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到店内, 宋疏便对上一双怒视的乌瞳。
妖攥着铅笔,面色极臭。碳质笔尖抵在纸页上, 划出一片乱七八糟的痕迹。
宋疏调转脚步走过来。
妖轻哼一声, 偏过脑袋。
“哼什么, 你写错还有理了?再不把a重写出来, 就多抄十遍。”宋疏严肃道。
这个人类竟然以为他在为擦掉重写而生气, 什么都不知道!太不关心男朋友的感受了!
央酒更气。
他把手中的铅笔一甩:“我渴了!”
对方不仅没有立刻去准备水,反而质疑问:“刚刚不是说不渴吗?”
妖立刻虚弱趴倒,有气无力道:“突然就好渴,拿不动笔,看不清视频了。宋疏,树失水了……”
“是吗?”
“嗯!必须要你给我倒水。”
宋疏走过去,越过台面探身拉开里面的一只抽屉,排排坐被放满了各种汽水饮料:“我还以为你喝这些就够了呢。”
小金库被翻,央酒沉默。
他怀疑这个人类男人会看穿木板的透视术法。
妖默默拉开青年的手,把抽屉推回去,小声辩驳:“这些含糖高,不解渴。”
这会儿又什么都懂了。
宋疏对这妖薛定谔的脑子表示不理解,但有几分了解妖的秉性。他抬手摸摸妖的脑袋,换了个怀柔政策:“坚持一下,学完这个视频就给你,好不好?”
脑袋顶的手掌温暖,耳边的嗓音温柔。妖飘飘然,什么都忘到脑勺后。
“好。”
央酒乖乖捡起笔,努力学习,却没发现一只手伸过去,给视频开了连播模式。
这一学,就学到了关店。
妖脑袋里一直回荡着声母韵母大家族,吃饭时也没停。
饭后,央酒终于获得了休息时间。他晃晃脑袋刚黏过去,人类却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纸读起来。
“宋疏?”
“嗯?”青年眼睛都没抬。
消失的警报被重新拉响。妖把脸凑过去,探头问:“你在看什么?”
宋疏轻嗯了声,回答道:“直播的一位粉丝写的小说,想让我读一读,今天刚拿到。”
就是茶棚里那个人类说的小说!
妖五感灵敏,可听得清清楚楚。他眸色沉重,继续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中午你去买米的时候。”
宋疏的视线认真扫过每一行字,抵达底部,抬手翻开下一页。
耳边继续传来妖的声音。
“你喜欢吗?”
青年轻嗯了一声。
“题材我很喜欢,相比成名的大家确实稚嫩,但文字有股天然野性的生命力,这是他的天赋。”
宋疏顿了下,又道:“但是小说情节更重要,要先看完再说。”
话音落下,客厅重归安静。
这小说篇幅不长,大致看了三分之一,宋疏准备停下来检查一下妖的功课还记得多少。
“央酒。”
合上纸页一抬首,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了人影。
宋疏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人有人的事情,妖也有妖的事情。他想了想没继续找他,打开手机的直播app。
今天书店的人流并没有再次减少,又要看着央酒学习,宋疏没有恢复直播。显示未开播的直播间里,弹幕正在炸锅。
[说好的工作日直播呢?]
[我上班了,你在哪里?]
[宣传片新粉,请问蹲小松鼠直播的正确姿势是什么?]
[哼,什么小松鼠,明明是一米八的大鸽子精!]
[等等各位,刚刚是不是有个重要的进场特效被刷上面去了?]
[宋!大!鸽!子!]
眼见被发现,宋疏心虚地发布了明天上午恢复直播的公告,在声讨还未开始前连忙退出。
好险好险。
他长松一口气,却发现私信界面在飞速滚动,最顶端不断更新着来自不同账号的谴责话语。
宋疏:“……”
在这些消息中,夹杂着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宋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推广?]
