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扶着白狼骑肩甲,发现骑士全程只一声不吭做事,一句话也不说。
他捏着狼耳朵,将狼脑袋转向自己:“生气?”
白狼骑:“陛下,我绝不可能生您的气。”
声音低低的,很颓丧的样子。
尼禄:“怎么不说话?”
白狼骑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很低地问:“陛下,您标记了米弥尔吗?”
尼禄:“他不愿意。我让医官抽了一点我的信息素,注入他的项圈里,这样也可以抚慰他。”
白狼骑愣了一下,下一秒,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他全身都松缓了下来。
听说尼禄让医官抽了信息素,他赶紧让尼禄吐出舌尖,检查舌尖下的隐藏腺体有无破损。
风波平定,尼禄重新把白狼骑盔甲解开。
人形抱枕这会儿又恢复往日温顺模样了,便乖乖地爬上床,把自己摆摆好。
尼禄躺在他臂弯里,却没有立刻入睡。
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许久后才说:“阿列克谢,你来侍奉我的时候,我们是多少岁?”
白狼骑回答:“陛下,我14岁结束训练,被指派到您身边。当时您才5岁。”
尼禄低声:“难怪。所以,你并没有见过我的母后。她是在我3岁时病逝的。”
白狼骑头一次听他说起母亲,便沉默着收紧手臂。
卡厄西斯家族有一A一O传续后代的传统,尼禄的母亲,毫无疑问是一个Omega。
也因此,尼禄和他的兄姐们,一直被教育:一个合格的Alpha,在外要如雄狮般凶悍地作战,守卫他们的帝国、他们的领地、他们的子民;对内,则要照顾和保护好自己的Omega。
据说,先皇后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后代,在分化成Omega后,被检定跟卡拉古先帝信息素匹配98%以上。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结合,并诞下5个强大的Alpha王储。
因为是Omega,先皇后的身体很弱,不得不一直在寝宫疗养。
尽管尼禄很少见到她,但是时至今日,他依然记起母后拥抱他的温度。对最小的孩子,母亲总是极度疼惜的。
她喜欢坐在窗边的阳光下,抱着尼禄晒太阳。并像给小猫梳理毛发一样,一下一下抚着小尼禄的银发。
父王母后是否曾有爱情,年幼的尼禄其实也并不明白。
卡厄西斯家族是需承王冠之重、肩负起整个帝国的家族。从出生起,就被施以马基雅维利式的现实教育。
绝对的强悍与绝对的理智,是为形容他们而生;狐狸般的狡猾和狮子般的勇猛,则是每一个卡厄西斯必须兼具的品质。
更何况,帝王绝不为爱情所动,是刻印在卡厄西斯帝王列传扉页的箴言,被每一任皇帝代代相传。
母后去世时,卡拉古先帝正在帝国边境征战,并没有到床前守候。
小尼禄由兄姐们抱着,带到母后面前,被她最后一次亲吻额头。
随后,那只抚摸尼禄脸颊的手垂落,白布盖上她美丽的面容。
几周后,王袍带血的先帝,才带着狼骑匆匆赶回王都。
在尼禄的记忆里,父王好像并不那么在意妻子离世,连墓碑也只是去看过一眼。
他继续投入工作,日夜不停地处理政务。闲暇的时候,才会独自在太阳宫内逡巡,种植和打理银叶蔷薇。
银叶蔷薇是帝国极度稀有的蔷薇品种,也是卡厄西斯家族的家徽。
传说,它最初诞生于烈火,全然不像其他蔷薇娇贵,迎着狂风与浓烟野蛮盛放。
因此,先皇后总喜欢把它插在窗口,时时修剪和观赏。
先皇后去世时,太阳宫前后的空地,还是一片开阔的广场。上面是精心打理的草坪和喷泉。
而当叛党谋逆,先帝在疗养院被秘密处死时。
——太阳宫前的广场,已是帝国最大的银叶蔷薇花园。
尼禄想念着母亲,在白狼骑怀里慢慢睡去。
在卡厄西斯家族前890年的统治中,圣殿祭典原本是雷打不动的传统节日。
帝国无战事时, 皇帝会定期前往德尔斐星系, 请求圣子为帝国子民祝祷和祈福,并为那些在战场上精神力受损的帝国军人进行疗愈。
即便尼禄对圣殿势力厌恶至极, 连带对圣子也没多少好感。
但他也必须承认, 圣洛斐斯的确是帝国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疗愈精神力后遗症的人。
