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影一听不太对,“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还没和好?”
“不是不是。”吴潇然摇头,“和好了,不对,本来也没吵架……所以他没找你?”
迟影觉得莫名其妙,“没找,怎么了?”
吴潇然又摇头,“没事,就问问。”
这段对话太奇怪了,吴潇然的表情也不像“没事就问问”的样子,但迟影问不出来,只能在心里留个疑问。
没想到的是,吴潇然刚问完,下午郑上阳的消息就来了,问他有没有时间。
这时间赶得太准,但凡早一天迟影都没时间。迟影说有,郑上阳没回话,过了好一阵才说那咱们下午见了面。
太奇怪。
吴潇然奇怪,郑上阳也不对劲,那天酒吧到底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
郑上阳约的地方是间茶水馆,这让他疑问之余开始匪夷所思,因为他们两个都不爱喝茶。
前往约定地点前,迟影把所有现实不现实的可能性想了个遍,依旧没想通。
茶水馆名叫“清心”,里面的装修风格都是以实木色为主。茶味清香,淡雅温和,让人不自觉静下心来。
这边的座位都是隔着一扇竹帘,迟影走到指定地点,看到正在喝茶的郑上阳。
……这画面太诡异了。
迟影坐在对面,问:“你什么时候爱喝茶了?”
“……”郑上阳神情复杂的看他,动了动唇,“最近,心太乱了,需要喝茶静心。”
一向没心没肺的老友需要喝茶静心,这得遇到多大的事。迟影一下收起脸上的调侃,皱眉认真道:“怎么了到底?”
郑上阳深吸一口气,“给你一个心里准备,听到以后一定要淡定。”
“我?”迟影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郑上阳肯定道:“嗯,你。”
迟影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倒了杯茶喝尽,润了喉,心也静了不少,说:“做好准备了,你说吧。”
“那个男的跟你联系了么?”郑上阳问。
迟影:“男的?谁?”
“……就是那个,你喜欢的那个。”
已哥的名字郑上阳知道,却别别扭扭的故意不说,迟影隐隐猜到他要说的话题,诚实道:“最近这两天没联系。”
其实是一周都没怎么联系。
那天酒后太疯狂了,每每想起迟影就是一阵害臊,想联系又不太好意思联系,再加上忙着画稿,手机一天摸不上半小时。
迟影想了想问:“是关于已哥的事么?”
郑上阳点头,攥了下手,“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跟你说。在酒吧跟你通视频的时候,吴潇然看见寇已了,他说……他说寇已以前和他是一个小区的,当时……寇已家出了点事,全小区都知道了。”
迟影皱起了眉,心有些沉,“什么事?”
“他爸和他妹妹吸毒。”郑上阳面色难看,说得也有些艰难,“被警察抓了。”
迟影脑子瞬间“嗡”了声,仿佛一个破旧的机器轰隆轰隆乱响,把原本清晰的思绪轰成一团乱。
“……怎么会?”隔了好一会,迟影干涩的开口,只憋出了这三个字。
怎么会。
吸毒?被警察抓了?
