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平平和寿三恭敬离开,林静深再次翻开折子,连续批阅了好几本,便闻到了熟悉的鸡丝粥的味道,林静深抬头看向恭敬呈递的福大,“怎么?是小主子的命令?”林静深边说边接过了鸡丝粥。
“是,回主子的话,小主子说了,若是主子夜晚忙碌的话,一定要吃点东西。”福大恭敬的低声回答着。
林静深慢慢的喝着,心里想着,待再过不久,只怕,这熟悉的味道就会吃不到了,而即便有同样的味道,那个会在农庄里等着他的,担忧他的人……也只在南州了。
“福大……”
“属下在。”
“你说三年长不长?”
“……主子,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我只怕我等不了这三年……”
******
翌日,商静鱼看着踏着晨光而来的林静深,先是怔然了一下,随即扬起笑容,大大的,透着毫不掩饰的开心,“大哥哥!”
“唤我四郎。”林静深无奈的拍了一下商静鱼的头,怎么老是改不过来呢?
商静鱼脸色红了一下,还是呐呐的开口唤着,“四,四郎。”
“嗯,用膳吧,待会,我还得回上京见中宫的那位老太太。”林静深说着,抬手示意摆上膳食。
寿二和福大福二忙呈递膳食,一旁的商静鱼皱起了眉头,看着林静深,“大,咳,四郎,你忙的话,就不用特地来了。我这里很好,没事。”
“我想多和鱼儿一块说话,再过十五天,鱼儿就要去南州了。”林静深柔声说着,幽深漆黑的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商静鱼。
商静鱼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心头也有些说不出的酸涩闷疼,但很快,他就露出大大的笑容,夹起一个肉包包,放到林静深的碗里,“那,大哥,咳,四郎,吃包子,包子!”
林静深一笑,抬手轻轻的揉了一下商静鱼的头,才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很快,一顿早膳,因为某人的脸红局促,没有了平时的碎碎念念,早早的结束了,然后,林静深喝了一杯茶后,就拉起还有些脸红的商静鱼,拢在怀里,低头柔声道,“我去一趟中宫,鱼儿,这几日不要外出,宋文泽和崔珏的盟约之日定然是热闹非常的。你的贺礼,让寿三或者平平送去即可。”
商静鱼仰头看着林静深,热闹非常?几个意思?有人要去捣乱?
“毕竟是大夏朝有史以来的首例男子的盟约之礼,定然是有一些道貌盎然之辈前来说三道四的,这些人也只是口舌逞强罢了,只怕会有中宫的搅局,亦或者藏于上京的外族,他们应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宋崔两家到底是世家中的权阀,很多人都在盯着。”林静深仔细的说着,说完,又安抚道,“但是崔珏也早有预料,这场盟约之礼,也是崔珏在故意为之,而你老师的安危,崔珏比谁都要紧张,专门跟我借了几个影卫去保护你的老师,当然,宋家也有人在明面上保护。你不必担心。”
“那……四郎你要去观礼吗?”商静鱼忍不住低声问着,虽然早就知道大哥哥心法武技都是一等一的,又是战场拼杀过的,但是,他还是会担心,会焦虑!之前大哥哥上战场的时候,他就担忧焦虑了半年多!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嗯。”对商静鱼的这句自然而然唤出的四郎,林静深很愉悦,拂开商静鱼脸颊旁的发丝,林静深柔声说着,“自然是要去的,我身边有福大福二,那些知道我镇远侯之名的,也不敢轻易动我,鱼儿不必担忧。”
商静鱼闷闷的点头。
林静深见商静鱼担忧郁闷的样子,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商静鱼的额头,“鱼儿听话,我今日不用去欢喜楼,你等我回来。”
商静鱼抬头看着林静深,重重的点头。
林静深又紧紧的抱了一下商静鱼,才松手,转身走出了小院落。
第55章 一只鱼儿的南州行2
中宫甘露殿, 老妇人端坐殿门前的回廊上,看着那中庭里的一棵大树怔怔的发呆, 林静深抬脚走进来的时候, 瞥了眼那棵大树,那是梧桐,在睿亲王府里,花草树木都是以梧桐树为主。
“你来了。”老妇人在身侧老嬷嬷的提醒下, 很快回了神, 看向慢步走来的青年, 她仔细的打量着, 林静深面容肖似于白家的那位嫡女, 五官极为俊美, 气质高华, 但因着眉眼间的清冷淡漠, 行走间的出尘飘逸, 旁人便极难将他误认为女子,上京第一美男子, 亦或者说, 大夏朝的第一美男子,加之能文能武, 七绝郎君之名, 即便如今极少人提及,但,当年真正见识过的风采, 谁又能忘记?
