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像在泥淖里迈步一般,每一步都在粗沉喘着,拖抱着银发皇帝前进。
最后,他缓慢将尼禄放回了王座上。
当做完这一切,海德里希的忍耐力就到极限了。
那身笔挺的军装从内部透湿,精心打理的黑发,也落下汗湿的几绺。
他用手撑着王座的靠背,手臂肌肉颤抖着发力,似乎拼命想让自己远离蔷薇香气的源头。
但当他刻意回避的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向尼禄时——
他知道,他完了。
少年皇帝瘫软在王座上,浑身滚烫无比。
他其实能听见混乱的厮打声,但眼前看不清什么人,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被Alpha的信息素侵吞一次。
厉声痛斥的话吊在舌尖,可舌尖下方的腺体,却在轻微发肿,做好了被注入信息素的准备。
银发皇帝被迫分开双唇,将红嫩的舌尖吐出唇间,似乎这样能让腺体好受些。
“……”
海德里希原本强撑王座靠背的那只手,就在这一刹那扣紧五指,将他的身躯反朝尼禄拉近。
男人根本没再用大脑思考,指节抬起尼禄的下巴,薄唇轻颤着,就要吻下去——
“……不准……碰他……!”
含糊不似人音的咆哮声,自骑士喉间滚涌而出。
他一手还在招架阿撒迦的攻击,另一只手已经紧攥成拳,狠狠砸向海德里希的侧脸!
狼骑的手甲何其坚硬,一拳就让帝国元帅深邃的俊脸挂上重彩,血水顿时像雨滴似的,滴滴答答洒在王座旁。
然而S级Omega的信息素,已经浓烈到连Alpha的争斗本能都能退让的地步。
“……陛、陛下……”
阿撒迦几乎是跪着爬上王座阶梯的。
他脸上也挂了彩,却无心再去惦念仇人,只是眼瞳赤红,呼吸急促,大手颤巍巍伸向那只包裹小腿的长靴。
他把主人的小腿捉在掌心不放,如获至宝似的,鼻尖一路嗅闻上去,仿佛要探寻到蔷薇香气的源头才罢休。
尼禄的唇瓣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成形的词。
他的下颌还被后方的叶斯廷托在手掌里,不得不向后仰起脖颈,任由白发宰相捉着他一只手腕,用唇触碰他额上的银发。
而他因此暴露出的雪白颈窝,则被凛冽的雪松气息填满。
帝国元帅唇角还染着血,却已经忘了刚刚才被痛揍过,淡色蓝眸闪着狂烈的火光,似乎要将Omega一寸寸吞噬殆尽。
“咚。”
随着盔甲的碰撞声响,白狼骑终于丢盔弃甲。
他跪倒在王座的另一侧,手掌紧扣主人的指尖,凑到唇边深深亲吻。
那些压抑忍耐的日日夜夜,化作盔甲内剧烈沸腾的岩浆——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将它们尽数灌注到对方的躯体里去。
尼禄身体溽软,红眸涣散,唇瓣微微张开着,似乎始终想说什么,却被急促的呼吸封堵。
Alpha狂烈的信息素如他们的手掌一样禁锢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在王座上微微颤动,被握住的手脚却都无力抽离。
理智在高热中烧灼,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冲击他转变为Omega的身体——
……只要接纳就好。
只要接纳,那么此刻所有的难耐,都将获得彻底的平复……
但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一声枪响。
巍峨的太阳宫殿前。
狼骑军团手持重武,在外侧巡逻把守。他们对内部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只是焦灼等着穿梭艇把伊娃和米弥尔送来——学士塔和太阳宫距离并不远。
太阳宫正殿外陆续有军官经过,但接见仪式都已经结束,不会有人闲得发慌,闯进没有庆典活动的正殿大厅。
只有一名年长的王都军官,在匆匆经过太阳宫殿前时,莫名顿了顿脚步。
他那双泛着白光的眼,转向太阳宫殿前的狼骑军团。
那通常是跟在尼禄身后的部队。
军官只稍微停了停,就冷淡地迈步离开了。
但没隔多久,他却又蓦地转身,笔直朝狼骑军团走来。
“在此止步,将军。这是陛下的旨意。”
狼骑之一立刻竖起手掌,并警告地握住枪套。
狼骑独立于任何政治集团,不需要给任何人好脸色,见军官没有停下的意思,语调立刻开始变得冷酷。
“重复一遍,这是陛下的旨意。在此止步,否则我将强制令你驻足!”
