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宝宝一起。”他仰着小脑袋恳求。
方曜低头看着他:“舅舅也没有办法。”
方恒又哭了出来:“舅舅有办法,舅舅帮宝宝……”
方曜往门口看了一眼:“阿昭要走了哦。”
方恒扭头一看,路昭已经打开大门,在门外穿好鞋了。
他急得不得了,也不纠缠方曜了,立刻跑过去,在门口哭得直跺脚:“不行、不行!哇——”
路昭穿好了旧凉鞋,就这么蹲在门口,看着他:“你哭吧,哭得再大声也没用。”
闻言,小胖崽更加急得哇哇大哭。
路昭说:“我又不是你的舅舅,我想走就走,走了之后,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小胖崽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他哭得脸都红了,在门里头朝路昭张开小手,想要他抱抱。
路昭有些心软,但还是没有抱他,继续说:“你还想见到我吗?”
小胖崽连忙点头,哭着说:“阿昭不走……”
路昭问:“那阿昭还是坏蛋吗?”
小胖崽一边哭,一边摇头。
“以后还这样无缘无故说别人是坏蛋吗?”
小胖崽又摇摇头。
路昭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刮掉他脸蛋上的泪:“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小胖崽抽噎着,小声说:“阿昭对不起。”
路昭将鞋脱了,走进屋把他抱起来:“再有下次呢,你说对不起也没用了,我肯定再也不理你了,知道吗?”
小胖崽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路昭这才抱着他进屋,不好意思地同站在书房门口的方曜解释:“方先生,我不是故意逗他哭的。”
“没关系,他这个坏习惯,本来也该纠正了。”方曜走过来,摸摸小胖崽毛茸茸的小脑袋。
谁知道,方恒还在记恨他刚刚不肯帮忙,哼了一声,转头把脸蛋埋在了路昭怀里。
方曜不由好笑,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生舅舅的气?”
方恒用屁股冲着他:“宝宝不和舅舅睡觉了!”
方曜如释重负:“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方恒十分硬气:“宝宝和阿昭睡觉!”
路昭每天把他哄睡了才走,每天他没醒又过来了,小胖崽一直以为阿昭也是住在家里的。
路昭连忙转移话题:“我去做晚饭,待会儿就可以吃饭咯。”
他祈祷这个胖崽到了晚上就把这事忘了。
然而方恒并没有这么健忘,等吃完饭,路昭给他洗了澡,他就叫嚷着要去“阿昭的房间”睡觉。
可路昭根本就不在这里住,哪会有房间?
他求助地看向方曜,方曜便说:“对面的次卧空着,把他抱去。”
这间次卧路昭每天都会打扫,房间虽然空荡,但干净整洁。他从柜子里找出褥子床单铺上床,将光溜溜的小胖崽放在了床上。
方恒第一次来这间屋子,好奇地在床上爬来爬去。
方曜就抱着双臂站在次卧门口:“你可不要半夜起来哭。”
方恒神气地哼了一声,朝他呸呸两声。
路昭将两个枕头分别套进枕套里,并排摆在床头,铺上枕巾。
“方先生,这间次卧倒挺凉快的。”他一边干活,一边说。
“这间屋子窗户朝北,一直都比主卧凉快。”方曜接了一句。
他的目光在路昭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说:“你好像长高了些。”
路昭一愣,高兴地抬起头:“是吗?”
“你才十八岁,本来就是长个子的时候。”方曜道,“我拿卷尺来给你量量。”
路昭连忙要出去,床上的小胖崽不干了:“宝宝也要去。”
他只能返回去把方恒抱起来,一起走出次卧。
方曜拿来了卷尺,让他靠着墙站着,一手压平了他乱蓬蓬的头发,在墙上做了个记号。
他靠得太近,路昭忍不住屏住呼吸,心头小鹿乱撞。
“一米七二。”方曜说。
路昭一愣,高兴极了:“高考前量的才一米六九,长了三公分呢!”
方曜看了他一眼:“你母亲多高?”
路昭想了想:“好像是一米八二。”
“那你也是带高个基因的,多吃点饭,还能再长。”方曜说。
路昭连忙点头。
小胖崽在他脚边蹦着:“宝宝也要量!”
