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帝王A分化成Omega以后—— by蓝白内裤的猫
蓝白内裤的猫  发于:202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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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尖叫,同样的痉挛,同样的死亡。
再然后是他正前方的。
米弥尔死死抓着那本笔记。
尼禄给帝国留下了宝贵的精神力训练经验,而他则用尼禄亲自教会他写的帝国文字,一字不漏抄录到这本笔记里。
他们正在精神力领域中,与深渊生物黑泥一般的精神力正面相接。
那是人类精神力基因的起源,曾在创生之柱征服过无数眷属的存在,其如实质般的压迫感和恐惧,是正被他们所庇护的Alpha所不能感受的。
米弥尔知道,只要有一丝退缩和动摇,他的精神力屏障就会被对方击碎,并像自己的同伴一样惨叫身亡。
“……别小看我。我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米弥尔·安德烈斯骑士。”
他低声喃喃。
写着透支警告事项的笔记页,在他指尖成为揉皱的废纸。
Omega骑士的精神力被本人完全激发,毫不迟疑地透支到极限——
如他此生最膜拜的那个人,庇护在整支舰队的精神海上方,直面人类理智所无法应对的诡谲黑泥。
眼眶中的鲜血打湿了他的衣襟,染红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银剑。
在对圣洛斐斯的整场战役中,他跟很多受训不久的Omega精锐向导一起,共同支撑着牢不可破的精神力屏障。
他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自始至终也没有动弹过。
……直到战争结束,人们打开这些悬浮舱,抱出这些已经僵冷的尸体为止。
尼禄:“——放开。”
自从圣洛斐斯离开底舱,他便被数百根触肢包裹着,严密庇护在门边的指挥官寝舱里。
他的手腕和大腿都被牢牢束缚,根本动弹不得。
巨舰外接连不断的震响,化作一头头焦灼的怪兽,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被完全地困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只能被迫被触手哺喂一些液体充饥,也根本不知道外部的战况究竟如何。
“放开!”
尼禄低喝,这次带上了更浓重的警告意味。
但是那些共生体触手没有反应。
它们就像进入了待机状态,只是在做一些细微的调整,确保不会让尼禄被勒得太难受。
轰然一声巨响。
身经百战的经历告诉尼禄,那是光刃贯穿甲板的声音。
而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声不详的轰鸣——他知道那是机甲核心瞬间爆燃的骇人声响。
然而共生体们并不动弹。
在阈限空间里,尼禄曾跟圣洛斐斯有过一段很长的相处时间。
他知道圣洛斐斯本质上是一只拥有强悍精神力和高维意识的深渊生物,与一团星球般庞大的触肢共生后的结果。
跟圣洛斐斯不一样,共生体似乎是一种智力更加低下的生物,像人类四肢服从大脑一样,服从圣洛斐斯的意志。
通过共生体的反应,尼禄意识到圣洛斐斯的主体意识并不在这。
他所面对的,只是蛮荒的、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共生体。
“……该死!”
教养良好的帝国蔷薇也忍不住低声咒骂。
但正当他竭力思考时,却发现指挥官寝舱的舱门被偷偷撬开了一条缝。
一只巴掌大的医疗机器人,正滚动着身下的轮子,很猥琐地把自己的脑袋从门缝探进来。
在这艘巨舰上有限的时间里,尼禄还从没见过圣洛斐斯成功启动过任何一件人类科技产物。
……电光石火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再抬眼时,尼禄的眼神瞬间发狠!
只听令人牙酸的“喀拉”一声,他将自己被裹缠在头顶的左臂反向一拧,让臂关节连同肩膀一同强行脱臼。
触肢们本就自带滑腻的黏液,失去关节的手臂,变成了一根绵软的肉条,借着黏液从触肢间顺利脱出。
肾上腺素剧烈分泌,尼禄一时竟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条手臂垂到面前的空地上,低声喝道:“统宝,速度快!”