这些词在他们生活中极其陌生,可偏偏是郑上阳口中说的事实。
“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所以没全信……影哥,这段时间我托朋友查了一下,这件事是真的,不仅他们小区,因为性质恶劣,那附近都传开了。”
性质恶劣四个字把迟影砸了个稀巴烂。
郑上阳表情像吃了死苍蝇,“我又查了查寇已有没有接触,答案是没有。”
说是没有,郑上阳脸上不见半点轻松,“但他之后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猜……你别生气,我猜他接触的可能性更大,也被关进去过。”
“听我那个朋友说,他后来回来过一次,人整个大变样,发型剃成了短寸,就是现在这种……所以别人都说他肯定进去过。”
“他回家待半个小时,出来身上多了背包,就消失了。”
之后的事他和郑上阳都知道了。
他们在南城遇到了寇已。
迟影很沉默。
沉默的让郑上阳有点害怕,抬眼观察迟影的表情,发现他出奇的平静。
郑上阳胡乱抓了把头发,红了眼,低声骂了句操。
太糟心了。
影哥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结果是个这么个玩意,让人怀疑命运多舛。
“影哥,你也别……”郑上阳把那句“你也别太伤心”吞下去。
这话太轻描淡写了,跟别人哭的时候说别哭,受伤的时候说没事一样,太空也太事不关己,郑上阳说不出来。
这件事他第二天就去查了,陆陆续续查了一周,又犹豫了很久。
这事说出去对影哥太残忍,不说等事情暴露,对影哥更是致命一击。郑上阳记不清最近骂了寇已多少遍,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迟影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时手微微发抖,原本郑上阳没看见的,直到有水从杯子里溅出来。
郑上阳忍不住说:“影哥,你要是……”
迟影打断道:“你也说了,这些都是猜测。”
郑上阳止住要说的话。
“已哥他爸和他妹……不用多说,至少已哥他的事是猜测。”
迟影说的很隐晦,不愿意说“吸”这个关键字。
郑上阳一听就心想完了,他想过这个可能。影哥从来没对谁有过好感,好不容易来一个有好感的,极有可能不愿意接受。
“是,是猜测。”郑上阳叹气,“他没接触那当时是最好,但万一呢?万一吸了呢?!谁能赌的起!”
见迟影张口要说话,郑上阳涨红了脸,气得直拍桌子,“你他妈别跟我说你赌得起!没人能赌得起,你更不能!!!”
郑上阳真生气了,他没想到面对任何大事都能冷静的影哥会这么不冷静,眉头一横,心里突突直跳。
“你们他妈是不是有事了?!”
“……”
郑上阳又一拍桌,“说话!”
迟影不知道怎么说,他心乱的很,满脑子都是郑上阳说的那几段话。
已哥的父亲和妹妹竟然……让他不禁想到已哥妹妹微妙怪癖的行为举止,当时他以为是艺术家的独特性格,没想到是这样的。
所以已哥妹妹戒过毒?
现在怎么样了?已哥父亲呢?
太乱了,乱到最后大脑一片浆糊,惊着惊着竟然有点麻木了……迟影捏了捏眉心,随口说:“就亲了一下。”
郑上阳爆炸了,吼道:“你们他妈的还亲了?!!”
“疯了疯了……”郑上阳顾不上远处往这边瞅的服务员,满心焦虑,早知道他们进展这么快就不应该犹豫那么久,现在好了,更难办了。
“不行!我不管你们亲了还是睡了,这事我不同意,你必须给我断了!”
“听见没有?!”
迟影放在眉心的手没放下,想着已哥,想着郑上阳讲的那些事,又想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很久以前他就在想,已哥明明是喜欢他的,为什么总是藏着心思不敢暴露,简直是复杂的矛盾体。
现在迟影想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迟影放下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找到熟悉的联络人,求证般的拨打过去。
嘟嘟嘟……嘟嘟嘟……
迟影从未觉得电话铃声这么磨人,每响一声他的心就会一跳,每过一秒他的心就会下沉,直到通话自动挂断,周遭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没人接?”郑上阳小心翼翼问,怕惹怒了影哥,其实他不赞同影哥去找寇已,但他知道迟影不甘心。
迟影没出声又拨了一遍,同样的结果。
这下环境更静了。
这个点茶水馆没什么人,刚刚还有服务员摆弄茶具的声音,后来员工听出他们有事要谈,很识趣地离开了这边,一片静默。
迟影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比郑上阳说出那一段的感觉更强烈。
因为迟影突然意识到,醉酒后已哥再也没有联系自己。
不是脑补的害臊和不适应,已哥一直都是这样,不想让他们的关系越陷越深。
所以在一次旖旎混乱的过界过后,已哥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后,企图用这种方式掩耳盗铃,把他们的关系退到最开始。
在第三遍自动挂断以后,迟影确定以及肯定了一件事——
已哥疏远了他。
第28章 戒不掉
南城的雨下得断断续续,接连下了几天。最大一次赶上红暴,所有学生工人停课停工,网上新闻报道连二连三,全都是提醒居民减少出行、注意安全。
直到外头变成绵绵细雨,南城重新恢复往日的秩序。
迟影大病了一场。
也是赶了巧,出门那天正好是下雨的第一天,雨下得急,雨水砸在身上又猛烈又凶悍。
迟影第一反应是用身体护住蛋蛋,抱着蛋蛋在雨里狂奔两公里,找到商场避雨。
之后又在商场角落等着大雨结束,商场里冷风足,等他回家的时候衣服都自然干了,当天半天蛋蛋啥事没有,他烧到了39.5度。
“你是不是对你自己身体状况没数?”潇潇姐把毛巾重新洗了一遍,啪叽一下盖在他头上。
迟影:“当时所有人都在跑……”
潇潇姐:“那你不能找个近一点的地方?至于跑两公里去商场么?!嫌雨不够大?!”