作为君主,尼禄不会让自己的个人观感,影响圣子应对帝国发挥的作用。
鲁珀特统治时期,因为贵族间的混乱斗争,圣殿祭典已有10年未曾举办过。
尼禄确认帝国现下局势稳定, 便朝全国发出诏令, 恢复卡厄西斯家族的圣殿巡礼传统。
帝国一下子沸腾起来。
圣殿祭典恢复, 就意味着在祭典持续的一周内,无论平民贵族, 所有人都可以搭乘王室特供的星舰, 从帝国各个角落汇集到德尔斐太阳系, 在故乡地球参加观礼。
甚至还可以在巡礼中亲眼看见盛名在外的圣洛斐斯,和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由于参与本次祭典的民众数目极大,尼禄不得不几次修改诏令, 缩短单人的观礼时间,限制每个星系的出行舰数。
将近七成以上的参与者, 都只能遗憾取消了这次祭典的出行计划。
“少将, 你也可以去圣殿观礼。”
尼禄对书桌旁的海德里希说。
后者正同时开着几个光屏, 审批帝国各星系递交上来的精神力战后损伤评估报告。
圣殿祭典10年没有举办, 就意味着这一次需要圣子治疗的将士,将会非常非常多。
地球能承载的人口有限,他们只能挑受损程度严重、驻守位置关键的将领先参加。
海德里希刚想开口,被尼禄面无表情打断:“想好再回答。除了圣殿祭典这样的机会,其余时候,你绝不可能在我手里拿到超过半天的假期。”
男人的薄唇边,露出了一抹很浅的笑意。
他看了眼小皇帝,低声道:“谨遵您的意愿,陛下。”
系统兴奋地搓着小手:【呀~~这就对了。元帅不去祭典,怎么能对圣子一见钟情呢~~】
尼禄挑了下眉。他是记得原书有这一出,不过也不怎么感兴趣就是了。
到了既定祭典准备日期,皇帝舰队提前从王都出发,再次浩浩荡荡驶向德尔斐太阳系。
尼禄加冕时,帝国还是一片兵荒马乱,以是仪式一切从简;而这回祭典,是为了安抚民心,昭示卡厄西斯家族才是帝国正统。
因此提前抵达圣殿后,尼禄忍住不耐,走完了面见圣子前的全部流程。
他需先在圣殿的御用浴池内,用奥林匹斯山淌下的圣泉沐浴。随后洗手焚香,让一群圣殿祭司环绕自己,从早到晚在自己耳边高声念诵祷文,就这样在净室里呆上一天一夜。
期间,祭司可以轮换休息,进食肉类和谷物,皇帝却只能喝泉露解渴。
等白狼骑好不容易从净室把尼禄接出来时,小皇帝唇线紧抿,眉头狠皱,一副随时会开着机甲暴走揍人的神情。
直至圣殿祭司捧着精炼的圣油进来,准备把尼禄身上的布袍解开时。
尼禄冷斥:“退下!”
圣殿祭司吓得一哆嗦,迅速把圣油交给白狼骑,从房间退出。
尼禄这才扯开肩部的系带,让两片蔽体白布落在足踝边。
在白狼骑给他全身涂油时,尼禄恨恨道:“难怪父王每次从祭典回来,心情都不怎么好。我们赋予圣殿的权力,还是太多了。”
圣殿在2000年前最初建立时,还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圣殿祭司”、狂信徒和红衣主教。
最早期的圣殿,不过只是圣子的居住场所,还有一些被人们称为“神侍”、也即是如今的圣坛祭司,终生留在圣殿里侍奉他。
在漫长的历史中,那些对旧联邦失望、转而将信仰投射在圣子身上的人里,诞生出了最初的意见领袖,并自封为星际时代的红衣主教。
从此,圣殿便开始逐步演变成真正的宗教势力,其狂信徒组成的所谓“圣殿骑士团”,甚至一度能与旧联邦军事力量抗衡。
“那些借着圣子之名,招揽信徒、大肆敛财的主教——等我处理干净这批帝国贵族,下一个就轮到他们。”
尼禄在阴鸷地放狠话,可惜空荡荡的肚子没什么眼力见。
他话音未落,肚子就“咕~”地一声轻响。
他立刻瞥了一眼白狼骑。
发现骑士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涂油,好像并没有听见,这才缓缓放松紧抿的唇角。
圣油是由古地球草木调制成的类膏体油脂,芳香而柔腻。
等白狼骑为尼禄全身涂抹完,尼禄雪白的肌肤表面,几乎立刻泛出一层闪粉似的细碎湿光。
圣殿净室光线昏黄,暗香四溢。通体洁白赤裸的少年,正立在瑰丽繁复的玫瑰地砖上,仰起一对无防备的红眸看他。
……不知怎么的,骑士莫名感到一阵目眩。
尼禄见白狼骑看着自己发愣,疑惑地挑起眉:“你又不想跟我进圣坛了?”
