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内经历了巨大的惊吓、恐惧和身份暴露,就算没有被暗物质生命体侵染,这个Omega的理智,也快要绷到极限了。
“是的,陛下。您可以处决我……我只是想要尽力避开那些成见,自由地读书,自由地做自己最理想的工作……”
他一边哭,一边忏悔,却半天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
而当他抬头,恰好看到那张秾艳到过目难忘的脸。
皇帝的唇角勾着——他竟然是在笑,无声的。
但眼神在缓慢燃烧。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我很感激你的诚实。你给了我当下最需要的答案。”
尼禄平和地说,
“我会让舰队将你安全护送到帝国境内。不久后,将有一个Omega骑士来接应你。
“——而今天的对话,我希望你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他关了光屏,给米弥尔发了一个敕令。
想了一会儿,又给看守两个Alpha的狼骑发了敕令。
然后便没有再联络任何人。
腿间还是湿黏不堪的。
但一种逆境中的狂喜席卷了他。
他又有机会保护他的帝国了。
体内的烈火盖过了情热,在每一根血管里沸反盈天。
“机甲库。”
他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声线却逐渐低沉,“为我准备猩红。”
帝国边境5000里, 临界线要塞。
皇帝陛下在星图上划出一道红线,于是在这道临界线上,由大量模组、巨型航母拼接而成的铅灰色钢铁要塞, 绵延数宙里,如同一道钢铁巨墙。
这里陆续集结了西南边境半数以上兵力, 但指挥官们的脸色相当不好。
临界线要塞指挥基地里, 到处都丢着乱糟糟的作战方案废纸团。
机械化部队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 一旦敌人越过临界线, 整个边境军防体系甚至都有必要主动进入瘫痪状态——毕竟让发了疯的军人手握重武器,比纯粹破坏人类精神的杀伤力可强太多了。
但在解除所有武器后,帝国的安全该如何保障,帝国平民又该何去何从?
临界线指挥部同样争论不休。
有说要成立敢死队的, 有说要无差别发射液态光子刃的, 甚至有人提出以放弃12%帝国宙域为代价, 直接在临界线前方制造小型人工黑洞, 至少黑洞面前, 物质平等。
“——敌人距离临界线:1700宙里!”
“再不拦截,就没有时间了!”指挥官焦头烂额,“王都还没传来消息吗??”
“它为什么能空间跳跃?!起初预警的40天都完全没有参考意义了!”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该死!”
……那是一支颇弱小的部族眷属。
圣洛斐斯在心里回答。
弱小到只剩“吞噬精神熵”和“投射转移”两项技能可以拿得出手了。
兵荒马乱的指挥部里, 鲜少有人发现角落里那名安静独坐的中年军官。
他年近半百, 相貌平平,脸上有战火燎烤过的疤痕, 用棕色墨镜掩盖。
按照他肩膀的勋章和勋章所代表的责任, 他现在本该立刻前往动员边境舰队,但他却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里, 两腿搭在椅子上, 一边品茶, 一边翻看星网娱乐版块。
用以遮挡伤疤的墨镜下,是一双泛着淡淡白光的眼。
圣洛斐斯不是来跟同类打招呼的。
在深渊生物之间,没有任何能形容为“同伴”的感情。
只是恰好,他几千万根精神触角的一端,被召集到这个临界线基地,成了前线的星舰指挥官而已。
他的精神触角已经延展至整个帝国,自然把深渊生物被发现、入侵、帝国反击、反击失败的全过程看了个彻底。
尼禄在指挥基地召开作战会议时,他的其中一个“分身”也在场,顺带确认了一下人皇的状况——
他好像没有在人类渣滓手里遭遇太过卑劣的对待。
……但,的确久违了。
圣洛斐斯从墨镜后抬起眼,看向指挥部前方的光屏。
他的精神力无需透过虚浮反馈而来的模拟图像,就能看清深渊生物的真身——各个维度生物的特性,正在它身上光速切换。
时而是长满眼睛的沸腾黏泥,时而是四处甩动的象鼻状触手,更多时候只是不成型的、恶心的原生质肉块,混杂一些硅晶生命体和岩质生命体的特征。
