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廷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里多少有无奈的宠溺意味。
他伸手过来,捧住尼禄的脸蛋,低喃道:“我很高兴狼骑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有时候又觉得,是不是好过头了,让你仍像个孩子一样纯洁,弄得我实在很有罪恶感。”
尼禄拧着眉头,还是承认了:“相较帝国政治,我的确不太擅长伴侣关系这方面的事务。但我一直在积极学习,希望你不要对此灰心丧气,因为我还需要你教我。我学东西一向都是很快的。”
“不,我从未对你灰心丧气。在这一个月里,我常常会分不清美梦和现实的界限——这个宇宙不可能再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在梦中和梦醒时分,见到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但我……”
叶斯廷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目光从尼禄脸上移开。
尼禄瞬间从他身上,觉察到一种很熟悉的克制感——在他不断试探叶斯廷身份的那段时期,他可没少跟这种克制感打交道。
之后他们彼此确认身份,在某些他们共处的时刻,叶斯廷的这种克制感,又转变成一种距离意识。
他似乎就是很习惯停留在一个能让尼禄感到最舒适的位置,保持稳重理智的完美形象,然后在尼禄背过身时,长久地、安静地凝望着他。
“继续说。”
尼禄毫不犹豫地把脸蛋凑上前,逼迫他将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你现在已经是我选定的伴侣,别再想着隐藏什么。我要知道你的所有顾虑,所有对我们关系的看法,我才能想办法处理——这是你的义务,叶斯廷。”
“……”叶斯廷又笑了笑,但目光轻微躲闪,“但我……的确会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惧。”
“恐惧?恐惧什么?标记我吗?”
“……你在能够理解爱情以前,就已经要为了帝国早早择定配偶;甘愿接受标记带来的生理依赖,也是为了早日摆脱紊乱——这是让我最焦虑的一件事。我每每在觉得自己极度幸运同时,又会对你感到极度亏欠。我就这样享受着你带给我的一切,但是……如果我真的能力欠缺,一生都无法让你成为帝国最幸福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我会死不瞑目的……”
“择偶决定是我做的。”尼禄奇怪地说,“你干嘛死不瞑目?”
很快,他便从叶斯廷无奈的笑声里,觉察自己可能又讲了什么“像孩子一样”的话。于是嘴巴一瞥,脑袋扭到一边去了。
他的确没明白叶斯廷的亏欠感从何而来。
若换作一个月前,他一定会打断这些意义不明的探讨,更加冷酷果决地命令叶斯廷标记他。
因为但凡利于帝国的方案,他向来都是不择手段、雷厉风行地推进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下的他却略有些迟疑。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很有可能会让叶斯廷感到难过。
“我确实不能给你答案。因为或许正如你所说,现在的我并不懂得很多。”
最后尼禄说。
“但你的顾虑依然有些冒犯到我。或许我对伴侣和婚姻的经验不太值得信赖,但我认为你至少要对我的判断力充满信心。我希望我的配偶,是一个有本事教会我组建家庭、让我重拾爱的能力的人物,而我判断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如果没有这样的判断力,在铲除鲁铂特势力后,帝国那些空缺着的重要职位,就不太可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被我用最适合的人才填满。”
小皇帝讲着讲着,尾调不自觉开始上扬,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点小得意来——因为他确实认为,这项能力很值得骄傲。
而叶斯廷意外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抚摸尼禄后脑的手掌慢慢下移,拢住了那对单薄的蝴蝶骨。
“……陛下。这完全是在犯规。”
他手掌微微用力,再次将尼禄拢近自己,语调轻得像在梦呓,
“您竟然选择用您伟大的判断力来让我打消疑虑——这……这确实会让我想不出任何反驳理由。”
尼禄被他拢到身前,知道对方已经做好正式标记他的思想准备。
他便双腿一跨,径直面对面坐在了叶斯廷腿上。
全息壁炉发出摇曳火光,从背后描摹少年的肩头和雪白脖颈,也让他腮侧的莹白细绒清晰可见。
叶斯廷微微仰头注视他,眼神完全是在注视一位美好得叫人说不出话的少年神祇。
他终于摘掉眼镜,并将尼禄的腰扣紧在自己膝头。
“我的身体反应依然会很激烈,但这次你不能停下。”
尼禄也抬手抱住他的脖颈,倾身俯向他。
“——我要你的信息素,叶。”
这一句的语调已经低沉下来。
他后知后觉发现,叶斯廷的臂力好像也并非如他曾以为的那样符合文官水平。
对方的手掌真正收紧后,他稍微扭了一下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遵命,陛下。我不会停下的。”
叶斯廷轻声喃喃,他的脸被尼禄的影子笼罩,阴影中的狐狸眼没了镜片遮挡,始终在眸底激烈缠斗的克制与渴求,开始真正向尼禄显露出冰山一角,
“原谅我有时会显得优柔寡断。因为或许从出生以来,我就从未像这样被坚定选择过。”
随着他的手掌缓慢收紧,尼禄朝他低下头,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唇舌。
他本以为按叶斯廷的习惯,在标记前或许还少不了一番耳鬓厮磨——像他们这段时间无数次亲昵安抚一样。
以是一开始完全放松了警惕。
结果没想到等他的舌尖被吮得发麻,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往外退避时——
叶斯廷突然眼神一绷,扣紧他的后脑,犬牙直接咬穿腺体。
“……唔!!”
