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又慢吞吞地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被蔬菜粉甜甜圈创到了。
还是睡一觉把那个恐怖的东西忘掉吧。
第十一章
晚上六点,乱步没有让苏格兰在别墅里开火,准备出门去街上体验一下基安蒂口中的垃圾食品的魅力。
夜风有些凉。两人都穿着一套长袖运动装,在海边的夜晚刚刚好。
乱步边走边和苏格兰控诉基安蒂。
“基安蒂居然觉得所有甜品都是垃圾食品,最好不要吃,她在说什麽胡话?”乱步匪夷所思地和苏格兰吐槽。
说话时他的嘴里还叼着一个草莓口味的棒棒糖,也不知道怎麽在含着东西的情况下还能口齿这麽清晰。
苏格兰居然很赞同地说:“也很有道理,毕竟甜度太高,吃太多糖也对身体不好。”
他已经习惯乱步嘴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个组织成员代号了,几乎都是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但他也没想到基安蒂还有这样的爱好。
怪不得收拾行李的时候乱步一直在看手机,原来是在和基安蒂聊天。
不过基安蒂的想法在乱步这里得到实践的可能性不高,乱步太过偏爱零食,其中甜食还占了大头,怎麽都不可能轻易戒断得了。
但苏格兰也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准备今晚回去之后,就健康食品问题和基安蒂探讨一下所谓的甜品戒断。
乱步“嘎嘣”一下咬碎了手里的棒棒糖,问:“你是被基安蒂收买了吗?她不是把你拉黑了吗?”
说这话时乱步的语气很疑惑。
苏格兰则努力压下“你怎麽又知道”的疑问,说:“因为我现在跟在你身边,基安蒂很不开心,她还带着科恩把我打了一顿。”
乱步却觉得很羡慕:“可你一点也没吃亏唉,身手真好。”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公安的卧底培训部门到底是怎麽训练这些人的,比组织以前招的那些歪瓜裂枣强不说,还都有些让人望尘莫及的专属技能。
简直像是在玩什麽卡牌游戏一样,每张都被练到满配,然后选最优秀的几个打入组织卧底。
也不知道卧底部门的长官是怎麽想的,把最好的都送到别人家去干活了。
乱步偶尔还真想让君度橙酒卧底进去,然后拿到特殊的训练方法,这样他就等于能拥有用不完的下属。
并且乱步现在就十分蠢蠢欲动,想把苏格兰这张卡牌私吞了。
不过操作起来实在有些难度,过程中说不定还会损坏,要真正实际操作,恐怕还要再观望一阵。
苏格兰并不知道乱步脑子里冒出了什麽样的危险想法,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将乱步之前扔给他的棒棒糖包装纸丢到了垃圾桶里。
从别墅区走出来,要在海滨路沿着海滩走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小吃街。
刚开始乱步还有心思和苏格兰聊天,走了一会儿乱步就开始喊腿疼了,同时也很后悔没有让苏格兰开车出来,那样他就不用劳动自己这双不坚-挺的腿了。
直到看到远处的灯火,乱步才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为了去一趟小吃街就献祭自己的腿了。
小吃街就在一排酒店前方,与海滨路的柏油路间隔七八米的距离,站在小吃街里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岸和沙滩,海风带着轻微腥咸的气味吹拂过来,在晚春的夜里十分凉爽。
据说这个小吃街最开始是建在沙滩上的,结果后来海平面上涨,几次就把摊位给淹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迫不得已建到了柏油路里侧。
乱步进了小吃街就撒欢了,各种新奇的小吃都想来一份,见一个爱一个,很像花心的薄情郎。
可怜了要跟在后边拎袋子的苏格兰,简直像要给上司解决情感纠葛的悲催助理,扔袋子的时候还要给被浪费的粮食默哀一下。
直到乱步有些吃撑了,才推着苏格兰在一家店面最大的拉面铺子里坐下,十分贴心地给苏格兰叫了一份豚骨拉面。
苏格兰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没关系。”乱步向苏格兰伸了伸手,要过来一份鲷鱼烧。
他嘴角沾了点孜然粉,但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反倒是边上的苏格兰觉得十分别扭。
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乱步,就听乱步“啊”了一声低呼,正看向另一边的关东煮摊子。
苏格兰顺着乱步的视线看去,一个黑发少年正站在那里,看起来应该是个初中生,他正在弯着腰和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聊天。
少年先是表情疑惑,随后老奶奶似乎提出了什麽要求,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胸口,好像说了一句“我帮你搬”?
