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宸掏出手机拨打了祁屿的电话,可举着电话听了好一会儿,里面始终是等待音。看着打电话的宗宸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宗年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宗宸摇了摇头:“没人接电话。”
宗宸与关尔越脸上的表情都些微有些凝重。
宗年不想往坏处想,他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安慰几人:“哈哈,祁哥这人向来不靠谱,是不是还在睡觉呢。”他干笑两声,见并没有对此时的氛围有任何的帮助,便也迅速沉寂了下来。
与此同时,陆仁与陆阳也在交流着信息。陆仁问陆阳:“阳阳,这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陆阳的鼻翼动了动,说:“没有耶。不光没有不好的,而且……”
陆仁疑惑:“而且什么?”
“而且这地方灵力好充足呀,简直像回到了巫山,好舒服呀。”说完,陆阳打了个呵欠,“阿仁,我困了。”
陆仁以为他是舟车劳动困倦了,便安抚陆阳道:“你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出发去伯伯家,到时候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此时的陆阳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他近乎呢喃地说:“好的,阳阳会再忍一忍的。”可刚说完这句话,他便一下子栽倒在陆仁的怀里,睡着了。
陆仁揽着陷入沉睡的麒麟崽,看着远处搬着大包小包朝村外走去的村民,以及远方阴沉沉的天空,默默陷入了沉思:尽管封胥村的外观同他记忆里没什么大变化,但这里的人又似乎大有问题。
国家一级退堂鼓大师陆仁表示他的头并没有这么铁,他立马开始计算跑路的可能性。不过也幸好,他这回来封胥村赶的是早班火车,算上3小时的小巴车程,现在也不过下午3点,跟伯伯打个招呼,还能趁着太阳落山前赶紧出村。
于是陆仁向宗宸说:“我今天不打算留在村里了,我一会儿要去我伯伯家打个招呼,你们也可以去那里询问下你们朋友的下落,然后咱们赶紧趁着天还没黑走吧。”
宗宸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地说:“好。”
他们都是愿意相信自己直觉的人。
陆仁沿着记忆里的路往前走,他记得老宅子在村子的最高处,有一扇檀木的大门,陈旧古朴,总是散发着一股让人欢喜的香气。要到那里,需要走过村人洗衣的池塘。那池塘不大,且极浅,水深不过到人的脚踝,上面铺着两方巨大的青石板,留出了一道半人宽的口子,供妇女洗衣,孩童嬉戏。那池塘里的水是从山上流来的,冬暖夏凉,里面还栖息着好几尾红鲤。池头有一棵枣树,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婆娑摇曳。
陆仁几人的随身行礼都只有一个背包,脚程还算块,不多时便走到了陆仁记忆中的池塘边,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枣树已经枯死,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有一片石板已经破碎,沉入池底,红鲤亦不知所踪,破败和萧条的气息铺面而来。
再往上走,他看见了陆家新漆的铁门,血红色,十分刺眼。
陆仁伯伯的住处实际上是陆家的祖宅,一幢两层的小楼。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再往里是堂屋,每层有四间房。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设计。
陆仁站在朱红的铁门前,用力敲了敲门:“堂姐,伯伯,伯母你们在家吗?”
堂姐陆岚开门的速度很开,陆仁几乎没等几分钟她便来了。她拉开门见是陆仁,惊讶之余还是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说:“阿仁,你回来了?快进来坐吧。”
陆仁听了她这语气有些疑惑:陆岚似乎并不知道陆仁要回来,可发短信给陆仁的人,不就是她吗?
等等,真的是她吗?
陆岚引着几人进了院子里,陆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问:“堂姐,伯伯呢?我想先去看看他。”
陆岚却推辞了:“着什么急啊。爸爸喝过药已经睡下了,他这病睡觉困难,好不容易睡了就别喊他起来了,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陆仁没有再说什么,起码他知道了伯伯生病的事情是真的。
这时一旁的宗宸接棒问道:“堂姐你好。我是陆仁的朋友,我叫宗宸,我来找我一个朋友叫祁屿。您听说过吗?”