轻微的疼痛。
因为腺体在被叶斯廷吮吸过后,就已经变得又麻又肿,完全做好接受标记的准备。
……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令人战栗的可怕热潮。
尼禄的视野瞬间被白光覆盖。
他那只还挂着半截长袜的足掌,在叶斯廷腿边的床罩上猛地打了个滑,把本就摇摇欲坠的长袜也蹬飞了出去。
他在教科书上复习过,腺体标记将会带来所谓“强烈生理依赖”“疯狂的结合渴望”,但从未有过哪怕一刻真正体验过。
Omega容不得一点他人信息素染指的腺体,被无法阻拦地、大量注入了属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
巨浪一般的热潮,从他的舌尖贯涌至整个口腔,紧接着,就是胸腔、脊背,剧颤不已的后腰和尾椎。
“——”
在某个瞬间,尼禄终于抓住机会,用力晃着脑袋,终于成功让两人的唇瓣短暂分离。
少年皇帝剧烈喘息着,颤动的雪白眼睫下方,眸光明显很难聚焦。
也不知是不是罕见走神的缘故,当他再次被叶斯廷扣紧后脑时,竟然半求饶似的低喊了一声:“哥哥……”
——叶斯廷的瞳孔刹那缩紧。
湖水般莹绿的狐狸眼,刹那间黑沉如暮色中的海。
“……尼禄。叫错了。”
他嗓音极哑地回了一句,然后安抚地亲吻过尼禄的脖颈和耳畔,再度吻上湿肿的唇。
不论本人性情再如何温柔,Alpha的信息素始终难掩侵略性。
他叼住尼禄的舌尖,将剩余的信息素一点点注入腺体创口,真正完成了标记。
“别担心,尼禄……你仍对我有完全的支配权……摸摸这里。”
正式标记后的一小段时间内,AO双方均会对对方产生生理依赖;而叶斯廷知道,这会让控制欲极强的尼禄很难适应。
标记结束后,他一边持续用不间断的拥吻,安抚仍在怀中发颤的小皇帝,一边捉着尼禄的指尖,抚上自己疮疤未愈的后颈。
“摸到了吗?这里植入了一枚阿西莫夫项圈芯片。我始终会是你的所有物,是那只名为叶斯廷的小狗……是陛下可以随意处置的财产,是帝国最忠诚的臣民……尼禄,你摸到了吗?”
他的话音吞入口中,变得愈发含糊。
标记带来的生理依赖,是作用于AO双方的。
最聪明的大脑也逐渐化成浆糊,始终克制的自我剖白,开始变成语无伦次的喃喃:
“……摸到我的项圈了吗?只是别再让我离开你,尼禄……别再像那时一样……你看,我已经戴上了你的项圈,你就要对我负起责任……”
他喃喃地诉说着,将还靠在肩上的尼禄紧紧环抱,几乎像要把他揉进骨髓。
尼禄的银发在他肩上流泻,舌尖还红艳艳地吐在唇角。
在AO生理依赖本能的驱使下,他原本也在无意识蹭着叶斯廷的脸,甚至张嘴胡乱咬对方的肩头——但他毕竟比叶斯廷多了抗争疯症的经历。
短暂沉沦过后,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便比叶斯廷更早回归。
他咬着叶斯廷的肩,完全听清了男人的无意识哀求,红眸便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随后,尼禄往前靠去,再次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他们紧密地拥抱着。近一小时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出声。
只有房间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扑簌簌地敲在窗户上,但房间内燃着温暖的炉火,因此谁也没有在意。
“……谁允许你擅自给自己植入项圈芯片?”