军官仍僵硬地朝前闯进。
狼骑之二二话不说,当场掏枪,朝天鸣枪示警!
“下一枪会瞄准你的膝盖,将军!”
这次军官驻足了。
他转动着空洞的眼珠,沉默看向太阳宫正殿封闭的宫门。
“你会后悔你今天做出的决定。”
一名狼骑无声绕后,直接将军官按倒在地,双臂反剪在背后。
按照帝国星律,军官将被扭送到审判庭,并等候尼禄处置。
然而奇怪的是,那名军官即便被按倒,也一声不吭,完全像个按指令设置的机器人。
Alpha滚烫的手掌握住了尼禄的腰肢——而且远远不止一只。
而尼禄的眼睫在颤动。
他那只被叶斯廷攥住的手得了些空隙,腕部淋漓的汗水,让他的手腕成功从对方手中滑落,无力地砸在王座上。
短暂停顿,那只手缓慢伸向白狼骑的腰间。
骑士正急切吸着蛊人的蔷薇信息素,完全没注意到尼禄虚软的指尖,正缓慢拨开他的枪套。
阿撒迦的焚香信息素最为霸道,对蔷薇香气的反应也最激烈。
他强壮的手臂抱着尼禄的小腿,正无意识往自己的方向拖,似乎想将少年那相比自己太过娇小的身躯,完全覆盖在自己身下。
然而他的额头,被森冷的枪口强势抵住。
微颤却冰冷的少年音,自被众Alpha层层环绕的王座中传出。
“——退下。”
Omega皇帝奇迹般的清醒,并没能唤醒发情的兽群。
阿撒迦浑身汗湿地跪在王座前, 宽松的特种部队军裤,无法掩饰任何奇伟形状。
他仰望尼禄的金眸, 完全是赤红的, 宽肩上搭着尼禄的一只长靴, 鼻尖和嘴唇紧贴那条修长的腿部内侧, 往散发香味的神秘源头移动。
而当他的额头被枪用力抵住,他却像是根本认不出那是杀伤性武器,鼻息粗重地盯着尼禄的脸,连爬满肌肉的金色花纹, 都根根胀满。
“我爱着您, 陛下……热切地……疯狂地……从您征服我的那一天开始, 您从不知道……”
他甚至流出了眼泪。
一边颠三倒四地喃喃着, 一边不知死活地顶着枪口, 继续往前跻身。
粗砺的大手攥住尼禄的膝弯内侧,因易感期无法控制力量,加上帝国蔷薇本就肤质细嫩, 男人刚直的指节缝隙间, 甚至挤出了微微的腿肉。
“……您从不知道,您……从不……”
帝国将军的表白和眼泪, 没有让尼禄动摇分毫。
当褐色野兽赤红着眼, 终于扑上来。
尼禄眸色一厉,切换枪支模式。
“砰!”
响彻穹顶的枪声。
那些停留在尼禄腰肢上的手掌齐齐一震。
而阿撒迦的肩骨绽开血花。
剧痛让他向后踉跄, 并狼狈地往王座阶梯下滑了两三级。
尼禄用犬牙咬穿舌尖的腺体, 口中含着一口甜腥, 顶着周遭爆发性的Alpha信息素,去解白狼骑的盔甲。
每副狼骑盔甲内都备有的光鞭,和自动识别目标的智能镣铐,也落进了尼禄手中。
“——退下,元帅。”
尼禄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在王座上响起。
枪口抵上海德里希的下颌。
因为此刻对方的薄唇,距离他的嘴唇不过只有几厘米左右。
他与海德里希短暂对峙,试图判断对方引以为傲的理智,是否还有一丝回归的可能。
但海德里希注视着他,一贯理智淡漠的眉眼,只有压抑后爆发到扭曲的情欲。
帝国元帅直取要害的作战习惯,没有被发情轻易改变。
就见男人猛地压紧他的双肩,一低头,就要直攻那拥有腺体的红嫩舌头。
尼禄将脸一侧。
枪口下移,对准海德里希的胳膊。
穿梭艇在太阳宫的秘密入口降落。
当米弥尔慌乱扑进正殿时,他连一丝挣扎机会都没有,就呜咽着颤抖双腿,软倒在地上。
“……怎——”
伊娃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通过手术摘除了腺体,不会再有发情的可能,但感知信息素的犁鼻器还在。
几乎在闯入正殿的一刹那,她就闻到了足以让整个王都的Omega发情的Alpha信息素。
易感期Alpha。
而且不止一个人。
……一个极可怕的想法,刹那涌上她的心头。
她一把扣住米弥尔的口鼻,拖到殿外去。
即便反应这样快,米弥尔还是脸色涨红,两腿在地面踢蹬,眼看就要发情了。
“穿梭艇上有抑制剂,抢在易感期开始前打进去!”