看起来两人应该并不认识,而善良的黑发少年正准备帮助这个遇到困难的老人家。
苏格兰并没有看出什麽不对劲,于是开口询问:“怎麽了?那个少年有什麽问题吗?”
乱步翠色的眸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歪了歪头,说:“没什麽,只是看她人不错的样子。”
苏格兰又回头看了那个老人家一眼,比黑发少年矮了一个头,的确面相看着就十分友好,像是那种会问你晚餐吃了什麽的邻家奶奶。
乱步伸手扣了扣桌面,很有兴致地说:“来场新的推理比赛吧!”
“推理比赛”这四个字一出,苏格兰立刻表情微妙。
和乱步相处的半个多月,苏格兰经历过好多次这种突然被提出的推理比赛,每次都是以乱步获胜告终,苏格兰已经输到快要麻木了。
当初那个同意推理比赛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但乱步显然不是在和他商量,苏格兰只能一边分析一边说:“那位老人家是入口处抓金鱼摊子的主人之一,她身上穿的制服和那家看店的年轻男人是同款,她大概是去买了些东西,就是脚边堆着的两篮子苹果,篮子把手碎了,所以老人家找了那个黑发少年帮忙?选这个黑发少年应该是因为他还穿着校服,同意的概率比较大?”
乱步懒洋洋地说:“全部正确。”
苏格兰也有些惊讶,自己似乎在多次的推理比赛里得到了锻炼,现在他的推理能力明显有了提升,就算和远在长野的哥哥比一次,苏格兰也觉得自己不见得会输。
“但你还是输了。”乱步听完了苏格兰的推理,竟然没有说出自己分析的意思,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鲷鱼烧。
苏格兰耐心等了半天,才发现乱步是真的没有要说的打算。忍不住问:“还有什麽我没推理出来的地方?”
乱步有些口齿不清地学着别人装神秘:“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这是打定主意不想告诉他了。
乱步咽下一口鲷鱼烧,眼神冷漠地注视着那位黑发少年抱着两篮子苹果,跟在老奶奶身后拐进小吃街后边阴暗的小路里。
面摊老板端着面走上前的身影遮挡住了乱步的视线,他收回心神,继续吃自己的鲷鱼烧。
苏格兰没有发现异常,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他吃东西的口味不挑,但也觉得这份豚骨拉面有些太咸了。
感觉就像厨师做料理的时候抖了下手,把盐罐里的存货都倒进去了似的。
但还没等他先去找老板询问是怎麽回事,周围几个同样点了豚骨拉面的食客里,已经有暴脾气的开始嚷嚷了。
“老板,你这面怎麽回事?太咸了吧?”
“怎麽,因为是海边,所以盐不要钱吗?”
“我家孩子都吃出不良反应了,你这面怎麽做的?”
“这面能吃?快退钱!”
“退钱!”
