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一头扎进自己的信息茧房中,丝毫听不出陆闻钟语气里的敌意,而是更加没有逻辑地自说自话,“不是,我准备创业了,我找到了方向。”
陆闻钟侧身把烟灰缸拉近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有些阴阳怪气地评价:“哦,原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恭喜。”
“谢谢哥。”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姜浩话锋一转,“我应该很快就要恋爱了,不是随随便便,是很认真的那种,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等会。”陆闻钟听不下去了,两点他还有个会,现在是一点四十,打断姜浩的语无伦次,“你找我到底干嘛?说重点。”
姜浩:“闻钟哥,你能不继续接触音乐剧项目么?把这个客户让给我。”
烟灰簌簌掉落,烫得陆闻钟一激灵,连忙抖落,火星恰好掉在缎面领带上,很快烫出一个显眼的洞,他掸了掸便没再管,沉下声:“不可以。”
姜浩着急忙慌地追问:“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很支持我创业的么?对你而言这只是众多生意中不起眼的一单,可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的未来。”
陆闻钟面无表情,语气近乎冰冷:“未什么来,你们不是就吃了顿饭,不至于吧?”心里很是不屑,我他妈还跟他亲过呢,还照顾一夜呢!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姜浩看着陆闻钟问道。
陆闻钟被他问得一愣:“我......”信。
“我知道你们金融圈都只信数据。”姜浩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陷入回忆,“但我那天在酒吧见到他,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四处打听,想尽一切办法找人牵线。知道他需要投资,我就去家里争取创业金,知道他不喜欢闻烟味,我就马上戒烟。”
陆闻钟:“............”谢谢,有被刺激到,把抽到一半的烟,狠狠碾灭在烟灰缸中。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很快在脑子里捋顺了思路,陆闻钟说:“一码归一码。客户可以自由选择投资人,但梦实不会主动提早出局。我代表的是公司,项目的落实背后是整个团队的共同努力,不是一个人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好,那我们公平竞争。”姜浩收敛起笑意,认真而挑衅地说,“我可以不计成本,不计回报地自由出价,你们梦实行吗?”
陆闻钟很无奈,诚实回答:“没必要,本质上它只是一单生意,没有往亏了做的道理。”
姜浩终于如释重负,“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不打扰哥工作了。”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继而重新关上,办公室里陷入沉静。陆闻钟一把扯开领带,用力抽出来,扔进垃圾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仍觉得胸口很闷。
他站在窗边,有和煦春风拂过,鬼使神差拿出手机,点开通话界面。那一串数字早已烂熟于心,联系人也早已从黑名单中拉回通讯录里,电话拨出去的一瞬间,所有的阴郁和烦闷一扫而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公平竞争!
◎你最好想想怎么补偿◎
手机在座椅扶手上嗡嗡震动, 一串没存的数字,是通陌生来电。助理小林看了眼, 便没再管。手机震了会儿, 自己安静下来,可刚消停两秒,又疯狂震动起来。
小林拿起手机冲着病房卫生间方向,“夏老师, 电话!不过是陌生号码。”
卫生间传出一阵水声, 接着是夏遇安的声音, 带着些微的软绵无力:“可能是推销电话, 你帮我接也行。”前段时间他买过一笔理财, 为此咨询了几个金融顾问, 恰好前几天也有陌生号码打来, 自然而然联想到一起。
小林应下:“好的。”随即滑开接通健, “喂”一声后, 是很安静的背景音,有别于滋哇乱响的诈骗类电话, 听筒里是个清朗的男音, 咬字清晰发音标准:“请问这是夏遇安先生的手机吗?”
这年头大数据精准狙击,就算知道目标客户姓名也不足以为奇。自己一小助理每天都能接到好几个, 小林仍没太当回事, 而是拉长了音相当不屑的口气:“您哪位?”
“我是梦实投资陆闻钟。”电话那头的陆闻钟早就听出声音不是本人,“如果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稍后我再打回来。”
倒也没被夏遇安预判错, 的确是个业内人士。
小林心里狠狠一咯噔, 刚接洽完新投资人, 这边跟着就电话打过来, 心里虚地不得了,一秒切换语气:“陆总您好,不好意思,声音没听出来。夏老师他现在不在手机旁边,要不......”
