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有些不耐烦地说:“这明显一眼就看得出来吧?”
他语气不怎麽好,女孩却没有半点恼怒,眼睛亮了亮,问:“那我男朋友的事你也能看得出来吗?”
听她这个问题,边上的那位男士表情明显有些不好,但只是有些尴尬地露出了敷衍的笑容:“应该只是巧合吧?”
他明显不敢对女孩的行为做出任何反驳,只能用这种方法试图推拒被窥探秘密。
乱步抬头瞥了一眼,说:“你未婚夫出轨了,有个情人是他的青梅竹马。”
女孩一愣,立刻转头观察自己未婚夫的表情,恰巧瞥见那没能及时掩藏起来的心虚。
女孩面色“唰”地冷了下来,抬手拿起边上装着柠檬气泡水的杯子往未婚夫脸上一泼,拎着背包转身就走。
那位男士狠狠瞪了乱步一眼,顶着满头水渍一边道歉一边追着女孩走了。
这两件前后脚发生的事让遮阳棚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周围人原本敬佩的目光逐渐变了味道,谁也不想只被盯着看了一眼就爆出所有隐秘的小心思,成年人的世界里谁还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乱步表情平淡地坐在位置上,好像对周遭或诧异或恐惧的眼神都不在意,那是一种经历了太多次而沉淀下来的冷漠。
好似早就学会如何直面自己的不同,对外人的眼光视而不见。
苏格兰觉得胸口有些闷,说不上是周围的环境还是乱步此时的表情让他有些同理心泛滥。
他故作轻松地问:“要去沙滩边踩踩水吗?”
乱步伸了个懒腰,接着身体力行地表示不只想踩踩水。
二十分钟后,沙滩浴场。
乱步去更衣室换泳裤,两人刚刚光顾了边上的泳衣店,被老板狠狠宰了一笔。
更衣室有单独的隔间,乱步穿好后又磨磨蹭蹭地在脱下来的外衣口袋里翻找着什麽,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收获,又把衣服拎起来晃了晃。
没有预想中的东西掉出来。
乱步向更衣室外探头,想问问苏格兰自己原本放在口袋里的吊坠哪去了,却发现苏格兰被几个人围住了。
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穿着性感的比基尼,此时正围着苏格兰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要联系方式。
苏格兰穿的是紧身的游泳短裤,俊朗的面容配上八块腹肌的完美身材,确实是在沙滩上很容易被搭讪的类型。
更吸引视线的是他脖颈处带着的金属颈环,外人看来只会以为那是什麽款式新奇的choker,让这个男人身上还多了些隐晦的□□。
这波来搭讪的人视线就时不时会瞥一眼那个颈环。
乱步难得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苏格兰还挂着温和的笑容和那群女人扯皮。
乱步被那群大婶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烦了,最重要的是他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孩,给了他几根棒棒糖存货,俯身叮嘱几句,小孩点了点头朝苏格兰的方向走去。
小孩拿着棒棒糖“噔噔噔”地走到苏格兰不远处,开口就是脆生生的一句:“爸爸!”
第十四章
苏格兰其实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更衣室门口,但是乱步一直没有叫他,他也就坏心思地没有主动过去,这算是混熟了之后偶尔会有的小打小闹。
但片刻后他就为自己恶作剧的做法后悔了。
苏格兰眼睁睁看着拿了乱步棒棒糖贿赂的小男孩跑到他的身边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顿时周围本来很有兴致的女人都是表情微变,一脸“没想到都有孩子了还出来钓凯子真是渣男”,几人都默契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一哄而散。
刚满二十六·未婚未育·恋爱都没谈过·苏格兰:“……”
苏格兰无奈扶额,转身向造谣的乱步走去。
乱步完全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对着苏格兰比划两下:“苏格兰,我的吊坠呢,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的。”
苏格兰想了想,问:“是昨天你洗澡前拿出来放到洗手台上的那个吗?”