——果然是汤底的问题。
老板是个圆脸胖子,眼睛都挤在圆润的皮肉里只能看到缝隙,看面相就很有大厨的风范,走过来道歉时急得一脸是汗。
“大叔,你心理素质真差劲。”乱步吃完了鲷鱼烧,将空的包装袋扔到半米外的垃圾桶里,嘴上很毒舌地吐槽。
“抱歉,他不是故意的。”苏格兰不是很走心地道了句歉,没有半点诚意。
老板面皮抽了抽,看起来表情极为不自然,但或许是碍于摊子的名声,最终没有发作,只赔笑道:“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
面摊老板将钱都原价退给了顾客,苏格兰也收到了自己的那份,但这也意味着他的晚饭暂时泡汤了。
乱步大发善心,把自己两份没拆封的小吃递给了他
坐在小吃街和苏格兰一起吃垃圾食品,很快乐。
乱步拿起手机随手一拍,将一桌子高油高糖的小吃拍给基安蒂看,顺便还带着拿着章鱼烧的背景板苏格兰一位。
【乱步:[图片]】
【基安蒂:!!!!!】
【基安蒂:那只手是谁!!是苏格兰吗!!我要杀了他!!!】
很好,下属们还真是相亲相爱啊,又是开心当老大的一天。
乱步翘着腿这样想道。
晚上九点,乱步终于结束了他的逛吃环节,带着苏格兰往回走。
还没走出去多远,乱步咳了两声,开始耍赖了,他试图往苏格兰背上跳,但蹦起来却只抱住了腰。
他泄气了,扒着不肯动弹:“苏格兰,背我回去。”
苏格兰被勒得倒抽一口凉气,应道:“好,但你先松开。”
乱步听话地松开了手,等苏格兰半蹲下身,咸鱼似的往苏格兰背上一趴。
苏格兰背起他,脚步如常地往前走。
海滨公路的路灯尽数亮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混杂在喧闹的叫卖声中,一辆白色货车从岔路行驶到公路上。
身后的影子由远及近,短暂交叠之后又迅速分开了。
乱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正站在警校门口,细微的雨声响在耳边,眼前的视线朦胧一片,模糊的景象却透着无法打破的沉静。
虽然看不到周围的景物,但他很熟悉接下来的走向,他会被保安大叔赶远一些,然后站在那里像一只凄惨的落水狗。
位置就在一人高的邮箱旁边,他会在那里缓缓蹲下,把脑袋埋进衣服里,十分狼狈。
他和梦境中的自己同感共情,但经历过那麽多次相同的梦魇,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完全和过去自己那软弱不堪的情绪割裂开来。
他好似从那具透明的躯壳里脱离,在漫长的无声注视着曾经的自己,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步之外,车上的人摇下车窗,只在一片朦胧中留下一个漆黑的剪影。
乱步看着过去的自己坐上了那条不知道终点的车。
他站在原地,回身注视着警校的铁门,却不愿意跟着那辆车离开。
就好像潜意识里他知道,会有另一个人带着他走去不同的岔路口。
静冈县白山海滩景区,别墅区的二层洋楼。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热辣的阳光连这种山清水秀的城市边缘也没放过,在洋房白色墙壁上烘烤出扭曲上升的空气,太阳在其中变了形状,偶尔几声蝉鸣响彻间。
洋房外,春蝉藏在层叠的枝桠间嘶鸣。
卧室里,黑发青年却没受半点影响,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呼呼大睡。
青年一头黑发淩乱,原本戴着的睡帽掉了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轻薄贴身的睡衣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翻身间,一脚踢开了身上仅剩一半的被子,整个人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上衣衣摆跟着翻上去一节。
青年睡得正香,耳边却很快就响起了扰人清梦的敲门声,“乱步?要起床了。”
床上的青年眉心一蹙,仍然在梦乡中不愿醒来,然而凉气顺着腰间裸露的皮肤窜了上去,他鼻尖翕动,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被限制,青年迷迷糊糊地把遮脸的睡帽拿开,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了一半的窗帘透了不少光进来。
刚睡醒的乱步眨了眨眼,声音带着些喑哑:“苏格兰?现在是什麽时间了?”
“已经十一点了。”门外的苏格兰回答道。
乱步“啪”地又把自己当成一张饼拍回了床上。
苏格兰好像知道卧室里的人在赖床,于是在门外引诱道:“真的不起来吗?昨天晚上不是说要去海滩边上吃冰激淩吗?”
“冰激淩”三个字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敲到了乱步耳边。
乱步艰难地睁开眼睛,翠色的眼眸雾蒙蒙的一片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但在冰激淩和继续睡觉之间,乱步难以权衡选哪边更加划算。
直到苏格兰压上了另一个砝码。
“唔,昨天听卖章鱼烧的老板说好像还有刨冰呢。”
乱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冰激淩与刨冰的组合狠狠打动了他。
“很快就好!”