迟影无奈笑笑,“……我看小店里人太多,有的人怕狗。”
“你还……!”潇潇姐噎了一下,吵不过他,“你行行好,别气我行么?”
迟影又笑了笑,不说话了。
生病让他淡然的面孔增添了柔弱,他烧得眼睛一片氤氲,整个人像刚从汗蒸房出来似的,让人实在骂不出口。
今天已经是台风的第四天,从第二天开始迟影身体反复高温,最高达到39.5度。台风天不好就医,直到今天才有医生愿意上门,打了三个小时点滴。
“唉。”潇潇姐拿另外一张毛巾帮他擦身体,眉眼间全是担忧,“还难受不?”
迟影摇摇头。
“瞎逞强。”一连高烧三天,怎么可能不难受,潇潇姐想起医生的嘱咐,说:“医生说你这是疲劳过度加心情焦虑,唉,我就不应该给你这么多任务量,这事也怪我……”
迟影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清澈些,“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当然有问题!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抱着狗出门!”潇潇姐大声呵斥道。
迟影:“……”
潇潇姐瞬间换成担忧模式,变脸速度惊人,“哎这样吧……等病好了你也好好休息,比赛什么的放一放,咱们工作室现在也起来了,不用再靠这种方式涨名气了。”
迟影故意调皮地抬了抬眉,“这是我认识的潇潇姐么?”
潇潇姐瞪他,“我是什么恶人么?”
迟影保持着表情不说话。
潇潇姐语气温柔,“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这,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迟影咳嗽一声,把头转到了对面,病殃殃地嘀咕,“哎,脑袋疼。”
动作有点太做作了,但潇潇姐没敢动他,知道他是真头疼。
潇潇姐是最早认识迟影的那批,当时他一边忙着学校课程,一边忙着经营工作室和参加比赛,一个人分成三瓣使。
迟影忙的时候吃不上饭,颠倒黑白的,潇潇姐有时候都怕他哪天忽悠一下过去了,特意叮嘱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得到迟影带笑的一句:“没事,我现在不饿,回家就吃。”
要不是有天迟影胃疼爬不起来,病殃殃地打电话求助,潇潇姐差点真信了这小子的邪。
从那天开始潇潇姐开始严格管控老板作息,迟到不行,但晚退更不行。
身体是本钱。
也是那时候,潇潇姐看清他是怎样一个人。
表面随性淡然,哪怕天塌了他都会笑着说没事,实则本性又直又犟,还有藏起来让人难以发现的脆弱……
晚上潇潇姐做完饭,替他重新测了一遍体温,38.3,虽然还是高烧阶段,但明显下降了不少。
潇潇姐松了口气,第无数次问他:“你确定晚上自己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迟影无奈地推她胳膊,“我现在好多了,真的,你走以后我还能下去洗个澡呢。”
潇潇姐抱着臂纹丝不动,“你敢?!”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迟影倒是真想洗,但他也知道不现实。
潇潇姐却怕他真干出这种事,硬生生多念叨十分钟,等大门关上,迟影先松了口气,然后好笑地摇了摇头。
潇潇姐真是关心则乱。
说不感动是假的,迟影人生中缺少母亲的关怀,潇潇姐恰好填补了这点。对他而言,潇潇姐就像他的姐姐一般,严厉又慈爱。
擦完身体以后迟影睡了一觉,醒来周围静悄悄的。
日光已落,外面又下起了雨,一下下打在窗户,是他此时能听见唯一的声音。
黑沉沉的屋子压抑沉重,郁积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涌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迟影怔怔看着天花板,缓了好久。