白狼骑忙说:“不,陛下!我只是突然有些热。”
他竭尽全力地想着原因,“大概是受浴池蒸汽的影响……”
尼禄没太在意:“回王都后,我让人检修一下你盔甲内的温感装置。”
尼禄再次换上圣洗白袍,戴上月桂叶冠冕,穿过铸满神祇的诸神殿,朝圣坛大门走去。
随着圣坛大门打开,熟悉的冗长回廊出现在视野中。
回廊尽头,也传来了缥缈的圣歌声。
圣殿祭典首日,皇帝将会进入圣坛,向圣子请求为帝国祝祷,并疗愈那些为帝国英勇战斗、致使精神力受损的将士。
银发皇帝赤着双足,圣袍曳地,跟随圣歌飘来的方向前行。
等他走到回廊尽头,再次看见宏伟华丽的穹顶,和早已注满圣泉的圣坛广场时。
圣坛上方,绘着漫天神祇的穹顶,数以百万计的方形石门缓慢打开。每一道石门内,都站着眼神呆滞的帝国军人,以及他们的监护医官。
这就是从帝国各大医学院汇聚而来的,等待接受疗愈的士兵。精神力严重耗损,让他们难以像常人一样交谈处事,更别提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
而随着尼禄踏下第一级台阶,一枚负责摄影的悬浮机械眼,也无声地跟随在他脸边。
圣坛穹顶和圣山周边,缓缓落下巨型光幕。光幕上,是银发皇帝雪睫低垂的脸。
尼禄垂手提着圣袍,步步走下高阶。
少年眼睫温顺低垂,冠冕上的月桂叶温柔缀着银发。裸露在圣袍外的洁白脖颈与肩膀,不知道涂抹过什么,甚至泛着某种细碎闪烁的光。
他的头发、睫毛、皮肤、衣袍都是白的。只有唇色还倔强地透着靡红,像卡罗拉玫瑰糜烂在唇间。
海德里希早已抵达圣山下,正同诸多将领重臣一起,在皇帝御赐的观礼位待命。他只觉从未见过少年皇帝这副圣洁模样,视线一触及光幕,只觉得竟连指尖都僵住了,目光无法轻易从光幕移开。
尼禄步至高高的台阶中段时,圣坛中央,传来一阵沉重的机关响动声。
在巨大的圆形广场中央,那方被雕琢成圆石的灰色圣坛,显得有些渺小。此时圣坛中央,一块沉重的古老石板,正被铁链缓慢移开;
数十个身穿红袍的祭司,从石板下黢黑的方形石洞缓步上来。
他们依旧被缝着眼耳,有些甚至连嘴唇都被铁线缝满。深红色的兜帽盖过脸,遮住了多少显得有些可怖的面容。
距离太远,尼禄看不清。只是从身形看,他感觉不像是上次加冕时的神侍,好像又换了一批。
十二名神侍分立在圣坛四周。片刻沉寂后,白发雪袍的绝美圣子,由圣坛祭司牵引,自黑暗的地底走向人间。
……不夸张地说,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圣坛广场都亮了一个度。
在圣坛的石板闭合前,尼禄看了一眼黢黑的洞口。
他心里明白,即便皇帝可以带着狼骑,踏遍整个银河系,这也是他无法轻易涉足的领域了。
与圣坛外那些自封的主教和圣殿祭司不同,圣子和神侍是实实在在在圣殿镇守了上千年。
旧联邦留下的残缺资料显示,神侍是一种特殊神秘的神职,因为无法像圣子一样不老不死,所以他们不断交合繁衍,并将诞下的后代,培育成一代又一代的新生神侍。
同圣子一样,他们都是不被允许接触外界的。因此,不管银河系发生过多少次权力更替、战争动乱,他们都毫不知情。
从生到死,神侍的唯一职责,就是侍奉圣子。
尼禄双足已浸入圣泉。
泉水干净温暖,没过他伤痕累累的脚跟。
轻纱似的圣袍,缓慢在水中曳开。圣歌如从高山之巅飘下,带来雪岭上清冷的风。
悬浮机械眼从皇帝脸前拉开镜头,飞向高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世俗意义上的高贵君主,正一步步走向象征神祇的神之子。
泉水已浸过尼禄腰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小腿,好像被一条正漫无目的游荡的小鱼碰了一下。
尼禄盯了会儿透明的水底。
顿了顿,继续迈步朝深水处去。
他的全部精神力都放在监视水下,没有注意到圣坛上低着头的圣子,倏然抬起了头。
在一开始无意识的触碰过后,对方显然有些欣喜到肆无忌惮。