见到乱步点头,苏格兰变魔术似的伸出左手,掌心里正躺着一个带着猫咪吊坠的银色项链。
吊坠精致的底托上,银白色的猫猫团成一团,半睁着青色的眼眸,诡异地能让人看出一丝冷漠和不屑。
“啊,你果然带着。”乱步接过来,想戴到脖子上,可惜第一步就卡住了。
这条项链的链条有些太细了,后方的扣锁两只手指捏着都会打滑,乱步刚捏起来就放弃了。
他只试过暴力拆掉链条,不太擅长做这种精细的活计,何况还是环到身后盲戴。
苏格兰把项链接到手里,示意乱步别动,扯着链条两端环上乱步的脖颈。
这是个有些危险的动作,颈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弱点,苏格兰不意外地发现乱步颈肩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项链冰凉的触感似乎加重了这种不适,乱步忍不住皱眉催促:“快点啦。”
时间太长乱步估计会忍不住把苏格兰推开,这种弱点被威胁的感觉让他呼吸急促。
苏格兰手脚麻利地挂好了项链的锁扣,乱步立刻拉开了距离。
他摸着脖颈泛起鸡皮疙瘩的皮肤觉得有些不适。
苏格兰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开口调侃:“乱步,会游泳吗,要不要买游泳圈?”
乱步转过头气愤地抬手对他指指点点:“当然会了!”
“那游泳圈呢?”苏格兰问。
“买!”乱步立刻答道。
苏格兰一脸了然,在乱步说要去海边不仅踩水还要游泳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乱步这种懒散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海水阻力下费力气去游什麽泳呢,在海面上当海漂还差不多,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嘛。
两人回到被宰过一次的海边商店,凭借苏格兰并不成功地砍价技巧,从临时看店的女店员手里低价买到了乱步喜欢的小黄鸭游泳圈。
乱步推测砍掉的价格全靠苏格兰这张帅脸,女店员全程视线没从苏格兰的脸上离开过,相当热情直白。
不过乱步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抓起小黄鸭游泳圈,把它套在身上,向着没什麽人的地方走去。
苏格兰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目光却猛地一凝。
只见乱步没有被游泳短裤包裹的小腿上,膝盖里侧有两道切口混乱的伤疤,看起来像是以非专业的手法切割开皮肉,但却进行了很好的缝合。
这还不算完,乱步的小腿中段还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作为一个和常年和冰冷枪械打交道的公安,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子弹击穿腿部留下的伤疤。
而从乱步过多的走动就会喊疼的状态来看,这两次受伤显然有些重,给乱步留下了几乎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苏格兰呼吸都有些迟滞了,他盯着乱步的伤疤,直到海水将其没过,模糊后遮掩下去。
他想象不到究竟是什麽样的经历,能让乱步这样一个放在任何组织甚至都要奉为上宾的存在,身体受到这种程度的损伤。
不同于苏格兰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乱步觉得轻松极了,温热的海浪卷着些许泥沙拍打着小腿,海风打在身上很舒服。
如果浴场里的人再少一些乱步或许会更开心。
他带着苏格兰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精挑细选了一个浴场边缘,估计是因为距离救生员的高架有些远,这边人少,只有小猫三两只。
乱步满意了,跑了几步便跃进海里。
但正如苏格兰所想的那样,别指望他会在海面上游泳,那可太费力气了,随着海浪飘着就不错。
苏格兰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边上,他没下水,在沙滩海水没过腰部的地方站着向乱步的方向眺望。
他其实很想在乱步的游泳圈上拴上绳子,最好贴在乱步边上以防不测,可惜乱步不同意,觉得那看起来太傻了。
乱步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飘在海面上,海水拍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身躯,思维逐渐放空,远近几米内的嘈杂都在逐渐平静的心跳声下远去。
忽然,他感觉到小腿有一股拉力,将他用力往水下拽。
声音骤然砸开他身边沉静的屏障,狠狠钻进他的耳朵,但他来不及思考,耳边就是又一声惊呼:“乱步——”
是苏格兰。