陆岚摇了摇头:“祁屿?没听过这个名字。我们村好久没来生人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陆仁与宗宸对视了一样,似乎觉得对这个回答都不意外。
陆仁没有继续跟着堂姐往里走,而是止住了脚步说:“我想起来我们在镇上订了宾馆,不住不退钱,太浪费了。这样吧,伯伯身体不好的话我明天再来看他,正好我还没来得及买慰问品,我明天买了一起送来。”
其实陆仁这次本来就没打算带东西,他带了个装着现金红包打算送给伯伯。但此刻竟也成了一个不错的借口。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应该先远离是非之地,然后找外来户口调查局的人来解决这里的问题,让专业人士来操作,陆仁可没有用血肉之躯去试错的爱好。
陆仁也不管堂姐此刻什么表情,他刚说完就带着宗宸他们按照原路返回。
堂姐也并没有拦着他们,但走在最后面的宗年似乎听见她嘀咕了一句:“走不了的。”
宗年跟着陆仁走过池塘的时候,回头看见她正倚在朱门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像一个幽魂一样,长久伫立。
宗年心中隐隐不安,而这种不安,在他看见他们之前乘坐的那辆小巴,四个轮子都被扎破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第37章 返乡(四)
在折返村口的路上,陆仁和宗宸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快速走路,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这吓坏了宗年。而当他看到被戳破车胎的汽车时,他脑袋里似乎有一根被紧紧拉扯的弦不堪重负地绷断了。
陆岚的话语不可抑制地地浮现在了宗年的脑海里:“走不了的。”
那低缓的话音和陆岚在独自倚在门边的样子交替出现在宗年的眼前,他忍不住想:“她说的话什么意思?是今天走不了,还是永远走不了?”
想到这里,宗年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有些六神无主地看着在场的其他三人,焦急地询问道:“车坏了,我们怎么办?”
可一时间其余的人却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宗年慌了神,他说:“要不然我们靠自己的脚走回镇上吧。”
陆仁作为一群学生中唯一的社会人还是相对靠谱的,他摇了摇头,反驳了宗年的这个想法:“我们是外乡人,哪怕是白天独自翻山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是晚上了。夜晚的山里野生动物太多,本地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宗年几乎要哭了:“那怎么办?”
陆仁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他安抚起了宗年:“什么怎么办?别自己吓自己,我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真的在镇上订了宾馆。不去住要赔钱的。”他撒了个无伤大雅小谎,目的是为了让宗年相信,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今晚走不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那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陆仁作为几人中唯一的成年人,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智,分析形势。
或许是陆仁的笑容太自然,宗年竟一瞬间也恍惚了一下:难道只是他在自己吓自己?但一向沉稳的宗宸怎么刚才也这么毛躁?于是宗年的目光落在了宗宸的身上:“但是……”
宗宸打断了宗年的话,他看向陆仁:“你打算怎么办?”
对于宗宸来说,他从进村的一瞬间开始就感觉到了不舒服。这村子里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但有也是这一点十分奇怪,就是未免过于安静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听见一声鸟叫声?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陆仁说:“走吧,总要先找个过夜的地方。”他拿出手机操作着,状似随意地说,“去我伯伯家吧。”
陆仁的手机信号是满格,但他已经尝试过了,无论发什么信息,或是接收什么信息,永远显示在加载中。他打了个电话出去,可以打通却始终是忙音。他听见了刚刚宗宸给祁屿打电话的过程,不难推断出,所有人目前都是这样的状态。
就像到目前为止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一样,状似平常,所有让人感到异常的表现都只是偶发的,只存在于在细节处的。他们只是到了一个村里,这里的村民会在路过神像的时候进行一个奇怪的特有礼节,而他们在山里,手机信号不好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一切可以被合理解释,却不能被坦然接受。
众人亦步亦趋地往陆仁伯伯家走。陆岚还保持着他们离去时的那个倚门姿势,她表情平淡,似乎对他们的去而复返不感到意外,只是公式性地询问:“怎么回来了?”
“小巴车好像坏了,今天走不了了。”陆仁说,“村里还有别的代步工具吗?”