说是迟,那时快,小机器人立刻把轮子转得冒烟,一路风驰电掣,从门边飞驰进来。
在被触肢绞碎前,它成功让两只机械爪捉住了尼禄的手掌,并将智脑芯片重新植入尼禄的手腕。
对尼禄而言相当漫长的时间过后,他再一次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宿老师甭管你承不承认吧,还是宝在你脑子里的时候最方便好吗??那时候如果你被绑走,咱们哪要用得着这劳什子的智脑才能沟通?你以前还总想把宝从脑子里搞掉%¥#@……”
那只被系统远程操纵的小机器人已经成了碎片。
但尼禄果断挣断手臂的行为,依旧深深震撼了智商不高的共生体。
没有脑袋的触肢们犹犹豫豫,不由得把束缚的力道松开了些。
尼禄抱着自己脱臼的左臂,迅速挪动到底舱的墙角旁。
直到这时,可怕的剧痛才从他的左臂和肩膀传来。
银发皇帝靠在角落,用脑袋死死抵住墙壁,几乎无法抑制地发出低沉嘶鸣。
系统:“宿、宿老师……”
片刻后,尼禄终于从剧痛中冷静下来。
他将挂满汗珠的雪睫睁开,沉着红眸,准备重新掌控局势。
“……我曾说过永远不要来找寻我。”
他嗓音嘶哑地说,
“你们本应该调集所有兵力保护帝国,而不是驱使帝国的军人与圣洛斐斯正面对抗。是谁在忤逆我的命令?”
当皇帝陛下的声音,再度于最高议会的频道内响起。
很短暂的几秒钟里,频道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发声能力。
又一声爆燃的震动传来,尼禄已经没时间再等他们作出反应。
他因剧痛和焦灼而喘息着,以极快的语速说:
“终止一切军事行动,撤回帝国!我已经跟圣洛斐斯达成协议,他已同意结束战争。在酿成更大的伤亡前,让帝国军队立刻离开这里!”
“结束哪场战争,宿老师?”
系统在另一个频道满头雾水地问。
“……什么?”
尼禄蹙紧眉心,似乎一时没想清系统为什么会这样提问。
但是他的大脑运转速度很快,只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他脸上的神情便逐渐变化,显露出一种全然的不可置信来。
他的手腕已被重新植入智脑,想确认帝国的现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用还能动的另一只手,调出帝国的全战争频道。
于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战报,顷刻间便滚满了他的视网膜。
……圣洛斐斯说谎了。
一个他曾判定为道德远高于人类、绝对纯粹的理想主义存在;
在他决定为了对方舍弃人类的猜忌习性,仅以最纯粹的信任拥抱他与献出自己时。
……圣洛斐斯却就在同一时刻,使帝国境内所有深渊生物死而复生。
黑泥似的怪物们咆哮嘶吼,越过已成废墟的一半领土,朝他的帝国再度发起新的攻势。
尼禄靠坐在铅灰色的舱室墙边,看着那些倍数增长的伤亡名单。
他断裂的手臂还无力耷拉在身旁,但本人却只是盯着那些滚动的光屏,无意识般轻轻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偿还人类罪,同时保全帝国的想法,已经因圣洛斐斯的言而无信彻底破灭。
他只是再也想不出自己还能怎样做。
要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才能保护他的帝国。
巨舰外的爆燃声仍然在持续,而他的身体依旧谨记领袖的责任,立刻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
但是无力感,巨大的无力感与疼痛却在此时偷袭他,使他在布满黏液的地板上摔倒——
纵观银发皇帝充满血火的一生,像这样无助的时刻,也是极为罕见的。
然而当他第2次挣扎起身,又第2次踉跄跌倒时。
一道漆黑光刃,毫无预兆地破开他身边的墙壁。
虚浮照射器从裂口处“当啷”投入,爆发出幽幽的照射光线,使室内原本不可见的触肢无处遁形。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支撑住了。
紧接着就是第2只手,第3只手。
这些手掌和手臂,全都覆盖着厚重的狼骑盔甲。
在黑暗中一抓到自己的小主人,便都立刻拼命收拢手指,将他用力朝裂口外的方向带去。
最开始的那只手,捞住了他的腰,数把漆黑光刃手起刀落,将缠绕在他腿上的触肢全部斩断。
尼禄双足离地,一阵轻微的天旋地转,最终伏在了厚重的胸甲前。
那只手很快从尼禄的腰上移到他的后脑。
尼禄的脑袋被对方发着抖,慢慢托起来。
在幽幽的照射光线下,他最熟悉的那双狼骑眼灯,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是我与帝国九百兆亿士兵忤逆了您,陛下。”
