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下人叫宋奇过来,起身同雀澜去了书房。下人上了茶点,便全退出去,关上书房门,只两个人在房里。
“殿下觉得郑家这事有古怪?”雀澜往书房内间走。
“当家人没有先来求我,反而直接让下人在大门口闹,不古怪么?”祝盛安先一步走进内间,往案前一坐,“敢让我下不来台,谁给他的胆子。”
书房案前就一张圈椅,他坐了,雀澜就没得坐了。但雀澜并不急,他走过去,就要往祝盛安腿上坐。
祝盛安立时没了世子殿下的狂妄,一个猛子蹦了起来,雀澜正好坐在了椅子里,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客气,还给我让座呢。”
祝盛安斗不过他,只能去书房外间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再者,昨日土匪才进了城,现下还未肃清,他就敢带着儿子出城去,不怕土匪混在队中,一出城就拿住他的命?”
“我看他不是什么儿子重病,是有人背后指使。”
“若我是郑家的当家人,要让殿下下不来台,我该亲自带着病重的儿子,将儿子的担架搁在别苑门口,自己在地上撒泼打滚。”雀澜笑道,“这当家人不敢做得这么绝,想必既怕指使他的人,又怕殿下,只能想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殿下猜得到是谁指使他么?”雀澜为他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谁最想出城,谁就有可能指使他。”祝盛安拈起茶盏。
雀澜略一思索:“现在最想出城的,就是藏在城里的土匪了。”
“土匪是想出城,可也要能指使得动郑家。”祝盛安喝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案上,“况且,要是土匪拿住了他儿子,他不敢同我单独讲话,也早该在别苑门口撒泼打滚了。”
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
“殿下晨安,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宋奇在外道。
祝盛安的手指敲着案面:“城中的富贵人家不在少数,选这个郑家,定有原因。查查他家的姻亲人脉就知道了。”
第17章 闹事2
宋奇进了书房,祝盛安吩咐道:“今日外头有人故意闹事,说郑家的公子病重要出城看大夫。你去探探这个郑家公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宋奇道:“是。”
“还有,昨日我叫武泽开了粮仓,今日你盯着林知府,他有什么异样,立刻报与我。”
宋奇一愣,不由看了坐在案后的雀澜一眼。
祝盛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林知府与青莲教操纵的山匪来往,这事还是夫人告诉我的。你有什么话要讲,夫人也听得。”
宋奇这才开口:“武泽昨夜回来,说,府衙的粮仓里是有粮的。”
祝盛安没作声,雀澜皱起眉头,追问:“澹州府有几处粮仓?”
宋奇道:“城南一处,府衙一处,城北一处,共三处粮仓。据说城北的粮仓最大,但具体情况,属下没打听出来。”
祝盛安道:“昨夜武泽领了多少粮?”
“按一人一日七两米,领了十日的粮,共一百八十四石米。”宋奇答道,“领用粮食均在澹州官粮出入册上登记,咱们自己也记了一本帐。”
雀澜一听,便问:“既然看到了官粮册子,应当看到了上一笔出入库记录?”
宋奇点点头:“上一笔就是收早稻的谷租,入库二十万石,入库后总库存二十五万石。”
祝盛安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宋奇领命出去了,祝盛安随即取了一沓纸,熟练地吩咐:“磨墨。”
“……”雀澜不同他计较,取了墨条给他磨墨。
“去年藩地稽核各州情况,澹州有二十八万人,良田三万五千顷。”祝盛安蘸了墨,在纸上记着数目,“按每亩产四百斤米,澹州一季稻谷能产一千七百五十万石。”
“朝廷的谷租是三十税一,澹州三处粮仓应共收五十八万三千余石。”
雀澜道:“府衙这处粮仓入库二十万石,倒也合理。不过总余量怎么只有二十五万石?我以为州府该存些应急粮。”
祝盛安道:“按朝廷律法,州府的确要存应急粮,够本州人口半年的用度。澹州的存粮应当有四十四万一千石。”
“虽有三处粮仓,但府衙这处,收早稻前只剩了五万石,是不是太少了?”雀澜不清楚其中门道,只能问祝盛安。
难得他有求着自己的时候,祝盛安心头有些飘飘然,道:“州府收了谷租后,第二年早稻收成之前要将超出应急储备量的官粮上缴朝廷和王府,许是上缴的粮食都从这一处仓库出了。”
雀澜凝神盯着他在纸上写的这些数目,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破绽。
祝盛安咳了一声:“不过这是账面上的数字。要是连这个账都做不平,他也没法在澹州一待就是八年。”
雀澜道:“可是宋奇刚刚说,这仓中是有粮的。”
祝盛安斟酌了一下说法:“宋奇说话比较隐晦。”
雀澜明白了,宋奇是看自己在这儿,没把话说明白,但祝盛安当了他这么些年的主子,自然能听懂。
他不由哼了一声:“看他平时没心没肺的,还知道看人下菜碟呢。”
“连这个都不会,他怎能当上副统领。”祝盛安把笔搁在一旁的笔山上,“你也担待些罢。”
“武泽昨夜只是开仓领粮,又不是稽查余粮,想也不可能各个仓房都看遍。而且昨夜林知府领着他去开仓的,自然会找有粮的仓。”
雀澜闻言,道:“殿下怎么没与他去呢?”