一个小时后,尼禄终于沙哑地开口。
他的指尖正触在叶斯廷颈后那块疤癞上,因为没有用治疗射线,植入创口的愈合程度,也符合人类自然愈合的速度。
叶斯廷的身体轻微一僵。
“取出来。”
尼禄舌尖还肿着,讲话有点大舌头,但注视叶斯廷的红眸很锐利,
“我的确需要处理伴侣的忠诚问题,但不会采取这种手段。你应该也早已发觉了,我虽然与埃利诺血脉相连,但我们的处事习惯是有差异的。你不是鲁铂特、不是提图斯·劳德、不是蝎尾,你是我的终生伴侣,不是在我的价值观里需要佩戴项圈的对象。取出来。”
“……陛下,”
叶斯廷本能地捉住他的指尖,莹绿的眼珠微微颤动,
“我是自愿的。我的确设置了三条预置指令,但只要我不背叛帝国,就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
尼禄看了看他,手指抚上他的后颈,调出预置指令查看。
他本想以项圈指令者的身份,直接下令让叶斯廷摘除,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
只说:“我希望明天在御前医官到场的情况下,你能安全稳妥地把芯片取出来。好吗?”
叶斯廷看着他,还是勾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但尼禄清楚地发现,那双狐狸眼一刹闪过黯淡,随后,又被一贯的温柔沉稳掩盖。
……或许从出生以来,我就从未像这样被坚定选择过……
……我已经戴上了你的项圈,你就要对我负起责任……
尼禄微微蹙起眉,开始思忖此前叶斯廷无意吐露的只言片语。
他思考得如此专注,连叶斯廷重新将他拥紧也没有察觉。
“……尼禄,”叶斯廷用很哑的声音,在他耳边悄悄说,“你的睡袍好像湿了。”
尼禄猛地回过神。
皇帝睡袍是极柔软的丝质,一旦被液体浸湿,就会洇出一小块极明显的痕迹,并紧紧贴在泛红的细嫩肌肤上。
“……”
尼禄勉强维持掌控者的表情,并让自己遮挡湿痕的动作显得毫不刻意:“你的床单没法用了。明天……我会让狼骑……咳,让伊娃……咳……让宫廷内务处……”
他咳了一小会儿,发现在他贫瘠的相关经验里,好像压根没准备处理他们的痕迹的方案。
叶斯廷轻轻笑,用被子把他裹着抱起来:“我来处理。我的意思是,你的睡袍湿了,要赶快去换一条才行。”
正式标记已经完成,叶斯廷帮他换了睡袍,再次检查身体状况,确认紊乱症状已经开始消失。
这意味着从明日起,他就可以离开这座宫殿,回到他的王座上去;
而叶斯廷也将暂时隐藏君主配偶身份,重新作为帝国宰相回到王座下,直到尼禄的下一次易感期来临——这是他们共同商议后决定的。
除去正式标记,他们在寝宫独处的最后一晚,跟此前他们共同度过的34个夜晚,似乎也并没有很大不同。
叶斯廷还是温情脉脉地讲着睡前故事,用手掌抚摸着尼禄的银发和后背。
只是在一个故事结束后,他下意识摘掉眼镜,撑着床头,准备再给尼禄一次例行的睡前安抚。
而尼禄看见他摘眼镜,条件反射般扬起脸,将他依旧微肿的丰糜唇瓣,朝叶斯廷微微分开。
不过,当两人鼻尖相碰时,叶斯廷率先反应过来。
“嗯……好像是我忘记了。”
他蹙了蹙眉,看着尼禄的目光里有歉意,但却没有立即直起身。
“既然已经正式标记,紊乱也结束了。陛下就不再需要这种形式的短期安抚了。”
尼禄也反应过来。
“……唔,好像是的。”
即便已经没有接受安抚的理由,但不知怎的,他也同样没有当即转开头。
花瓣似的唇微分着,仍是一个等待被吻的状态。
“……尼禄……”叶斯廷又低低问,绿眼睛深深注视着他,“你……确定不需要吗?”