虫族的一生有三次进化,第一次在出生后三到五个月,从巴掌大的小虫崽进化成能跑能跳的小宝宝,身高一般是70到80公分之间,这时候也叫第一阶段虫崽。
第二次在五岁时,进化成第二阶段虫崽,身高大约在一米二上下,雌虫开始长出骨翼,这一阶段是掌握复杂技能的关键时期。第三次进化,则要等到十五岁。
方恒现在才一周岁,处于第一阶段,他的身高在五岁之前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方曜还是蹲下来,给他量了一遍,然后告诉他:“和上次一样,76公分。”
小胖崽噘起嘴:“为什么宝宝不长高?”
方曜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皮:“可能是因为你太胖了。”
小胖崽气得大叫一声:“宝宝不胖!”
他气鼓鼓地跑回次卧去了。
方曜站起身,看了看路昭:“你的衣服也不太合身了,次卧的衣柜里有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不嫌弃的话,你拿去穿。”
路昭总共就只有两条裤子,轮换着穿一年四季,膝盖上早就打满了补丁,上衣稍微多一些,有两件长袖,一件反复拆织过的旧毛衣,一件父亲淘汰下来的夹克。
这些缝缝补补的旧衣服,从他十五岁时一直穿到现在。
倒不是他不长个子,而是做衣服的时候母亲就特意做得宽大,前两年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今年才合身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已经嫌小了。
路昭有些腼腆,说:“这怎么好意思。”
“反正我也用不上,放在那里好多年,都放得过时了。”方曜走进次卧,打开衣柜,里头果然挂着好些衣服,从夏装到冬装都有。
路昭听他说过时,本以为会是些老土的衣服,结果一看,多是黑白两色——白衬衫、黑裤子,怎么穿都不会过时。
而且这些在市面上已是非常好的衣服了,他高中班里的不少同学,做梦都想要件白衬衫。
路昭再不懂行,也知道这些衣服绝不会便宜,连忙关上衣柜门:“方先生,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布回来做。”
方曜顿了顿:“这些衣服确实旧了,但是质量很好,是我母亲把父亲单位发下来的成衣改小了,给我哥穿过,再给我穿的。我不舍得扔,但是送人也送不出手,你就当帮我发挥一下它们的价值吧。”
他这么说,路昭便无法拒绝了,只能连声道谢。
不过,他没想到,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先生竟然也会捡哥哥穿过的衣服穿,不由好奇地问:“方先生的哥哥,就是方恒的母亲吧?”
方曜点点头。
路昭很想问,为什么方恒是跟着母亲姓方呢?在他老家,所有小孩都是跟父亲姓。
不过他知道这样问人家的私事很逾越,便压住好奇,说:“那一定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
方曜忍不住笑了笑:“在你之前,只有一个人这么说他。”
路昭好奇地问:“谁啊?”
“他的丈夫。”
路昭顿时十分尴尬。
不可能吧,方先生这么英俊,他亲哥哥怎么可能是个歪瓜裂枣?一辈子只被丈夫一个人称赞过,也太惨了。
他正想着怎么补救,方曜又说:“他昨天和我通了电话,说回来的时间提前了,八月底就来接方恒。等你见过他,大概也不会称他为‘漂亮的小姐’了。”
路昭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方恒的母亲要提前接他走,那方曜就不再需要育儿师了,这份工作到此为止了。
路昭心里十分失落。
他把小胖崽哄睡,从方先生的衣柜里挑了两套合身的衣服带着走,离开这栋小楼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要是能一直干下去,一直能见到方先生就好了。
路昭回到宿舍,洗了澡,将换下来的衣服和今天带回来的两套一块儿洗了,晾在阳台。
如果不干这份工作了,他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方先生了吧?
路昭在桌上趴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不知道方先生是在哪里上班,他上完大学,有没有可能也去那里上班?
想到这个可能,他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爬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他依旧早起,换上白衬衫和西裤,匆匆走出寝室,快步路过楼梯口的仪容镜后,他顿了顿,又退回来站在镜子前。
这个人是他?!