更多肉眼看不见的柔软触手,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它们轻轻触碰尼禄的腿和腰身,就像一群用鱼嘴到处乱碰的幼鱼鱼群。很快,它们又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
尼禄脚跟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细长的触手们退开一瞬,两条更加粗壮的透明触手,无声破水而来。它们在不影响尼禄迈步的前提下,轻柔地缠绕住饱受摧残的足踝。
不知道它们做了什么,尼禄只觉脚踝处一阵微痒发麻触感,如同被什么小动物轻轻舔舐。
尼禄冷着脸,瞥了一眼正在环绕拍摄的悬浮机械眼。
圣殿祭典是整个银河帝国的盛事。因此,机械眼会忠实记录下一切,向翘首盼望的帝国民众公开播送。
他顶了顶右侧的虎牙,隐忍迈开步伐,若无其事般前行。
水中不可视的细细触手,开始沿着尼禄圣袍下的洁白躯体,自双腿往上攀延。
尼禄身上涂抹的圣油,显然让它们有点打滑,不得不努力攀缠得更紧。很快,一条细细的触手,发现了尼禄的外神经植入点。
只要离开王都,尼禄都会植入外神经机甲步行,因为政事需要,频繁超过使用时限也是常态。此刻被过度使用的植入点,早已瘀肿不堪。
第三条触手破水而来,顺着细长触手攀过的路径迅速缠绕而上,触碰植入点上红肿的针眼。
光幕中的银发皇帝,突然在没过胸口的泉水中停住。
他面上并无表情。只是被沾湿的雪睫微微一颤,抖落半滴晶莹的小水珠。
随后,尼禄抬起盈满怒意的红眸。
圣坛离他只有三步之遥,这让他可以清楚看见圣洛斐斯的神态。
圣子双目被新的绷带缠住,脸却早已抬起,向着尼禄的方向。淡色的唇瓣是微微张着的,似乎渴切地想要诉说什么。
但似乎觉察到尼禄发火了,水下的不明触手,立刻全部抽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圣子的唇角再次微抿。
那张神祇雕像般完美的脸上,竟然像是有一丝委屈。
……果然是他。
尼禄忍着怒气,三步跨上圣坛台阶,依旧止步在圣坛边缘。
然后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圣袍,在台阶上缓缓跪下。
他闭上双目,双手相握祷告,声线里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意:
“我以银河帝国加冕之王的名义,恳求圣光照耀灵魂被囚困于黑暗中的帝国守卫者,带回他们明亮双目,与从前那颗英勇无畏的心。
“恳求圣子降下神恩,使帝国子民在这繁盛的祭典中,获得永恒的喜乐与光明。为此,我将作为帝国君主、银河之君父,完全献身给伟大的德尔斐神之子。”
他念完祷词,足足等了一分钟,也没等来圣洛斐斯的回应。
尼禄身上湿冷,腹中空空,心里的不耐几乎要达到顶点。
他最终睁眼抬头,想看看圣子到底为何屡次跟他过不去。
圣洛斐斯就跪在他身前,如上次一样,静静垂着那张绝美无匹的脸。
在尼禄忙于政事,未曾踏足圣地的几个月里,他那头雪白的长发,好像变得更长了。
白发如月色一样流淌至地面,再落入圣坛下的泉水中,静静在尼禄身边飘散。
尼禄看见他双唇翕动,好像在无声地说什么。他皱着眉仔细辨认,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见圣子重复的词还是“你……你”。
小皇帝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重新低下头,索性又把祷词复述一遍:“我以银河帝国加冕之王的名义……”
尼禄话音未落,就见圣洛斐斯突然起身。
他缓缓步至圣坛中央,开始启唇咏唱古老的颂歌。圣坛四周的红袍神侍,也随之抬高声音应和。
圆形广场如同一个巨型蜂巢,将歌声传荡至穹顶每一个开启的石窟。
圣泉平静的水面震荡,圣坛无风,水面却开始扬起波浪,如同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破水而出。