静谧的雪在窗台上轻轻敲打。
两个人的鼻尖,在彼此交缠的吐息间,好像又悄悄地跟对方触了一下。
“……我不知道,叶斯廷。”
尼禄眼神闪烁起来,他还是有些懵懵懂懂,求助般看了一眼对方,
“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
白发青年像是被他逗笑了,狐狸眼一下弯了起来。
“这个答案要等你来告诉我了,尼禄。慢慢来,我不会着急的。”
他最终俯身,把最后一晚的吻,温柔地落在了尼禄的额头上。
“毕竟只要某些Alpha演练的时候不会枪支走火——一辈子的时间,还是相当长的。”
第238章
当叶斯廷与一众御前医官判定, 尼禄的紊乱症状已经结束,与其他Alpha接触也无大碍时。
……白狼骑头一个冲进寝宫。
他在凌晨时就已经从狼骑基地赶回王都,又在宫外乱转了一个早上。
一接到叶斯廷发的消息, 骑士立刻从同样翘首以盼的四名狼骑同伴身边挤过去, 直奔寝宫二楼。
“小殿下……!”
他猛地推开卧室门。
尼禄刚刚结束身体检查,正在穿衣镜前系袖扣, 叶斯廷和一众医官, 则在一旁收拾医疗仪器。
听见呼唤,尼禄转过头来, 便看见白狼骑在门口傻站着看他, 狼耳朵上还挂着不少雪。
尼禄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朝白狼骑招手:“阿列克谢,来。”
四名狼骑也已经冲上了二楼。但苦于白狼骑还呆呆地堵着门,他们只得从白狼骑肩膀旁,伸出几颗狼头张望。
不同于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叶斯廷,从圣洛斐斯掳走尼禄、夺回战役胜利后到现在,狼骑们都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小主人的机会——
尽管在康复期间,尼禄每天会定时与白狼骑远程通讯, 了解狼骑军团的建设情况、以及帝国当前的秘密情报,但什么都比不上真真切切看着小主人站在眼前。
“别傻站在那。你堵着奥利弗他们了。”
白狼骑这才猛地回过神。
他大步跨过来, 并急急地伸出双臂,似乎真的很想立刻把小主人抱进怀里。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
即将要触碰到尼禄的身体时,他却又突然站住了脚。
沉默半秒后,他将略带局促的目光,投向尼禄身后的叶斯廷, 似乎不能判断自己如今还能不能这样做。
尼禄还张着双臂, 准备迎接自己的狼群。
结果因为白狼骑刹车刹得太猛, 后面紧追着他要抱尼禄的4名狼骑, 也一个接一个,在他背上撞出巨响。
“阿列克谢,怎么?”
似乎觉察到房间内气氛凝滞,叶斯廷这时才从检查报告上抬起眼。
他的目光越过尼禄的肩膀,与白狼骑的眼灯碰了碰。
看懂白狼骑的顾虑后,他很轻微地挑起眉,然后将脑袋向张手等着的尼禄偏了偏。
然而白狼骑还愣在原处,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叶斯廷只好叹了一口气,出声提醒:
“骑士大人,陛下还在等着您的回应。”
直到这时,白狼骑才再度跨步向前,扑通一下,单膝跪倒在尼禄面前,一下紧紧抱住了尼禄的腰。
他本想把狼脑袋埋在尼禄肚子上,但又立刻想起尼禄腹部有触肢贯穿的旧伤,于是赶紧又把狼头一偏,塞在尼禄的胳肢窝底下,便再也也一声不吭了。
他能闻到熟悉至极的蔷薇香气,能感觉狼耳朵被主人再次抚摸——在尼禄被掳走后,他曾无数次在幻梦和重伤昏迷时想象过这一幕,但没有哪一次能比现在这一刻更加美妙和震撼。
而他身后的狼骑们实在等不及,全部一拥而上,将尼禄团团包围。
那些覆着冷硬铠甲的手掌,曾在战场上斩杀过上万人,但此时此刻,它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拢着主人的肩背,像是在抚触帝国最娇贵的蔷薇花。
“……你们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谢谢……”
尼禄被他们紧紧簇拥在中间,嗓音一时有些嘶哑。
他一只手握着白狼骑的耳朵,一只手去按其他狼骑们触在他肩上的手,红眸都轻轻颤动,