乱步从游泳圈的空隙里掉了出去,猛然被拉进了水里,一入水就呛了两口,鼻腔里像被火撩了下,泛起细密的疼痛,让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往水里拽去,而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断挣扎,可惜越挣扎就越将两个人往更深的海里推去。
好像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乱步哪怕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身体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拽下脖颈上的吊坠,按下开关,猫咪吊坠的侧方弹出五六厘米长的刀刃。
如果是水草或者绳索之类的东西立刻就能割断——
他向下方看去,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等看清楚抓住他脚踝的东西,动作停顿了一瞬。
不是水草,不是绳索,也不是深海水怪之类的超自然生物。
是那个在冰激淩店门口嘲笑他一把年纪还喜欢吃冰激淩的小男孩。
男孩此时一脸惊恐,一只腿僵着不动被茂密的水草缠在其中,另一条腿拼命蹬踹,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搭了上来,死死扒住乱步的一条腿不放。
漆黑而密集的水草群像是在深海里张开的大网,不知道什麽时候繁衍到了景区的海域,还没有被管理人员发现,此刻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将这看准的猎物收入囊中。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还会缓慢侵蚀人的理智,此刻乱步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让自己在三分钟内上浮,否则以他的肺活量很可能会有休克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他改选择的最优解应该是立刻让男孩松开扒在自己身上的手。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踹开男孩的头,这一击一定要快要狠,让男孩立刻吃痛松开他,攻击太阳穴会是最佳选择,很可能会让男孩立刻陷入昏迷,失去意识自然就会松开乱步的腿了。
然而看着男孩痛苦的神情,在深海中漆黑水草的背景下,男孩的面容在乱步的视线里慢慢扭曲变形,最后成了少年时期乱步自己的脸。
浓稠的黑即将要吞没掉少年的身影,那软弱痛苦不堪的孩子,就是曾经无路可走的他。
渐渐的,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逐渐变成了平静淡漠,甚至有些许讥笑和嘲讽。
好像在嘲笑他就这麽将自己的一部分抛弃,藏进过往的泥潭里全部忘却。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穿着和服的背影,是个银发男人,牵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乱步被这个画面刺痛了眼睛。
——不。别丢下我。
海浪翻涌,海水像幽暗的深渊暗流将人悄无声息地吞没,片刻就已经看不出去向。
苏格兰接过救生员扔过来的另一个救生圈,迅速往乱步落水的地方赶去。
那一瞬间苏格兰的心脏砰砰直跳,虽然隔着的距离比较远,但他一直关注着乱步的位置,乱步掉出游泳圈的时候,脚底下好像被什麽东西抓住了。
如果苏格兰没看错,那应该是个孩童的手。
乱步说自己会游泳,他也记得乱步脖子上的吊坠,那东西他拿到手里的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个挂坠形状的折叠刀。
那麽以一个组织成员的视角来看,在自己即将丧命的危机情况下,顾忌别人的安危简直是自寻死路。
苏格兰不想承认,但他代入一个里世界成员的身份,能想到的最快脱离险境的方式就是让那个孩子放开手。
用腿重击昏迷,亦或者,直接下刀,颈动脉是最适合一击毙命的位置。
苏格兰一颗心沉下去,这个地方的确有些偏僻,距离最近的苏格兰也是凭借自己训练后的优越视觉才隐约看见了抓着乱步的是个男孩的手。
而以乱步的能力,想要解决一切粉饰太平简直是易如反掌。
苏格兰承认这是他对乱步抱有的妄想,他不希望乱步在这里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动手,尤其是在一切都有转圜余地的时候。
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希冀。
不管怎样,乱步,不要动手。
苏格兰一颗心跟着海浪起起伏伏,用尽全力来到乱步落水的地方,一手拉着救生圈,正屏住一口气,准备向海面底下探头,潜入海面下查看。
海面上却突然涌上一阵气泡,像生命无声地在海水下挣扎沸腾,转瞬间又被海浪撞碎。
下一瞬,乱步猛然从海面上破水而出,另一只手还拉着个人,但能游到海面上来已经是勉强,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再把那个溺水的熊孩子拉上来了。
