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结了账往外走,出了门却没在门口看到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他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的一处墙根看到了蹲在那里的人。
江户川乱步和一群小朋友蹲在那里看蚂蚁搬糖。
这里距离甜品店的后厨比较近,掉在地上的应该是某种原材料。
一只小蚂蚁努力地用钳子摆弄糖块试图将它搬走。
糖块有他两个身子那麽大,小蚂蚁摆弄得十分艰难。
江户川乱步跟周围的三四个小孩子一起屏住呼吸,气氛十分紧张,像是害怕会惊扰了正在进行伟大事业的小蚂蚁。
这情形看得诸伏景光走过来时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在紧张的目光下,小蚂蚁终于将糖块抬了起来,向墙根的蚂蚁窝搬运。
江户川乱步和小朋友们一起欢呼:“哦——!!”
诸伏景光:“……”
他站在一群小朋友身后,竟然觉得这画面毫无违和感。
黑发青年和小朋友的气场很合,诸伏景光甚至会在某一瞬间忘记这是个和组织有关的人。
看完了蚂蚁搬糖,小朋友们都各回各家,走时候还不忘和乱步这个大朋友挥手说“拜拜”。
江户川乱步从地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无聊……”
“乱步?”诸伏景光轻唤了一声,显示存在感。
江户川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转过身盯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这才问:“现在去哪里?”
“带我回家啊。”江户川乱步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唉?”诸伏景光讶然。
乍一听这话,诸伏景光还以为江户川乱步是想让自己带走他,但紧接着乱步就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条。
裁好的打印纸,上面用印刷字体写着:东京都米花市米花町4丁目17番地。
对比了一下地址,诸伏景光发现距离咖啡厅的位置并不远,江户川乱步却选择将地址给他而不是直接带他回去。
诸伏景光明白了,这个黑发青年不太会认路,怪不得组织总要派人跟在他身边,放他一个人,说不定出个门就走丢了。
诸伏景光这个即将去拜访的客人走在前面,江户川乱步在后边跟着。
黑发绿眼的青年思维很跳脱,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周围的事物吸引走了。
看河堤边的人钓鱼拉杆,跟着宠物犬在路上乱跑,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挑选波子汽水……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家是一个占地较大、带花园的二层别墅,院子里还有一颗高大的柿子树刚刚吐露新芽。
正门是指纹锁,江户川乱步开了门,没顾得上换门口的拖鞋就走了进去,在地板上踩出一溜黑脚印。
跟在身后、有轻微洁癖的诸伏景光突然想起了被调皮的堂弟堂妹支配的恐惧。
他观察了一下室内的装潢,和门口的指纹锁一样,家具摆设都是新换的,似乎在住进来之前重新装修过,很像样板屋,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更重要的是,仅仅进门的这一会儿,他就在玄关和客厅都发现了窃听设备。
乱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开封波子汽水一边嚷道:“乱步大人饿了!”
诸伏景光倚在墙边,笑着问:“刚刚不是吃过甜品吗?”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太难吃了没有吃饱。”
“小光!做饭吧!”
诸伏景光差点咬到舌头。
小光?是叫他吗?