雨还在下。
迟影听着耳边的雨声,想起最近一直在刻意遗忘的事。
郑上阳说完那件事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已哥求证,在听到持续不断的嘟嘟声后,迟影没得到该有的回应,却已经知晓了答案。
郑上阳说的事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所以已哥才会说出那句“别把我想的太好”。
“别把我想的太好,从世人的标准看,我大概是最差的那一类。”
已哥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时说话的表情语气依旧清晰。
迟影默默念了一遍,当时心里多笃定的反驳,现在就有多迷茫。
一年接连两次被信赖的人欺骗,这次的痛苦远远超过上一次。
可能是分离前的记忆太美好,可能是哪怕离开已哥都将他温柔的抱回床上,也可能是到最后已哥也没舍得没把他拉黑……
太温柔了。
温柔到他用一万种理由替已哥辩解。
在高烧到39度时,他恍惚间忽然理解到了毒瘾子的感受。
那种危险却迷人的东西,不接触的时候万事顺利,一旦接触,便只剩下万劫不复这一个结果。
很不幸。
迟影已经接触上了,戒不掉。
在打了三天点滴以后,迟影的病彻底好了,人的感觉却不对了。
非说哪不对说不上来,潇潇姐为了他的身体把最近所有工作撤走,迟影一身轻松也没消极怠工,每天按时上班下班,一天的任务就是盯盯这个指导指导那个,能动嘴绝不动手,甚至脾气比以前更好了,还会主动去听员工八卦某某明星,人一直是乐呵呵的。
但就是有点……嗯……太开心了,开心到不像真开心。
连工作室里命为“直男之神”的小吴都感受到了,在一次八卦讨论会中,小吴默默看向老板,欲言又止道:“……老板,我们最近的工作都能处理,你要不休息一下?”
迟影笑着扬眉:“嗯?这什么话?我天天干活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小吴快速摇头,“我是说工作我们能处理的来,老板你大病初愈,还是多注意吧。”
旁边几个员工也说:“对对对,老板你休息休息吧。”
迟影笑出声,“不至于吧你们?”
“至于!非常至于!”
“没错没错!”
“尤其是老板你这个笑容!”
“嗯?”迟影说,“我笑容怎么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特别惊悚——”
迟影:“……”
最后在众人的一致认为下,迟影被赶到办公室打包行李回家。
一进办公室迟影嘴角就落下来了,揉了揉太阳穴。
这两天他一直没睡好,当然也不一定是想太多,很有可能是生病的时候睡太多了,毕竟他每天精气神都还行。
随手把弄乱的桌子整理干净,听见门声响起,迟影抬头说“请进”,开门的同时重新提了提精神。
“吴潇然?”看清是谁,迟影意外道,“怎么了?”
他趁最近把工作室里里外外检查个遍,早先听小美说吴潇然干得好,但没想过这么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迟影:“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私人的事?”
“都不是。”吴潇然认真道,“影哥,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迟影:“什么?”
吴潇然攥紧手,磕磕巴巴开口:“就……郑上阳他说的那个事,其实是我……”
“啊你说这个,没事,我早就不在乎了。”迟影摆摆手,“还有别的什么事么?这两天我看你工作不错,继续加油,等过节的时候给你……”
迟影语气很快,吴潇然攥紧的手更紧了,没等他说完,咬牙打断说:“影哥,你是不是放不下他?”