宋疏认为自己直播的目标就是盘活书店的营业额,是定向的带货主播,因此从来不考虑这些。
只要看见,他都会婉拒。
[抱歉,我只是卖书,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您可以考虑一下其他更优秀的主播。]
上面其实已经发过很多条了,但是都在放假期间,宋疏没有看到过。大概是因为终于得到回复,对方先发了三个感叹号以表激动。
他不甘心,继续努力。
[宋宋,别直接拒绝嘛,先看看我的名字,我是江北出版社!是出书的!]
宋疏的直播方向就是书籍类,此前当然有出版社来接触过,大多是推一些热门小说,名著精装再版。
他都拒绝了。
因为这些书籍,喜欢的他自然会推荐,如何选择全看个人,是无所谓的事情。
书,交到珍爱它的人手上就好了。
在宋疏准备再次拒绝时,对方紧接着发来新的消息。
[我们不是推精装的!先听我讲讲嘛。]
显然,对方也是有情报在手的。
宋疏不好再直接拒绝,于是回应:[洗耳恭听。]
出版社发了个开心的猫猫头表情包。
[是这样的。新鲜血液是一切行业的发展基石,我们江北出版社每年都会有专门的新星出版计划,今年的题材轮转的小说。]
[新人是需要热度的。]
[近年来新媒体发展迅猛,纸媒也要顺应时代潮流。今年的活动主编决定更新推广模式,寻找主播合作,一起挖掘文学新星。]
[请问您有兴趣吗?]
落在手机输入按键的指尖微顿,宋疏转眸,看向一旁随意打印出来的小说上。
[我有兴趣。]
这个官方账号皮下应该是个活泼少女,一连发来三个表情包。
[猫猫开心]
[猫猫撒花]
[猫猫旋转跳跃不停歇]
[真的真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谢谢让我赢了一百块巨款!]
还拿他赌上了,怪不得这么积极。
宋疏失笑,为她激动的心情降降温温:[我还没答应呢。可以介绍一下活动内容和合作形式吗?]
[当然!活动首先接受社会面小说投稿,由出版社编辑进行初步筛选,在官网公布入围作品开放阅读与投票,作品会控制在20本左右。]
[至于主播合作形式嘛,我们采用买股的方式!]
宋疏疑惑;“买股?”
[对哒,主播会在公布前看完所有入围作品,选择三本你们最喜欢的小说,用你们的方式推荐就好啦。]
[最后我们会综合编辑评价、投票讨论深度等信息,选择两位作家进行实体出版。]
买股的赛制确实新奇,但难免带来其他问题。宋疏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不会不公平吗?有些作品可能没有一个人选择。]
[(微笑)让人喜欢,让人选择,本就是作家各凭本事。在这之外的地方,我们会努力构建一个公平环境。]
[暗箱操作的事情,一经发现,全网公告并永久拉黑。]
[这就是江北出版社的态度。]
城市的夜晚,写字楼的白炽灯仍然在喧嚣着。电脑屏幕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严肃盯着屏幕,直到看到对面肯定的回应后,双手才离开键盘。
旁边的年轻女孩盯着屏幕的表情包与语气词,目瞪口呆。
“主编,有一手啊!”
看到旁边伸来的大拇指,陈东毅无语:“我是在给你做示范,拿出网店客服的架势,别那么死板。”
“受教了。”
女孩吐吐舌头,有些八卦:“宋疏的书店好像就在您的老家吧,您打个电话不就行了。难道……关系不好?”
陈东毅看向对话框的头像,摇头否定。
“小松鼠帮过我大忙。”
宋疏的账号一向不同意这些合作,他打电话过去请求,会让人为难的。
陈东毅没有过多解释。
他从座位起身,朝旁边摊开右掌:“一百块。”
女孩无语,不情愿的拿出手机:“就当是给侄女买奶粉了!”
听到手机的提示音,陈东毅收回手,微微颔首:“我代表女儿谢谢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等人影彻底消失,女孩才啧啧两声,跟旁边的同事嘀咕:“现在养孩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同事害了声,小声道:“你就多余说一句赌。不较真,以他的资历能被下发到新人项目?”