与此同时,帝国元帅低沉的声音,也在尼禄的智脑里响起。
他的语调很冷静,但声音听起来却不太像那个冷漠孤傲的天才军事家。
那甚至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极致平静的同时,却隐藏着数百个日夜的绝望沉浮,任何人类的情感功能,都会因此遭到撕裂并发疯。
“作为帝国首席元帅,我应当首当其冲,接受您的惩罚。因为是我亲手接过那些足以覆盖一个星系的情愿书,署名批准全体士兵有关夺回您的请求。我愿意为我的严重渎职,付出包括性命在内的任何代价——只是请您,安全地回到帝国,回到我……回到深深敬爱您的士兵们面前。”
“……你永远只属于你的帝国,尼禄。任何人、任何存在,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强迫你的意愿。作为帝国宰相,我也应在战争结束后同样站上审判庭。因为我的能力如此匮乏,无法在抗争强敌的同时,还要对抗帝国浪潮般的民意,最终导致忤逆您的结果。您的子民不愿意接受任何人从帝国夺走您,即便那是曾经的宗教领袖。”
叶斯廷沙哑的声线也随之响起。
他在尼禄的视网膜上投放了一幅画面。
浪潮般的蔷薇光帜正在玫瑰星云中飘扬,在如黑云压境的深渊生物之间,它们几乎就是宙域里唯一的亮色。
光帜飘扬在每一处军营,避难要塞,居住模组上方,映照着每一张布满血污的脸。
那是帝国民众自发献给星际远征军的礼物。
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帝国方言。
帝国的子民立在遍地尸骸的废墟上,背靠着迥然各异的模组废墟,无数双不同的眼注视着智脑,却只说出同一句话。
“夺回我们的皇帝!”
“夺回我们的皇帝,去赢取属于我们的胜利!”
“夺回我们的皇帝!皇室是一个帝国的标志与炬火,异族不能这样践踏我们的尊严!”
“夺回我们的皇帝!否则帝国保卫战也将毫无意义——我们无法骄傲地挺直腰杆,去捍卫一个舍弃伟大君主、以求苟活的国家!”
数十名精锐狼骑重装覆甲,从首领破开的裂口处突入。
被激怒的触肢涌动翻卷,而狼骑们一边用身躯挡着主人方向,一边毫无畏惧地抬臂举枪,对汹涌追来的触肢激烈开火。
“……我接到小殿下了!!”
白狼骑死死地抱着尼禄,一手立起暗物质护盾,不知在对通讯器中的谁低吼,
“走!!”
在铺天盖地的暗物质光束中,原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共生体触手,在某一个瞬间,突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随后,它们一改之前懵懂形态,开始缓慢地、冷静地整顿阵型。
位于前方的粗壮触肢,自根部爬生出漆黑鳞甲,尖端如蝎子尾部高高立起,逐渐凝聚出粗长锋利的尖刺。
“……不。”
在理智反应过来以前,尼禄身经百战的肌肉记忆,让他的大脑瞬间涌起激烈寒意。
那寒意如此森冷,自脑中顷刻贯涌四肢百骸,甚至让他连手足都发起抖来。
他猛地往前一扑,却没能扑出白狼骑的臂弯——后者仍紧紧抱着他撤退,而无数狼骑正与他们反向擦肩而过,义无反顾向那道黑暗裂口突进,去成为小主人的盾。
“——不,马上撤退——!!!!”
黑暗的舱室深处,莹白光点凝聚成人形。
圣洛斐斯站在黑暗里,遍布全身的鳞甲,已经爬生至他的面庞,像在下半张脸长出狰狞的面具。
当他抬起头,狼骑们只能看见他鳞甲面具下的眼睛——覆着漆黑的类虫族瞬膜,这让那双眼看起来,更像是两只被挖空的眼洞。
最痴狂的帝国信徒都再不可能认出他。
而诞生在幻境中的BX08星球孩子,也不可能认出这是教他们使用精神力的异星老师。
或许深渊里曾与祂长久厮杀的同类,会更熟悉这个形态——祂成了一头因被激怒而杀红了眼的怪物,任何诗歌和玫瑰色的晚霞,都不可能再在祂眼里停留。
利维坦巨舰的前端甲板,已被此前的战斗摧毁殆尽。
数量庞大的机甲残骸、被扯出驾驶舱的尸骨,正从甲板位置飘散开来。
阿撒迦捂着自己被洞穿的腹部,尽可能不让内脏流失得太快。
当被撕开的气管重新长合,他像吞了砂砾般喘息着,朝通讯器嘶鸣:
“……我们没能拖住他——快走——”
“……把他给我。”
圣洛斐斯遥遥向白狼骑伸出手,轻声细语地说。
一整支精锐舰队的地毯轰炸式攻击,到底还是给祂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毕竟祂也曾有过被区区一个实验室、几十个士兵就解除了反击能力的屈辱过往。
但祂已经解除命运枷锁,因此远比两千年前更强,而且强得多。
鳞甲下喷溢出许多发着微光的莹白血液来,身后最凶悍的那些攻击用触肢,也是齐根断裂的。
因攻击他的是暗物质光束,触肢仍裸露着淌血的创面,需要一些时间来复生。
但祂仍站立着,鬼魅般凝视着尼禄,又重复一遍:
“把他给我。”
狼骑们挡住祂望向尼禄的视线,一秒没有犹豫,直接开火!