诸伏景光渐渐觉得这个所谓的保护任务实际上只是给生活能力低下的小孩当保姆。
还是个有些骄傲任性喜欢乱花钱的聪明小孩。
诸伏景光有些唾弃那个叫阿阵的人给江户川乱步养成了不健康的金钱观,但组织里就没一个正常人,他这个卧底也不能干正常事。
他说:“食材呢?我们回来没有买的。”
很好,从容地给一个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孩子做饭,的确不能算什麽正常事。
“在冰箱。”江户川乱步答道。
哼哼,英明的乱步大人当然会早早准备好食材。
嘛,虽然东西都不是他买的啦。
诸伏景光打开冰箱,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保鲜膜包着的食材。
不过买食材的人明显不是经常下厨,采买的几样食材都不是最新鲜了,角落里的两颗番茄在只放了一天的情况下就有些要腐烂了。
诸伏景光挑选食材做了一份家常版炸猪排盖饭,靠一些绝佳的做饭技巧,成功俘获了江户川乱步的味蕾。
江户川乱步吃得很开心,脸颊上都沾上了米粒。
诸伏景光抽了一片纸巾很自然地把乱步脸颊上的米粒擦掉,扔完餐巾纸手又僵住了。
真糟糕,因为乱步表现得太孩子气,经常照顾堂弟堂妹的卧底先生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代入了监护人的角色里。
吃完饭,诸伏景光在乱步的要求下把波子汽水瓶子里的玻璃球拿出来给他玩,自己去厨房收拾清洗餐具。
水流声掩盖了他不太平稳的心跳。
从见到乱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还没有在乱步身上发现可以控制他脖颈上微缩炸弹的遥控器。
乱步表现得很自然,并不对他脖子上的黑色颈环感到惊讶,没有对他展现出任何破绽。
很显然这孩子已经对这种控制他人的手段习以为常。
一个单纯的、把黑暗视为常态的天才,一定是被组织从小培养才会变成这样,甚至或许并不清楚组织还在时刻监视他。
很可悲,也给他的卧底工作添了不少麻烦。
诸伏景光还在对一团乱麻的现状烦恼,手机上突然收到琴酒发在行动小组通信频道的一条讯息。
等看清楚内容,他瞳孔骤缩,猛然回头看向客厅里的乱步。
琴酒给出的信息非常简略:“阿斯蒂大人说原川光的厨艺很好,决定给原川光‘苏格兰’的代号。”
厨房里的卧底先生心脏狂跳,心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而与此同时,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诸伏景光,一个打入琴酒行动小组三个月的卧底,因为饭做得太好吃,被赋予“苏格兰”的代号。
怎麽办,明明卧底任务进展顺利却总觉得很憋屈。
乱步最近做得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在一堆新人里选了诸伏景光来进行他的保护任务。
没错,是诸伏景光,不是原川光,乱步早就知道对方是卧底。
身为琴酒一系的顶头老大,筛选新人和授予代号这种事,他都有最后的决定权。
只不过这次出了一点小意外。
三个月前琴酒将进入行动小组的新人候选名单交给他,进行最后的筛选。
聪明绝顶的乱步大人一眼就看出名单上的三个人全是卧底,相关信息数据都是伪造的。
全部都是,没有一个例外。
一个日本公安,一个FBI调查员,一位CIA情报官。
有那麽一瞬间乱步甚至怀疑琴酒被敌人收买了。
不过当他把卧底情况告诉琴酒之后,从对方那个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三个人干掉的态度来看,琴酒一点都不知情。
琴酒的意见是将这三个卧底全部处理掉,但乱步觉得,反正都是当下属用,是不是卧底也没差。
他心里对忠心这种事没有概念,拿着代号帮组织做事,赚钱而已。
赚钱等于可以随便买粗点心,琴酒是这麽和他说的。
琴酒自己对卧底的态度很差,也因为位高权重的阿斯蒂实际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
没有半点自保能力,一旦有人背叛,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乱步一直向琴酒强调他完全可以保护自己,但这家夥最会的就是选择性失聪了,有时候真是讨厌的很。
不过大部分时候琴酒还是很尊重他的意见的。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以黑衣组织目前的势力,在里世界也排得到上层,但手下的人比起西西里那些自产自销的黑-手-党家族,实在是有些青黄不接。
而能被琴酒选上来的,都是能力还很不错的人,把这波人都干掉,剩下的就都是些歪瓜裂枣。
于是这波卧底勉强被琴酒留了下来,但每一个都被琴酒由乱步给出的关于身份背景的推断,顺藤摸瓜,把这些人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相比之下,乱步对这些卧底的态度就好多了,尤其是对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警校毕业后加入日本公安,随后被选入zero部门,后被培养成为卧底,执行对黑衣组织的渗透计划。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一看就知道很会做饭。
吃完猪排饭,乱步就用通信设备向琴酒提出了给出代号的事,并且特别要求琴酒对苏格兰优越的厨艺进行点名赞扬。