诞生于创生之柱的生物,其实大多数也就是这副尊容了。
圣洛斐斯自清醒以后,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仇恨人类这件事上,很少再回忆起他离开创生之柱、在深渊里厮杀的经历。
事实上那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之处。
创生之柱本身是一片极其动荡、混沌、拥挤的宙域,无时无刻在诞生新生命,又无时无刻因其严苛的环境、频繁的战斗而不断灭绝新的种群。
深渊没有能够建构文明的环境,因为诞生的种族太多、太拥挤、因环境而被迫野蛮,不是在彼此吞噬,就是在赶往彼此吞噬的路上。
只有些文明侥幸诞生在深渊边缘——如从他的共生体细胞中诞生的虫族,于是它们才能脱离创生之柱,发展成新的宇宙种族。
而有些古老的生物——譬如他,在极漫长的时间内,只是飘荡在深渊内,无穷无尽地屠杀一切试图挑衅他的生物——直到那艘破旧的太空舰船漂泊到他面前。
直到降临在满目疮痍的地球土地,直到浑身都被暗物质光束射穿,直到在如深渊一样幽暗的圣山地底苟活,直到一只小白猫噗通掉了进来,剥开糖纸,说他们从此成了好伙伴。
直到小白猫成长为冷酷刚强的帝王,疏远他,利用他,又靠近他——
王都圣宫不过是又一个牢笼,但长得跟深渊和圣山地底都很不同。
那里实在铺洒了太多阳光和鲜花。
少年君主摸他怀里的小鹿,雪白的眼睫垂下去,表情多少有点不耐,但抚摸的动作很温柔。
少年君主坐在柱廊的长椅上,修长双腿相叠,在低声地念一首诗。
诗是这样的: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我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少年君主朝他抬起眼睛。
人类的一切闪耀美丽,所有挣扎坚忍,都在那双烈火似的红眸里了。
“——因为我改变了它。”
……圣洛斐斯陡然睁开金眸。
向帝国四面八方牢牢钳制的精神触角,就在这一刹那间出现极轻微的动摇。
又来了。
又是人皇的诅咒。
是人皇的某种特殊能力在逼迫他频频走神。致使他连自己最拿手的精神力技能都屡屡失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弱小的人类,有能力撼动他这种等级的深渊生物?
圣洛斐斯再次凝神,察觉精神触角的一端有些异常。
是上回他操纵过的一名军官——似乎是叫荣恩中将。
之前他操控这个人类硬闯太阳宫无果,狼骑便将他安置在审判庭的特殊房间,等候人皇提审。
当他将精神触角重新探回荣恩中将脑中,发现因为刚刚的失误,这个人类竟保留了一些被操纵时的记忆。
荣恩中将歇斯底里地捶打门板,将双拳都锤出了血。
他发狂般嘶吼:“警告——快去警告陛下——!!危险!!危险就在圣——”
卫兵匆匆打开门。
“阁下是有要事向陛下禀告吗?”
卫兵问,因为尼禄嘱咐过提审前不得轻举妄动,他对中将很客气,
“陛下刚刚启程离开王都。但如果事态紧急,我会通过指挥频道——您还好吗?”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中将。
自被狼骑安置在软室,荣恩中将就一直呈现出一副迟滞模样。
他不回应狼骑的任何问题,但又能正常起居住行,医官也查不出原因。
直到刚刚,荣恩中将突然发狂般砸门,把走廊里的审判庭卫兵都吓了一跳。
可开门的一刹那,荣恩中将却卡着最后一个字,又不再说话了。
他的下颌仍维持张大的状态,微微泛着白光的双目圆睁,拳背还在滴落砸门时砸出的血。
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呆立着一动不动了。
“您需要医官吗?”
卫兵察觉到异常,开始呼叫更多人手,
“中将阁下,您是否有想要表达的信息?您需要光子笔吗?”
他问完,愣了一下——
中将的眼角,竟缓慢地淌出了两行血泪。
卫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而在他发愣的同时,荣恩中将却猛一伸手,劈手夺了卫兵腰间的枪。
“不……”
中将把枪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
“——砰!”