乱步睁眼就看到苏格兰已经带着救生圈游到这边。
苏格兰眼疾手快地探身,两只手一边一个,将呼吸不畅的两人推着挂上救生圈,然后拉着两个救生圈的边缘向岸边游去。
乱步仰着头,狠狠咳出几口水,盯着一片蔚蓝的天空大口呼吸。
一双翠色的眼眸短暂失焦,在缺氧的状态下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以他的身体素质,把一个男孩从水底带上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过度消耗的后果就是他现在整个身体都麻木住了。
乱步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怎麽来到岸边的,等双脚踩到湿软的沙子,才回过神来。
乱步从沙滩上缓慢站起身,苏格兰正蹲在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孩旁边,和从不远处的救生员慌忙赶过来的救生员说了什麽。
耳边仿佛被罩上了一层隔音棉,不远处的嘈杂窸窸窣窣地化成一团杂音涌入耳朵,让他分辨不出其中的一字一句。
他和哪些人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却好像有着一层隔膜即将在眼前形成。
一秒,两秒,十秒,半分钟,苏格兰还在嘴巴开开合合地说着什麽。
吵死了。
乱步看着苏格兰的身影住在在视线里模糊起来,嘴角缓慢拉成一条直线,麻木的感觉褪去,身体在感官回笼的刺激下,肌肉的疼痛和腿骨超负荷的反应让他已然站不稳了。
腿好痛。
这和他想象的结果不太一样。
乱步大人应该帅气地救了一个小孩然后在沙滩边受到称赞,会有人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做得很棒。
但是没有。
他身边空荡荡的,海风吹过,海水在身上蒸发,带走了一部分体温。
有时候让一个人进行从快乐到悲伤的情绪转变甚至用不上一分钟。
乱步支撑不住地向前倒去,却没有撞上湿冷的沙滩,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水滴从他颊侧滑过,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其他什麽。
来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将宽大的衣服笼罩在他身上,试图让残存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
他握着来人黑色的衣角,意识模糊地喃喃:“吊坠……丢了。”
他听到了一声缓慢而坚定的:“没关系。”
视线里有一道银色的影子坠到眼前,乱步伸出手,紧紧握住。
这样,就不会溜走了吧。
苏格兰只是下意识地出现了一名警察的条件反射,在乱步本人还有意识的情况下,率先送那个已经休克的男孩进行急救是每个公安的第一选择。
然而短短半分钟,他留下了一个如此致命的破绽,他本应该为此而感到警惕,可奇怪的是,他心里居然没有半分紧张感。
在海面上查找乱步的身影时,苏格兰是惧怕的,他没想好自己要怎麽面对一个对于生命置之不理,露出冷漠一面的乱步。
可乱步从海面上破水而出的那一刻,苏格兰在这段时间经常会犹豫着的选择题,答案突然在眼前明晰起来。
乱步拖拽着生命的手臂好像将苏格兰拉进了另一条道路。
如果说从前只是犹豫不决,对是否能策反乱步这件事还很忐忑,但这件事之后,苏格兰已经坚定了选择,即便会和自己上线残酷的想法背道而驰。
在zero组织进行训练的时候,他的挚友曾经私底下询问过,如果在遇到很可能被拯救的对象时,是否会选择伸出援手,还是会以任务优先。
在加入zero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苏格兰那时觉得,如果在面对卧底任务的风险时,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保全任务,保全同伴,保护自己的家人。
很遗憾,苏格兰没办法看到一个本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在黑暗中被迫沉湎。
他一定会让乱步离开里世界的一滩污水,不管这条路有多艰难。
而现在他遇上了策反乱步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苏格兰转过头和一身黑衣的琴酒对上了视线。
他离开乱步身边不到半分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是什麽时候到的。
他看过去的时候琴酒已经将乱步打横抱起,看着他的视线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淡漠,带着冰冷的杀意。
苏格兰身为琴酒行动小组的一员,已经很多次直面琴酒冰冷的杀气,最严重的一次被琴酒拿着枪指着眉心,这是组织第一杀手送给行动小组每个新成员的见面礼。