然而,半个小时后,兴冲冲的乱步站在了一个早就关门大吉刨冰店门口。
店铺牌子有着经历海风侵蚀的老旧感,陈年的塑料纤维掉色泛白,连上面的平假名都跟被打劫似的缺了几个字,后边的铁制骨架也带着暗黄色的锈蚀,雨水冲刷之下几道黄色锈痕贴着墙壁向下。
布满灰尘的窗户上贴着一个明晃晃的“闭店转租”。
苏格兰没什麽诚意地道歉:“哎呀,好像是我听错了,他们是在感慨这麽好吃的刨冰店居然关门了呢。”
会信你我就不是江户川乱步。
这店铺明显不是最近才闭店的,从这个选址来看,不太靠近海滩的位置估计让老板吃了不少苦头。
乱步伸手一拳怼到苏格兰的腰眼上,力气并不大,但位置掐的很准,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却立刻让苏格兰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苏格兰条件反射地绷紧身子,如临大敌地向后退了半步,那一刻他身为卧底预判危险的神经敏锐地给出了信号。
但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才一脸复杂地看向跟个没事人一样的乱步。
乱步轻哼了一声,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苏格兰猛然装备到身上的警惕,丢下他往沙滩边走了。
乱步生气后的表现有点超出苏格兰的认知。
原本他对乱步的猜测是,这是一个十分纯粹的脑力派,估计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迫用在组织高强度的培训上,才能养成如此迅速的推理和反应能力,而身体素质对达到乱步这种顶尖水平的脑力派人士来说,向来是不太重要的事。
不过现在或许能够扩展一下数据,乱步应该接受过一定程度的体术训练,甚至熟知身体各个部位的弱点,搭配上乱步无与伦比的推理判断能力,绝对会十分恐怖。
只不过碍于先天条件限制,乱步能发挥出来的部分很有限,否则绝对是当杀手的不二人选。
这麽说来,乱步和琴酒这位组织第一杀手的深厚交情就很合理了。
苏格兰掩饰掉自己的失态,跑了两步跟上去,“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乱步气呼呼地又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苏格兰摸了摸下巴,斟酌道:“那等会儿我请你吃最新口味的冰淇淋怎麽样?”
乱步脸上虽然有着“明明是我出钱为什麽是你请我”的嫌弃,但还是就着这个台阶下了。
他知道苏格兰是为了让他不要赖床才说了善意的谎言。
乱步只是轻微有一点起床气,发现自己被苏格兰骗到有些郁闷罢了。
“我看过昨天的宣传单,要树莓味的,大份!”乱步转过头说道。
苏格兰稍稍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最大号冰激淩碟的,他有些担心乱步会不会再次把自己吃到胃痛。
乱步让他放宽心,自己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宽慰道:“没关系,如果太冰了我会扔掉。”
听到这番浪费粮食的暴论,苏格兰十分无奈,但却不能反驳。
“好吧,听你的。”
海边的气温适宜,太阳虽然不毒辣但还是有些烈,长时间在户外指不定要晒伤,乱步被苏格兰压着穿了一身料子轻薄的长袖休闲装。
这是苏格兰从琴酒那里受到的tip之一,乱步皮肤比较敏感,很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
在烈日的环境下很容易被暴晒到脱皮,最可怕的是这种反应还不是立刻出现的,往往要过了一夜,才能发现不好好防护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被苏格兰监督着涂了防晒霜,尽管乱步一直在嫌弃防晒霜油滋滋的,但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口嫌体正直地涂好了,一看就是吃过太多次亏,已经知道长记性了。
苏格兰不知道有过几次后果严重的经历,但总归是比吃凉食吃到胃痛这种事经历得更多。
乱步走在前面缓慢地领路,只在口袋里放了一把棒棒糖,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了。
苏格兰跟在后边,身上还背着个放着两人随身物品的背包,走路看着比乱步更加放松,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顺便提醒一下其实并不认路的乱步应该在哪个路口转弯。