陆岚再一次引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说:“有啊,怎么没有。我们家就有辆小轿车。但是妈妈今天开进城里去办事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
她引着一行人往一楼东侧的房间走:“家里只剩两间客房了。你们两人一间住吧。”
宗年刚想说那要不然他和陆大哥住吧,毕竟宗宸和关尔越对待陆仁也不是太热络,如果强行要他们住一间房可能会不太情愿。
却在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是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关尔越。关尔越见宗年扭头看他,红着眼眶说:“宗年,我害怕。”
宗年这才想起了可怜的关尔越。在宗年眼里,关尔越不过是个普通人,怕鬼怕神的,这次骤然遇见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难免感到恐惧。思及此处,他努力挺直腰杆,拍了拍关尔越的手背,低声说了句:“你放心,我保护你。”
最终结果是陆仁和宗宸一间房,宗年则跟着关尔越住。
前往客房要穿过堂屋,陆仁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这座房子与他记忆中的区别。
原本贴在堂屋里的喜庆年画如今已经褪色斑驳,使得原本慈眉善目的菩萨似乎显现出了极恶相。这里的陈设都没有太大变动,只是可以看出已经旧了不少。西南角新添了一座小小的佛龛,挂着几个红色的小灯笼,在本就光线不太充裕的堂屋里投射下一片红色的光影。许是怕里面供奉的菩萨落灰,佛龛里加了一道遮尘的帘子,陆仁没能看清供奉的究竟是什么菩萨。只看见佛龛前还燃着香,香挺长,似乎才续上不久。
陆仁见状问陆岚:“你开始信佛了吗?”
走在他前面的陆岚似乎做了个手势,然后说:“多亏菩萨保佑,爸爸才能活到今天。”
不多时,客房到了。
客房里放的都是两米的大床,睡两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陆仁进房后动作轻柔地把陆阳放在到了床上。饶是陆仁体力好,把麒麟这么一路抱下来也显得有些体力不支,两条胳膊止不住地发酸。
陆阳始终没有醒。陆仁拍了拍陆阳,他呢喃一声,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了。
一旁的宗宸这时发问:“你打算怎么办。”
陆仁一边帮陆阳脱下了鞋子,一边答复宗宸:“什么怎么办?”
“你也发现这里不正常了吧。”
陆仁看向了宗宸:“嗯,你们俩睡,今晚我不睡了,以防万一。”
宗宸却拒绝了:“你一个人值夜扛不住的,万一睡着了就没有意义了。我们轮流来,我看上半夜,你看下半夜,有什么事情随时叫醒对方。”
陆仁没有推辞。
第38章 返乡(五)
分配好房间后的宗年不敢独自呆在自己房里,他把行李放下后就带着关尔越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去找宗宸和陆仁。敲门进去的时候陆仁和宗宸似乎刚刚就什么事项达成了一致,宗年只听见陆仁说了一声“那就这么办吧”。
宗宸再见到进来的宗年之后,宗宸像是被提醒班想起了什么,他对宗年说:“正好,这件东西你带回去挂在床头。”只见他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了一把小臂长的小剑。那是一把由五帝钱铸成的宝剑,是宗宸出师当天收到的礼物,十分珍贵,可一剑破邪。宗宸几乎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宗年当然认得五帝剑,也知道五帝剑的珍贵之处,于是他连忙推辞,道:“表哥,使不得。这东西不是伯伯给你保命用的吗?给了我你怎么办。”
宗宸却安抚他道:“没事,我身上带了不少符。只是一个晚上够用了,等到明天有车我们便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陆仁有他保护不用担心,但宗年终归只是个半瓶水的葫芦,真的遇到什么有能耐的邪物,怕是护不住自己和关尔越。故而宗宸出借五帝剑,也是想给宗年及关尔越多一份保障。
宗年听宗宸言辞恳切,这才放下了心。在他眼里,他的表哥是天下顶顶厉害的玄师,除了面对阳关那次,从无败绩。秉着对宗宸驱邪本事的信任,宗年应了下来:“好,那谢谢表哥了。”
宗年欢欢喜喜地带着五帝剑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赤足站在床上,恭恭敬敬地把五帝剑挂在了床头的墙上,低下头认真地同坐在床上的关尔越说:“你别怕,我把五帝剑多偏向你一些,这上面的铜钱都是本家伯伯一枚一枚挑的,保真。今天晚上肯定安全。”手里握着五帝剑,眼里看着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关尔越,宗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内心也暗暗生出一股“我还是能保护住这个小徒弟的嘛”的自信。
话分两头,宗年走后,留在房里的宗宸就褪去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眉宇间也带着略微的担忧。
宗宸会答应陆仁马上就走有很大的因素,是想看看这里的村民是否会阻拦他们离开。结果,事实证明,这座村子并不会让他们走得那么容易。
虽然联系不上祁屿,但宗宸其实没有那么担心他。祁家能与宗家并列成为玄门四家,就断不可能养出一个无能子孙。即使被困住了,保命的本事祁屿应当还是有的,应当会想方设法传递消息求救。但沉思的宗宸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祁屿如果要求救,为什么不向祁家本家求救,而要向我这个宗家人求救呢?”