“这一路走来,我们实在失去过太多同伴了……但万幸的是,我还有你们留在我身边。”
“陛下现在的信息素水平,已经基本趋于稳定。”
叶斯廷在后面轻声补充,
“狼骑大人们往后可以像从前一样,在寝宫范围内随侍陛下左右了。”
因为还有几个beta医官在场,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但白狼骑的狼头还埋在尼禄胳膊下,他从自己最熟悉的蔷薇香气里,嗅闻到一丝萦绕其中的愈创木气息。
在接受正式标记之后, Omega的信息素也会随之产生变化。其中最重要的转变,就是对非标记Alpha的生理吸引力,将会降低到安全水平。
这意味着,从尼禄分化后到现在,他跟狼骑们确实可以重新回到寝宫,像从前一样,日夜陪侍在尼禄左右了。
心头涌上狂喜的同时,白狼骑的狼耳朵也免不得微微耷落下来。
因为需要尽快为皇室建设新的狼骑军团,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白狼骑不得不频繁往返王都和狼骑基地之间,为了能够在繁重的建设任务间隙,远远看一眼寝宫的方向。
或许正是因为深知小主人不谙爱欲的程度,当尼禄最终确定叶斯廷为他的伴侣时,白狼骑发现可能要与尼禄分离的焦虑,似乎要更大于痛失所爱的低落——
一个令人极其焦灼的问题正摆在他眼前:他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给他与尼禄十几年来的相伴关系造成怎样的变化。
作为从前的竞争者之一,叶斯廷会不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尼禄身边驱离?
毕竟如今对方已经是真正的君主配偶,而他则是早早在对方面前暴露僭越的渎职骑士。
他会被发配到任意哪块边境、或干脆被遣送回天琴星系么?
每一个在狼骑基地工作的夜晚,他都为此惶惶不安,想要跟小主人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可距离他们的例行通话时间又太早。
他无所谓自己会被驱离到哪里去,可他真的不能想象跟尼禄分离——骑士的生命和荣耀都是为了君主而存在的,倘若要将他捍卫君主的职责剥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度过余生。
“那么,陛下,请容我先告退。”叶斯廷已经收拾好检查仪器,朝尼禄微微一躬腰,“我将在议事厅静候陛下驾临。”
尼禄点头:“到时再见,宰相阁下。”
环绕尼禄的五颗狼头,都不同程度地怔了一下。
尤其是在这个月负责宫外值勤的四名狼骑,他们可是不小心亲眼目睹过叶斯廷和小主人在秋千上接吻的场面——并为此在狼骑基地狂抄了两百遍骑士誓言以作惩罚——然而尼禄的紊乱期结束,身上明明也已经带有叶斯廷的信息素标记,叶斯廷的表现却完全不像是帝国君主的配偶。
还没等狼骑们反应过来,叶斯廷已经推门而出。
而尼禄默默随着他转的脑袋,也转了回来,低头看向白狼骑的眼灯,关心道:
“你比在视频里看起来要精神得多,阿列克谢。告诉我医学院是怎样评估你的旧伤的?”
白狼骑猛地回神:“……噢,小殿下,真的没有大碍了。”
他的困惑一直持续到跟着尼禄抵达议事厅。
而在议事厅里,他的疑虑总算不再只困扰他一个人,而是当场分裂成五人份。
从尼禄落座起,三名Alpha、加涅和伊娃的目光,就持续在尼禄和叶斯廷之间高速扫射,如同在看一场虚空乒乓球。
然而尼禄清醒后的第一场御前会议,还有帝国税务大臣、国防科技大臣以及一众高级将领参与,Alpha们憋得两眼发红,却没能找到任何机会出声发问。
“诸卿久等了。从现在起,我将全力主持帝国的战后局势。”
尼禄说,并朝那些猛地挺直身板、朝他肃穆敬礼的帝国军官,一一点头致意,
“考虑到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之长、给帝国带来灾难之深重,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相当繁琐和沉重。仅凭我一人,是无力从废墟中拯救这个帝国的。我希望可以得到诸卿的鼎力协助。”
“遵命,陛下!”