祝盛安笑了:“你想要我抓林知府一个现行?”
雀澜没作声,但表情有些不忿。
“你还是没经手过案子,没经验。”祝盛安支着下巴看他,“要放长线,钓大鱼。”
雀澜没搭理他的自吹自擂,又看了一眼那纸上的数目,道:“既然殿下知道账面不会有错,为何还算账呢?”
祝盛安道:“你方才问宋奇余粮的事,倒叫我突然想起来。”
他话音一顿,雀澜歪了歪头,表示洗耳恭听。
他这副歪着头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祝盛安猝不及防心头一跳,把眼睛别开了。
“林知府和土匪的往来信件,有一封提到本季新收货物要走水路,这一个月每日需货船三十艘。”祝盛安道,“三十艘普通货船,能装三万六千石粮食,一个月下来能运一百零八万石。”
“而刚刚算的,澹州一季稻谷能收谷租五十八万余石,一年收两季,才一百一十七万石。除去存下的四十四万石,多出来的官粮还得一半上缴朝廷,一半上缴王府。”
雀澜也反应过来:“林知府收一季稻谷就往外倒卖一百多万石,他哪来那么多粮?”
祝盛安目光微寒:“他私自提了谷租。至少提到了十之税一。”
雀澜也神色凝重:“若是这样,仓库里的粮倒真有可能对得上账。他倒卖的这些粮是多收来的,并不走官仓。”
这时,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通报声。
祝盛安叫了人进来,王管家这一早上跑的已是汗如雨下,道:“殿下,老奴同他们分说了半天,他们已有人去请郑老爷了。”
“你来得正好。”祝盛安道,“你当知道,这郑家有些什么达官显贵的亲戚,做的什么营生。”
老管家只以为他要见郑老爷了,先问问对方来头,便一五一十道:“这郑家倒没听说有什么显赫亲戚,祖上一直是跑船的,近些年跑河运生意富起来了,豪横得很,据说在丰春县的码头有几十条船的船队呢!”
祝盛安和雀澜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他们刚碰到这处想不通,这郑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老管家还在继续说:“不过这郑家在澹州城里也爱招惹是非,每回惹了事,就拿钱摆平,连知府大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祝盛安嗤了一声,摆摆手:“知道了。待会儿他来,你就让他先在正厅等着。”
待老管家下去了,雀澜才道:“郑老爷为林知府跑船,想来也从中渔利。两人绑在一根绳上,林知府应当不会真对他儿子下手,所以郑老爷也没下狠心在别苑门口闹。”
“林泉生这时候想出城做什么呢。”祝盛安摩挲着下巴,“想跑?”
随即,他又自己摇摇头:“他是知府,显眼得很,跑不了。”
这处关节一时想不通,两人都没有作声,兀自思索着。
雀澜忽然开口:“殿下,前两日我就有一个疑问。”
祝盛安抬眼看他。
“林知府既然通过土匪与青莲教勾结,那这回青莲教为何要派出这么多土匪来打澹州呢?”雀澜道,“他们闹崩了?”