他正要说稍后给您回过去,就看到卫生间的门被缓慢推开,不自觉起身走过去,“我来我来,低了容易回血。”小林接过盐水袋帮夏遇安举高,手机递还,用口型做了一个‘梦实陆总’。
夏遇安被这几个字惊到,抬手的动作幅度大了些,扯歪了针头,细小的输液管瞬间窜红,不断攀升,形成长长的一条。
小林惊慌失措,一步跨到呼叫铃前,边朝门外高喊:“护士,护士。”边反复快速地猛按铃。
护士闻声匆匆小跑着进来,看到只是区区回血,相当见怪不怪,“别慌别慌,坐好别乱动,谁让你起来了。” 言语间一气呵成,针头重新消毒扎了回去,吓人的血条终于被压下。
一阵手忙脚乱,再想起电话里陆闻钟还被晾在一旁时,通话不知在何时中断。
夏遇安靠坐在病床上,问:“陆总他电话里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我看凶多吉少,八成是知道我们跟别的投资人接触,打来质问的。”小林笃定道。
倒也说得过去,金融圈内各种消息交错,又是陆闻钟这种段位的高层,自然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
夏遇安回想起中午偶遇时陆闻钟那难看的脸色,点点头,“我跟辛导先通个气,再回电话给陆总好了。”
说起辛导,小林从病床尾弹跳起来,“差点把辛导给忘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回去接他,你这边......”
夏遇安很贴心地接话:“我这边也没别的事,一会挂完按铃叫护士就行,今天麻烦你了,送我来医院还陪我取药。”
“不麻烦,耽误不了几分钟,那我走了。”小林腼腆一笑,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过头,“明天我休假,如果明天还需要......”
“今天最后一次,你去忙吧。”夏遇安淡淡回。
那日退烧回家睡了一天后,他开始反复低烧,呼吸粗重外加咳嗽剧烈,只得连夜急诊。医生开了三天点滴,今天刚好是最后一瓶。午餐时有海鲜的菜碰也没碰,只简单吃了点果蔬和烤面包片,大概聊了下剧本,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辛导到底不放心,让小林来接他。
从急诊科出来时,临近四点,夏遇安用软件叫了车。这个时间还没到晚高峰,街面上的车流量不是很大,几乎是出了医院大门的同时,就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下意识赶紧缩回脚,躲到一颗树后。
第一反应永远做不了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搞不懂究竟在怕什么。心虚之余,参杂着更多的逃避情绪。
车窗上贴着漆黑的膜,从侧面完全看不到车内境况。夏遇安心想,工作狂在工作时间出现在医院门口的几率,肯定还没遇到同款车的概率大,便稍微不紧张了些。点开叫车软件,叫的车还有三分钟才能到。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陆闻钟’三个字,号码是刚才存的,原本打算回家以后跟辛导商量再回。谁知想什么来什么,夏遇安差点拿不住手机。
他思想斗争接不接的这几秒功夫,手机竟停止了震动,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夏老师”。
紧接着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个声音夏遇安怎么可能分辩不出,他回转过身的瞬间手机应声而落,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
论当着人家的面拒接电话是什么社死体验?