而如今的朝堂阁议, 传闻中的摘星阁,北境的黑甲军……眼前的这名二十三岁的青年, 不知不觉中已经囊括了大夏朝的半壁江山了啊。
“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安好。”林静深对老妇人的打量丝毫不以为意,眉眼轻淡疏离,抬手做了一个拱手礼。
“坐下吧,此刻,我的甘露殿中,只有你我二人,我身边的吴嬷嬷,你也知道的,都是自己人。”太皇太后缓慢说着,声音带着点感慨和沙哑,“时至今日,我才多少窥见你的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 。”
“看来您派去北境的人回来了。”林静深说着,声音平静。
“是的。”太皇太后点头承认,目光深深的看着林静深,“你几乎将蛮族拔根而起,此等功绩,已然是超过当年的任何一名军侯,你且隐忍不发,听说你还有一个摘星阁?朝中重臣中,有多少人入了你的摘星阁?四郎,你的种种作为已然是等同于朝堂阁议了,却为何还是藏在暗处?”
“廖赞了,只是还是不够罢了。”林静深说着,看向中庭的梧桐树,“凤栖语梧桐,也需梧桐本身足够高大才是。”
太皇太后随着林静深的目光看向中庭的梧桐树,“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年我儿勇武聪慧,可他过于耀眼,盖住了当时的副帝,皇贵妃的儿子肃亲王的风采,这是他必须死的原因之一,只是,历年来,副帝,不都是皇后嫡子才能担任的吗?那个男人为了自己宠爱的女人,却打破了这个规矩,当年的朝堂重臣们,跪了神武殿三天三夜,他都不肯改变旨意……而我儿不论文韬武略,都足以匹配帝位……皇贵妃的儿子却连上个战场都不敢……”说到此处,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林家的天下要完了!看似风光无限,到处却是危机重重,渭河,陈州,北境,南境,三苗族,以及那荒唐的推亩令……若没有你力挽狂澜,五年前,北境烽烟起,这林家的天下就可以丢掉一半了……还有渭河,还有陈州……你盯了陈州多久了?”
林静深不答话,反而眯眼看向太皇太后,今日的太皇太后却似乎有些反常呀,“您今日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当初我将睿亲王府交托与你,说好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如今我已经明白你要做的事,那么,该给你的,也该给你了。”太皇太后说着,将桌上的黑匣子推给林静深,“这是当年我儿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也许你用得上。”
林静深垂眼看了眼黑匣子,没接,反而抬眼看向太皇太后,“我建摘星阁,是为了我家的鱼儿,我灭蛮族,是因北境不能乱,我家鱼儿生性柔善,聪明却又蠢笨得心软,他建了公益堂,忠义会,想搭手救救那些无辜之人,他身体不好,我不忍见他过于操劳,我便建了摘星阁,便灭了蛮族,渭河决堤也是他首先发现的,他因着那五位河工的死,自责了好久,也差点死在了欢喜街,陈州东卢贩卖幼童,他一怒之下,不顾体弱,第一次跑来找我求助……”说到此处,林静深顿了一下。
看着面容惊愕的太皇太后,缓缓开口说着,“我所行所为,是想给我家鱼儿一个清平的天下,好让他做些开心的事罢了。”说罢,林静深起身,点了点黑匣子,“这里面的东西,我应是不需要的,我林静深想要的,会自己去抢,去挣。您困于甘露殿太久了。”
说罢,林静深便拱手为礼,拜别。
太皇太后怔怔的看着林静深远去,茫然的低头看了眼那黑匣子,她困于甘露殿太久了?鱼儿?四郎家的鱼儿?是谁?是谁?
********
农庄里,商子衿看着对坐的商静鱼苦着脸,喝着药膳,不由心疼,见商静鱼喝完了,忙递了个枣子过去,“你呀,太苦的话,就慢慢喝。”
商静鱼摇头,苦着脸,“不是苦,是难喝!难喝死了!”又涩又酸又有点辣……呜呜呜……他中午要吃羊肉面!