暗物质光束再次打断了数根莹白触肢,但当触肢们开始层层叠叠长出鳞甲,被几倍加强过杀伤力的暗物质光束,竟也只能在鳞甲上反复弹开。
圣洛斐斯微微抬着一只手臂,用以抵挡射向头部的光束,然后平心静气迈着步伐,向尼禄走来。
阵前的几名狼骑,微微顿了一下。
在极其危难的一刻,他们却莫名同时回头,朝白狼骑看来。
每位王储麾下的狼骑军团,通常都是从儿童时期同批遴选、同批训练、再同批进入军团的。
这是为了培养狼骑们的作战默契,也是为了巩固彼此间的信任。
……当那几名狼骑回头看他,白狼骑已经明白一切。
他猛地咬紧牙根,无声一点头。
手掌捂住尼禄的眼睛,便头也不回地朝接应点撤退。
那几名狼骑又看了看小主人的背影。
便将无用的光束枪舍弃。
又自盔甲下取出高能炸弹,让身后通往撤离点的甬道,彻底被炸得坍塌。
最后,他们面朝来自深渊的杀戮怪物,缓慢抽出了腰后的暗物质光刃。
可怕的震响和爆鸣声不断传来,强烈的气流推动着他们朝前跌去。
尼禄在白狼骑掌心里挣扎,似乎在嘶声吼叫什么,但却被骑士的手臂死死箍紧,动弹不得。
利维坦巨舰在逐渐折断和崩塌。
当穿过没有氧气的坍塌区时,白狼骑果断扶上后颈,将自己的骑士头盔除下。
并让它在尼禄的颈上机械组合生长,直到变成覆盖口鼻和面部的供氧头盔。
沿途不断有狼骑在接应他,白狼骑冲刺的速度太快,尼禄根本看不清他的狼骑最后有没有跟上来。
直到抵达利维坦巨舰的撤退点,利维坦外壁被熔出一个巨大的裂口,猩红双爪深深扎在裂口两侧,从驾驶舱位置射出牵引光束。
它一双眼灯焦灼闪烁着,只等将自己的主人安全拉入舱内。
系统跳着脚叫:“还有五米!四米!冲呀狼狼!”
尼禄头上的供氧头盔,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他的听觉和视线。
……因此,白狼骑比他更早听见了从背后呼啸而来的风声。
他左手抓住尼禄的后腰,用尽全力一推,让小主人进入牵引光束的范围内;
同时脚下一刹,右手拔刃出鞘,漆黑光刃在黑暗中悍然灼闪!
暗物质光刃自一根莹白触肢中间划入,使那触肢瞬间被切成左右两半。
白狼骑一击得手,立刻挥刀如龙,连续斩断了数百根如鞭条般挥舞而来的触肢。
但这个动作,牵扯到他身上那道从左肩横贯到右腿的伤——那是第一次与圣洛斐斯交锋时留下的。
跟有虫血的阿撒迦不同,他完全没有自愈功能,只是在叶斯廷费了半个帝国的医疗资源,才把他几乎分成两半的身体拼完整后,他又直接从急救舱爬回前线。
聊胜于无的绷带下溢出鲜血,他的蓝眸都因剧痛都发颤。
然而骑士一步未退。
双足如同在地面生根,只一声不吭挡在牵引光束前,长长的漆黑光刃,在幽暗中发出某种奇异的黑光。
“没用的。”
圣洛斐斯说。
“你们输了。”
那从中裂开两半的触肢,陡然从尖端生出密密匝匝的鳞甲尖刺。
其中一根越过尼禄,径直击穿了猩红的机甲核心;
而另一根,从白狼骑的胸甲正中间贯穿,并将他高高提至半空。
圣洛斐斯看了看单臂支撑在地上、剧烈喘息的尼禄。
他当然知道人类的心脏位置在哪边,也知道贯穿人类的头部是最优解。
但他没能一击将那骑士的心脏或头颅贯穿。
是因为尼禄突然从牵引光束折返,用尽全力将白狼骑撞偏的结果。
“……也好。”
祂兀自低声说,覆盖瞬膜的眼,看了看舱壁裂口处的猩红——后者正因被洞穿机甲核心,而急剧外泄能量液,
“我留着他,你就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对不对,尼禄?”