“……包红包。”说完话尾,迟影一瞬间没声了。
“我知道你没有。”吴潇然低下头,“我懂这种心情,明知对方跟自己已经没可能了,明明每次都装大度说过去了放下了,但只有自己清楚没放下。太难了,说到和做到是两个东西。”
“……”
“所以每次都出尔反尔,说放下又去死缠烂打,对你……对那个人很不公平。但这件对象换做成你,我还是想说——”
“要不你再试试吧。”
迟影蓦然抬头。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哪怕已知终究失败。”吴潇然语速很慢,每个字说的都很认真。
对上迟影的眼睛,他重复道:“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呜呜你们听我解释,下章见面!(不值得一枚闪亮的海星么)
到现在寇已都觉得,那天的混乱像场梦。
他借着酒意不再克制,放任自己去亲吻迟影,一而再再而三,压着对方疯狂索取。到最后口腔中的红酒已经没有了,寇已尝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顷刻间大梦惊醒,寇已松开发力的手,睁开眼,看到迟影正流血的嘴角。
“不继续了么?”
更致命的是迟影这样问他,声音和表情依旧纯真,懒洋洋靠在寇已怀里,无比信任。
这副模样无疑加深了寇已的负罪感,那双清澈眼眸像在抽打他的脸,火辣辣的生疼。
……他在做什么?
寇已愣愣地想,这么做和当初让迟影受伤有什么区别?
他呆愣在原地许久,浑身的负罪感令他无法思考。后来迟影抵不住困意睡着了,寇已才动动僵硬的身体,给迟影简单擦了脸和胳膊。
上好药,把人轻放在床上,寇已又停在那里盯看许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就是错误的。
从第一次相遇就是这样。
迟影救了他,他让迟影受伤,又在第二天留下一个破玩偶后潇洒离去,恩将仇报形容自己再恰当不过。
偏偏他贪婪自私,伤了一次又再度前来,借着“帮他”的幌子接近他,然后再次伤害。
喝醉的头疼席卷重来,寇已忍着头疼把屋子收拾整洁,蛋蛋叼着茶叶蛋围着他来回转,寇已在嘴前比了个噤声,小机灵鬼蛋蛋便重新爬回狗窝躺好。
做完一切,寇已才离开迟家。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寇已没急着回家,走到一处风水宝地,不在乎形象的席地而坐,然后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某个窗户,神情竟有些急不可耐。
他怕迟影睡不好起夜,必须亲眼盯着才放心。
当然,还有一个藏在心底的原因。
寇已不想再伤害迟影……在彻底离开前,这是能看的最后一眼。
他近乎偏执贪婪地盯着窗户,仿佛能透过漆黑看见里面熟睡的人。
凌晨冷风席过,原本昏沉的脑袋却变得异常清晰,寇已冷静地想,没有自己迟影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没有改变。
或者说,变得更好了。
十年前没有他的出现,迟影会在醉酒后打车回家,睡一宿甜美的觉。
十年后没有他的出现,迟影会在失意后随便找个住处,休息一晚隔天飞回南城,然后一如往常。
迟影不会在十年前被他欺负的满身伤痕,也不会在十年后的这一天被他压着亲吻。
他的出现是场伤害,不管是十年前和十年后。
这个结论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更难以接受的是,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反驳的点。
事实就是如此。
寇已痛苦地弯下腰,莫名觉得胸口很沉,有点上不来气。
他执着地盯着窗户,后来身体反应越来越重,寇已本能地将手压在胸口拼命呼吸,声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重,视线开始模糊。
如果有人路过恐怕会惊呼一声,赶忙叫救护车急救。
然而很不幸,此时已经夜深,寇已只能孤身在空旷的黑夜拼命喘息,无意识朝旁边抓了一把,只抓到一把空气。
夜空漆黑,唯有月亮闪着微弱的光。
“寇总。”
张钰敲了敲门,看着里面严肃忙工作的老板,小心翼翼道,“那个,您今天的药还没服……”
“不需要。”寇已说。
“可,可医生说……”张钰说到一半,被老板一个眼神堵回去,惨淡地哈哈一笑,闭上了嘴。
看到老板重新低下去的头,张钰心里叫苦。
救命啊。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张钰不说多努力吧,好歹也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在知道自己能给寇总当助理的时候,他开心的程度不亚于范进中举。
但看到才三十五就辞职的前辈,张钰忍不住多问一句。
“李哥,这么轻松又高资的工作为什么不干了?”