夏遇安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我......”。
西装揽在手臂上,领带出门前被丢进垃圾桶,衬衫领口只能敞开着,头发也被风吹乱了。这样的着装,在商务场合可以说不及格,但在此刻却有种不羁的雅痞气质。夏遇安不得不承认,还是帅的,一个人一旦落入某种审美框里,便会对这种绝对审美没有免疫力。
陆闻钟两步跨近,弯腰捡起手机,“屏幕碎了,试下还能不能操作。”
夏遇安更加尴尬了,突然不知道往哪看好,眼神躲闪,“好,好的。”
他捏住手机,抽了两下,却没抽动。
“你怕我?”陆闻钟用力拽着手机问道。
夏遇安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表情却很生硬,“怎么会,我为什么怕你。”
陆闻钟终于松开手。
在细密的蛛网裂痕下,屏幕闪动微弱亮光,未署名来电,应该是网约车司机打来。但无论夏遇安怎么划拉屏幕,以触摸采样率为傲的最新款手机此刻宛如板砖,毫无反应,更别说把电话接起来。
夏遇安:“......”。
“嘀”声响,陆闻钟按开车锁,“我送你。”
不远处的哑光黑迈巴赫,车灯闪烁了一下。
夏遇安脱口而出:“不,不用,应该不顺路。”
陆闻钟笑了笑,“海市就这么大,只要不是住山顶上,应该都不算太远。”
好不容易暂时忘记的一些记忆被突然扯出来,还是从眼前这个人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夏遇安的心跟着揪了一下,脸色微变。
陆闻钟歉疚着道歉:“对不起,不应该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夏遇安神情缓和了些,“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陆闻钟解锁手机递出去。
碎掉的屏幕还能辨认来电数字,夏遇安接过手机回拨。果然是网约车司机,道了歉,允诺会补偿原本的车费,取消了本次用车。电话挂断,陆闻钟不知何时已经坐上车,竟这么放心自己的手机在一个‘客户’手里。要知道金融圈开年第一瓜,就是因手机而起,连夏遇安这种不关心八卦的人,都被迫听了个大概,可想普及率有多广。
夏遇安绕到副驾驶位置上了车,手机放到中控台上,有意缓解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就这么放心啊,不怕我翻你资料?”
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陆闻钟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他,认真地问:“你翻了吗?”
光把他的手机通讯录导出来就能卖不少钱,更别提绑定的邮箱,来往邮件里每一个附件资料都涉及商业机密。
夏遇安被他的严肃搞得有些紧张,“当然没有。”
视线收回,陆闻钟目视前方,理所当然道:“那不就是了。”挂挡启动,转向灯跳闪,汽车汇入主干道,他没问夏遇安去哪,而是半闲聊半打听:“中午聊得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问,夏遇安止不住的心虚,“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就普通的朋友之间吃顿饭。”中午偶遇那会没办法想太多,现在结合多方面思考,陆闻钟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心系项目。
陆闻钟沉下声质疑:“朋友?”继而意有所指地评价:“你跟朋友之间还挺讲究,我听他叫你夏老师。”
夏遇安差点咬到舌头,硬着头皮狡辩:“有么?听错了吧。”转念一想,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为,清了清嗓子回击:“中午餐厅碰到,现在又在医院门口碰到,巧也不能这么个巧法。陆总,你不会为了单生意跟踪我吧?”
陆闻钟被他这句话说得险些撞上隔离护栏,猛地打了一把方向。后面车辆拼命按喇叭鸣笛,从右车道超车时特意降下车窗,朝他们比了个中指,大骂:“开迈巴赫了不起啊,衰仔!赶着投胎别带上我!”
骂声被屏蔽在车窗外,只得一张怒气冲天的脸,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猜也不是什么好话。夏遇安手指停在开窗健上,要道歉的话突然不想说了。
陆闻钟一脚油门轰上去,堆叠在小臂处的衬衫被拽住,“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真要追溯起来,也是我们错在先。”
有温热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手臂上,灼烧一片,心里的燥郁却平息了,脚下不自觉松开一点油门。
夏遇安收回手看着窗外,方向感再差,但至少知道这并非回家的路,随口问:“这是去哪?不会又把我带回你家吧。”
一些令人面红的记忆被唤醒,刚才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力不从心,陆闻钟别别扭扭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又过了几分钟,他看着后视镜将车缓停在路边,按亮双闪,“很快回来。”
夏遇安还没反应过来,陆闻钟就拐进沿街商铺。不到五分钟折返,车门喀哒两下,一开一关间,一个白色长方形硬盒抛过来,被夏遇安稳稳接住,是一个新手机,“给我的?”
陆闻钟单手扯过安全带系上,很自然地说:“不然呢?现在不会再接不了电话了吧。”
一语双关,夏遇安不争气地心动,但也仅是转瞬即逝的一秒,很快清醒过来,“陆先生会给每个客户送这样的礼物么?我想应该是不会吧。”
挂到D的操控杆重新推回空挡,陆闻钟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想说什么?”