虚浮照射器的光束下,祂身后那些鬼魅的触肢,也从逐渐坍塌的巨舰深处涌来。
尼禄和白狼骑同时抬起头。
他们看见在其中一些触肢上,正悬挂着摇摇晃晃的人类尸体。
狼骑的尸体。
没有头盔——没有头。
有一些尸体在触肢上挂不住,便顺着触肢滑落下来。
他们落在圣洛斐斯的脚边,圣洛斐斯仿佛没有看到,鳞甲战靴直接从尸体上踩过。
连同对他们象征荣耀的狼骑盔甲,也一并被踏得碎裂。
战靴上尖利的鳞甲碎片,刺入那些遍体鳞伤的尸体里,大约是被几根肋骨卡住,于是自然折断脱落,遗留在骑士们已死的血肉中。
“尼禄,别离开我……我们一起从这里离开,然后到离人类很远的地方去,不会被他们骚扰的地方。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建立只属于我们的文明。我们还是可以在这个宇宙拥有一个归宿的,对吗?”
圣洛斐斯低声朝尼禄说。当面对尼禄时,祂那副来自杀戮怪物的戾气,便莫名消散了。
祂只是显得很局促,很无措,近乎央求似的,一遍遍重复着尼禄曾许给他的诺言。
“我们还是会有一个像BX08星球那样的地方,对吗?就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可以假装曾经不认识,然后从初识的时候重新开始——好吗,尼禄?你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撤出军队,是人类不依不饶,要来阻碍我们……”
尼禄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尸体上。
他与他的狼骑们,十年生死与共,即便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盔甲,他也总是能远远一眼认出他们是谁。
总喜欢顶着厨师帽走来走去的阿维尔。
因为少年时眼部重伤而轻微色弱的梅纽因。
因一分之差没能成为白狼,总对白狼气鼓鼓的施密特。
还有更多,更多……
而当尼禄听到圣洛斐斯的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将目光目光抬起。
眼白已被血丝完全染红,就像是被中间那红宝石般的瞳仁浸染。
他却蓦地笑了。
还笑出了声。
但圣洛斐斯并没有觉察到他充血的眼睛。
祂只是听见尼禄在笑,便以为对方愿意原谅他了,于是用触肢卷起尼禄,欣喜地重新拉到怀里来。
“你还是愿意的。对不对?”
祂仍像是在BX08星球上一样,将手掌上所有鳞甲褪去,然后用柔软的手心,慢慢抚上尼禄的脸。
触肢上悬挂的狼骑尸体滴下血,滴滴答答,落在尼禄的脸上。
祂也都温柔地把血擦干净了。
“我已经渴望太久了,也等待了太久,尼禄。原来那些在深渊里的时间,是为了等你出现才存在的。你会给我一个答案,一个结局的。因为整个宇宙,也只有你有能力救赎我——你早就解救过一次了。还记得吗?从那样屈辱的命运里……”
“是的,”
尼禄说,他一条手臂还绵软地垂在身侧,脸上仍在笑,
“我记得。是我释放了你,我必然要对这一切负责。圣洛斐斯,让我们一起去往只有我们的尽头。”
“……不,小殿下——”
白狼骑抓着胸腔里长出的触肢,忍着巨大的痛苦,始终试图让自己从触肢上挣脱。
当他开口说话时,血几乎从嘴里喷涌出来。
然而他仍死死盯着尼禄的背影,嘶吼着:
“别答应他……!陛下!我们还没有输——陛下!!”