女孩努了努嘴,继续加班。
晚上十点,小镇寂静无声,已经是休息的时间。
消失了一晚上的妖依然没有出现。
宋疏尝试打电话,显示无人接听。他关掉通话,皱着眉推开空无一物的卧室门。
给妖留言,收到回复后,他打了个哈欠,关灯准备休息。
虽然困,但翻来覆去总睡不着。青年磨磨牙,虽然确认手机开着响铃模式,还是拿过来看了一遍。
冷白的光照亮骤然亮起。
宋疏被刺激地眯起眼睛,确认通知栏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妖难不成出去又迷路了?
还是手机忘记充电了?
就在他皱眉思索的时候,黑暗中的被褥忽然蠕动了一下,宋疏耳边幽幽传来一句话。
“想我啦?”
他一歪头,正好对上刚从被窝钻出来的脑袋。妖顶着一脑袋乱发,表情得意。
央酒挨过去,嘴唇靠近青年的耳边:“宋疏。”
“宋疏,我刚刚了解到,一般的人类总会移情别恋。但你这么好看,一定不一般对不对?”
妖疯狂暗示。
宋疏沉默片刻,暗灭手机。
暗夜中,人类淡淡说出了令妖胆战心惊的话:“以前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一般,但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央酒吓得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男朋友。
“宋疏。”
“嗯?”
“你现在在做梦,做梦对睡眠质量不好,还是别做了,我哄你睡觉吧。”
宋疏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
人类是睡了,终于如愿以偿的妖却瞪着眼睛,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小提醒:陈东毅是阿婆的孙子。
感谢在2023-10-05 23:59:31~2023-10-07 00: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荒好痛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是不是喜欢有文化的?”◎
清晨, 天色将明,遮光帘庇护的房间仍旧保留夜晚的晦暗。对面床铺上,青年比往日醒得更早一些。
热醒的。
宋疏此刻满头大汗, 只感觉身处火炉,要被烧化掉。
他睁开眼睛垂眸一望, 自己果然被人手脚并用地裹住, 异常的热度正源源不断从旁边传来。
一偏头,正好抵住另一颗脑袋。
琥珀眸中,一双眼睛闭合,在面部勾勒出两条微扬的线,鸦色睫毛流苏帘般垂在下方。
妖还在睡梦中。
就这样咫尺之间, 宋疏安静地望了会儿,于昏暗里勾勒他难得的沉静模样。
望着望着, 宋疏忽然觉得不对。
此时的央酒总给他一种违和感。
他微微蹙眉,上上下下将妖仔细观察一遍,视线最终定格在他没有起伏的胸口。
抽出左手, 朝妖的鼻底一放。
没有呼吸。
宋疏:“……”
“央酒,醒醒。”他连忙伸手拍拍男人的脸颊,晃动他的肩膀,差点要抡拳头时, 央酒才缓缓眯开眼睛。
望见宋疏, 他下意识伸手将青年的手臂压回自己的怀抱,口中嘟囔:“你在做梦, 在做梦……”
宋疏好气又好笑。
双手被妖压制, 他就用脚往旁边踹了两下:“你睡觉不呼吸的吗?”
妖皱两下鼻子:“这里?”
“不然呢?”
“忘记了。”央酒闭上眼睛, 嗓音含糊。
这超出了宋疏这个人类的认知, 下意识反问:“这还能忘?”
“只想着给你发热……”
提及此处, 妖忽然将眼睛全部睁开,一脸不高兴地扭头质问:“暖宝宝是谁?你半夜喊冷,一直要他,难道我不好使吗?”
宋疏哽住,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这个问题。
这态度让妖大为不满:“不好使?!”
感受周身温度更上一层,宋疏实在不能忍受,无奈回答:“你好使,但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它帮我。你知……”
“现在不可以了!”