车内气氛顿时急速降到冰点,空气仿佛凝滞。
夏遇安迎视着他,目光冷淡,“还是说,陆先生你向来如此,喜欢这样到处撩,处处留情?一万多的手机,对你来说没什么,可以随手送,全凭心意。但在我看来,我们不是能随便收的关系。既然已经买了,钱我回去转你。当然,如果这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理解错了,误会了,那我道歉,你当我没说过。我只想说清楚,我跟你的那些男男女女朋友不是同类人。”
陆闻钟听着他一口气说完,更加懵,什么到处撩......什么处处留情......什么男男女女......
前后联系起来一想,要说身边来来去去的男性倒真是不少,女性除了助理Mia就再无其他人,各种可能在他脑中快速打转,时间轴不断倒推,直到回到酒吧那晚......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陆闻钟终于理清思路,微眯了下眼,气势汹汹地挂挡发动汽车,“我带你去见个人,用不了半小时,就能知道真正的真相。这一路上,你最好想想,如果冤枉了我,要怎么补偿。”
下午四点多, 路况良好,密闭车厢内静默无声。
夏遇安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侧过脸看向窗外, 修长的脖颈拉出倔强线条,是副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过了二十来分钟,路程过半,陆闻钟见他半响没回应, 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 把人惹生气了。倒自个儿先反思起来, 那样的场景, 那样的肢体动作表达, 被误会也是人之常情。金融男自我攻略也很有效率, 心下一软, 气消了大半, 便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气氛的话。趁着红灯的空挡转过头一看, 人竟然睡着了......
夏遇安的侧脸被窗外夕阳照出柔和光晕,安安静静。大概是带着不悦情绪入睡, 此刻眉头微蹙着, 唇也紧紧抿着,眼睫轻颤, 睡得很不安稳。
陆闻钟剩下那点被误会的委屈, 更在心里站不住脚,悄么声消散了, 不自觉身体凑近, 伸出手替他轻轻抚平眉间褶皱。
手掌被抓住, 小偷小摸行径被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夏遇安懒懒地睁眼。
陆闻钟慌乱抽回手, 在心里一秒钟编好说辞:“有小飞虫, 我帮你拿掉。”
夏遇安调整坐姿,按了按有点睡僵的颈椎,随口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绿灯救了他,陆闻钟轻咳了声,很不要脸地回:“不客气。”
夏遇安被他的厚颜无耻成功逗笑,陆闻钟也跟着弯起唇角,同时松了一口气。
汽车再启动时,比之前平稳许多,车速也没那么急了,时不时还被各种五花八门的国产电车超。被超也丝毫不影响司机的心情,同样是沉默,但气氛截然不同。
又行驶了几分钟,迈巴赫拐进小区大门,门禁自动识别车牌,放了行。从绿化种植和道路设计能看出,这是一个高档小区。
陆闻钟拿出手机拨号,电话接通,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到了,你下来。”
半小时前,陆鸿宇接到堂哥电话,问他在不在家的时候刚睡醒,整个人是相当懵的,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堂哥良心发现,要请他吃晚饭补偿。他冲进卫生间,准备火速洗个澡醒神,几分钟功夫,边洗边选好了一会要吃哪家餐厅。
洗好澡出来,套上最不打眼的卫衣牛仔裤,头发用发蜡抓了个最低调的款式。临出门又在全身镜前仔细照了照,清爽男高穿着,挑不出错的打扮,满意出门。
这个时间还没到下班高峰,小区里几乎没有业主走动,陆鸿宇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在看到熟悉的黑色车辆后,憨笑着跑上前拉车门,没拉开......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堂哥的脸,陆鸿宇不明所以,握着后排车门把手,急着提醒:“锁着呢,解锁啊。”
陆闻钟面无表情地发布指令:“过来。”