“我授予你皇室的最高操作权限,系统。”
尼禄说,
“开启利维坦巨舰的生命扫描功能,撤出所有幸存者。远程操纵所有帝国星舰,永久远离这片宙域。他们输了,让所有人走。”
海德里希坐在王都的指挥椅上,听见尼禄的语气,只觉得浑身莫名一个激灵,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直接浇下。
他整个人完全失态,直接从椅子上站起,夺过通讯器,暴怒嘶吼:
“星际远征军,不允许撤退!!将高维智能的权限强行剥夺,该死!不允许撤退——!!!”
尼禄还能动的那只手,将最高议会与自己之间的频道切断,然后正轻轻扣着圣洛斐斯后脑,让对方的视线不能离开自己分毫。
智脑与他的听觉神经相连,他依然能听见最高议会在奋力挽救帝国方面的恶劣战况——
就在圣洛斐斯对他委屈说出“是人类不依不饶”这句话时,祂的军队仍在分裂增生。
并在祂的意志驱动下,将帝国的防御前哨尽数摧毁。
王都即将沦陷。
作为指挥中枢的王都一旦失守,帝国将永无反击之力。
“你始终是我信任的伙伴,统宝。”
最后他说。
系统似乎很想说什么,类似“一开始你三天两头想干掉宝,现在还在搞道德绑架!”
但它最终选择了沉默。
异常强大的高维人工智能,开始渗透进入每一艘星舰、每一具机甲,并启动强制撤离模式。
包围利维坦巨舰的舰队,开始以最快速度朝反方向撤离。
指挥官们满脸惊愕,咆哮着,将鲜血淋漓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砸向操纵面板,却无济于事。
一直在泄露能量液的猩红,勉强将甲板上的阿撒迦与幸存士兵带走。
白狼骑仍在触肢上奋力挣扎,嘶吼间,身体血如雨下。
而尼禄捧着圣洛斐斯的脸,轻声道:“让他走。”
圣洛斐斯抱着他。
他注视尼禄的眼神如此专注,就像是全副心神,都被那浓郁的鸽血红瞳牢牢吸附。
而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见尼禄脖子上闪着寒光的银环。
那是能让尼禄忠于自己的某种机器,也是迫使他眼睁睁看着尼禄要被夺走,也不敢轻易操控尼禄精神的玩意。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这个玩意的存在,可以证明那句“我们一起去往只有我们的尽头”,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实话。
触肢猛地一甩,血水从贯穿狼骑胸甲的位置,一路染到触肢末端。
圣洛斐斯只是把白狼骑随意地掷向外太空,至于他是会在太空的高压严寒环境下瞬间死亡,还是会被仍流淌着能量液的猩红救走,祂漠不关心。
祂只是像个全然的得胜者,拖着负伤后略显踉跄的脚步,抱着尼禄重新回到属于他们的底舱去。
经历数个日夜的进攻,祂原本想要作为孕育巢穴的底舱,也将近坍塌殆尽,只剩维持整艘利维坦巨舰的能源核心炉,还在苟延残喘般运转。
尼禄下令使所有舰队强制撤退,于是现在一切纷扰又重新离他们远去了。
在这个坍塌的、铅灰色的世界里,遍地都是莹白断肢和人类血肉,但终于只剩下祂,只剩下尼禄。
还有铺陈在他们面前的、通往那个美好归宿的未来。
圣洛斐斯在解开尼禄衣服时,发现祂的火种在很轻地发抖,口中呼出的气成了瞬间凝结的白雾。
“……是冷吗,尼禄?是不是很冷?”
“是的,圣洛斐斯。底舱的恒温装置坏了。我很冷。也许在靠近核心炉的地方,会让我温暖一些。”
尼禄伏在他的胸口,发出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要离祂而去了。
当圣洛斐斯低下头,却见尼禄唇边仍有笑意,眼眶异常猩红,如凝稠血。
少年感知到注视,便在祂怀里抬起红瞳。
那双眸子里的灼然烈火,是圣洛斐斯从未见过的炽盛——甚至癫狂。
他曾在虫族战争前为尼禄控制过疯症,但不知道为什么,尼禄的疯症明明在战后已经彻底好转,却仍在此时此刻、在他面前,露出了近乎发疯一样的狂热眼神。
“那么,尼禄。我们到更温暖的地方去。”
“是的,圣洛斐斯。到更温暖的地方去。就像那个不存在的世界里,母后寝室的炉火那样温暖。如果我们在那里前往尽头,或许我还能再看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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