祝盛安思索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关系靠利益维持,只要利益还在,就不会崩。今年澹州又没遭遇荒年,林知府数月前刚刚偷运出那么多粮食,不像是闹崩了。”
“我也是这么想。”雀澜在案上的点心盘里挑,“林知府要靠青莲教将这些粮食倒卖进嵋州,而青莲教要靠林知府手里的粮食养活私兵。”
“林知府可以不再倒卖,青莲教却不能没有粮食。按理说,他们不敢得罪林知府才是。”雀澜拿了块香喷喷的芝麻糖,整块塞进嘴里,结果这糖太黏牙,他嚼了几下就黏了满嘴,话也说不清楚,只能自己一个劲嚼。
祝盛安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后文,抬眼一看,就见他在那拼命地嚼巴。
祝盛安顿时哭笑不得:“你一口少吃点不行么?”
雀澜说不了话,只能拿手指了指芝麻糖。
祝盛安凉凉道:“芝麻糖最黏牙了,你还吃一大块,佩服。”
他不帮忙,还说风凉话,雀澜瞪了他一眼,嘴里仍在嚼。
“罢了,在这儿苦想也想不出什么。”祝盛安倒了杯茶,递给他,“今日先解决了这个姓郑的,再去会会林知府。”
他将案上写过的纸张浸在笔洗里。这纸乃是作画用的生宣,及易吃墨渗水,不一会儿上头的字便晕成了一团团。
祝盛安这才将纸抽出,揉成了碎渣。
这会儿雀澜也吃干净那块芝麻糖了,将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会不会是青莲教想要更多的粮食,用洗劫澹州作为要挟,要林知府让出更多利来?”
祝盛安道:“若青莲教想要更多粮食,就更不会来打澹州了。”
“他们洗劫过后,林知府必定要上报朝廷。按照惯例,朝廷会派一名钦差到澹州查看具体伤损情况,并拨一支人马由钦差调遣,帮助澹州复原,同时也震慑土匪。”
“这钦差一下来,没有大半年不会走。林知府在钦差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多收谷租,更不敢继续倒卖,吃亏的是青莲教自己。”祝盛安说着,脑中却有一丝灵光极快闪过,只可惜那念头稍纵即逝,他未能抓住。
这时,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声音:“殿下,郑老爷已在正厅候着您了。您是现在过去,还是同少夫人一块儿再看看书?”
雀澜听了,轻声道:“殿下要晾一晾这郑老爷么?”
祝盛安站起身:“我心急,等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取1石=80市斤
第18章 夜袭
郑里看上去并不像个富贵人家的大老爷。他精明干瘦,晒得黝黑,两只眼里闪烁着算计,十足是个从底层绞尽脑汁爬上来的奸商模样。
祝盛安和雀澜一道走进正厅,郑里立刻迎上来:“草民郑里,见过世子殿下。这位就是少夫人罢,真是花容月貌,跟世子殿下天生一对呀!”
“坐。”祝盛安冷淡地抬抬下巴。
郑里悄悄打量着世子殿下的脸色,见他不冷不热,心里有些着急。
祝盛安昨夜进城,将搜捕的土匪全部押到城外砍了头,没留一个活口,是个斩草除根的狠人。
如今世子殿下的两千多人牢牢掌控着澹州府,他只怕得罪了这位阎罗,全家都要倒大霉了。
见祝盛安和雀澜在上首坐了,郑里赶紧先一步认错:“殿下,草民方才没有亲自前来,实在是今早小儿病情加重,急糊涂了。”
他急急把自己撇清:“草民吩咐下人来求情,哪知道这些狗奴才不经事,竟然直接在您这儿闹起事来。待会儿草民就把他们全送来,任凭殿下处置。”
这些摸爬滚打发家的商人,都是见风使舵、和稀泥的老手了,应付年轻不经事的达官贵族,自有一套钻空子的话术。
郑里这么一说完,觉得世子殿下顾忌着名声,应该也不会太过苛责自己,哪知道祝盛安语气突变,大声质问:“你还想把这些闹事的下人送进王府别苑?”
郑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只听坐在世子殿下身旁的少夫人柔声道:“郑老爷自己教训不了这些刁奴,还要殿下出面?这些鱼龙混杂的人进了别苑,谁知道会做些什么,保不齐城中的土匪会混在里头呢。”
郑里背上唰地冒出冷汗,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殿下,草民一时糊涂,忘了王府别苑不能随意进出的规矩了!草民回去定好好教训这些刁奴!”