把人叫下来又不让上车,到底什么意思?陆鸿宇更加不解,但碍于血脉压制,行为快于意识,脚步不由自主乖乖走到驾驶室门边,已经意识到应该不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哥,你找我到底干嘛?”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越过陆闻钟,看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酒吧偶遇的那位客户么,好奇心大起,“你们......你们......”。
因为太意外,半天没你们出个所以然来,被陆闻钟无情打断,“手机解锁,看下你的相册。”
“凭什么啊,你说要看就给你看,也不告诉我为什么,相册里都是个人隐私......”嘴上逞着强,手上倒很听话,人脸识别解了锁。
像他这种喜欢被人注视的出挑性格,自然少不了记录各种装造,相册里九成以上都是自拍。
陆闻钟划了好久,终于找到上周酒吧女装打扮的照片,手机屏幕展示给夏遇安,“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堂弟。那晚酒吧带粉色假发套的是他,第二天在我家沙发上打游戏的也是他。”
“......啊??”夏遇安猜也知道应该有所误解,但没想到真相如此震惊,“这.......”他的目光在陆鸿宇脸上来回扫过,虽然脸盲令他早已忘了究竟是怎样的五官,但对比手机中的女装扮相,很容易辨认出,的确是同一个人,不由心生愧疚。
车窗外罚站了好久的陆鸿宇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显然也没少吃惊:“他就是在你家过夜的那个人?!”
夏遇安尴尬得无地自容,耳廓和脸颊迅速浮起一片浅红。
即使有些狼狈看在陆闻钟眼里,也是赏心悦目的,怎么能不心软。手机轻抛出窗外,落入堂弟怀中,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你事了,回吧。”
陆鸿宇差点气炸:“就这???”心里万马奔腾,奔的是什么马,不言而喻。等车窗升起,车已开远,尾灯逐渐缩小至两个红点,才敢骂骂咧咧:“神经病啊,单身狗不配拥有人权吗!”
配不配拥有人权暂且不表,没被亲堂哥放在心上就是了。
陆闻钟一路上只想尽快澄清误解,此刻才分出心绪思考。处处留情也好,广撒网也罢,无关紧要的人不会对这种误解生气,更不会明面上直接戳破。再将夏遇安对自己前后态度的转变一联系,便都解释得通了。
他是真的怕了一些错位的信息差。
一种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混合着被误解的委屈,被冷落后的庆幸,以及得知结论后的欣喜,杂糅在一起,细细沉淀,最后还是欣喜占了上风。
陆闻钟单手打转方向盘,很利落地将车停靠在路边,“聊聊吧,开诚布公的。”
他看着像夏遇安,紧紧抿唇,可笑意仍然一点点从翘起的唇角溜了出来。
“笑什么笑!”夏遇安勉强拼凑起来的面子又碎了一地。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扣错帽子的醋意,还有刚才那么理直气壮的质问,都十分可笑,更是羞臊得无以复加。
陆闻钟努力控制表情,柔声哄道:“不是笑你的意思,我是高兴。”
夏遇安脸别扭地转向一边,只留一颗毛绒绒的后脑勺示人,连声音透着无计可施的耍赖样:“高兴也别笑。”
又是温柔的一声:“好~不笑了。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我们换个方式,我问,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如何?”
毛绒绒的后脑勺点点头。
陆闻钟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那天在公司咖啡馆偶遇,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点点头。
“后来在酒吧碰到,也不是凑巧偶遇吧?”
又点点头。
“那你亲了我还记得吗?”
夏遇安愣住。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奇差,梦境虚实混沌,关于出了酒吧以后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
陆闻钟大发慈悲:“算了,这个不用回答。第二天我给你留了号码,你没有打给我是因为生气吗?”
夏遇安终于绷不住了,转过头,一脸懵懂:“什么号码?”
从他骤然放大的瞳仁可以看出,他也是刚知道,陆闻钟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出门前留了号码在床头柜上。”
“你的意思是,一直在等我电话?”