商子衿不由一笑,“药膳都没有好喝的,你忍忍,要不,问下苍掌门,给你弄点好喝的?”
“没用的。”商静鱼擦了擦手,叹了口气,“那老头儿忒不好玩了,我上次问他能不能加点蜂蜜,他就噼里啪啦的说我什么体寒呀,什么不能吃呀,什么不能喝呀……好烦的。”
一旁的寿二默默的抽了抽嘴角,那还不是您先故意在苍掌门最喜欢吃的辣鸡面里加了一勺蜂蜜,苍掌门差点当场就吐了……
“对了,姨妈,我娘和童童呢?去顾家了?”商静鱼看了眼四周,好安静哦。
“嗯,因为还有十五天嘛,所以,跟顾家打了招呼,这几日也是在整理一些衣服什么的,你娘亲说,虽然在南州也可以继续做衣服,但是来回毕竟不像现在,对了,我将南州的一家秀衣坊给你娘亲打理,她到时候也会忙些。”
“嗯?秀衣坊?”商静鱼惊奇的看着商子衿,“姨妈,我娘亲做衣服那还行,可是你让她做生意?”
“也不是做生意,秀衣坊本来就是打算给你娘亲的,只是她一直不愿打理,便就放到我这里,现在你娘亲恢复得不错,南州的秀衣坊不是什么大生意,跟拓苍镇上的吉祥布铺差不多,就该让你娘亲练练了。”商子衿仔细的说着,看着商静鱼,笑道,“小鱼,你娘亲可是要比以前坚强多了。”
“那是!”商静鱼笑眯眯的点头,随后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姨妈,我有件事想先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商子衿好笑的看着商静鱼,这孩子难得露出这种羞涩为难的表情,哎,难不成……
“姨妈,我,我和大哥哥做了一个约定。”
“约定?”
“咳,是,是这样的,大哥哥给了我约定书,就是,就是我老师宋文泽和崔珏大人的那种……”
“……碰!”
“等,等等……姨妈,您冷静!冷静!”
商子衿愤怒的瞪着商静鱼,“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果然,林静深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居然是在打这个龌龊的主意!你是他弟弟啊!他在想些什么!”
“姨妈,我和大哥哥并非血亲,您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我跟您说过的呀。”商静鱼无奈的使劲将怒而站起的商子衿按回座位上。
商子衿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即便不是血亲,这么多年了,你敬他是兄长!他怎么可以对你有这种心思!!”
商静鱼叹了口气,“姨妈,你听我说完好吗?”
“好,你说!”商子衿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心头愤怒的火,好啊,她一直都在心底犹疑着那林静深为什么要对小鱼这么好,如今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大哥哥给的约定书,是三年后,我若是愿意,就签名盖章。”商静鱼说着,看着商子衿,目光温暖中透着坚定,“所以我和大哥哥说,我要去南州,我要和大哥哥分开三年。”
“没错,分开是对的!”商子衿点头,哼,早该分开的,都是她的错!太轻信了那个林静深!
“可是,姨妈,我想着分开的理由,是我不愿大哥哥只有我这个选择,而我,不懂情爱,也不愿辜负了大哥哥的这份心意。我体弱,我也不知我能活多久,若我与大哥哥定了白头盟约,却不能相伴他到老,到时候怎么办?而我……不知道我对大哥哥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思?大哥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商静鱼认真的说着。
商子衿听着却是愣住了,小鱼,小鱼难道……
“姨妈,不要怪大哥哥,大哥哥对我极好,况且,喜欢这种事情,怎会有错?”商静鱼又轻声说着,“我告诉姨妈,是因为姨妈是我最敬重的,我不想瞒着姨妈。”
商子衿沉默了下来,喜欢这种事情怎会有错?原来是这样的吗?