“诸卿请落座。”
尼禄稍稍按住腹部的绷带,便略显蹒跚地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了。
在他的右手侧,依然依次坐着加涅大学士、国防科技大臣、帝国税务大臣;而空着的左侧首席,却迟迟无人入座。
海德里希、阿撒迦和白狼骑站在那把椅子后,眼睛直勾勾往还在门边的叶斯廷看。
叶斯廷在低头跟秘书官们确认敕令草案,一时还没往这边来,于是三个Alpha也沉默地立在椅子后头,似乎非要等出一个新的座次安排。
“……是的,西境的星盗劫掠问题已经……”
尼禄原本在跟加涅讨论,目光无意中瞥过来,发现自己的左手侧还耸着三座高大雕塑,导致后排被遮挡视线的将领们,不得不很委屈地伸着脖子往尼禄张望。
随后,他的目光略往下移,便又瞥见那把椅子上熟悉的拼接痕迹——自接管太阳宫以来,他一向都是相当节俭的——一些不算太久远的记忆,连同久违的怒意都噌噌涌上心头,还缠着绷带的肚子也被气得发痛。
“我刚刚是不是已经说过,”
尼禄紧咬着犬牙,一字一句地,“请,落,座?”
三人不同程度地僵了僵。
在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叶斯廷后,海德里希干脆一把抽出那把椅子,并在白狼骑和阿撒迦又惊又怒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把屁股砸了上去。
“等确定军费和重建开支后,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需要诸卿共同参谋。”
尼禄不再搭理右侧的闹剧,戴着皮革手套的指尖,在桌上相抵。
他能看见叶斯廷已经跟秘书官交涉完毕,然后很低调地落座在长桌一侧。
两人的目光同时越过人群,在长桌上方不经意地一触。
白发青年凝望着尼禄,唇角的弧以除尼禄外的人绝不可能觉察的程度,很静谧地加深了些许。
尼禄目光狂闪,本能想起对方说“只是想看着你”时的样子,立刻抿住唇角,将视线躲到一边去。
“……有关圣洛斐斯。”
他定了定神,说。
当从皇帝陛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的脊背,都在同一时刻不由自主挺直;
所有人的脸庞,都不由自主绷紧。
当面对造就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的魔王时,所有无关正事的念头,都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了。
尼禄在养伤期间,就已经坐在秋千上,反反复复思考过这个决定。
因此在当下,将他所知道的圣洛斐斯与人类的纠葛全盘托出,也并不显得特别困难。
现在汇集在这间议事厅内的人,已经是在这个庞大帝国、金字塔顶尖上的顶尖级人才了,他只是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不出他所料。
当他的叙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整个议事厅都被一种无言的震撼笼罩。
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大厅完全死寂,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而随着一支光子笔不慎掉落在桌面上——阿撒迦赶忙伸手把它捡起——所有人才像是解除石化,纷纷开始深吸气。
“进一步的证据,我会争取尽快在德尔斐圣殿旧址考证。”
尼禄说,
“如果他所言属实,我会考虑令帝国历史研究所将这段旧史加以完善,并录入人类通史中。诸卿认为如何呢?”
“陛下!”一名军官猛地打断他,“这……这或许有些不妥……”
尼禄看着他:“譬如哪些方面?”
军官:“譬如……譬如……”
海德里希:“很多方面,陛下。如果圣洛斐斯的说法属实,那么人类将从受害者转变为过错方,不符合当前帝国受难民众的预期。第二,虽然圣洛斐斯与人类的仇恨,是在旧联邦时期缔造,但圣殿工程既然能在帝国时期持续九百年至今,证明皇室必然有参与其中。卡厄西斯的权柄将会受到史无前例的挑战,您在加冕后积累至今的声望,也很可能会一扫而空。”
他说完后,无声叹了口气:
从尼禄的眼神,他就猜出尼禄早把这些问题想过不下千百次,只是想借他的口向众将理清利害,然后了解他们的看法而已。
尼禄:“那么我们掩盖它。将人类的罪行埋入德尔斐的地底,将本次战争解释为帝国圣子实际是受暗物质生命体差遣的奸细,并在人类领地潜伏长达两千年。诸卿认为这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