想到了这一层,此刻冷静下来的宗宸才终于顿悟出了一个可能性:把他喊到这个地方来的人,真的是祁屿吗?如果不是祁屿,那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把他骗到这个地方来呢?
他望着窗外渐渐隐去的日光,心中也免不了产生了一种忐忑的心情。
明天,真的会有车来吗?
日光不多时便完全隐去了,四野变得擦黑,隐约看见夜色中远方树冠的轮廓了。这时,房门传来了三声轻轻的敲击声,是陆岚来喊他们吃饭。
一行众人没有过多地推辞,他们跟着陆岚来到了之前路过的堂屋。堂屋里的方形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素菜。可能是炒的时间有些长了,蔬菜有些许发黑,让人看着平白没了多少食欲。而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了七副碗筷,除了赖床不肯起来吃饭的麒麟崽之外,竟然还多出了一副无主的碗筷。
陆仁见状向表姐询问道:“伯伯是要跟我们一起吃吗?那我们一起等一等吧。”
陆岚摇头:“爸爸已经在房里吃过了,这个位置是留给菩萨的。”说完这话,她便拿起了自己的筷子,主动夹菜到了那个空碗里,一边还对着空位说着“菩萨,您吃。”,时不时露出认真聆听的神情,偶尔还会“咯咯”地笑上两声。
这狂掉san值的行为,让剩下的几个人没一个敢动筷子。而陆岚还在旁若无人地同菩萨说话。她在说话的间隙,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动筷子。于是陆岚招呼着众人:“别客气,吃呀。”
众人干笑两声,却仍是配合地举起了筷子,却到底没有一个人真正下筷。
宗年运气不好,被分配坐到了菩萨的空位旁边,他听了陆岚的劝菜以后,讪讪地笑了几声,便也学着陆岚的样子,夹了一筷子菜,弱弱地递到了空碗边上,嘴里说着:“我们初来乍到。菩萨,您多吃点。”
然而还没等他的筷子伸到菩萨的碗里,一旁的陆岚突然变了脸色,她直接用力地拍掉了宗年的筷子。只见她气得脸色涨红,几乎嘶吼着说:“不许用你的脏手亵渎菩萨!”宗年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连掉在地上的筷子都忘了捡。而剩下的陆仁,宗宸和关尔越三人都站了起来,随时准备防止陆岚暴起对宗年不利。
但陆岚只是狂躁了一瞬,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看着在场几人或震惊或防备或恐惧的神情,收敛了自己狰狞的表情,低着头匆匆说了声:“我们吃好了,你们慢用。”而后便搁下筷子,起身回房了。
这顿饭没人敢再吃,也就不欢而散了。索性陆仁的行李里有一大包家庭装泡面,倒也没有让众人饿肚子。
深夜,麒麟崽依然没有醒,陆仁在床上辗转。宗宸倚在床头,在看着他随身带着的一本书,两人都忧心忡忡,不敢入睡。
与之相反的是宗年的房间。房里的两人都闭着眼睛,似乎都已经睡得相当熟了。然而正在此时,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夜晚:一旁的窗户玻璃突然发出“吱嘎”的噪音,就像有什么人正在用尖锐的指甲挠着玻璃。
伴随着这声声响,黑暗中,关尔越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坐了起来,眼中已经没有了在宗年面前的怯弱和胆小。他眼神森然,神情冷漠,整个人像一柄透着寒光的刀。一旁的宗年似乎已经被指甲声惊扰,他的眉头皱了皱,挣扎着就要醒来。
关尔越见状用手指在宗年的眉心点了一下,于是宗年又沉沉睡去了。
外面的作怪的指甲似乎很不满意还没有人因他的出现而颤抖着前来查看,那抓挠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不仅声音大,而且频率加快,显得很是着急。像是为了回应这声音,挂在床头的五帝剑开始剧烈震颤,那是按捺不住的杀意,正在蠢蠢欲动。
关尔越回头,对着五帝剑说了一句:“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五帝剑会意地停下了振动。而关尔越则看向了窗户的方向,他抬手,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间,而后四方的风迅速集结,如同一道风刃一样劈向窗外。
窗户和窗帘没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外面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如同哀嚎一样的呜咽声,而后那呜咽声慢慢变轻变远,可看得出那东西是受伤后跑远了。