商子衿又抬头看着对坐的商静鱼,小鱼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眉眼间却是疏朗的飞扬的,看着自己的神色是认真的也是庄重的。
“小鱼,姨妈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过得好,开开心心的做那条胖胖的鱼。”商子衿柔声说着,“其他的,姨妈都可以不计较。”
商静鱼先是一愣,随即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果然姨妈是可以懂他的呀。
*****
商子衿看着商静鱼慢步而去,挺直的背脊,虽然慢步走着,但走不了几步,就有些顽皮的蹦跳了,商子衿看着,嘴角的笑容不由扬起。
“商家主。”突兀想起的清冷好听的声音,让商子衿不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后,林静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商子衿缓慢站起,微微做了一个福礼,“殿下安好。”
“商家主客气了。”林静深微微拱手回礼,随后示意商子衿坐下,他自己慢步走到了之前商静鱼坐的地方,看了眼桌上的糕点和茶,嘴角微微扬起,“鱼儿最近很喜欢吃荷花酥。”
“殿下,你是认真的吗?”商子衿直接问道,目光锐利,“您要和小鱼定下白首盟约?”
“是,鱼儿三年后将是我的王君。”林静深说着,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决意。
商子衿盯着林静深,疑惑,“王君?”
“在前朝,曾有一位王爷求娶过一位男子,定下了白首盟约,之后,前朝皇帝下诏,敕封那位男子为王君,等同于王妃的品衔。”林静深解释着,解释完,看向商子衿,拱手为礼,“我之所愿,便是让鱼儿做我的王君。”
商子衿心情有些复杂,林静深是认真的……可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年后,小鱼他不愿意……那你……”商子衿有些犹疑,有些忐忑,没说完的话是——可会放手让小鱼婚配?
商子衿没有说出来,林静深却自然能够听出来,他淡淡一笑,“三年后的事,便到时候再说,商家主可放心,我不愿鱼儿难过。”
——而鱼儿早已应承了他,绝不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
商子衿看着林静深,不愿鱼儿难过?商子衿心头稍微松了口气,那就还好是吧。
“商家主,我听鱼儿说,你把商令给了他?”林静深转开话题,轻淡开口。
“是,这是商家一致的决意。”提到正事了,商子衿自然而然的端坐,语气也肃然起来,“小鱼将来必是我们商家的家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南州那边的所有属于商家的生意,鱼儿都可以直接号令是吧。”林静深问道。
“那是自然的。”商子衿舒展双眉,“小鱼是商家的未来家主。”
“那好,待鱼儿去了南州,他要做的事情,还请商家务必支持。”林静深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石递给 商子衿,“此乃摘星阁的信物,持这信物,若是商家有求,可寻五味楼或者公益堂求助。”
商子衿心头震惊,摘星阁的信物?!商子衿双手接过,待看见玉石上雕刻的是一条胖胖的鱼咬着一颗星星的时候,不由僵了僵,随即心头哭笑不得,这定然是小鱼的杰作了。而同时又有些酸涩复杂,殿下的摘星阁,那么重要的地方,用的信物却是小鱼的……此中意味不难领会。
商子衿轻叹一声,抬头看着林静深,此人明明是人中龙凤,可说是天下第一的那人,但对小鱼却是处处用心,面面顾及……区区一个商家,不过是商贾之家,还是排不上名号的,不过是在灵州小有名气罢了,怎得殿下这般看重?为的……也是小鱼罢了。
“殿下……情之一事,两情相悦,若是小鱼有意,我这个做姨妈的也只会祝福罢了。”商子衿叹息着说道。
林静深点头,站起身,朝商子衿,深深的鞠躬拱手,“多谢。”
商子衿忙慌乱起身,回礼,“殿下,不必如此。”
“应该的。”林静深低声说着。
——有商子衿这位姨妈,是鱼儿的福气。
第56章 一只鱼的南州行3
商静鱼走回小院的时候, 见前头童童正走来,后头跟着沈嬷嬷和侍女小丁和小当, 侍女都是会武技的女侍, 大童童三岁,而沈嬷嬷现在是童童的房里的大嬷嬷,打理童童的一切。
“哥哥!”童童一见商静鱼,就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快步走向了商静鱼, “哥哥今天不忙吗?”