央酒拿出正宫气势,向这位很有可能会“一般”的人类强调:“我才是男朋友,我什么都能办得到,一切找我就行!”
三个我字,铿锵有力地回荡在房间。
此后,沉默良久。
安静得太久了,静得理直气壮的妖心底生出一丝心虚。他轻轻戳了下男朋友的脸颊,小心翼翼问:“怎么不说话?”
“现在让我说了?”
意识到刚刚打断了人类,妖抿唇:“我错了。”
宋疏轻哼:“手机拿出来,自己搜一搜暖宝宝到底是谁。”
暖宝宝不是谁。
它叫暖贴,是一种人类常用的一次性保暖工具。
看完解释,央酒默默放下手机。
这一次,妖没有埋怨保暖工具为何非得叫宝宝,反而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人类社会的一知半解。
他想起了店内满墙的书,宋疏大多都读过。还想起昨晚青年手上的小说,宋疏也说喜欢。
相较这些,妖几乎是个人类文盲。
央酒皱起脸。
“你是不是喜欢有文化的?”
宋疏觉得这问题不是离奇,是神奇了。他反问妖:“你除了年纪,哪样和文化有关系?”
央酒一声不吭,无声望着人类。
青年歪头回望,递来疑惑的眼神。妖突然坐起身,一声不吭地离开房间,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面对关上的房门,宋疏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火炉离开,被窝的温度逐渐适宜,他又能安心睡觉了。
这也好。
青年拉起被子,安详地合上眼睛。
回笼觉到七点半,宋疏再次睁开眼睛。眯着惺忪睡眼起床,刚出房间立刻一个激灵。
他抱住单薄的睡衣,目露迷茫。
每年四月份总会有一次大降温,今年也不例外。气温骤降十度,空气都带着不同寻常的凉气。
当日阴转多云,西北风四级。
书店常开的海棠印花玻璃门合了一扇,本就不明朗的天光被遮住一半,里面点亮暖黄的灯。
顾客倒是没因此减少。
大家穿着外套,裹着属于春日的凉气进门,一个个面带笑容,说着昨日很热,天气多么舒适。
一回头,收银台后面有团巨大的毛绒球,球前展着一本书。
“小、小宋老板?”
宋疏闻声抬头,弯起漂亮的琥珀眸:“早上好啊。”
兴许是天气原因,青年的眼睛水盈盈的,笑起来比往常更温柔动人。但这并不能掩饰他的异常。
客人走上前确认:“你这是……羽绒服?”
“嗯。”
“你身体是不是有点虚……咳,虚弱?”
察觉对方硬生生掩饰的虚字,宋疏合上书,面无表情反问:“这衣服推荐气温是十五度,有什么问题吗?”
瞧见他的笑容消失术,客人忍笑。刚要摆手说没有问题,身后一道男声突然横插进来。
“呵,瓷娃娃。”
这讨嫌的语气熟悉的词,宋疏不看都知道是谁了,
“是人。”青年语气不悦地回应,望过去的眼眸却重新浮现笑意。
“提前回来了?”
金发男人倚着印花玻璃门,懒洋洋挥两下手,结束后顺势又捂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你们三个臭皮匠,还想飞起来龙头蜈蚣?这种事,还是得叔公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玩儿,这书店总会冒帅哥。
有人好奇问:“这是谁呀?”
直播间老粉辨认片刻,猜测:“这灯泡脑袋,是叔公吧?”
宋季耳朵灵,听见后对人家比了个大拇指:“姑娘,你很不错。”
倒不是认出他所以不错。
凡是会叫叔公的,都是好孩子。
比如,宋疏现在也是个好孩子了。
“宋季,外面的在干嘛?”
好的不多。
宋季在心中修正青年的评价,回头朝身后望了眼,空荡荡一片,他不解道:“外面什么?”