关尔越冷哼一声,瞬移到了窗外,低头进行查看。地上散落着一滩血迹,那血迹腥臭异常,即使不靠近都能闻到一股子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靠窗的墙边本来生长着不少的野草野花,但如今被这血迹沾染过的草木都迅速枯萎了。那刺鼻的血迹一路蜿蜒向上蔓延到了山里,而后便不知所踪。
“一个恶心而又弱小的邪物。”关尔越这么想着,他甚至觉得用风刃伤它都是脏了自己的风刃。他不悦地打算回房,却听见楼上传来了什么声音。
陆岚和她父亲的房间都在二楼。
关尔越平静地穿过堂屋,朝着楼梯走去。此时所有的灯都已经关闭,只有佛龛里红色的长明灯向外散发着红色的光晕,整个客厅像是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
关尔越目光倨傲地瞥了一眼那座诡异的佛龛,防尘的帘子已经被拉开了,但本因端坐在里面享受香火的佛像却不知所踪。
关尔越却似乎早已料到了什么,只是淡定收回目光,而后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那声音便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喘息声。
陆岚的房门半掩着,昏黄的台灯光亮透过那道不宽的门缝漏了出来。关尔越站到了门边,然后看到了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他都觉得恶心的一幕。
与陆岚厮混在一处的东西,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但是代替了蜘蛛腿,祂长着八条人的手手脚脚。而本该是胸腹的部位,也不是蜘蛛的头,而是一颗巨大的,泥塑的佛头,佛头背对着关尔越。祂正躺在地上享受着陆岚的服务,而陆岚则表情欢愉的匍匐在祂的上面起伏着。
她正在努力奉献自己,取悦着她的神明。
台灯并不明亮的光芒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留下一团挣扎扭曲的可怕阴影。
关尔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打算抬手用风刃结束这场恶心的献祭。然而,正当他要动手时,他看见菩萨的螺髻发上的一个突起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个突起中间裂开了一条缝,缝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白色果冻状的东西,和白色中间一个黑色点。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突起裂开了。
那时候关尔越才意识到,那不是果冻和黑点,那是一个个眼球。
眼球的瞳孔似乎在随着祂的欢愉而乱转,它们杂乱无章地运动着。而后,猛地向着关尔越所在的位置聚焦。关尔越看见那些眼球盯着他,像是人的笑眼一样,弯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祂发现了关尔越。
第39章 返乡(六)
这天晚上,当陆仁数到第三百二十二只羊的时候,他先前定的后半夜的起床闹钟就响了。
突然响起的闹钟把宗宸吓得也是一个激灵。由他值夜的前半夜无波无澜,甚至连一丁点不正常的声音都没有。整座村庄就像死去了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半,正是人类生理上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但陆仁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爬了起来。宗宸还想再替陆仁分担一个小时的值夜时间,但是陆仁坚决不同意。他表示宗宸还在成长期,不睡对他的生长发育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苦口婆心了好一会儿,这才好不容易劝着还想再坚持一会儿的宗宸去睡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宗宸躺下静心了一会儿,似乎才终于困意上涌,两眼一阖,发出了极浅的呼吸声。静谧的夜里,陆仁就着宗宸和麒麟崽轻微的呼声,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
世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这一间房和陆仁手里这本书。