天知道每次跟着其他人,天天都要吃外卖的。
君度橙酒倒是会做饭,但只会做辣味咖喱,不怎麽能吃辣的乱步在吃过一次之后,就拒绝这东西再出现在他的餐桌上了。
自从对卧底的事情妥协之后,琴酒对他胡乱任命下属这件事的包容程度越来越高了。
所以这次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就同意了。
别问他隔着通信器看不到脸是怎麽知道的。
这点小事乱步大人当然知道。
乱步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玻璃珠,薄荷蓝色,很清透,灯光折射下很漂亮。
苏格兰拿着切好的蜜瓜放到茶几上,乱步欢呼一声,欣然接受了这份餐后甜点。
“乱步,你很喜欢我做的饭吗?”苏格兰问道。
思来想去,在被窃听监视的状态下,卧底先生觉得还是保守的试探比较好。
在收到琴酒的消息之后,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已知阿斯蒂智多近妖,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推理判断能力极强,并且从那唯一一次他经历过的通信来看,是个说话很孩子气的人。
虽然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实,但从他因为做饭好吃这种草率的理由被授予代号来看,乱步居然能和阿斯蒂这个形象微妙地产生重合。
可问题在于,一个谨慎到几乎不在组织露面的人,怎麽会选择一个新人来执行保护自己的任务,怎麽会允许自己被全天候地监听,这说不通。
乱步吃了一口蜜瓜,一眼就看出他想知道什麽。
“你是想知道代号的事吗?我和他说的,他同意了。”乱步举着小叉子说道。
——乱步大人亲自和琴酒说的,琴酒同意了。
但苏格兰在不清楚乱步身份的情况下,对这句话的理解产生了偏差。
他?一个有能力轻易给出代号的人,乱步说的应该是阿斯蒂吧?
苏格兰握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不得不承认,相处还没到一天,他就已经下意识地不想把乱步和阿斯蒂之间划上等号了。
当然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的佐证,根据同僚暗中传递过来的消息,阿斯蒂是个迟暮老人。
乱步应该是被阿斯蒂驯养的工具甚至于继承人,是阿斯蒂隐藏着的底牌,在阿斯蒂那里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对于阿斯蒂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来说,这的确很合理,这个推测和乱步被组织成员小心对待以及不正常的被监听现状,都形成了逻辑闭环。
苏格兰轻笑着道谢:“那我应该感谢你,至少我的工资变高了。”
他或许明白为什麽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都对这个保护任务趋之若鹜了,这简直是一条在组织内升迁的捷径。
乱步应该能直接和阿斯蒂联系,得到乱步的好感,就能有接近阿斯蒂的机会。
他这算是歪打正着,投其所好了吧?
乱步歪了歪头,看出苏格兰的推理出了错误,但他不在意这点小事,还没有吃蜜瓜重要呢。
在纠正推理和吃蜜瓜之间,乱步选择后者。
他一边吃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苏格兰坐在沙发对面看着,渐渐变了脸色:“乱步,蜜瓜是冰的,不能吃那麽多的,可能会肚子疼。”
乱步十分豪气地摆了摆手:“乱步大人从来不会肚子疼。”
苏格兰一时间拿不准这话的真伪,但因为刚刚受乱步恩惠,他也不好意思过多管束。
然而等到傍晚,苏格兰终于明白了,对待乱步必须要有曾经对待堂弟堂妹的耐心和细心。
乱步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肚子疼,但是因为吃了太多东西,不好消化,胃痛了。
看着瘫在床上疼得哼哼唧唧的乱步,苏格兰觉得很愧疚,他明明可以阻止乱步,避免对方被病痛折磨,但他犹豫了。
“乱步,家里有医药箱吗?”苏格兰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
乱步疼得都快灵魂出窍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麽。
苏格兰找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乱步估计搬进来没几天,房子里还缺不少日常用品,好不容易找到的医药箱里只有处理外伤的用品。
他估计乱步是不能去医院或者诊所这种可能会暴露行踪的地方的。
苏格兰叮嘱乱步乖乖待在家里,他出去买药,他记得回来的路上有家药店。
苏格兰脚步匆匆地跑出去,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一辆保时捷356A就停在了别墅门前。
银发男人从副驾驶下来,靠在后座门边,不耐烦地敲了敲后座车窗。
“下来。”琴酒声音低沉,冷冰冰的脸上有些许怒意。
在他差点要开门把人拉下来的时候,后座的男人自己出来了。
这人穿了一身白大褂,黑发淩乱,表情萎靡,一下巴胡茬,看起来很没精神。
是个颓唐的帅大叔。
这人面对一身杀气的琴酒也能镇定自如,甚至十分无语地吐槽:“我说,他就是吃多了胃胀气,吃点药立刻就好了,用得着叫我来吗?”