圣坛广场外的鸟群,呼啦啦地振翅逃离。
站立在数百万个石窟中,等待疗愈的帝国军人,眼神中的麻木和茫然开始缓慢退去。
他们如同从无底噩梦中被唤醒,一个接一个站立不稳,随即用力扶住额头,露出震撼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当将士们抬头,看见就是圣坛四周巨大的光幕,上面映着正在高声吟唱的白发圣子,以及——正为他们祷告的帝国皇帝。
这些是在尼禄继位后,他和海德里希共同挑出的第一批来接受圣子疗愈的将士,是真正的国之精锐、银河之壁。
尼禄眼见他们的精神力被修复,面上重新焕发出神采,自抵达圣殿后就处处屈曲的烦闷心情,终于一扫而空。
他勾起唇角,无意掠过圣坛中央的圣洛斐斯。
却微微一愣。
圣子结束吟唱,正将脸对着他的方向。看见皇帝终于露出微笑,他便也弯起淡色的唇,学着他的模样展露笑容。
……只是蒙着双眼的绷带上,洇出了极淡的血色。
尼禄踏进巡游舰时, 就听见白狼骑在底舱悄声唤他。
圣坛祈礼结束后,白狼骑立刻跟随尼禄返回净室,准备为他换上巡游专用的礼服。
不过, 在脱去湿透的圣袍, 摸到小皇帝洁白柔软的腹部时,骑士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他扫视一圈净室中垂首等候的圣殿祭司, 当下并没有说什么。
巡游礼装繁复沉重, 尼禄又不准其他人碰自己,以是骑士替尼禄换好时,距巡礼正式开始已不足二十分钟。
“……谢里夫,来一下。”
白狼骑唤来门口驻守的狼骑,低声嘱咐几句,又回头看看见缝插针开着光屏处理政务的小皇帝, 最后悄无声息从净室门口离开。
尼禄没在意, 反倒系统先发现白狼骑开溜, 代码一下子通黄:
【哇靠,狼狼看着浓眉大眼, 没想到居然是最早对圣子下手的!宝还以为圣殿私会这种剧情, 会是六边形或者狐狐拔得头筹呢。】
尼禄抬了下眼, 果真没看见白狼骑的身影,身边的护卫换成了门口那位狼骑。
这是有两千余年历史的古老圣殿,还充当过数次大型战役的避难所, 内部密道的数量,估计比太阳宫多十倍还不止。
尼禄闻言嗤笑一声:【你那么肯定他是去私会?】
系统兴奋得直搓小手:【宿老师, 虽然你看不到□□, 但宝可是对所有□□倒背如流的统!原著前期90%以上的□□, 可全都发生在圣殿呀, 就在那些祭司眼皮子底下玩禁忌偷腥play……!嗨呀,你是不知道狼狼玩起来有多花!】
系统一个劲叨叨咕咕,尼禄却莫名皱了一下眉。
即便想从“原著”中汲取更多情报,但他只能看清水剧情也是事实,其余很多时候,只能靠系统的描述来产生印象。
他关掉光屏,确认巡游时间已到,便站起身来,在狼骑的护卫下走向圣山港口。
刚刚在净室消失的白狼骑,这会儿才姗姗来迟。
他声音里还有一丝喘意,一手抓着白披风,把银色的盔甲都遮住大半。
看见尼禄走进底舱,就一路唤着小殿下追进来。
“小殿下?”
尼禄知道白狼骑的习惯,就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很容易下意识唤出对自己的旧称。
小皇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是目不斜视进了底舱。
他径直在等候席坐下,两腿交叠,继续看光屏上的密报。
白狼骑愣了愣,用犬科动物般的直觉,敏锐地觉察出气氛不妙。
他以为是唤错称呼,才惹得小主人不高兴,急忙把声线放低,又轻声呼唤:“陛下?”
“嗯?”尼禄这才应了一声。他抬起红眸,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会儿白狼骑。
才道:“过来。”
白狼骑立刻走过去。
他一低头,银发皇帝的指尖就扶上了他的后颈。
他以为尼禄是要他抱,便腾出一只手臂,环住少年的细腰。
但小皇帝指尖微微用力下压,白狼骑的脑袋,就径直被拉得将近与他贴面。
“陛下?”