天花板溅开刺目的血花。
被爆能枪余波击飞的帝国军帽,无声地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落进满地血泊中。
确认那颗大脑死亡,一缕精神触角缓慢抽离。
临界线要塞内,眸中闪着白光的中年军官,又悠闲翻过一页光屏。
“——敌人距离临界线:1500宙里!”
“绝不能让它越过临界线!再试一次——组建第二支机械部队!无论如何也要把它从帝国引开!”
娱乐版块已经浏览完毕,圣洛斐斯把目光从光屏抬起,看向兵荒马乱的要塞指挥部内部。
他向后靠着沙发背,将搭着的腿换了一边,好整以暇地观赏着绝望中的人类。
就算带来混乱的并非是他的眷属,他也不排斥欣赏提前上映的末日影片。
那头为了寻觅圣洛斐斯精神力而来的深渊怪物,似乎在临界线要塞,感知到他所需要的高等生物的精神力。
深渊生物吞噬和厮杀的本能,令它开始变得空前兴奋,形态也变换得更加狰狞怪诞。
“——敌人再一次跳跃坐标!目前距离临界线:700宙里!即将进入目视距离!”
“暗物质生命体进入目视距离……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临界线要塞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发狂?”
“该死!告诉所有士兵,卸掉爆能枪的弹匣……”
“不!帝国军人绝不能就此缴械……我们放下武器,后方的民众该怎么办?”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机械部队!那怪物上次的跳跃坐标是机械部队的临时操作中心,那么,只要我们的机甲兵够多,操作中心建得足够远——”
“你要拿士兵的命去填吗?那东西分明就是冲着帝国来的,不把它彻底干掉,总有一天它还会再回来!我们有多少士兵的命可以往上填?”
要塞内部纷乱不休。
自从穿上那身象征荣誉的帝国军装,将领们少有这样窝囊的时刻——分明持有坚船利炮,肩负着保护帝国的责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逼近,而什么也做不了。
“来自王都的紧急命令!”
一名通讯官的嘶吼打破寂静。
“打开要塞防线,让陛下前往迎敌!”
……圣洛斐斯的神情蓦地一滞。
不仅是他。
临界线要塞里的全体将士都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临界线要塞的防护盾暂时关闭,失去防护盾的电光照射,要塞宙域的宙域重新归于漆黑。
然而黑暗只是短暂几秒。
——几秒后,巨大的光火骤然将黑暗撕破。
庞大的猩红机身,从要塞上方轰然掠过。
只一眨眼,就变成了舱窗里一枚炽热远去的火点。
几乎所有人都扑到了光屏前。
他们无不瞠目结舌,声音如重石般卡在嗓子眼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陛下竟不携带他的狼骑军团。
他身后只有虫群般密集的无人舰追随,手挽着莹白的液态光子刃,单刀悬停在宙域中。
圣洛斐斯从沙发上站起身,几步跨到光屏前。
他盯着光屏里的机甲背影,唇线异常紧绷。
“——敌人距离临界线:400宙里!”
猩红提着光子刃,静候在它的前进路线上。
它的机体设计本就集帝国审美之大成,那副背对帝国、提刀而立的姿态,简直就是一尊悬停在宇宙的守护神雕塑。
无人舰群在它四周集结布阵,而它抬着狭长的眼灯,注视敌人即将到来的方向。
长长的帝王光帜,正从它肩后缓慢飘开。
若此刻有真神从高维俯瞰,也必将被那个情景震撼。
以那道红色光帜为界,帝王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岗哨,和帝国如繁星海洋般的亿万灯火;
而帝王直面的方向,只有大片残酷黑暗的深空宙域,以及自深空来势汹汹的敌人。
圣洛斐斯僵立在光屏前。
当这一幕直观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发现他的眼珠无法转动。
仿佛有比他更高等的深渊生物破坏了精神力屏障,像他轻易操纵人类一样控制了他。
但事实上不会存在比他更强的深渊生物,精神力操纵也并没有发生。
他只是像身边那些弱小的人类军官一样呆住了。
除了长久注视那个背影,他根本无法操纵这个躯壳的肢体。
不是诅咒,不是精神力。
……只是另外一种东西。
是更加震撼、更加炽热、更加耀眼的东西;是当创生之柱的混沌怪物偶然一瞥,便从此再也无法忍受深渊的东西。
生在黑暗的怪物不能回到黑暗,便只能长途跋涉数亿宙里,满怀期待地寻觅火光迸发的源头。
“……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能通过这样的决策?”