来静冈县这一趟,名为采风实为度假,两人并不急着做什麽,一路散步到沙滩边,最火爆的冰激淩店就开在这里,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大排长龙的队伍。
乱步萎靡了,悄悄慢下脚步,以极其明显的龟速向前挪腾,直到苏格兰以正常速度走到了他前面。
乱步缩到苏格兰身后,说:“苏格兰,排队。”
苏格兰觉得颇为好笑,抬手曲指敲了下乱步的额头,环视一周,在另一边的遮阳棚底下发现了空位。
他指了指那边的空位道:“先去那边等我吧。”
乱步吃痛地捂住了被打到的地方,但为了不用排队他不和苏格兰计较,只叮嘱道:“要树莓的,大份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苏格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乱步满意了,捂着额头去苏格兰指的那个空着的两人座位坐下了。
排队的人数还在增加,乱步撑着脸盯着队伍,苏格兰排上队后很快被人群遮挡着只剩下一片衣角了。
还好店家的手脚够麻利,排队的人多,店家做冰激淩的速度也不慢。
队伍始终在向前推进,估计用不了很久就会排到苏格兰了。
乱步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人群密集的场合,但很多时候无法避免地要往人堆里扎。
乱步翠绿色的眸子略有些灰暗,目光从周围的人群中扫过,所有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在转瞬间涌入脑海,仿佛在悄悄剖开所有人的内心。
左手边第一座的男人明明家庭美满却出轨自己的女秘书还堂而皇之地带来度假;
右边第三座的女人是个同时吊着三个男人的养鱼派,最常琢磨的事就是如何给自己的鱼塘里添加新鲜血液;
前桌的大学生明明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却碍于未婚妻的家族势力不得不时刻阿谀奉承,毕竟那是他这辈子靠自己都得不到的远大前程;
好像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在顶着光鲜的皮囊,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或加诸谎言,或隐忍痛苦,总归走不上一条让自己顺心的路。
乱步讨厌把自己放在面具之下,又佯装自然的人。
但有些人即便是戴着伪装的面具,乱步也不会太讨厌。
他在座位上晃了晃腿,苏格兰的身影正在视野中不断靠近。
苏格兰拿着冰激淩碟子的动作很小心,好像那是什麽重要的东西。
即便这种演技在乱步眼中十分拙劣,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会因为苏格兰的很多行为而心情愉悦。
有句话怎麽说来着?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对他来说,很多事无关立场,无关阵营,那对乱步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也是曾经有人向他请求过的,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无需被任何东西束缚,他有可以不被束缚的底气。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乱步这些年一直把这作为自己的一道人生信条。
只不过最近他有了一个稍稍越界的想法。
乱步撑着下巴,脑海中的思绪十分放肆。
他想让苏格兰变成和君度橙酒、马丁尼一样的角色,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向远在西西里的彭格列十代炫耀了。
毕竟对方只有一些堪比拆迁队的下属,完全没有自己的贴心。
苏格兰恰巧在这时走到近前,他端着两个冰激淩碟子,一碟大份一碟小份,大份的明显是给乱步的,小份的嘛,实在小得可怜到让乱步都有些不忍心了。
乱步伸出手凑近那个小碟子比划两下,惊呼:“这估计只有两口吧?你居然不想吃冰激淩?”
苏格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将大份的碟子往乱步手边一推,小份的放在桌子中央没动。
“看来被你猜到了,是赠品。”
大份的冰激淩是漂亮的莓果色,上面还点缀着一点细碎的七彩糖条,店主用它做作的手法把冰激淩球摆成了一个不太相像的宝塔,最上方还插了一个金箔制作而成的小旗,很对得起它全店第一贵的价格。
小份的就寒酸多了,用最小号冰激淩铲挖出来的两个小球,期期艾艾地靠在一起,有种举目无亲的可怜感,不愧是赠品。
乱步把冰激淩碟子拉过来时一脸震惊。
呜啊——这位卧底先生恐怖如斯,海边、烈日、带着沙尘的海风,这种环境下居然能忍得住不吃冰激淩!