上头的少夫人却不放过他:“不过这么说起来,要是这些下人里头真混着土匪怎么办?我看寻常下人也不敢在王府别苑门口闹事罢。”
雀澜笑意盈盈转向祝盛安:“殿下,不如帮帮郑老爷,看看他家是不是有土匪混进去了。”
郑里哪敢让他们这样帮,世子殿下要是带人来搜他家,那扯出的事可就多了!
他连忙说:“不劳殿下,草民回去定会好好把家里的下人排查一遍。若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扭到府衙去。”
上首坐着的少夫人总算没再说话,郑里抹了一把汗,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祝盛安喝了一口茶:“你虽做事不妥当,倒也没犯什么大错,起来罢。”
郑里这才唯唯诺诺地起身,到下首去坐,屁股还没坐稳,就听祝盛安又开口:“你家公子得的是什么怪病?”
郑里立刻苦着一张脸:“草民也不知道啊,小儿是突发的急症,在城里看了一圈,也没有大夫能治。澹州这地方太偏僻了,哪有什么好大夫,只能出去找。”
祝盛安道:“巧了,我这里倒有一位好大夫。”
他看向雀澜:“我夫人师从不世出的杏林高手,在疑难杂症上尤其拿手。此时城中搜捕土匪,不便开城门,就让夫人先看看。”
郑里愣在原地,嗫嚅着想说话,雀澜柔声道:“我在府中也是无事,倒乐意给人看病。只怕郑老爷觉得我年纪轻,医术不高明。”
郑里想说的话,都叫他给堵死了。他一介白身,也不敢真说少夫人医术不高明,可少夫人若是真有点本事,去他家里一看,不就露马脚了么?
他急得连连擦汗,忽而急中生智,道:“这怪病会传染,怕少夫人去了……”
雀澜柔声道:“既然会传染,怎么你家的下人没事,你也没事呢?再说,这病若是会传染,就更不能出城了。”
郑里都要编不下去了,额上的冷汗一直往下流。
雀澜道:“你家公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呀?”
祝盛安冷冷道:“你可知道在我面前耍花枪的下场?”
郑里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位早就知道他在唱戏了!
祝盛安道:“既然你家公子没病,那就请他暂时到我这里作客罢。恰好我这地牢里,还有许多空位。”
郑里只得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殿下,我什么都讲,我都交代,求您网开一面!”
祝盛安笑了笑:“你现在知道要交代了,可我现在不想听了。”
他一扬手,门外进来几个士兵,拖起郑里就往外走。
郑里满以为世子殿下会对这些秘密有兴趣,哪知道世子殿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又或者是,世子殿下早已知道了。
没有这些信息作为筹码,他就是一颗毫无作用的弃子。郑里这时才真正慌了,一面被拖着倒行,一面挣扎着大喊:“殿下,我什么都知道!您不是在查官粮吗!这城里的粮食去了哪,怎么走的……”
祝盛安只是冷淡开口:“把他的嘴捂上。”
士兵随手扯下脖子上的领巾,一把塞进郑里嘴中,将他拖了下去。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雀澜才挥退了一众下人,轻声道:“殿下,我们会不会打草惊蛇?”
祝盛安道:“无论他今日有没有从这里走出去,林泉生都不会再相信他了。且看看林泉生还有什么后手。”
然而从白天到了晚上,林泉生那边没有一点异动。
用晚饭时宋奇回来了一次,上报说林泉生一整日都在四处查看城中受灾情况,没有异动,此时已回府。
祝盛安便又打发他出去继续盯。这一去便到半夜都没再回来。
“都二更天了,今日郑里这一出没闹成,难道林知府就放弃出城了?”雀澜坐在桌前,拿了剪子剪去灯花,烛台上的蜡烛火苗便矮了些,过一会儿又慢慢蹿高。
祝盛安也没休息,眉头紧蹙,手指敲着桌面。
这时的整个局面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们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好获取更多信息,去揣测对方的真正意图,可又怕对方蛰伏着突然出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报——”
一道由远及近的急促通报声划破了宁静,是武泽的声音。
祝盛安和雀澜同时一震,一下子站了起来。
“殿下!”武泽不顾失仪,冲进了祝盛安的院子,“城南城北两处粮仓起火了!”