今夜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并没有熄灯,此刻一直亮着的灯光却突然闪烁了两下。起初陆仁并没有太当真,农村电压不稳是很正常的事情,灯光闪烁的情况上半夜也经历了好几次。
陆仁平静地看着视野中被灯光照亮的文字陡然暗了下去。待电灯再亮起时,陆仁却发现有一片刚刚不曾存在的阴影投射在了他手中的书页上。他很快意识到那片阴影的轮廓是一个人的身形。
有人正站在他面前。
有了这个认知的陆仁惊恐地抬起头,发现靠近他这侧的床边站着一个举着刀的人。那人离他不过一步的距离,是在刚刚灯光忽闪的一瞬间突然出现的。
那个人是关尔越。
此刻的关尔越很不正常,他看着陆仁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濒死的家畜。陆仁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关尔越手里的刀就对着陆仁落了下来。陆仁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书挡了上去。书页夹住了关尔越手上的刀刃,书脊抵住了刀尖,尽管只是权宜之计,但不得不说这本书为陆仁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关尔越却并没有罢手的打算,他使刀的手捅得更用力了,一本寻常的书册并不足以承受这样的力道,陆仁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书脊断裂的声音。陆仁没有迟疑,他立马大喊:“宗宸!”
陆仁的叫喊声顺利地叫醒了宗宸。宗宸闻声惊醒之后,见到眼前两人对峙的情景几乎要被吓得蹦起来。他快速跑到了关尔越身后,嘴里喊着:“关同学,有话好好说!”一边双手穿过他的胳肢窝,将他的肩膀向后拽。
关尔越连目光都没有施舍给宗宸,他全程锁定着陆仁,且一言不发。
令宗宸震惊的是,关尔越的肩膀在他手下竟然如同铁块一样,岿然不动。宗宸和陆仁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竟然阻止不了看上去年纪更小的关尔越。
陆仁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在他眼前寸进。
正在这危急时刻,关尔越却突然如同过电一般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抽了脊梁一样突然瘫软了下来,手中的刀也掉在了地上。宗宸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关尔越,在拉扯中,关尔越的衣服往上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他的一截腰肢,上面缠绕着一根泛着银光的纤细锁链。
锁妖链。
关尔越,即是关耳曰,耳曰合起来为阳,他就是阳关。
阳关的突然倒地着实吓了宗宸一跳,他急忙伸手检查阳关的鼻息。手下传来温热的呼吸,轻缓且悠长。宗宸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阳关看上去不像是昏过去了,反而更像是睡着了。
宗宸又拍了拍阳关的脸,嘴里喊道:“关同学。”但无论他怎么呼喊,阳关都没有什么反应。
陆仁眼里看着阳关的状况,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了睡在自己身边的麒麟崽身上,他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阳关半夜要来杀我?又是什么,让他和麒麟一起陷入了沉睡?”
这个夜晚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另一边试着呼唤了阳关半天的宗宸终于放弃了,他招呼着正在沉思的陆仁:“陆哥,帮忙搭把手,把他抬床上去吧。”
陆仁闻言赶紧帮忙。然而两人抬到一半,宗宸突然想道:“如果关尔越出了事,那和他同一间房间的宗年,能安然无恙吗?”
宗宸大喊一声:“糟了”就撒了手,赶紧开门往旁边房间跑。而他陡然撤力这事出乎了陆仁的预料,导致阳关外向一侧,重重砸在了床上。但尽管这样,阳关依然没醒。
而陆仁反应过来以后也明白了宗宸说的“糟了”是什么意思,赶紧跟上了宗宸的步伐来到隔壁房间。
幸运的是,宗年依然在他的房间里。不幸的是,五帝剑已经被毁了,只留下了一大把古朴的铜钱,散落满床。而本来用来捆绑五帝剑的红绳蜿蜒铺散在宗年身上,鲜红的色泽映衬着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尤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