乱步才不会认为这是正常的成年男性都能忍得住的事,他不承认。
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激淩送入口中,顿时舒适地猫猫眯眼,脸上被太阳光线晒出来的热度都骤降了不少。
吃了两口他就注意到苏格兰在一直盯着他看,表情有些奇怪。
乱步抬头看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但并没有什麽感觉。
苏格兰在自己额头相同的位置点了点,“有些泛红了。”
“没关系,不疼。”乱步不甚在意地放下手,继续享用自己的冰激淩。
苏格兰顿时松了口气,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但也没有到冷硬的程度,和石子那些四舍五入能成为杀人凶器的东西还是有些差别的。
而且,他刚刚有用那麽大的力气吗?
乱步看他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宽慰道:“别放在心上,很正常的。”
要是没有这种特质,乱步就不需要来个海边就全副武装了。
苏格兰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就传来超大一声:“爸爸你看!那个叔叔这麽大年纪还喜欢吃冰激淩!”
——哈?
听到这话时,乱步正大张着嘴巴,一勺冰激淩刚刚送到嘴边。
果然小孩子到了会说话的年纪就是要讨人嫌的。
乱步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瞬间觉得冰激淩都不香了。
苏格兰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着的青茬,状似不解地问:“是在说我吧?”
无奈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在大人递过来的台阶前找不着北,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乱步的树莓冰激淩。
不用问都知道在说谁。
乱步索性放下勺子,考虑了几秒还是坐在座位上没动。
他伸了伸腿,还是放弃和熊孩子动手打架,他刚刚走得腿痛,这会儿没那个精力。
可还是好气。
苏格兰本以为乱步会让他帮忙找回场子,敬业的卧底先生连欺负小学生这种事情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乱步只是把冰激淩碟子推开,支着下巴和边上无动于衷的孩子家长说:“你最好别让他吃冰激淩,等下小心溺水。”
那是位长相有些刻薄的年轻男士,听到乱步好似诅咒的话才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顿时一脸怒气:“你这人怎麽说话呢?”
会在孩子说错话的时候只顾着玩手机,看着也不是能什麽懂得教育孩子的家长,自身素质有待提高。
坐在另一边的苏格兰慢悠悠地给乱步补充:“冰激淩对肠胃不好,小孩子肠胃都很脆弱,还是不要吃得好哦。”
最后那句话苏格兰是对着那个小男孩说的,毕竟对方看着乱步的冰激淩都快流口水了,羡慕的目光十分明显。
但小男孩明显是被宠坏了的性子,伸手拉了拉自己爸爸的衣摆,说:“爸爸!我要吃冰激淩,要叔叔那种!”
那位男士表情愤怒地收回手机,刚想说不就是个冰激淩神气什麽,抬头就瞥见了不远处的价位表。
特别定制版树莓味豪华冰激淩碟,八千日元。和其他口味的普通款冰激淩价格简直是天壤之别。
景区buff加持下的纯纯智商税,有这些钱买普通口味的能买十个了。
周围一圈人里也就乱步属于人傻钱多的类型,烧钱硬是买了个最豪华的。
年轻男子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这一个冰激淩能花掉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最后他蹲下身硬扯出一个微笑,轻声细语地安抚:“宝贝,我们吃别的口味好不好?”
“可我就想吃豪华版的。”男孩不高兴地撅起嘴。
乱步斜了一眼过去,语气凉凉地说:“哦,毕竟是富婆前妻的孩子嘛,也没拿到足够的分手费,不好好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富婆”、“前妻”、“分手费”三个词准确地踩在了人们热衷于八卦的点上,周围一圈人都忍不住向这边投来隐晦的视线。
年轻男子在众人的视线里彻底黑了脸,欲要发作,但对上苏格兰黑沉沉的视线,顿时脊背一凉,又歇了心思,抓着男孩的手往外拉。
男孩一边挣扎还一边叫嚷道:“我要吃冰激淩!不给我吃我就不让妈妈给你钱——”
这话几乎把乱步之前随口说出的推断坐实了,年轻男士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直接把男孩扛到肩上,慌忙离开了。
前桌那位被未婚夫带来旅游的女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乱步看了两眼,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先生,你是怎麽知道刚刚那个人是个凤凰男的,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你们应该不认识吧?”
周围传来几声“是侦探吗”、“好厉害啊”的细微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