白狼骑很懵,第一眼见对方糜红的嘴唇近在咫尺,不由本能地喉结一紧。
立刻上抬眼灯,却又撞进小皇帝宝石一样的漂亮红瞳里。
“今天有卸过这副盔甲么?嗯?”
尼禄慢条斯理摩挲他后颈的卸甲按键,声线很轻。
“实话实说,我不怪你。”
白狼骑更懵了。
“陛下,怎么突然这样问?狼骑只在独处时或卡厄西斯面前卸甲,这是写在誓言里的。”
“嗯,我也记得是这样。”尼禄面上笑笑的,眼神却微冷,“刚刚去哪了,阿列克谢?”
白狼骑便紧张地回头看看,并用高大的身体挡住舱门,不让舱门外的圣殿祭司窥探到他们。
随后,他将拉在身前的白披风掀开一点。
露出一大袋香气四溢的热面包。
尼禄愣了一下。
“陛下,巡游前的时间太紧了,我只来得及买到这些。”
怕圣殿祭司听见,白狼骑小声跟他解释, “您两天没有进食,我担心您会体力不支。巡游艇开下山以前,您应该还有时间,快垫垫肚子……”
圣殿在圣山上,离山下集市本来就远。
他嘱托随行狼骑护卫尼禄,开着盔甲上的飞行器飞下山转了半天,才找到了最近的面包店。
白狼骑很清楚小皇帝的傲气,只要还在圣殿势力范围内,哪怕真的饿得两眼发黑,尼禄也绝不可能露出一丝软弱。
他担心要是明目张胆买吃的,尼禄反而会气他自作主张,就一路把面包藏在披风里,避着圣殿祭司的眼线摸回来。
“陛下,他们没人看到我买了面包。每种口味各买了一个,您看有没有喜欢的?”
白狼骑用后背挡着舱门,把面包一个个往外掏,“您小时候最喜欢蜂蜜口味,所以蜂蜜吐司买了两个……”
骑士只顾低声念叨,好半天才察觉尼禄没反应,不由奇怪地低头看他。
不过很快,银发皇帝皱了皱眉,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接过面包小口吃起来。
白狼骑这才松了一口气。
按照圣殿传统,圣坛仪式举办过后,紧接着就是盛大的圣殿巡礼。
时间安排之紧凑和毫无人性,不禁令人怀疑礼官是否还记得皇帝饿了一天一夜。
好在,这是皇帝和圣子同乘的巡游舰。即便圣殿祭司想窥探内部,但他们没有登舰资格,狼骑又在舱门处里三层外三层把守,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站得远远的。
尼禄藏在白狼骑的披风后,飞快吞掉了半个面包,雪白的腮帮一鼓一鼓。
空荡的胃部有了填充物,终于不再饿得发疼。
正当他手里撕着剩下半个面包,同时就着白狼骑的手喝牛奶时,舱门外猛地一静。
“陛下!”
负责望风的狼骑低声警示。
尼禄猝不及防,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
他不由握拳抵唇,极力掩饰着咳嗽起来。
白皙冷淡的脸,迅速泛起一层玫瑰红。
白狼骑慌忙给小皇帝拍背。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锁链声,一列无眼无耳的红袍神侍,缓慢攀进巡游舰的舱门。
近距离看时,他们那些被铁线缝合的脸,显得更加可怖。
由于长年累月嵌在肉里,铁线表面已隆起了一层肉膜,像是完全跟肉长在一起。
神侍们攀进来的这一幕,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白狼骑瞬间警惕,一边沉默观察着他们,一边伸手朝后护住尼禄,另一只手慢慢按上枪套。
紧随神侍其后的,就是雪发白袍的帝国圣子。
圣子登上舰船的一瞬间,白狼骑就本能地侧过头,熄去眼灯。
与尼禄不同,圣子似乎没有换过装束,还是圣坛里那身衣袍,袍角还有被圣泉沾湿的痕迹。
一头雪白长发倒是打理过了,被编出几根细长的发辫,梳在脑后和耳边;头上则戴着以鲜花编织成的精致花环。
赤裸的足踝上,还挂着一圈细小的银色铃铛。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神侍的疏忽。
尼禄发现,圣洛斐斯眼上的绷带并没有换掉。
上面洇开的血色已经扩散了,变成几近透明的淡红水渍。
圣子听见轻轻的咳嗽声,就将脸转向尼禄的方向,唇线微微抿紧了一些。
但红衣神侍就像一排肉墙,牢牢挡在圣子和尼禄之间,圣洛斐斯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到自己的坐席去。
舱门缓缓关闭,巡游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