下午五点半,街道上逐渐呈现出晚高峰的繁忙景象,过往车辆不绝,喇叭鸣笛声、行人说话声、轮胎驶过路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经过隔音降噪处理的车厢内,静谧如常。
在最旖旎的夕阳霞光里,陆闻钟点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遇安,继而深情款款道:“虽然你因为喝了酒吧来历不明的酒,而忘了那晚的一些事情,但不代表没发生过。对我来说,是被它们折磨了整整一星期,以至于没法专心工作。所以,最后一个问题,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你吗?”
这次轮到夏遇安情不自禁地笑,“你想怎么认识?”
陆闻钟解开安全带,单手捏住夏遇安的下巴,克制而礼貌地烙下一个轻吻,“比如这样。”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终于名正言顺。
晚高峰的主干道,即使打了双闪临时停靠,但再停下去就不礼貌了,因为交警已经看了过来。
回程路况没有那么通畅,但两人在一种心照不宣的缱绻气氛中,倒也不难挨,甚至可以说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夏遇安家楼下。其实他很想说,为什么不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家,碍于关系刚取得突破性进展,忍着没说。
直到下了车,隔着车窗,再矜持就没机会了,夏遇安厚着脸皮,相当老套地邀请:“不上去坐坐吗?”
谁知陆闻钟却抬手看了眼腕表,“四小时十五分,虽然我也不想,但理智告诉我该回去补下午旷的班了,下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说不扫兴肯定是假的,夏遇安不解,直白地问:“为什么是下周六?”
陆闻钟半真半假地说:“因为你魂不守舍耽误了很多工作,周末需要出差,为期一周,顺利的话下周六回来。”
工作效率确实被耽误了,这话不假。但该做的工作一件没少做,出差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夏遇安有些遗憾地说:“好吧,本来还想送你一张彩排的票,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下次。”
不对外公开的彩排,只有内部人员才有的票。但有心打听一定会知道,并很容易拿到票。陆闻钟瞬间联想到一个人,立马改口:“等等,先给我。尽量赶回来。”
◎满天星辰,浩瀚银河皆是你◎
一周的假期, 在周末来临前迎来尾声,夏遇安的日程也忙了起来。不是全新的剧本, 一年多没演过的老剧, 台词都有些生疏了,但歌曲前奏响起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应运而生。
身体虽康复的差不多,到底初愈, 体力和气息都有些跟不上强度太大的排练。辛导体恤他, 更带着些强迫他病中接洽新投资人的愧疚, 许他只需参加重点戏份的排练。夏遇安口头应下, 客客气气谢过, 但有他戏份的时候一分钟都未缺席。他在剧团里的好口碑, 从来不是虚得的。
旧剧重演, 大家都上手很快, 比预期还要顺利。经过一次实装彩排, 便能安排具体演出时间,发售门票, 新的一轮忙率即将拉开序幕。所有事情井然有序, 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夏遇安也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 不再需要依赖做梦去填补空缺。他想, 关于那个梦的记忆,也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去。
这段时间陆闻钟更没闲着, 工作强度加上时差的关系, 两人只是偶尔在微信上, 进行一些跨时区的过期聊天。常常夏遇安放下剧本有空看一眼手机时, 未读信息是三四个小时前的。陆闻钟没有那么恋爱脑, 工作更不允许他守在手机旁空等回复。等夏遇安再收到下一条信息时,基本已经是第二天了。
明天就是实装彩排的日子,夏遇安结束一天的排练,准备泡个澡早点休息。
浴室里雾气氤氲,温度刚好的热水没过身体,他靠坐在浴缸里,手搭着白瓷沿。手边放助眠香氛和毛巾的小木架上,还摆着手机。
他本来是个没电子产品隐的人,不打网络游戏,不需要维系粉丝群体,不沉溺社交平台。可这段时间,对手机的依赖大幅度提升。几乎是一有时间就点开看看,但也仅限于此,就看看,大部分时间不做其他操作,偶尔发自内心地笑,边笑边敲下一段回复发送出去,接着又是漫长等待,周而复始却乐此不疲。
海市时间晚上八点,对应陆闻钟出差的城市是早上,按照前几日的惯例,这个时间能收到信息的概率很大。分享一份异域风情的早餐,或者餐桌上阅读到的一则趣闻,又或者是路边随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