个子长高了,脸上身上都有肉了,将近一个月整天待在家带小虫崽,晒不到太阳,他白净了好几个度,现在是匀称健康的蜜色肌肤,不再是之前又黑又瘦干巴巴的样子,五官好像都清晰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脸上、目光里,有了份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精气神,不再是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
路昭心情雀跃,在镜子前照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出门。
赶到小别墅,他在门口脱下鞋,走进去,笑着打招呼:“方先生,早上好。”
沙发上看报纸的方曜转过头来,看见他,微微一愣,才说:“早上好。衣服很合适。”
路昭腼腆地笑了笑,再次向他道谢,才跑上楼去。
小胖崽正在次卧的大床上呼呼大睡,看来一夜都没醒。
路昭照常打扫卫生,将胖崽抱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做早餐。
他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方恒就瘫坐在餐桌前的专属座椅里,肥嘟嘟的小肚子被裤衩勒出了一层游泳圈,眼睛半闭着,还没完全醒。
方曜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胖脸蛋,说:“方恒,我们去称体重。”
小胖崽毫无反应,继续睡觉。
方曜把他抱了出来。
路昭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时,就看见方曜一手提着杆大秤,另一手一点一点拨着秤尾挂的铁秤砣,秤头的竹筐里装着睡觉的胖崽。
路昭将早餐摆在餐桌上,走过去一看:“他有十二公斤啊。”
怪不得每次抱他,都跟个秤砣似的沉甸甸。
“早就超重了,这个月在我这里又吃胖了点。”方曜将秤放了下来。
路昭便将竹筐里睡觉的胖崽抱出来,拍拍他的脸蛋:“宝宝吃饭咯。”
胖崽立刻撑起了眼皮:“……吃饭。”
路昭:“……”
方曜:“方恒,你又长胖了。”
胖崽狡辩:“宝宝不胖,宝宝肿了。”
路昭:“……”
胖崽:“宝宝明天就消肿了。”
路昭忍不住哈哈大笑。
虽然方恒狡辩自己不胖,但还是被方曜罚去了部分早餐,并且让路昭在家带着他运动。
路昭不由说:“其实方恒每天运动量很大的,已经比一般的雄虫宝宝都要爱运动了,就是……”
就是怎么也瘦不下去。
“他的体质遗传了我哥,这么点运动量对他来说很轻松。”方曜说,“按雌虫的标准来。”
听他这么说,路昭不由暗暗地想:难道方恒的母亲也很胖吗?
方曜叮嘱完,准备出门上班。
路昭想到昨晚那个念头,连忙问:“方先生,能冒昧地问一下,您在哪儿工作吗?”
方曜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路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不知道我毕业后,能不能去您上班的地方工作呢?”
方曜想了想:“我们好像不招经济学的学生。”
路昭根本不知道找工作还需要专业对口,他傻乎乎地问:“那你们招什么专业的学生?”
“主要是工科、理科。”方曜说,“每个研究院不一样。”
他最后也没透露自己在哪里上班,只安慰路昭,说经济学能找到很不错的工作。
路昭十分失望,他的理科并不好,看来是没机会和方先生共事了。
他消沉了好几天,一边带着胖崽运动减肥,一边数着方恒母亲造访的日子。
因为他一来,就代表着路昭这份工作到头了,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方先生了。
与他的消沉不同,小胖崽知道父母近期会过来接他后,就一直兴高采烈,每天都要问一遍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过来。
方曜给他打预防针:“爸爸妈妈来了,阿昭就要走了。”
胖崽一愣:“宝宝不要阿昭走。”
方曜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路昭在厨房听见了这句话,心中有些苦涩。
他只是个俗人,没法像方先生这样看淡离别,他真希望能一直在这里干下去。
外头的方恒还在用稚气的声音发出疑问:“什么叫天下没有不散的、不散的……?”
“筵席。”方曜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人的一生,团聚的时候总是少数,离别才是常态。一生中遇见的那许多人,只有寥寥几个会陪你走完余生,其他人走着走着就分散了,你要习惯。”
方恒没有听懂,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嘟囔着说:“反正宝宝不要阿昭走。”
方曜拍拍他的脑袋,抬眼一看,路昭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边。
“快要八点了,我带他去洗澡。”路昭小声说。
方曜点点头,让他把小胖崽抱走了。
方恒今晚有些闷闷不乐,连洗澡玩水都不怎么高兴,临睡之前还拉着路昭问:“阿昭和宝宝一起回家吗?”