安置好米弥尔,她又急匆匆返程冲回正殿。
太阳宫正殿极其宽广,宫门与王座阶梯之间,还有两排高耸的立柱,王座隐没在正殿尽头,伊娃看不清情况。
她原本在焦急奔跑,跑着跑着,步伐却开始踉跄起来——因为她的手脚在剧烈发抖。
从这个距离,她听不见王座上的动静,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或许她该先去向谁求援——但向谁?整个帝国知道尼禄第二性的人,大半都在这座金宫了。
加涅大学士有心脏问题,断然不能让他面对那种场面……
狼骑军团?陛下他没有授权……他能接受被狼骑军团看见那种屈辱画面吗?
……或者狼骑军团一旦直面那一幕,是否会立刻狂暴拔枪,让几个Alpha血溅当场?
她独自踉跄在巍峨的立柱间,一边走,竟一边不自觉流下了眼泪,不知是为了陛下面临的残酷遭遇,还是为了她那即将被处决的亲生兄长……或者二者皆有。
同时她还无意识将身上的礼服斗篷脱下——因为至少还能用这条斗篷,为陛下遮盖身体……
不,众神在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只要她能尽快迈动僵冷的双脚,尽快抵达陛下身边……
“伊娃?”
王座上的人似乎听到脚步声,叫了她的名字。
“是,陛下……”
伊娃颤巍巍应了一声,仰起泪流满面的脸,试图从模糊的视野中判断王座的位置。
“来。”
尼禄的声音很哑,压抑着急促的喘意,但情绪却很平静。
银发皇帝的沉稳,无疑给了伊娃巨大的勇气。
她僵冷的手脚蓦地回血,顿时在巍峨的立柱间奔跑起来。
“陛下!陛下?!”
她一步迈上两级台阶,冲上宏伟的王座阶梯。
在将目光移向王座前,她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甚至拟好了她哥的墓志铭。
但随着与王座距离接近,伊娃却在Alpha和Omega交缠的信息素中,闻到了不小的血腥味。
易感期Alpha本就是帝国秩序的一大不稳定因素,随着进入易感期时间延长,无法得到满足的Alpha将愈发狂躁,每年都有数目不少的伤人致残事件发生。
越高阶的Alpha,控制力会相对越好些,但当所处空间还有易感期Omega,他们同样不可能抵挡生理本能——Alpha会死死压制Omega,无视Omega的挣扎与求饶,直到一遍又一遍标记完成。
“——”
伊娃听见尼禄发出一声很轻的喘音,明显仍在承受易感期的煎熬。
随后王座方向,传来一阵挣动镣铐的混乱声音,和某种野兽般的低沉咕哝。
她心中的恐惧和冰冷卷土重来。
刚要落向王座的目光猛地收回,只盯着阶上的一片血迹不敢动。
“过来这里,伊娃。”银发皇帝低声说,“别怕。”
伊娃踏上最后一级,并终于缓慢抬起目光。
银发皇帝端坐在蔷薇王座正中,礼装非常凌乱,但并没到衣不蔽体的地步。
他身体前倾,双肘支撑膝盖,肩背因情欲折磨而有点佝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左手紧扣住几根镣铐链条不放,而右手里,还提着一把档位调节成“震击/威慑”模式的枪——
爆能枪本身的高杀伤光束,毫秒内就能将一个人大半身体撕开;
威慑模式则是带着电流的尖锐实弹,打入人体后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只会让人无法动弹。