“忙着呢。刚刚和姨妈说完话, 童童, 你这是从顾家回来?”商静鱼笑眯眯的摸了摸童童的头发, 但很快就被童童怒视了。
“哥哥, 我已经快十岁了, 你不能碰我的头发了。”童童煞有介事的说着, 叉着腰, 但很快就又笑了起来,“但是是哥哥的话, 就没有关系啦。”
商静鱼噗嗤一笑, 童童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不过女孩子这样活泼灵动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好啦, 我们要去南州了, 你看你是不是要和小姐妹们话别一下呢。”商静鱼笑问着。
“已经下帖子了,到时候去顾家聚一聚,顾家姐姐和卢家的姐姐要和我们一起去南州呢。”童童说着, 笑容很开心, “我们都不用分开了,老祖宗还说, 已经派人去南州买庄子了 ,听说要买在我们家庄子旁边呢。”
商静鱼一愣,随即眯了眯眼,这是顾家老祖宗察觉到了什么吗?
“啊,对了,哥哥,沈嬷嬷要和你说些事。”童童说着,便做了福礼,“童童先回去了。”
商静鱼回过神来,看了眼低垂着眉眼的沈嬷嬷,对童童微微点头,“好,不要蹦跳,好好走路。”
童童做了一个鬼脸,便规规矩矩的一步步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嬷嬷,我们去那边说话吧。”商静鱼说着,便朝那走廊尽头的小角亭走去,身后跟着的寿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沈嬷嬷。沈嬷嬷低眉垂眼,被刀割破的脸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怖,看得出,这位沈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很美的人。
待来到了小角亭,沈嬷嬷恭敬的做了一个福礼,随后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哑,不是特别好听,“小公子心善,老奴求见小公子,是有两件事,一是拜谢小公子。”说罢,沈嬷嬷便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做了跪伏大礼。
商静鱼一呆,忙上前,示意沈嬷嬷起身,“嬷嬷不必如此!嬷嬷快起来!”
沈嬷嬷坚持磕了三个响头,才在寿二的搀扶下,慢慢的起身,起身后,才低声说着,“小公子不必拘束,老奴的这三个响头,是代我昔日的主子白家姑娘磕的。”
商静鱼愣了一下,白家的姑娘?大哥哥的娘亲?
“第二件事,顾家老祖宗是个精明人,她在听夫人说要去南州住三年后,就立即说要去南州休养,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小公子,顾家老祖宗是崔家的嫡女,于中宫太皇太后是嫡系同支,若她同去南州,是否会对小公子不利?夫人很担心,但不敢明言,我斗胆告诉小公子,希望小公子多多斟酌。”沈嬷嬷继续说着。
“嗯,嬷嬷果然厉害,还望你平日能够多多提点我娘亲和童童,我娘亲是个天真的女子,她前生蹉跎太多,不敢与外人接近,而童童虽然聪慧,但年龄太小了。”商静鱼说着,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定然是娘亲很无措很为难,沈嬷嬷看出来了,就主动来告诉自己了,虽然事后,娘亲也定然会来告知自己。额,不对,既然娘亲事后会来告诉自己,那么现在沈嬷嬷来告诉自己……
商静鱼看着沈嬷嬷,疑惑问道,“嬷嬷,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沈嬷嬷犹疑了一下,低声说着,“小公子聪慧,是的,老奴今日在顾家,意外的看见了顾善闻顾大人,他……遇见了夫人。”
这是,怀疑顾善闻顾大人对自家娘亲心怀不轨?不可能吧。顾善闻大人不是家里有嫡妻?嗯,不行,回去后要好好的翻翻顾家的条陈!
商静鱼想了一下,神色严肃道,“嬷嬷,你做的对,我娘亲天真单纯,她不会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顿了顿,又肃然开口,“顾家老祖宗是个热心肠的,她的儿子顾善闻如今是摘星阁的阁员,已经为大哥哥做了不少事,想来,老祖宗是多少知道的,她跟着我们去南州这件事我会告知大哥哥,你辛苦了。”
沈嬷嬷忙道,“不敢,不敢。”说罢,便恭敬的再次行了跪伏礼,在商静鱼无奈的目光下,一步步的倒退着,恭敬离开。
“主子,一直都说顾善闻大人家里有嫡妻,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寿二在商静鱼身后低声说着。
商静鱼皱眉想了一下,“你再翻翻顾家的条陈,不管是什么,找到了就拿给我。”
“是!”寿二恭敬应下。
商静鱼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八月份了,还这么热啊。
*****
此时的南州与柳州的边境山林中,一行人正在拼命的跑着,其中一人是白发老翁,跑得踉踉跄跄,身边两侧的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搀扶着,一边慌乱的回头张望。
“糟糕!怎么都没有见到林静文?!”