路昭躺在他身旁,手里拿着大蒲扇,一下一下轻轻给他扇着风:“回哪里?”
方恒说:“回……回爸爸妈妈的家。”
路昭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爸爸妈妈回来了,你就不需要阿昭了。”
方恒噘起了嘴,小胖手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宝宝要天天吃蛋羹。”他说,“天天和阿昭一起玩。”
路昭心头有些触动,但没有再说话,只是给他扇风。
嵛郗佂悝!
被大蒲扇送来的凉爽微风吹拂着,不一会儿,胖崽就眼皮打架,陷入了熟睡。
路昭仍给他扇着风,轻声道:“等回去了,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方恒睡得无知无觉,还打着小小的奶呼噜。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拿指节刮了刮他肥嘟嘟的脸蛋。
很快,八月底就到了。
这天早上,方曜给路昭结了这一个月的工钱。
路昭拿着装满纸币的厚厚信封,谢过他,又问了一遍:“方恒的爸爸妈妈,是今晚过来吗?”
方曜点点头:“今晚辛苦你准备一下饭菜,明天就不用过来了。”
路昭应下,犹豫半晌,还是开口:“方先生,要是以后您还需要钟点工的话……”
方曜捡起搁在一旁的报纸,打开来:“我一个人住,不需要钟点工。”
“……”被他这样斩钉截铁地回复,路昭尴尬地笑了两声,两手紧张地搓着衣角,鼓起勇气说,“万一、万一需要的话……”
方曜从报纸上方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永远是这样平淡镇静、毫无波澜,却仿佛带着令人畏惧的洞察力,一眼就能把路昭心底里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全部看穿。
与他眼神相接的刹那,路昭倏然满脸通红,把脑袋埋在了胸口。
方曜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报纸翻过一页,继续看报。
“九月你们也该开学了,好好读书。”
路昭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的,怎么跑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缩在了厨房门背后,浑身都红透了,脑海里想着方先生刚刚看自己的眼神,羞愤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刚刚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多问那一句?!方先生那么敏锐,肯定看出来了,他肯定知道了……
路昭欲哭无泪,两手捂住脸蹲在厨房门后。
方先生心里会怎么想?
他既英俊又勤奋自律,爱慕他的小姐肯定很多,连白小姐那样的美人都无法令他多看一眼。要是发现自己这样的歪脖子树也偷偷仰慕着他,他大概会觉得很丢人吧……
就算以后方恒还会过来住,他也不会再找自己来干活了。
路昭沮丧地皱着脸,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方曜吃完早餐就出门了,路昭站在厨房的洗碗池前,看着他走出院门,怅然若失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刚刚在方先生面前丢了回人,这下方先生走了,他就不用硬着头皮面对方先生一整天,可这已是他在这儿干活的最后一天,今天没法多看看方先生,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路昭心情低落,上午带着胖崽玩也打不起精神,没料到方恒竟然发现了,说:“阿昭今天不开心。”
路昭愣了愣,拍拍他的小脑袋:“没有。”
方恒瞅着他:“有。”
路昭竟然被这个一岁大的小胖崽看得心虚,掩饰道:“阿昭马上要开学了,在想上学的事情。”
“上学?”小胖崽扑到他怀里,“那是什么?”
路昭把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上学就是去学校,和很多同学一起上课,读书。等你长到五岁,进化之后,也要去上学了。”
方恒双眼一亮:“宝宝和阿昭一起上学!”
路昭笑了笑:“你要上的是小学,我上的是大学,不一样,不在同一个地方。”
胖崽失望:“为什么不一样?”