而蔷薇王座靠背的边角,此刻正被光鞭和智能镣铐的链条穿插缠绕。
恺撒时期建成的蔷薇王座,是用纯金直接浇铸在王座高台上的岿然重物。
除非掀起整块高台,否则无人能够撼动。
它的后背和扶手两侧,都浇铸着庞大、错综复杂的玫瑰藤蔓,王座前方缀有生着尖刺的黄金荆棘,寓意君主必将历经荆棘之路。
不过紧扣在王座上的镣铐链条,倒是避开了前方的荆棘尖刺,只从后方藤蔓的空隙间穿过。
然后牢牢缚住数双充血发红的手腕。
智能镣铐能自动捕捉人像,并束缚目标,但显然尼禄认为一层镣铐不足令他放心。于是又加束了一层光鞭。
光鞭和镣铐链条的末端,全部紧紧攥在银发皇帝手中。
尼禄攥住这些鞭链的力道之大,连手掌边缘的嫩肉都勒破出血,指关节泛出青白。
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在伊娃赶来前,银发皇帝明显已经与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了。
除去因为自愈速度极快、很难按捺住躁动的阿撒迦以外,其他男人身上非要害部位,都有一个染血的弹孔——这成了压制这群野兽的关键。
Alpha们或跪或站,被束缚在王座旁的姿态略显狼狈,但看见伊娃接近尼禄,眸中仍不受控地迸出护食般的凶光。
只是他们的理智,显然在与兽性激烈对抗。
尽管目露凶光,却没人采取更加过激的抵抗行为。
白狼骑甚至艰难地闷哼一声,把脑袋抵在扶手上,任由镣铐将自己的双手锁得更紧。
“为什么哭?”
当余光瞥见伊娃的靴子,银发皇帝抬起红眸,还注意到了伊娃的眼泪。
他讲话的时候,嘴角有血渗出来,或许是咬破自己腺体维持理智的缘故。
“伊娃,我需要你先把我秘密转移到寝宫。稍后,狼骑会负责将他们转移到府邸。一些口风很紧的私人医官,正在那里等候。”
当目光掠过混乱的残局,皇帝陛下的红眸中,或许曾经迸发过暴怒。
但僵持到现在,只剩一种极深沉的思虑。
他平静地对伊娃说:“你将永远不会对旁人提起。”
伊娃心中一凛,当即笃定发誓:“是的,陛下。我对众神发誓,今日所有所闻所见,我必将带入我的坟墓。”
“谢谢。”
尼禄用密钥将镣铐锁上王座把手,并艰难支撑着王座,试图站起。
伊娃才理解他说的“需要帮助”是什么意思——银发皇帝的两条腿颤得厉害。
这也是Omega正在剧烈发情的一个特征。
无法自主行动的Omega,才能让Alpha轻易追捕,并实施最终标记。
“……而你知道,伊娃。”
她扶着尼禄往秘密入口撤离时。
始终在低低喘息的银发皇帝,突然轻声开口。
“我……我知道什么,陛下?”
“有关我完全信赖、并共享第二性秘密的四位重臣——对他们的君主怀有爱慕之情这件事。”
第217章
“有关我完全信赖、并共享第二性秘密的四位重臣——对他们的君主怀有爱慕之情这件事。”
伊娃的舌头严重打结。
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 竟是由她来面对这个直白尖锐的问题——
她一直以为这是加涅大学士的环节。
但海德里希家族的血统,注定让她脱离平庸。
“——是的,陛下。”
她略一闭眼, 再睁开时,就已经选好了边。
她信任尼禄具备处理这一乱局的能力。
伊娃冷静地告诉他:“他们的确对您拥有超出君臣关系的爱意。”
“从虫族战争结束后开始转变的。”奇异的是, 尼禄完全没有停顿或沉默, 似乎在提出这个问题前, 就已经在王座上独自复盘过, “是吗?”