那些人类军官,甚至比他要更早回过神。
他们将拳头砸在与指挥基地的通讯按钮上,近乎目眦欲裂地质问。
“你们究竟认为我们有多废物,才不得不要让一个帝国的君主挡在我们面前??”
“……这是陛下本人的决意。”
王都将领的声线同样艰涩,从背景音听来,王都总指挥部似乎也有人在厉声争论,
“指挥部坚决反对,只除了海德里希元帅。是他无视所有人的阻止,强行征调帝国30%的无人舰,让陛下一并带往前线。”
“——你明知道陛下对帝国过强的保护欲,迟早将危及陛下自身!你怎么能就这样放任陛下孤身迎战?!”
王都指挥部同样一片混乱。
有情绪激动的将领站在指挥椅前,指着海德里希的鼻子破口大骂。
“如此冒险的方案,你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履行首席元帅、御前议会成员的劝谏职责——哪怕一点点努力都未付出!我是否可以质疑你对陛下的忠诚?我是否可以怀疑你期许陛下在战场丧命,好达到叛国掌权的目的?!”
叛国是极严重的指控,然而海德里希的神情并没有动摇。
他只是将那双沉黯的蓝眸,缓慢从智脑抬起,并删除了尼禄与幸存Omega的对话录像。
“帝国本可以拥有更多能够作战的Omega。可惜,我们长久以来对Omega的轻视,最终促成了今天的艰难局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劝阻。
但尼禄只给他留了这句话,就直接从寝宫把猩红开上了前线。
爱着尼禄这样的君主,就是有很高概率会人格分裂。
深爱着尼禄的一部分,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让他远离危险;但身为帝国元帅的一部分,却冷静计算出这是当前胜率最高的方案。
但凡帝国还能再有一个拥有极高战斗天赋的Omega——
就算对方向他苦苦哀求,因恐惧和不愿远离家人而哭泣发抖,他仍然会不容置疑地将对方推上前线。
眼下不是公开陛下性别的时机,因此他没有去反驳什么。
他只是扶着指挥椅的椅背,尽力笔直地站着,因强行注射的痛苦,冷汗仍不断从额角淌落。
“我接受任何指责。在战争结束后,诸位可以以喜欢的方式公开审判我,我没有怨言。”
海德里希平静地扛下一切骂名。
“但看在战况紧急的份上,我恳请军部先集中精力,全力提供一切陛下需要的支持。”
“你!”
王都将领又急又怒,扑上来就要揍倒他。
然而王都地面震动,狼骑军团和帝国权杖先后起飞,风驰电掣朝王都港口进发。
尚不知情的平民好奇举目,只能看见两支军团的领袖机甲,遥遥领先于自己的队友,似乎是在心急如焚地赶路。
超高速导致的空气摩擦,在天边划出长长一道火光灼痕。
“妈咪,机甲放烟花!”
“喔,”抱着孩子的父母同样好奇抬头,“白天放烟花?”
敌人精神污染的特性,使最高议会被迫决定在敌人越过临界线前,将信息完全封锁,连避难准备工作都在暗中进行。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平民观测者成为敌人的目标,进而引发严重的社会恐慌。
孩童幼嫩的手指描摹过高空中的灼痕,却并未被真正的战火燎伤。
他在婴儿车里好奇眺望同时,几千万宙里外的猩红,在即将接触敌人的警报声中,无声地抬起眼灯。
系统:“……宝发现你就是很爱搞这种极限求生。你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了,离上次想冲进虫洞嘎王虫才过去多久?你说你是不是潜意识就是很想让自己在前线嘎掉?”
猩红:“你不能这样跟主人讲话。”
尼禄平静地:“敌人的精神污染能力对Omega无效。”
系统:“但帝国又不是只有你一个Omega,让Omega去开战斗机器人哇!”