祝盛安愣一愣,今早那道稍纵即逝的灵光,终于被他抓住。
若这回土匪成功洗劫澹州,朝廷不日就会派钦差下来,稽核损失。若澹州的粮仓“恰好”在洗劫中受损,钦差稽核后便能盖棺定论,这不见的粮食是被土匪抢走了。
林知府根本无须自己再想什么办法解释官粮空虚,土匪洗劫就是最好的解释。
经此洗劫,钦差定论,澹州官粮空虚就成了名正言顺,朝廷不仅不会罚他,还会再拨下粮食救灾。
青莲教根本不是同林知府闹崩了,而是帮林知府一起做戏,瞒天过海!
祝盛安狠狠一捶桌子:“他原先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便将计就计,竟让我代替钦差,成了他的证人!”
雀澜也没料到这林知府行事如此大胆,知道世子殿下已发现了他勾结土匪,竟明目张胆地反过来利用世子殿下。
他按住祝盛安的肩膀:“殿下稍安勿躁,还有办法。”
祝盛安胸膛急促起伏着,握紧了拳头:“去城北仓库。他想做个死无对证,我偏不如他的意。”
城北的官粮仓是早年间修建的青砖瓦房,并不像木屋那样容易失火,可祝盛安带着增援亲兵赶到时,仓库火势已经极大。
武泽望着熊熊大火,喘着气道:“这火不正常。寻常瓦房起火,火势小,烟大,哪会像这样烧得这么旺,却没有烟。”
雀澜道:“有人早准备好了,仓库里定有大量木柴、干草和火油。不然……殿下!”
眼看着祝盛安的锦衣从旁闪过,雀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火这么大!殿下做什么!”
祝盛安要甩脱他的手:“这些仓库都是空的,待大火将屋子烧塌了,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后面没起火的仓库得救下来!”
看他不是要往火里冲,雀澜松了一口气,道:“要救火,也不必殿下亲力亲为。”
武泽在旁道:“少夫人说的是。属下刚发现失火时,已叫人去救后头的仓库了,刚刚又增派了人手,殿下不必担心。”
祝盛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带所有人都去救火,这前头的仓库已救不了了,后头还没烧起来的,能救多少是多少。”
“是。”武泽领命而去,带着亲兵们绕过仓库正门,往后跑。
雀澜松开了祝盛安的衣袖,见世子殿下的衣服都被自己扯乱了,就伸手给他理了理。
“殿下今夜怎么这么急?”雀澜稍稍回想,“不过,之前在腊子山时,殿下也急的。碰上这样突发的事,自己一个人就冲出去了。”
祝盛安没作声,只盯着前方熊熊燃烧的仓库,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他额头出了一层汗。
雀澜刚想再说话,耳中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破风之声。
他反应极快,立刻往旁一扑,将祝盛安扑倒在地,两个人搂着骨碌碌滚了几步远。
一支细小的弩箭擦着雀澜的后背飞过,划破了他的外衫,射入熊熊大火之中。
第19章 夜袭2
此时虽已到半夜,可城北仓库失火,老百姓们都没在家里歇着,有的在帮忙救火,有的提着水出来,在浇自家门口,免得被大火殃及。
见少夫人忽然将世子殿下扑倒,众人还愣了一愣。可在他们怔愣之间,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忽然跳下来几个粗布短打的蒙面人,各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在外救火的人们哄然逃开。
“土匪!是土匪!”
“土匪要杀人啦!快跑!快跑!”
雀澜一把拉起祝盛安,警觉地盯着那边的蒙面人:“殿下对付右边三个,我对付左边三个。”
“这几人武功不低。”祝盛安同他背对背站着,两人很快就被包围了。
他低声问雀澜:“可要借我的剑用?”
“我抢他们的用。”话音未落,雀澜已飞身出去,一脚往上踢中一人下巴。
那人一声闷哼,往后退了一步,拎着刀就要砍。
可雀澜动作太快,半空一个旋身,蹬在他背后,直接踩着他的背将人坐在了地上,两手掰着他的脑袋一转,咔擦一声拧断了这人的脖子。
他眨眼之间已解决了一个。蒙面人似乎没料到这位娇滴滴的少夫人也会武功,其中一名领头的大喝一声:“速战速决!”