但这一次琴酒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同,银发男人在抱着乱步的时候流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傲慢。
好像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将乱步夺走。
可苏格兰却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色厉内荏的姿态,和琴酒能动手就绝不多说一句话的风格并不相符。
除非是因为他有所顾忌,并不能真的对他下手。
电光火石之间,苏格兰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微缩炸弹,这个没能从乱步身边找到引-爆-器的危险物品,此时存在感格外鲜明起来。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苏格兰本来被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突然扬唇轻笑,伸手在脖颈上的金属颈环上轻轻触碰,好像在说,我知道引爆器在你那里。
他温柔的皮相逐渐沾染上疯癫的色彩,和每一个不将生命放在眼里的里世界亡命徒一样带着浓重的自毁倾向,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被随时可能启动的炸弹夺走生命。
好像这种在刀尖舔血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他自己。
这一刻他表现得和乱步眼中温和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这是独属于黑衣组织成员苏格兰的伪装面具。
这样的动作无异于是对琴酒的挑衅,脾气不好的杀手先生或许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但只要引爆炸弹,苏格兰就会当场毙命。
苏格兰的心脏在狂跳,这是一场豪赌,他在赌琴酒会投鼠忌器,会因为乱步对他的看重不对他出手。
下一秒,他果然收获了琴酒杀气更加浓烈的眼神。
银发男人里面穿着略紧的打底衣,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双手柄乱步稳稳抱在怀里。
琴酒抱着乱步从他身边走过,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废物。”
等琴酒渐渐远离,苏格兰全身紧绷的肌肉才陡然放松下来,他全身心的防备看来是毫无意义的,琴酒在乱步面前的温顺让苏格兰觉得不可思议。
先是有琴酒的tips事件在前,再联想到琴酒与阿斯蒂之间的嫌隙,苏格兰觉得自己仿佛窥探到了某种真相。
比起忠心于阿斯蒂这件事,琴酒明显更加忠于乱步。
这能算是组织里的某种分化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乱步是被疼晕的。
过度劳累的后遗症在他身上体现得很快,几乎能瞬间将他击入痛苦的深渊。
他进入了黑暗而无穷尽的梦魇,那些曾经被药物乃至特殊能力隐藏过的部分,在思维混乱的时候悄悄浮上潜意识的海面。
那是一个宽大而黑暗的房间,有人按着他的头,将他沉入冰冷而刺骨的水中,呼吸不畅的感觉让他瞬间呛水,但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会被放过。
求饶是徒劳的。
“你很让我失望。”
“真正的天才应该是各方面都超出常人的,而你,你的父母,其实都只是残次品。”
“如果不能达到我想要的门槛,至少也要学会怎麽活着。”
睡梦中,乱步的拳头逐渐握紧,并不尖锐的指甲却狠狠掐入指缝里,在有着一层薄茧的手心里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乱步皱着眉头,被自己的动作弄疼了。
有人坐在床边,动作缓慢地将乱步握紧的手指掰开,将什麽东西放到乱步掌心,再度弯曲的手指扣在带着触感温柔的皮肉里。
紧接着额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乱步在混沌中思维逐渐清明。
乱步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天花板是熟悉的纯白色,他顿时判断出自己还在度假别墅的房间里,觉得有些诧异。
乱步还以为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琴酒冷着的一张臭脸。
以他对琴酒的了解,还以为对方会把自己带回东京,他还被留在这里,说明琴酒手里的任务进展得并不顺利,暂时被绊住了脚步。
以至于没有等到乱步醒来就离开了。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却处处留下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乱步的额头贴了个降温贴,冰凉的触感让人很容易从混沌的状态里被唤醒神智,这似乎是他极快地从梦魇挣扎而出的根源。