路昭捏捏他的胖脸蛋:“因为阿昭已经十八岁了,宝宝只有一岁呀。”
他想了想:“等宝宝上小学的时候,阿昭已经读完大学,毕业了。”
方恒为难地抓抓脸蛋:“那、那宝宝也十八岁……”
路昭说:“宝宝十八岁的时候,阿昭已经快四十岁了。”
方恒傻了眼,抓着他直摇头:“宝宝十八岁,阿昭十八岁。”
小虫崽还没法理解,时间的流逝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只觉得自己会长大,却不觉得大人们会变老。
路昭笑道:“宝宝会长大,阿昭也会长大呀。阿昭永远都会比宝宝大十七岁。”
胖崽瞅着他,委屈地嘟起嘴:“不要。阿昭和宝宝一起。”
虽然小虫崽没法用语言表达出心里的意思,路昭还是听懂了,方恒希望和他一样大,希望和他一起玩,就像年纪相仿的好朋友,永远可以一起经历人生的各个阶段。
如果相差十七岁,他就只能一直被他抛在后面。
路昭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肉脸蛋,而胖崽也拱着屁股爬起来,小脸蛋凑到他跟前,亲了亲他的脸颊。
小宝宝的亲亲是湿漉漉、软绵绵的,印在脸颊上,一下子治愈了路昭低落的心情。
亲弟弟路庭就从来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不会主动来亲他。
要是方恒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中午,方曜回家吃午饭,餐桌上小胖崽忽然开口:“舅舅,宝宝上学。”
方曜微微一愣:“你要上学?”
胖崽说:“阿昭上学,宝宝上学。”
方曜继续吃饭:“你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学校不收。”
路昭也赶紧在旁说:“宝宝在家里玩不好吗?上学了就再也不能这样整天玩了。”
胖崽天真地做梦:“宝宝在学校玩。”
“学校是读书学习的地方。你要是在学校里只知道玩,”方曜笑了一声,伸手扯了扯他的小耳朵,“这对耳朵就会被你妈妈扯下来泡酒喝。”
胖崽连忙拿小短手捂住了耳朵:“妈妈泡酒喝,宝宝就没有耳朵了!”
旁边的路昭扑哧一笑。
方曜收回了手:“天天玩,也没法和阿昭考去一个学校。”
胖崽并不知道大学是需要考的,而且非常难考,他说:“一个学校!”
“阿昭在首都政治经济大学,”方曜说,“你想上学的话,再过两年,就可以去……”
“首都政治经济大学!”胖崽双眼亮晶晶。
“……旁边的书林幼儿园。”方曜说完剩下的半截。
路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下是开心了,胖崽却不开心了,缠着方曜,非要跟阿昭一起去上学,直到方曜吃完饭准备出门上班,他还抱着方曜的腿不松手。
“你这哪是要上学。”方曜把他抱起来,“你就是想和阿昭一起玩。”
终于有人明确地说中了自己的想法,胖崽开心地点点头。
“但是阿昭有自己的人生。”方曜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没有谁生下来的使命就是一直陪你玩,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有他要走的路。”
正收拾着餐桌的路昭一顿,抬起头看向大门口。
胖崽坐在方曜的小臂上,肥肥短短的手指挠着自己的肉脸蛋:“宝宝想要阿昭一直陪宝宝玩。”
“你可以想。”方曜说,“但你不能要求阿昭为你放弃自己的人生,这对阿昭不公平。”
路昭心头一阵颤动。
他回想起自己拿录取通知书回家的那一天,父亲暴怒,撕碎录取通知书,母亲苦苦哀求,父亲的理由却是那么冠冕堂皇——他拿钱去读书了,阿庭拿什么读书?