随即,所有蒙面人都朝祝盛安冲去。
雀澜暗骂一声,捡起地上尸体手中的大刀,冲上前将一名蒙面人一脚踹在地上,一刀砍下,下头那人却横刀接住了,一脚就往雀澜身上踢。
雀澜将刀按在他的刀上,凌空后翻,避开这一脚,落在了蒙面人头顶前,一脚踢在他太阳穴上,将他踢得口鼻喷血。
这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雀澜立刻收刀,避开前刀锋划过地上那人的喉咙,又解决一个。
扑来那人见同伴已死,当即追上雀澜,飞身一脚就要踢。
雀澜察觉背后那人踢过来,猛一矮身,单手撑地,险险叫那人从头上飞过。
而这人飞过的短短一瞬,雀澜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把袖珍弩。
好东西!
趁人还没落地,雀澜一刀掷去,擦着那人腰带飞过,霎时把人家腰带割断了。
夏季衣物轻薄,只系一条腰带,蒙面人显然没料到他一个坤君竟然会耍流氓,半空中连忙一把抓
住了自己往下掉的裤头,十分狼狈地落在地上。
而雀澜疾走两步,接住了掉下来的袖珍弩,抬手就射中了他的眉心。
蒙面人应声倒地,雀澜看也没看他,兀自摆弄几下这把弩,发现竟是三箭连发的,装一轮弩箭,能射三支,此时□□里还剩最后一支箭。
他转头去看祝盛安那边,却发现世子殿下那儿仍是三个蒙面人。
忘了世子殿下不杀人了!
雀澜连忙捡起大刀,几步冲过去,举起袖珍弩,又一箭射中一人。
“殿下!拔剑!”他加入战局,立时替祝盛安分担了不少压力。
祝盛安挡住那蒙面人首领的一刀:“我从不杀人!”
最后剩下的这两个蒙面人武功高了一大截,雀澜看他还不肯拔剑,急得骂他:“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
话虽这么说,雀澜仍加快了速度,几招就将蒙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眼看就要变成二打一,同祝盛安对抗的蒙面人首领猛地一脚扫去,祝盛安立刻腾起身来,往蒙面人左侧旋过,避开这一脚。
然而一直右手持刀的蒙面人,左手间忽然滑出一把匕首,在祝盛安贴着他旋身过去时,猛地一刺。
“殿下!”雀澜顾不得自己,立刻疾走几步,一刀斩出,蒙面人首领立时一声惨叫,整只左手掉在了地上。
可雀澜如此一扑,整个背面便暴露在同他角力那名蒙面人跟前。
祝盛安眼睁睁看着雀澜背后那名蒙面人举起大刀砍了下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往前冲,将被砍倒的雀澜一把接住,手中已握着剑一剑割破了那蒙面人的喉咙。
雀澜扑在他怀里,背上涌出的鲜血立刻浸湿了他的手。
祝盛安拥着他微一愣神,就看见仅剩的那名蒙面人首领捂着手臂,飞身上了屋顶。
祝盛安脚下立刻一动,被雀澜一把抓住了:“别追!”
“那人是这群蒙面人的首领,身手最强,肯定是青莲教的重要人物,说不定这场火就是他们放的。”祝盛安急道。
“万一又是陷阱呢?今夜我们被引到这里,已中了一次圈套了。”雀澜抓着他不放,“殿下不能再跳一次圈套。”
“我有分寸。”祝盛安眼睛直往那屋顶上看,“再不追他真要逃脱了!”
雀澜抓着他:“千金之躯,坐不垂堂。若殿下有什么事,我们这些人纵有本事、有决心,也再不可能在青莲教手底下翻出什么浪了!”
两个人僵持着,时间飞快过去,祝盛安知道不可能再追得上那蒙面人首领,气得猛一甩手:“这次叫他逃脱,不知日后得花多少工夫弥补!”
他一甩手,靠在他怀里的雀澜登时跌坐在了地上。
雀澜也知道世子殿下这会儿在气头上,便没再讲话,就坐在地上不动。
祝盛安本不是想冲他发脾气,可是雀澜拉着他让他硬生生错过了一条绝佳线索,他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要剿灭青莲教的急切和焦虑实在是压不住,一下子爆发了。
爆发完了,这下看雀澜背上还在不停流血,他想将他扶起来,又拉不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