窗帘被严丝合缝地遮住,落日昏黄色的光亮照在窗帘上,晕染出一片黯淡的光影。
桌面上是一个用透明礼盒包装好的钢笔,看起来是意大利的一个手工品牌,挂坠用漂亮的意大利文写着“伴手礼”。
这样两种风格结合的东西一看就是琴酒的手笔,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些许矛盾的感觉。
他侧过头,立刻在自己枕边发现了一个银色项链,吊坠还是原来的样式,银白色的猫猫蜷缩着身体,青色的眼瞳半睁着,嘲讽地盯着人看。
其实这上面还有另一个精巧可爱的设计。
乱步伸出手,在折叠刀的环扣上按了一下,有些锋利略弯的刀刃弹了出来,于此同时,吊坠上的猫猫眼睛被机括设备改变了形状,立刻瞪圆,变得警惕起来。
很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很久之前在意大利找一个武器大师打造的,乱步自己的创意,草稿图倒是找人画的。
武器大师受到制作订单的时候大发雷霆,认为是在玷污他的名声,最后还是被琴酒亲切友好的交流打动了。
这东西具体有多少个备用的乱步不太清楚,反正每次弄丢了琴酒都能变魔术似的再拿出一个来。
这个吊坠是精钢打造,外壳很坚固,能够完全避免伤到自己,而链条却很脆弱,几乎是用力扯一下就会断掉,很方便紧急情况中使用。
譬如今天这次特殊情况。
乱步趴在床上滚了两圈,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弭,接踵而来的就是胃部的饥饿感。
他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这种胃部空虚的灼烧感,慢吞吞地下床,穿好鞋子从楼上飘了下去。
一楼客厅里没开灯,昏暗的室内让乱步忍不住睁大眼睛辨别方向,沙发上有个坐在那里的人影,虽然知道是苏格兰在那里,乱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时间脑子里什麽贞子花子伽椰子都冒了出来。
他不太开心地在楼梯中间的一级台阶上停了下来,问:“苏格兰?我好饿,有晚饭吗?”
苏格兰好像正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似乎陷入了的某种沉思,被乱步放大了音量的呼喊声叫醒。
他用中控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里的吊灯。
客厅里灯光大亮,乱步这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楼梯上慢吞吞地磨蹭下来,最后往沙发上一倒,嘟囔:“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苏格兰在乱步走到近前时,已经将自己略有些沉重的思绪收拢回去,挂上那个温和的笑,他还是乱步手下能干的好下属。
“稍等。我去准备晚饭。”苏格兰从沙发上站起,将袖口向上挽了挽,叮嘱他:“餐桌上的甜品是他带给你的,别忘记了,时间长了口感会变。”
“知道了——”乱步慢吞吞地回应,侧过脑袋瞥了一眼苏格兰不太自然的背影,猜测琴酒应该和苏格兰打了照面。
两人相处得不太愉快。
也对,乱步就没见过琴酒和哪个组织成员能相处愉快,马丁尼被他那张冷脸吓哭过好多次,还向乱步申请拒绝做琴酒行动小组的成员。
苏格兰也被吓哭了吗?
好像没有。
并且这人身上隐隐有一种想要以下犯上,挑战琴酒权威的冲动。
很隐秘,但乱步当然看得出来。
乱步懒怠地蹬了蹬腿,觉得怎样都无所谓,有句话怎麽说来着,一定程度的内部竞争可以提高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就像钻石必须要靠钻石来打磨。
嗯……是谁说的来着?忘记了。
乱步拒绝在这种各种debuff拉满的时候去回忆一些早就忘记的事。
苏格兰在厨房里忙碌,第一次开火的厨具还需要消毒,估计要吃上晚饭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苏格兰记得买食材和调料,却在回到别墅之后忘了做准备工作,苏格兰不是这麽粗心的人,估计是被琴酒的突然到来绊住了。
乱步从沙发上爬起,走到餐桌边上,上面果然放着一份包装好的草莓慕斯。
最下层薄薄的一层海绵蛋糕,粉嫩的奶油慕斯做主体,最上面还有一层淡红色透明状的草莓果酱,看着让人食指大动,唯一的缺点就是分量太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琴酒其实不常带吃的东西给他,毕竟穿着一身黑一看就很像混黑的老大哥,去甜品店这种地方实在是过于违和了。
估计这次的东西应该是伏特加帮忙买的,伏特加除了是个沉默的司机,还是个不太合格的跑腿工。
乱步敢肯定琴酒的本意一定是选个含糖量最低的,最好是咖啡果冻之类的敷衍一下,没想到伏特加在经历过红豆年糕事件之后长了记性,对和阿斯蒂大人有关的事都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