尼禄:“我已经将精神力探究日志转交给叶斯廷。也许在不久以后,第一批完成训练的Omega就会上前线,但不会是这一次——已经来不及了。贸然把未受训的帝国公民放在前线,除了让他们送死毫无意义。”
系统:“你就不是在送死吗?而且你也不是纯的Omega!你的精神力是AO都有,它既然可以打击Alpha的精神力,你不怕自己在前线发大疯?好不容易才摆脱疯症呢!”
尼禄靠在驾驶座上,微微勾唇笑了一笑,露出那枚小小的犬牙。
他说:“你看,帝国应该很难再找一个能像我们这样熟悉发疯的组合了。我承认我很多时候都是在赌,但战争的本质就是这样。100%胜利的方案是不可能存在的,你只能尽己所能选择最高胜率的赌局,并为一切可能对帝国不利的状况,做好后置方案。”
系统有不祥预感:“组、组合……”
尼禄伸手去拽衣领,还没拽下,系统就已经大叫起来:“你又来!宝就知道!”
衣领下的纤细脖颈上,挂着尚未开启的阿西莫夫项圈。
尼禄:“跟我的士兵不同,我有两种精神力。比起他们,我有更高的概率在面对敌人时保留理智。
“而你,是帝国独一无二的、唯一的高维人工智能。你不会受精神干扰,在虫族战争时,也展现过与精神力操纵相媲美的机甲操控速度,只是没有实战经验。如果我用以驱动机甲的精神力被摧毁,只要保有理智,我仍然可以通过你继续战斗。
“而你会判断该在什么时候开启项圈的,对不对?你知道的,统宝,我一直相信你。”
系统:“……你才没有一直相信我而且你现在是在搞统德绑架。”
尼禄轻笑,松开衣领,回眸看向临界线方向。
“阿列克谢和阿撒迦稍后也会抵达。如果我在机甲外发疯,海德里希会知道该怎么做。但当我在机甲里时,整个帝国,也只有他们能充当我的保险装置了。”
系统:“所以宝才说你不是一次两次搞这种事了啊,你没有发现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的频率太高了吗?你潜意识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为帝国送命吧?因为你的父母兄姐都葬身在帝国,而当时的你根本没有能力挽回。只要为帝国战死,你就能在实现理想同时彻底解脱……”
猩红:“234908,你不能用这种语气跟主人讲话。”
少年皇帝在驾驶座上沉默。
神经纤维微弱的荧光,无声流淌过他漂亮的脸部线条。
但他并没有反驳。
只在良久沉默后,回答了一句:“也许你说得对。但在给帝国留下一个皇室继承人以前,我不会那样做。”
“……陛下,敌人已进入目视距离!”
浓重的黑暗自深空滚涌而来。
猩红的眼灯一瞬间变暗,主动切断了所有视觉接收功能。
尼禄眼前骤然只剩前方铅灰的墙壁,在黑暗密闭的驾驶舱内,只有连接驾驶员的神经纤维在发出微光。
从现在开始,猩红将完全凭借虚浮的生物电波判断敌人方位,而每一簇反射电波,都将经过王都科学局的高精度演算,再传送回猩红的神经纤维,以做到让驾驶员在封闭视觉、削弱对方精神污染能力的情况下,依旧准确地感应到敌人的位置和状态。
敌人坐标与猩红完全重合的一刹那,临界线要塞内鸦雀无声。
他们无法看见深渊生物的真实形象,只能通过虚浮的电波反馈,确认陛下与敌人短兵相接的事实。
但圣洛斐斯的视网膜中,却真真切切映出了猩红被庞大黑暗吞没的事实。
他的精神触角轻微震颤,因为心神动摇,甚至险些让这个前线军官脱控。
但身处王都圣宫的白发圣子,猛地一咬牙,将那枚暗物质碎片攥入掌心。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人类没有资格再获得他的援助,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背叛他。
他的眷属即将在这头深渊生物之后不久抵达,因此不论这次他们抵御成功与否,人类灭亡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精神触角的震颤没有停止。
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问,为什么非得是人皇?
……这个以性命捍卫他最憎恶的人类的位置——
为什么非要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尼禄?