白大褂心说这其实也不是叫他来,是直接绑他来。
他来东京是有任务在身,谁知道琴酒那见鬼的情报系统是怎麽查出他在哪的。
就这都能把他逮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自我唾弃隐藏手段修炼不到家,还是控诉琴酒欺人太甚。
“别废话。”琴酒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别墅。
白大褂心里骂骂咧咧,不太情愿地在后边跟着,边走边嘀咕:“要不是为了乱步谁在这给你打白工。”
他说的意大利语,走在前面那个耳朵也尖,“夏马尔,我听得懂。”
夏马尔“切”了一声,道:“还以为你早忘了意大利语怎麽说呢。”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麽,色眯眯地搓了搓手,说:“把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就不计较了。”
三叉戟夏马尔,意大利黑手党,世界一流的黑市医生,表面上是个没有家族的自由人,实际因为受过彭格列恩惠,和彭格列走得很近,和目前的彭格列十代目交情匪浅。
这人在三年前见过跟琴酒一起出任务的贝尔摩德一面,从此惊为天人,和琴酒说过好多次要和贝尔摩德接触。
夏马尔这人缺点一箩筐,最重的一个就是好色,见到漂亮女人就容易走不动路。
如果是别的女人,琴酒根本不会阻拦。
但贝尔摩德不一样,她和组织boss关系不一般,比一般的蛇蝎美人还要危险得多。
琴酒不想给自己惹事,万一贝尔摩德把夏马尔干掉,以夏马尔与彭格列现任十代岚守的师徒关系,彭格列说不定会找上门来。
琴酒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想死我不拦你。”
夏马尔撇了撇嘴不说话。
两人一路来到乱步的房间。
琴酒率先一步站到大床前,伸手擦掉乱步额前的冷汗,问:“吃了多少。”
从监听器里听到苏格兰的劝阻时,他就知道会这样,此时语气平静,没有半点疑惑。
乱步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疼得牙齿打颤,看着琴酒伸过来的手,简直想一口咬掉。
“你是在嘲笑我对吧?”乱步顿时恼羞成怒。
“没有。”琴酒给自己辩白道。
乱步不信这句鬼话,转过头又注意到琴酒带了另一个熟人,干脆又侧过头,把琴酒的大掌拉过来遮住脸,当面具戴。
因为吃多了叫医生什麽的,实在太丢脸了。
尤其这个医生还是更擅长治疗不治之症的那种。
丢人要丢到意大利去了。
“咳,那什麽,没事,很快就好。”
夏马尔一边憋笑一边取出口袋里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胶囊,打开后一只蚊子飞出来,在乱步的手腕处咬了一口。
这是夏马尔的看家本事,他自身患有九十九种绝症,用自己的血驯养的蚊子也具有治疗九十九种绝症的特性,当然九十九只是一个大约的数字而已,其他常见病症夏马尔也有所涉猎。
这人现在的能力到底到了什麽程度,估计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
看着乱步渐渐平静下来,夏马尔顶着琴酒凉飕飕的视线对乱步说:“GIN这种变态控制狂也就你能忍着了。”
刚进来就看到门口的摄像头和屋子里的监听设备了,乱步估计还没发病多久,怪不得琴酒能来得这麽快呢。
疼痛消失,乱步又支棱起来了,把琴酒的手拍到一边,身体力行地表示他不能忍。
夏马尔十分想留下来看戏,但他也确实没有看琴酒热闹的胆子。
万一下次这个记仇的杀手先生借着黑衣组织的名头追杀他怎麽办,虽然琴酒顾忌太多大概率不会对他下死手,但也会很麻烦的。
黑心医生被琴酒一个眼神赶了出去。
琴酒被生闷气的乱步盯着,没有贸然开口。
他走到盥洗室,拿了块打湿的毛巾出来,擦拭乱步汗湿的脸。
动作很熟练,就是一直把握不好手劲,乱步的颊侧都被蹭红了。
乱步瞥了他一眼。
琴酒回盥洗室放毛巾了。