宋疏提示:“茶棚。”
茶棚的位置朝里,男人后仰才看见里面端坐的人影。
白发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时不时抬眸望一眼对面的笔记本电脑。四级的西北风吹拂长发,看起来确实唬人。
但这唬不到宋季。
他揶揄地呦了声,回头道:“学习?工作?还拿着铅笔,不会在上网课学汉语拼音吧?”
准得宋疏怀疑他昨天偷偷来过。
他抿了下唇,继续追问:“就坐在那学习,不喝饮料?不吃零食?不偷偷玩小游戏?”
“不啊,手上一直在写呢。”
宋季握住门框,又往后仰一些:“对面好像还有个同学?”
宋疏闻言皱眉。
这妖简直一反常态。
早上从房间离开后,他便抱着电脑和本子做进茶棚学习,不吃不喝,废寝忘食。
受了什么刺激?
见青年陷入沉思,宋季微微扬眉。他过去屈指敲敲桌面:“他那脑子学习又不是坏事,还是先来说说我们的事情吧。”
宋疏觉得有理:“什么事?”
“你被央酒传染了?”
宋季目露嫌弃:“刚刚不是说过吗?风筝,进度如何,应该做好了吧?”
“……”
宋疏裹着羽绒服,心虚地看向一旁。
“就这?”
宋季指着满地竹条,不可置信:“一周前说好的二十米龙头蜈蚣呢?”
近日繁忙,发生了太多事情,做风筝的事被忘到了脑勺后。目前进度,除了蒋司悬做的龙头,还停留在央酒捣鼓出的两三片腰扇上。
宋疏低头捏手指,可以看见乌黑发旋。
“你别篡改事实,我当时可只说龙头做好了。”
“是吗?”
宋季小臂搭在他肩膀,目露回忆。在近期格外嘈杂的记忆中,勉强找到些许碎片。
“那几天酒喝得凶,和人吵得厉害,记忆有点混乱,我的错。”
他主动承认,又转眸寻找:“那做好的龙头呢?”
好不容易有一颗龙头,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为了防止误伤,宋疏专门找了个没人会碰的地方保存。
央酒房间的衣柜。
黑暗的空间里,不知等待多久,终于透出一线光。随着门板拉开,光来越大,一颗金色脑袋冒出来。
望着一半身处光明、一半身处黑暗的彩色龙头,宋季忽然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好冷呀,记得保暖!!!
“怎么了?”
站在外面的宋疏看见宋季忽然不动了, 还以为龙头出了事,连忙拉开另一扇柜门,探头望去。
喜庆地龙头张嘴迎接, 毫发无损。
青年松了口气。
宋季伸手抱起龙头,端详了一会儿, 轻声问:“你不觉得这东西哪里不对劲吗?”
又仔细瞧了一遍, 宋疏摇头:“这不是挺好的吗?”
宋季抿唇。
他将龙头放回原位,指尖点了下左上侧,转身离开。
“只点了一只眼睛。”
这件事宋疏收纳时注意到过。
当时蒋司悬状态不好,勉强将龙头做出来已经很难得了,一只眼睛没点而已, 无伤大雅。
他扶着柜门,垂望静躺的龙头。
片刻后, 难得进来的光明逐渐掩去,衣柜里重新恢复黑暗。青年的声音穿透门板,闷闷地传进来。
“一只眼睛而已, 到时候你给点上。”
宋疏后脚重新跟进隔壁的杂物房,迎面推来一只并拢的手掌。宋季斜倚着墙,扬眉问:“我点眼睛,谁做身体?”
宋疏眨眨眼睛暗示。
宋季呵笑:“咱们是一家人。”
“两百年前。”青年纠正。
“行, 两百年前。”宋季无所谓地耸耸肩, “动手能力,虽然我这边进化了一些, 但也不多。”
懂了, 手残。
宋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无奈点头表示理解:“胖哥最近也忙, 那就只有一个了。”
“我说好了要直播的, 不能再鸽了,你去找他说吧。”
宋疏扔下这句话,便不负责任地将自己两百年前是一家的叔公推出店外,自己开启直播。
翻滚的弹幕里全是对迟到的谴责。
青年裹着羽绒服辩解:“今天天气不好,太冷了。”
[天气这么冷,我也六点半起床上班了,一分钟都没迟到!别找理由,你好好反思自己!]
