,接下来就由我亲自为大家表演。”接着她变出了一只侧边带着铃铛的俏皮手鼓,然后转过身,把手鼓丢给了陆吾,嘱咐他演奏一首街知巷闻的小调。
陆吾当然不会,毕竟他所谓乐手的身份也只是一个谎言而已。如今拿着手鼓的陆吾,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冲着面前的弥勒露出了一个“嘿嘿,被我搞砸了”的笑容。
那一瞬间,尽管弥勒笑容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她的杀气却几乎要掩盖不住了。
正当弥勒打算爱谁谁,炸了这个让她丢脸的会客厅的时候,一声轻笑从她身后传来。
是那迦。
玩世不恭的那迦似乎对各种乐器都通晓一些。
只见他挥了挥手,原本在陆吾手里的手鼓便再次飞起又落下,最终停留在了那迦的手掌心里。手鼓的末端绑着红色的系带,在落入那迦手中的一瞬间,系带便与他的皓白的手腕交错缠绕,像一尾猩红的小蛇。
那迦轻轻拍了拍手鼓,然后看向了弥勒,然后对着她挑了挑眉示意开始。接着,他自顾自地继续演奏,鼓声配合着鼓边的铃铛声,一首充满异域风情的乐章便从那迦的手上缓缓流淌了出来。
弥勒也不扭捏,她抡起了弯刀就开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歌舞。每一个下腰,每一个弯刀摆动的角度,都显得夺人心魄。
既有舞者的柔美,又有刀客的刚强。
别说是不知情的人,就连知道弥勒真面目的陆仁都有些疑惑,台上这个舞艺超群,看上去高贵冷艳的弥勒真的是那个把他按进沙子里还一个劲敲他竹杠的土匪吗?
宴会继续,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弥勒的舞姿上。
而被弥勒临时抓来凑歌舞团人数的陆吾,涂山绮罗,百花和龙女则像背景板一样被冷落在了台上。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很失落,只见百花在身边的一个几案上就近抓了一把瓜子,四个人还分着吃上了。
三位姑娘们甚至边嗑瓜子边点评弥勒的舞姿。
龙女说:“这个腰下得不到位啊。吧唧吧唧……”
百花纳闷道:“这个腰还不到位?这么说你还能下得更低?吧唧吧唧……”
龙女说:“我不能,我就哔哔。”
目睹一切的陆仁:你们不会真的是来度假的吧。
陆仁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求救机会。于是他假装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并成功引起了身边的女性摩利的惊呼。也正是这一声惊呼,顺利引起了台上嗑瓜子的三人组的注意。
百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望向骚乱发生的地方:“咦,是阿仁耶!”
涂山绮罗闻言,也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他。”说着,她又看了看陆仁身边的美酒和美人,补充道,“但是他看上去好像并不需要我们救。”
龙女当然也看见了陆仁此刻不错的待遇,她佯装生气地说:“这个臭小子,原来一个人来须弥山鬼混,害得他年迈的老母亲我独自担惊受怕。”
她们的位置离陆仁不算近,所以陆仁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们的眼神看上去可不像是执法者看见受害人的同情眼神,她们的眼神里面似乎还带上了一些隐秘的控诉。
还没等陆仁进一步地进行求救,宴会厅里的人群就爆发出了一阵骚乱。
原来是弥勒图穷匕见了。
她趁着那迦沉醉于歌舞的时候,慢慢向他靠近。弥勒曼妙的舞姿让那迦放下了警惕。当他们的距离变得足够短的时候,弥勒一个闪身,绕到了那迦背后,然后把表演用的弯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鼓乐戛然而止。
那迦变成了弥勒手上的人质。
宴席上的宾客基本都是那迦的狐朋狗友,此时看见那迦被抓,一个个害怕地掀了桌子就跑了出去。甚至原来坐在陆仁身边的那位女性摩利也跑了。
美姬四散流离,美酒委地成泥。黄金做的杯盘像垃圾一样摔了一地,甚至还有几个盘子因为落地的冲击还在地上旋转,在瞬间变得空旷的房子里发出一些回音,然后慢慢地,这个声音也停下了。
整个会客厅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见三个人嗑瓜子的声音:“吧唧吧唧……”
陆仁:……
上座的帝释天似乎并看不惯这一场闹剧,他抬眸,神情冰冷地扫视了一圈还在嗑瓜子的三人。
接收到信号的三人于是默默收敛了一下自己嗑瓜子的声音。
帝释天懒得再同这三人计较,他侧过头,望向了一旁乖乖给弥勒当着人质的那迦:“你这是又闹哪一出?这种程度的挟制,你挣脱不开吗?”