乱步又瞥了他一眼。
琴酒去检查屋子里的监听设备了。
三秒过后,乱步忍不住了。
他说:“答应给我一个月后的宴会邀请函,我就原谅你了。”
乱步当然不是因为屋子里的监听设备生气,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琴酒对他的生命安全看得很重,监听设备是为了保证不出意外,这是这麽多年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乱步借题发挥,是因为昨天琴酒否决了他想参加一个宴会的提议。
一周前的暗杀任务另有蹊跷,乱步在组织的权限很高,浏览过组织最近的任务单之后,就知道是谁在作怪了。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琴酒,因为他太想出去玩了。
宴会地点是在海上游轮,乱步很久没有参与这种有趣的事了,当然想亲自去凑热闹。
乱步拍了拍床铺:“见到那个宴会主人我就能知道任务目标藏在哪里了。”
琴酒从储物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这估计是马丁尼放在这里的存货,琴酒一般不会抽这种尼古丁含量极少的薄荷烟。
银发男人随口问道:“朗姆篡改任务情报的事你都没推理出来?”
乱步下意识地反驳:“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所以也早知道那二十亿佣金藏在哪里。”
“当然!”
话一说完,乱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琴酒在耍诈。
琴酒在他旁边坐下,讨价还价地商量:“你把那个公安赶走,换个人来,我给你邀请函。”
乱步皱着眉犹豫:“可他做饭的手艺真的很好。”
“好到让你生病,然后让夏马尔来看笑话?”琴酒语气凉飕飕地说。
乱步哪好意思真的承认是自己吃太多了才会胃痛。
而且夏马尔明明是被琴酒硬抓来的。
虽然苏格兰是公安卧底,但人真的很不错,至少面对乱步的时候全是糖衣炮弹,而不像其他人,恭敬得五花八门,无趣极了。
君度橙酒倒是好多了,但这人忙着搞副业,一忙起来就很容易把乱步忘在一边当空气。
不过想到苏格兰的公安卧底身份,乱步突然有了新的思路:“公安搞到一张邀请函应该很容易吧?”
琴酒:“……”
杀手先生本来就对刚刚拿到代号的苏格兰很有意见,现在对苏格兰的杀心更是愈演愈烈了。
要是让苏格兰在乱步这里刷满了好感度,他还怎麽找机会让苏格兰悄无声息地合理去世?
琴酒从来不相信这个卧底在知道乱步就是阿斯蒂之后,还会对乱步心存善意。
在监听器里听到苏格兰试探乱步身份的时候,琴酒连把苏格兰沉到哪片海都想好了。
乱步并不知道琴酒脑子里想了些什麽法外狂徒的念头,他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琴酒的黑风衣,任性道:“你走吧。邀请函的事我会和苏格兰说。”
琴酒把烟捏在手里,说:“邀请函我会送来,别让苏格兰离你太近。”
琴酒实在对这个卧底不放心,怕他对乱步下杀手,从苏格兰接近乱步开始,就一直处在琴酒的监听下了。
至于炸弹引爆器,乱步从来没从琴酒那里得到过这种东西。
毕竟以乱步丢三落四的小孩子心性,这东西放他手里,指不定要搞出多少是非来。
他跟着乱步十二年,当然知道乱步任性起来多让他头疼。
对,是让他,而不是让别人。
毕竟在组织里也只有琴酒知道阿斯蒂根本和传言里的形象毫无关系,那甚至是他故意传播出去留给乱步的保护色。
以至于到了现在,哪怕行动小组里见过乱步的人,都会认为乱步这幅任性的模样只是心机深沉的伪装罢了。
乱步不管做什麽事,组织成员都会立刻脑补阿斯蒂大人这麽做会有什麽深意。
谁能知道这家夥在大多数时候既没有心机也没有深沉,只是个聪明绝顶的推理天才罢了。
乱步满意了,小鸡啄米式点头。
“二十亿佣金我会从独眼大叔那里抢到。”乱步提起了一周前的任务,并叮嘱他:“那个胡说八道的议员什麽都不知道,别被他骗了。”