“唔。倒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难。”
尼禄在驾驶舱内低喘自语。
他是在跟系统说话。少年整个人都浸在密闭黑暗中,只有双眸因与机甲精神同步而覆着银光。
当跟暗物质生命体短兵相接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一股黑到发蓝的侵蚀感,如冰水一样从他的精神海兜头浇下。
即便猩红的驾驶舱已经足够黑暗,但他的视野仍然被某种更黑暗的东西遮蔽。
以至于连人类闭眼时仍能看见的凌乱光斑,都完全不见踪影。
某种东西在搅动他的精神海,并直奔那股Alpha精神力源泉。
企图将源头完全侵蚀,让他的精神海转化为深渊的食物。
像卡厄西斯家族这样的精神力强者,最多也只能做到用精神力压制、鞭挞或者感知。
侵蚀精神力,是人类从未具备的技能,更加从未见识过,也难怪他的士兵毫无招架之力。
——但在圣宫的精神力探索,绝非是浪费时间。
极短暂的僵滞过后,尼禄陡然凝神,将那股不同于Alpha暴烈的恬静源泉,激发出滔天巨浪。
温暖的Omega精神力,如长蛇般游走震荡,最终在尼禄的精神海表面,生长出巨大的屏障。
他时常摸着圣洛斐斯的精神海,像个笨拙孩童一样,磕磕碰碰模仿对方细微的精神力反应。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像圣洛斐斯这种等级的深渊生物,每一种精神力驱动方式,实际都是吞噬无数同类后残存的战斗本能——
用来抵御低等眷属的精神入侵,多少有种降维打击的不公平感。
视网膜前的浓重黑暗突然散去,驾驶舱内操作屏的微光重新亮起。猩红的右爪猛一握紧,径直挥刀下落!
漆黑的宙域中,划出刺目的电光长弧!
以共生体细胞提炼成的液态光子刃, 几乎没有阻碍地切开了深渊生物的躯体。
它像是被某种高等生物的共生体骤然袭击了一般,骤然向后退离,在只有圣洛斐斯能识别的维度, 发出狂暴的嘶鸣。
猩红在强悍精神力和自身配置的加持下,移动如同一道鬼魅红影, 一击得手, 便紧追暗物质生命体不放。
当敌人如黑雾般在宙域左冲右突, 猩红抽空抬起左爪, 做了个简洁的战术手势。
在它身后列阵的庞大无人舰群,便迅速如巨网般在宙域延展铺开。
在无人舰上,每艘都装载着满溢液态能量,就像是无数漂移的高能量炸弹。
它们将负责封锁暗物质生命体的行动方向。
“只关注陛下的指令, 谨慎观测暗物质生命体本身。暗物质生命体有概率会通过观测者的意识跳跃坐标。”
叶斯廷站在科学局的光幕前, 冷静指挥无人舰操纵小组。
而他实际已经是这句话最好的践行者。
因为即便在大脑高速运转、同时处理多项工作任务的同时, 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光幕里的猩红, 因为过度焦灼, 喉结不断隐忍滚动着。
狼骑军团和帝国权杖也已经抵达边界线要塞,但却被防护盾拦在战场边缘。
白狼骑抓着操纵杆,易感期的烧灼感仍在全身血管里流窜, 但什么也比不上他那被活活炙烤的心脏。
作为发誓永远捍卫主人的骑士, 这回却因为敌人的特殊性,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小殿下孤身迎敌, 连那具白狼机甲, 都在为他精神力中的痛苦而微微震颤。
然而他跟阿撒迦一样。
在出发前,尼禄已经分别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当我将枪口对准帝国, 尽你的全部力量制服我。”
这是阿撒迦得到的命令。
“带我回家, 不论我已成为残骸与否。”
这是白狼骑得到的命令。
在因为争风吃醋闯下大祸以后, 忠诚的大型犬们已经再也没有胆量忤逆自己的主人。
——浓重的黑暗,又一次被凄厉白光破开。
反馈图像里只有不断变换的数据和轮廓,然而圣洛斐斯却能实实在在看见,猩红从那粘稠黑泥内部,直接剖开深渊生物肚腹掠出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