那迦此时一只手被弥勒扭在身后,拧成了一个绝对不会好受的姿势。但他的脸上却是嬉皮笑脸的。
只见那迦朝着帝释天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一脸惬意的说道:“我想,我坠入爱河了!”
帝释天:???
弥勒:???
陆仁:???
在众人的满头问号之中,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原来是一旁偷偷嗑瓜子的美女三人组,她们在听到那迦的这句话,瞬间感动地鼓起了掌来。
涂山绮罗、龙女、百花:这不比电视上播的烂片精彩?!
那迦其实很早就见过弥勒。
是什么时候来着,时间太久了,他也有些记不清楚了。模糊地记得好像是有一次他实在太无聊了,在须弥山乱晃的时候。
那天早上,由于那迦久违的好心情,他在娑罗树下面下了一场雨。所以那天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腥甜的气息,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滴,甚至地上的泥土也因为吸饱了雨水而变得泥泞。
潮湿的空气取悦了那迦不快的心情,他攀上了娑罗树,开始闭目养神。正当半梦半醒之际,他被树下的骤然响起的喧哗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透过层层迭迭的婆娑树影,一眼就望见了树下的弥勒。
弥勒正在捕猎一只比她要大很多的毒龙。
毒龙这种生物,长得很像硕大的蜥蜴。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会把脖子上的一圈色彩鲜艳的翎毛张开进行威吓,这让它们看上去十分吓人。
但实际上,毒龙并不罕见。尽管拥有带毒的利齿和坚硬的鳞片,但毒龙的体型不算太大,毒性并不强,一个成年男性就能轻易制服一条落单的毒龙。
是的,落单。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们通常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的。因此,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独自碰上一群组团捕猎的毒龙,也依然相当棘手。
而那一次,娑罗树下的弥勒就被三条毒龙给包围了。
弥勒身上有不少毒龙造成的抓伤,但她不以为意。她踏过泥泞,向着那迦的方向疾驰而来,然后迅速跑动到树下,背靠着树干,这是为了更好地防止毒龙从她的身后进行偷袭。她用手防护着自己的头和腰腹,时刻戒备着绕着她逡巡的三条毒龙,而她的手里还牢牢地握着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简陋而粗糙的匕首。它甚至没有刀柄,只是用绷带在末端随意绑了绑,可以看得出这应当是一把自制的匕首。
那迦出身尊贵异常,他乃是善见城八部之一,世尊龙王。能呈到他面前来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精心雕琢,巧夺天工的存在。甚至哪怕在战场那样一切从简的地方,他所使用的的武器也是由纯金锻造而成的枪,枪身上还有繁复的手工雕刻花纹,仿佛只有这样的武器才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使用这样破败武器的提奴,更有趣的是这个提奴还是一名女性。
但那迦并没有现身的打算,他并不认为一名女性提奴有足够的幸运和殊荣,能够谒见龙王。
在那迦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原本绕着弥勒的三条毒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它们率先向弥勒发起了攻击。
两只毒龙像两根利箭一样冲向了弥勒。弥勒用匕首挡住了其中一只毒龙的尖齿,刀刃划破了那只毒龙的吻部,它吃痛后退。随后,弥勒又用脚踹向了另一只毒龙的下颚,把那头毒龙踹得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危机解除。
但还没等弥勒松口气,第三只毒龙又迅速猛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她的脚踝。
毒龙的牙齿带有轻微的毒液,能麻痹猎物的神经,减缓猎物的动作。
弥勒吃痛,反手将匕首刺向了毒龙的眼睛,霎时鲜血四溅,剧烈的疼痛逼得那只毒龙松开了咬住弥勒的牙齿。
然后弥勒一个翻身,往泥地里一滚,躲开了其他毒龙随之而来的攻击,绕到了娑罗树的背后。她刚摆脱毒龙的追击,甚至还没来得及平复一下呼吸,就立刻毫不犹豫犹豫地,直接抬手用匕首割掉了腿上被毒龙咬伤的那一片皮肉。
剎那间,鲜血从伤口飞溅出来,有一滴恰巧落在了弥勒的眼角。
“像一颗红色的小痣。”那迦看着那滴血这么想着,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呆呆地盯着这个他刚刚瞧不起的提奴出了神。
等那迦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弥勒已经迅速用自己撕下的衣物布料将伤口包扎完毕了。她的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处理伤口的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