最近几年阿斯蒂逐渐在组织里神隐,越来越多的事都交到琴酒手上,这是琴酒对乱步的保护手段之一。
不过这就导致琴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交流只能靠通信。
一周前,琴酒接到了一个交易任务,组织卖出了一批不和规矩的药品,买主是一个在医疗部门有点实权的议员,也是组织在医疗部门里的暗桩。
按照原本的交易内容,买主要挪用账簿付给组织二十亿日元的佣金。
但在和买主的交涉中,对方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干掉下次竞选他的竞争对手,他才肯说出佣金的放置位置。
药品已经在交易后流入市场,佣金却被压在议员手里收不回来。
这枚暗桩经营了许久,放弃他可能要被迫损毁一整条暗线,一时间投鼠忌器。
琴酒其实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枚暗桩明明清楚组织的狠厉,却敢以此作为威胁,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但阿斯蒂却突然传来消息让琴酒同意了议员的条件,于是有了一周前的那场暗杀行动。
然而当乱步的联系通信在暗杀现场响起,琴酒就知道不对劲了。
乱步对自己做出的决定都自信到有些自负,从来不会干打自己脸的事情。
最终琴酒得知同意议员条件的任务命令并非出自他手,而是朗姆派了卧底基尔搅局。
而这个交易任务本身也不属于琴酒行动小组,是基尔这个情报组的家夥从中作梗。
现在因为琴酒横插一脚,朗姆就这麽把一个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推到了阿斯蒂头上。
琴酒其实并不在意这笔佣金,但如果真被朗姆坑了一把,肯定有损阿斯蒂的外在形象。
“我知道。”琴酒从乱步的话中听出,议员要挟组织的事或许有什麽隐情。
但乱步暂时不想让他知道,他也配合地不问了。
琴酒站起身,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苏格兰快回来了,他也准备离开。
乱步从床上站起,在柔软的被褥上起跳,双手一下扒住他的肩膀。
琴酒下意识捞住他的腿,让乱步整个人挂在了他后背上。
乱步骄傲地在他耳边哼哼:“乱步大人要让独眼大叔吃个大亏。”
琴酒当然比他更记仇,不用乱步说明就在一周内拔了不少朗姆隐藏起来的暗桩。
“隐藏”两个字,在乱步面前都是空谈。
但乱步显然比他想得更深,指示道:“朗姆手下所有拥有代号的成员,全部干掉。”
乱步翠绿色的眼眸泛着冷冽,沉湎于黑暗中那独属于阿斯蒂的气场此刻展露无遗,声音里甚至泛着上位者的冷意。
冰冷,又带着极度天真的残忍,仅仅是被摆了一道就必须要让朗姆手下血流成河。
琴酒“嗯”了一声,一声低哑的轻笑从喉咙里滚出来。
琴酒并不知道乱步究竟想做什麽,但他习惯于被乱步这样冷硬无情的命令指示。
无需过问因果,只要去做就好了。
杀手先生磨了磨后槽牙,有点犯烟瘾。
背上背着大型挂件,琴酒一直走到玄关才把乱步放下。
夏马尔站在门口摆弄手机,见乱步也跟来了门口,十分热情地招了招手:“乱步,十代目让我转告,彭格列随时欢迎你。或者你想和我回西西里玩一圈吗?”
盯着琴酒要杀人的眼神,得了十代目支持的夏马尔这次完全没怂。
“不要。”乱步严词拒绝。
他对西西里的美食和彪悍的当地文化留有一定的心理阴影。
真不知道彭格列十代目那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是怎麽适应的。
大概率是被强迫的吧,一想到对方可怜的处境,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档,乱步就完全没了跳槽的心思。
夏马尔耸了耸肩,也没指望能说得动乱步。
毕竟彭格列十代目三年都没完成的事情,可想而知难度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