路庭就在旁边玩着玩具,笑着说:哥哥去打工,阿庭读书。
牺牲路昭的人生,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理所当然。
从来没人说过,这对阿昭不公平。
母亲怜爱他,偷偷帮他,可母亲也不敢说这句话,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了,雌虫就是比不上雄虫,有限的资源要留给雄虫,这是天经地义的。
没有人会站出来反驳——也许曾经有过,但失败了,便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可是方先生明明才认识他一个月,却会说“这对阿昭不公平。”
路昭咬住嘴唇,低头用力擦着餐桌,免得自己发红的双眼被方先生看见。
门口,方曜将小胖崽放在了地上:“再和阿昭好好玩一会儿,晚上爸爸妈妈就过来了。”
他朝餐厅看过来:“阿昭,晚上麻烦你了。”
路昭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晚餐您还额外付了那么多钱……”
方曜笑了笑:“劳动是有价值的。”
他站起身,出了门。
路昭顾不上擦桌子,赶紧走进厨房,透过洗碗池前的大窗户往外张望。
方曜穿过院子,走出了院门。
直到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路昭才收回视线,脸上不自觉泛起笑容。
晚上,路昭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把小胖崽馋得一直在他脚边打转。
“宝宝再吃一个。”他一个劲拉着路昭的裤腿,妄图在每道菜刚出锅时吃上第一口。
路昭低头往脚边一看,胖崽立刻仰头张嘴:“啊。”
“这个是大人们的口味,你少吃点。”路昭夹起一片肉,拿清水洗了洗浓郁的辣味和油盐味,这才夹给他。
小胖崽把嘴张得大大的,接住这片肉,立刻吧唧吧唧嚼起来。
“辣不辣?”路昭将菜装盘。
小胖崽已经辣得小脸通红,满头冒汗,仍执着地嚼着嘴里的肉:“不辣。”
路昭给他倒了一杯乳果汁:“喝点这个,就不辣了。”
这一个月以来照顾方恒,路昭已熟悉了他的身体状况,方恒有着优秀的遗传基因,脑瓜聪明,身体也很健康,不需要像路庭那样事事注意,偶尔吃点大人们的饭菜也不会有事。
拿方曜的原话说,小胖崽跟着他妈妈都能平安长大,生命力很顽强的。
正想着,外头花园门口忽然传来动静,路昭从厨房窗户一看,方先生的轿车缓缓停在院门口,后头还跟着一辆高大的皮卡车。
路昭意识到是胖崽的父母来了,赶紧将这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快步走到大门口,打开门。
皮卡车上率先下来两名高大强壮的雌虫,一左一右护住车门,迅速四下看了一遍,像是确认了没有危险,这才拉开后座的车门。
门口张望的路昭不由被吸引视线,好奇地看着车门。
一条长腿跨下来,军用皮靴稳稳踩在地面,路昭心里正想着,看来方恒的母亲是个军人,下一瞬,一张俊美凌厉的脸撞进了视线。
他的眼神如同狩猎的野豹,满带侵略,锋芒毕露,直直看过来,像一枪打在路昭心上。
路昭的心跳都停了片刻。
第一次见方先生时,他也有这种被瞬间击中心脏的感觉,但那次是心动,这次是震撼。
在路昭出生的小县城里,雌虫们虽然也体魄强壮,但个个谨小慎微地过着日子,总是躬着身子,唯唯诺诺的,像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而这位雌虫先生,却像一挺意气风发、锐不可当的枪。
路昭总算明白,为什么方先生会说“等你见过他,大概也不会称他为‘漂亮的小姐’了。”
他不是白小姐那样养在温室的娇花,他是将雌虫强大的战斗天赋发挥到极致的狩猎者。
“妈妈!”脚边忽然一声兴奋的大叫,路昭这才回过神来,就见小胖崽直往院里冲去。
他赶紧一把抱住胖崽:“没穿鞋呢!”
院门口的俊美雌虫听见这一声,笑了笑,大步走过来,胖崽连忙在路昭怀里拼命扭动,嘴里不停喊着:“妈妈,妈妈!”
雌虫走到了屋门口,路昭这才放开胖崽,小胖崽立刻朝母亲张开两手:“妈妈抱抱。”
路昭也在一旁偷偷看着这名雌虫,没办法,他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若说方先生身上还带几分内敛镇静,那他就是侵略性极强的俊美,令人又爱又怕。
尤其是离得这么近,路昭的视线简直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雌虫将胖崽抱起来,注意到身侧这炽热的目光,偏头看过来。
与他近距离对视,路昭已经看傻了:“……”
雌虫微微一笑,俊美无俦:“我是方决。小朋友,你叫什么?”
他一开口,路昭简直像中了魔咒,定在原地,傻愣愣地回答:“我叫路昭。”
这时,后头的方曜才走过来,补充了一句:“他就是照顾了方恒一个月的育儿师。别看人家年纪小,照顾方恒可比你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