“……我不太明白您说的‘转变’是指什么。”伊娃回答,“因为据我所知,自从您将我的哥哥带回王都起,他就已早早泄露过对您的情愫。”
“……”
尼禄这时才出现第一次停顿, “你确定是在那么早的时候?那应该是在他第一次参加圣殿祭典前。这不合逻辑。”
“我确定, 陛下。”
伊娃不理解尼禄为什么突然提起圣殿祭典, 但她还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 向君主全盘托出,
“白狼大人自那时起,就已经与兄长屡次发生冲突。我的兄长将这种行为,满怀敌意地称为‘对竞争对手的原始仇恨, 因为对手会迫使他悖德的觊觎之心浮出水面’。
“阿撒迦上将, 我与他没有过多接触,但他一直不擅长掩饰自己对您的爱慕。当您转变为Omega后, 我觉察他对其他竞争者的反应, 也在变得愈发激烈。
“唯独叶斯廷宰相阁下,他对您的感情是很难单一判断的。我倾向于认为他对您保护欲, 与对您的爱意并驾齐驱。
“陛下, 这一切并非是我的臆想, 实际皆为有迹可循。当您仔细回想过往种种,就会自然发现这些感情端倪。”
伊娃把尼禄扶上穿梭艇,并按住了冲过来想为尼禄检查身体的米弥尔。
她体贴地将尼禄安置在单人舱室,这里幽闭静谧,适合进行长时段思考。
而尼禄也的确这样做了。
当她为尼禄寻找干燥衣裤时,银发皇帝就靠在舱位上,敛着秾艳的眉眼沉思。
事实上,伊娃也很奇怪尼禄为何迟迟没觉察Alpha们的心意——据她所知,尼禄的洞察力应当远超她之上。
尤其是在尼禄第一次择偶时,Alpha们谁都没能掩饰急躁与痴狂;
按常理来说,这几个男人在那时就已经暴露所有底牌。
不擅长感情是一方面,但在某种程度上,过分疏忽也代表一种笃定。
若非早早判断臣子们心有他属,这种程度的疏忽一般很难发生。
可……尼禄原先认为他们爱着谁呢?
伊娃实在想不明白。
旁人她不清楚,至少她哥在学院时期就以其刀枪不入的冷漠闻名全校,而在流放时期又全天候负着镣铐,在指挥室里规划一场又一场防御战,等到被尼禄从德塔要塞发掘,一步步提拔回王都时,他就已经变成那副摸着陛下画像发呆的不值钱模样了。
至少伊娃看来,这中间似乎从未存在过“他人”,更别提“心有他属”的可能。
看得出,这个问题同样令尼禄非常困扰。
因为他的思考从穿梭艇持续到寝宫,时间比他经手的任何一桩政务都要长。
但是长久的反刍过后,尼禄还是用自己的大脑和认知能力,做出了正确判断——
一如他在政务上擅长的那样。
“我……无法反驳。”
他最终说。
“这一切的确有迹可循。而且当我把他们的感情考虑进来,就能完美解释曾令我困惑的一些时刻。”
如果系统在场,它会知道。
尼禄说的是那些忽高忽低的仇恨值。
银发皇帝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被鞭链割破的地方已经止血,血迹浸染了掌纹。
在古地球的一些文化中,手心的纹路象征“不可违逆的命运”,纹路的终点,必将指向固定的归宿。
“真有趣。”
他摇着头,低声自嘲,“我竭尽全力推翻那一切,只为证明它是废纸一张。结果到头来,我自己却始终固执地信奉其中的细枝末节,以至于竟被蒙蔽至今……太可笑了。”
米弥尔抱着防水垫,小心翼翼铺在床上。
他从伊娃凝重的表情里,猜出了现在正在进行的话题,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他是个很平凡的Omega,被尼禄赐予银剑后才磕磕碰碰成长起来,但他依然想不出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尼禄的追随者,毋庸置疑都是帝国独当一面的顶级Alpha,但凡换作其他Omega,被这些Alpha热烈地爱慕,或许都会忍不住心中窃喜。
但在御前诱使皇帝陛下发情、并集体进入易感期,导致帝国政务濒临停摆,这也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尼禄会被他们的感情震撼,从而不知所措吗?
会感到棘手还是羞窘?
会处置他们还是回应他们?
会暴怒将他们集体流放,远离王都,还是顺水推舟测定匹配度,直接择其一为配偶?