李哥摸了摸稀薄的头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多解释,神神叨叨来了句:“要是老板提到迟先生,你一定要多注意。关于他的任务必须使出吃奶的劲完成,不然……”
李哥乐呵呵的摸了摸秃顶。
张钰:“……”
张钰一开始觉得李哥太夸张,后来尝到这位迟先生的甜头,对李哥的这句话更加敬重,但依旧觉得太夸张了。
不就是多拍迟先生的马屁嘛,哈哈,至于秃顶??
……事实证明,至于。
你李哥永远是你李哥。
张钰擦了把不存在的泪水,心里酸酸的,他就知道高薪不是这么好挣的。
比如现在,医生让他叮嘱寇总吃药,他看寇总身体健壮不需要吃什么药,但他识趣的什么也没问,点头应了。
……可没人告诉他寇总吃药这么费劲啊!
从开药到现在!每天张钰都催了八百遍!寇总愣是一口不吃!
寇总不吃无所谓,等医生一检查,痛的是他啊!
“寇总,医生说你不吃药会复发。”张钰硬着头皮说。
寇已没回应。
张钰好想哭,“老板,你不吃最后医生骂的是——”
“砰!”
剧烈的一声响彻屋内,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张钰吓得瞬间闭上嘴,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此时的现状。
仅仅几秒钟,张钰就知道医生说的“复发”是指什么了。
老板……或者说发病的老板,他的手臂毫无征兆的开始发抖,扫在地上的笔记本是发抖的铁证。
这场面太突然了,他甚至不知道老板发抖的原因,就因为他的话?不不不,他可没那么大的能力,他想起医生说的话。
是的,张钰快速反应过来,生病不仅只是身体,还有精神上。
从医生把药交给他到现在已经一周多了,任他磨破嘴皮老板也没吃一颗,可不是要复发。
但还是太突然了。
张钰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老板的喘气速度明显不正常,脸色也开始隐隐发红,青筋凸起,原本不好惹的五官变得更加凶狠,整个人的反应令他相当惊慌。
现在要干什么了?
哦对,打电话打电话!
张钰相当佩服自己的反应速度,先咬牙贴在墙上锁门,以飞快速度拨打给医生。
老板的发病持续不长,等电话接通,医生问什么情况的时候,张钰张大嘴缓了好一阵,说:“……老板晕了。”
“晕了?怎么可……”医生皱眉,“我开的药他吃了么?”
张钰摇摇头,吓傻了,医生又问一遍才反应过来,忙说:“我给了,他每次都说不用,不需要……”
“咚咚。”
门声打断了张钰的话,估计是刚刚的声音惊扰到外面,让别人察觉到不对劲。
张钰简直焦头乱额,顾不上那么多,先朝医生说了句“等一下”,然后捂住听筒问外面的人怎么了。
原以为对方要问刚刚的情况,没想到对方说的恰恰相反。
“张助理,贵宾迟先生在门外等待,我不确定寇总的意思。”
迟先生?
张钰猛地抬起头,抓住救世主一样大喊:“让他进来!让他进来!”
医院的装饰整洁又冰冷,迟影坐在医生对面,胳膊放在桌面上,半天都捂不热。
医生看出他的紧张,先温和的开了几个玩笑,等人不再紧绷才把寇已的情况告诉他。
一个名词特别长的病。
迟影记不住,只知道这是长期焦虑导致的心理疾病,轻者心率不齐,情绪紊乱,重者影响呼吸,出现身体不受控颤抖,影响自理能力甚至有自残倾向。
听到最后几个字,迟影大脑一片空白,后面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迟影哑声问:“……这种情况多久了?”
医生温和道:“抱歉,这是患者的隐私。”
这时候迟影脑袋又能转了,“……那为什么能告诉我他的病?”
“你对患者是特殊的……或者说,寇先生并不介意我告诉您这些。告诉您这些,对寇先生的恢复有好处。”
迟影想问为什么说这么肯定。
自己又哪来的特殊?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预感,但没问,他不想从医生口中听到答案,想等已哥醒来以后亲自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