“他不会是被那些杀手给杀了吧!”
“不要乱说,静文兄的武技还是可以的!”
“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死士啊!”
“徐兄!怎么办!”
“都别说了……”老翁踉跄了几下,差点摔了,幸好身侧的年轻白皙的男子紧紧的扶着,“老师!?”
“名轩啊,你们放下我吧,你们逃吧,去南州,南州有陈铭大人在,他会想办法护住你们的……”白发老翁叹息着说道。
年轻白皙的男子摇头,“老师,我周名轩绝不会丢下老师不管,若是要死了,也定然要和老师死在一起!”
“糊涂!”白发老翁眼眶泛着眼泪,拍了拍周名轩,“走!快走!走了!你们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懂不!”
周名轩猛然跪下,抿着唇,由着白发老翁拍打,就是不起来!另外几个书生也都跪下了,“老师,您别说了!我们都不会丢下您的!”
“对!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生死关头,做儿子的岂可丢下父亲的道理?”另一书生含泪说着。
白发老翁看着跪在他周围的最得意的几个弟子,心头激荡,不由老泪纵横,“好!我古城一辈子碌碌无为,没成想,老了,倒是收了几个得意的弟子,好,我们走,若是走不出这地方,那也是我们命该如此。”
白发老翁说罢,就要站起身,但此时,忽然极速奔驰来几个黑衣人,凶狠的持刀朝他们砍去,白发老翁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护住跟前的弟子们——
“老师!!”
但此时,半途一把长枪打出,将那几个黑衣人的刀狠狠的打落在地,紧跟着,长枪劈向了黑衣人,但黑衣人的速度极快,转瞬间,就跟那持枪的青衣人战了起来!
“是林静文!他没死!”书生之一欢呼起来。
白发老翁松了口气,看向那持枪战斗的青年,这一看,白发老翁心头就提了起来,那青年早已受伤了,一身斑驳血迹,脸色苍白得很,只剩一双眼睛锐利,但那也是强撑的,而那青年拼死的不要命的打法,成功的逼退了那几个黑衣人,随后,青年转身朝白发老翁吼着,“先生,快走!”
“林公子,你——”
但这时,又奔来几个黑衣人,眨眼间,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白发老翁轻叹一声,看向那持枪的青年,苦笑一声,“林公子,只怕你我今日都要留在此处了。”
林静文抿了抿唇,挥着手里的长枪,嗤笑一声,“诚王倒是下了重本!这些死士可是费了好多钱的,啧,居然全都跑来围剿你了,先生,我林静文无德无能,死了也没什么,倒是先生您,您满腹才学,为这大夏,为这朝堂,为这天下苍生,您拼死都要揭露出来的真相……可惜了……”
白发老翁呵呵一笑,“林公子,您对老朽的评价太高了,老朽也就一教书先生罢了,倒是苦了我这几个弟子……可惜了啊。”
两人说话间,那几个书生已经整理好衣冠,即便是赴死,也不该狼狈才对,负了先生的名字。
林静文握紧手里的长枪,他不信,他不信公益堂不会做什么,小金童……摘星阁……能把陈州东卢给掀翻的摘星阁,这会儿难道不该将柳州,将那该死的诚王给掀翻了吗?!还有……七绝郎君林静深,睿亲王府的世子殿下,同为林家子弟……他不信了,林静深会这么安静!
但眼看那些黑衣死士,已经手持利刃,一步步靠近了,林静文深吸一口气,要死,也该是站着死!他林静文可不是孬种!
于是,当林静文猛地一枪砸下的时候,突然间,身后有惊呼声,林静文侧头,却已经没力气去挥起长枪,而对面的黑衣死士的刀眼看就要落下,——这时候,一把长剑挥落!
林静文睁大了眼睛,那手持长剑砍下黑衣死士脑袋的,那,那不就是七绝郎君林静深的随侍福三吗?哦,还有一个,正护在古老先生左右的,是叫福二?
林静文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果然来了呀。那他就可以放心了。
福三皱眉看了眼林静文,对左右的影卫抬手,“杀!”然后,便走到林静文身旁蹲下,那古老先生已经踉跄过来了,“林,林公子,他没事吧?”
福三抬手塞了一颗药丸进林静文的嘴里,“老先生放心,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我们的马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