米弥尔怎么也想不出来,只是很害怕尼禄会因此感到窘迫——
因为换作是他,即便Alpha们给他造成了重大麻烦,他还是会在再次面对他们时羞窘到抬不起头的。
但尼禄始终神色淡淡。
他坐在防水垫上,先咬牙忍耐过一波冲击性的情热,然后冷静地呼叫狼骑。
“报告太阳宫情况。”
“向您禀报,陛下。叶斯廷阁下、海德里希阁下和阿撒迦阁下,分别被秘密送回府邸;白狼送回了狼骑基地的封闭训练室。您为他们派遣的私人医官,已经做好接管工作。”
“好。”尼禄将眸光转向伊娃,“王座上仍有信息素留存,我需要一个不会受信息素影响的人前往处理。”
“是,陛下。”伊娃躬身,“我会妥善善后。”
有关这次集体发情事件,尼禄统共就只说了这两句话。
此后,米弥尔便再也没听尼禄主动提起Alpha中的任何一人。
尼禄把书房的所有文件搬到寝室,好让他在易感期情潮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处理政务。
御前议会成员7人,有4人进了信息素封闭舱,且个个都身居要职。
这意味着在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同时,尼禄必须同时接手他们的工作,避免帝国在一夜之间陷入混乱。
而一次在往寝室递送文件时,米弥尔看到了大量帝国杰出军政人才的档案。
皇帝陛下似乎在审阅是否还有人能胜任Alpha们的工作。
因为尼禄从不谈论,米弥尔也不清楚尼禄是希望有人短期分担自己的工作,或是……
一个更冷酷的、永久性职务替代决策。
但在把帝国现有的指挥系人才、机甲作战天才、科学界杰出研究官、行政界知名官员的实绩,逐一比较过一遍后。
银发皇帝轻啧一声,露出一个不太愉悦的表情。
他不再看,指尖把光屏一弹,然后说:“拿下去吧。”
尼禄并没有撰写替换御前议会成员的敕令,也没有动用他在审判庭的权力。
“荣恩中将曾试图硬闯太阳宫?”
尼禄也注意到了在集体发情当天,太阳宫外的一个小小异状,“他为什么这样做?”
“我们对中将进行过审讯,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狼骑回答,“起调中将最近的通讯记录,也没有排查出任何异常。陛下,需要动用刑讯逼供吗?”
尼禄看了看这个老将军的履历。
优秀的服役记录,良好的人品评价,还有在王都长居的美满家庭,没有任何情况能让他做出那种无意义行为。
他感到有些事情不对劲。
思忖片刻,尼禄告诉狼骑:“不要动用刑讯。在审判庭找一个好些的房间给他,满足他的全部生活需求。一周后,我去审判庭亲自会见他。”
“遵命,陛下。”
“……小……小殿下……”
信息素封闭舱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翻倒在地。
舱门落地摔开,里头滚出浑身汗湿的人来。
骑士呼吸粗重得骇人,浑身衣裤都湿透了,紧紧贴在疤痕交错的肌肉上。
但他仍竭力把握易感期里极难得的一丝清醒,双臂支撑着地板爬行,向守在门口的狼骑求助。
“快给我抑制剂……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必须尽快回到小殿下身边去,我必须保护他……万一提图斯·劳德……小殿下的敌人们还在虎视眈眈……”
两名黑色狼骑把守门前,只低垂狼头看他。
面对昔日战友与首领的求助,他们竟然都没有作出反应。
狼骑们的面部表情,隐藏在冷硬的头盔后,站姿如两尊肃杀的雕塑。
白狼骑愣怔了一下,汗水从金发间滴落。
他那被高热冲昏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运转。
随着回忆画面逐渐清晰,他的身体也开始剧烈战栗——
一种近乎恐怖的惊骇、懊悔与绝望冲击了他。
……他闯下了大祸……
他……他对阿撒迦的信息素做出了敌对反应,以致于抑制剂都无法约束他的身体……
……作为肩负守卫重任的白狼,他竟在明知小主人分化成Omega的前提下,释出了Alpha信息素!
之后的一切画面,就像蒙着一层赤红滤镜的混乱蒙太奇。
易感期的幻想与现实画面不断切换闪回,他时而看见自己抓着一只雪白的手激烈亲吻,时而又看见自己将无法反抗的小主人禁锢在臂弯里,酣畅淋漓地冲荡……
“……处决我!”
白狼骑嘶哑地请求道。
他紧紧拽住面前一名狼骑的黑色披风,仰起的脸因痛苦而肌肉扭曲,那只玻璃珠般的蓝眼睛,甚至淌出了眼泪。
“求求你们……”
然而两名狼骑沉默看着他,依旧像两尊不说话的雕塑。
白狼骑瞬间意识到,这是一种正在执行命令的状态——尼禄早已告知过他们该如何应对他。
“唔……”
Alpha的易感期比Omega狂暴得多,短暂清醒过后,又一波情热的巨浪滚涌而来。
白狼骑双拳紧攥,想起自己的行军床下还有储存的抑制剂,立刻翻身过去,想要把放有抑制剂的小盒子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