宋疏无辜地眨眨盈水的眼睛:“可我回小镇,不就是为了睡饱吗?”
[……]
[可恶,竟有几分道理!]
青年弯眸轻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宋季独自来到茶棚,敲敲桌面。对面陌生客人昂首看了眼,又低下头,央酒眼皮都没撩一下,还在聚精会神写字。
现在不是汉语拼音了,是二元一次方程组。妖的学习能力,不可小觑。
[x = 3y - 5]
[3y = 8 - 2x]
央酒不理解人类为什么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为难自己,仍然咬着下唇学下去。
“喂,央酒?”
“怎么不理人?”
“宋疏让我来找你。”
这话好使,白发男人耳朵一支棱,脑袋唰地昂起来,漆黑眼瞳转向这边。
央酒用眼神示意他说。
宋季眯起眼睛,一副我早把你们望穿了的模样。开口前,他眼睛微动:“你帮我做件事,我再告诉你。”
两千年的大妖,说使唤就使唤?
央酒冷哼。
“好吧。”宋季遗憾地耸肩,笑眯眯道,“反正你也能自己去问,就两步路而已。”
妖死死捏住铅笔。
他勉为其难松了口:“说。”
宋季立刻将手中的三面风筝腰扇递过去,那还是央酒前几天做的,正上方绘制鳞片图案,颇为精美。
“你把这东西做完。”
“不做。”妖想也不想便拒绝。
顿了下,央酒伸手把这三只也夺过来,揣进自己怀里。宋季见势想夺回来,妖胳膊轻轻一甩,把人推开。
“这也是我的,想要自己去做。”
宋季撸起袖子,看着继续低头算数的妖,气得牙痒痒。他摇头叹气,故意后悔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好几个人选,偏偏答应选你进来。不做的话,风筝大赛别想和我们一起参加!”
妖盯着纸页,手像在挥苍蝇。
“我要学习,别吵我。”
得益于清明前宣传片突如其来的热度,节后第一次直播迎来了破纪录的人数。宋疏先跟直播间里的个人闲扯几句,欢迎大家,书刚拿起来,宋季回来了。
他怔了下:“这么快说好了?人呢?”
宋季冷呵一声,摊开空荡荡的双手:“赔了夫人又折兵,让我别吵他学习。”
宋疏捏住书,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胖哥忙,宋疏也忙,另一个已被开除组籍,这下只剩宋季一个闲人。
中午,书店逐渐没人了。
储物间里,金发男人抱起工具与篾好的竹条,唉声叹气:“一个个的,要么谈恋爱,要么谈恋爱,要么忙直播,都不靠谱。”
旁边帮忙的宋疏提醒:“谈恋爱不用说两遍。”
宋季扫来一眼。
“我还觉得说少了一遍呢。”
当初干干净净四个人,现在只有他一个成了狗,潇洒喝酒的时间却要匀出来干这苦力。
宋疏默默低头捡竹子,不再说话。
书店人来人往现在也不方便了,为了便于制作,这些的东西都要带去宋季家。
他一早回家,没什么事直接到的书店,张扬的粉色跑车就停在门口。宋季掀开前仓盖比划了一下,篾好的竹条太长,于是朝门口摆手道:“放不了,直接扔座位吧。”
旁边没有回应。
宋季抬头,发现青年正发呆,他过去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宋疏猛地回神,望过来的眼睛懵懵眨了好几下,才摇头说没什么。
材料工具全放进车里,金发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挥挥手潇洒离去。
嗡鸣的引擎声渐行渐远。
宋疏站在门口,眺望消失的粉色车影,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揉揉眼睛,确信没有看错。
出门后宋季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是蒋司悬。
他……没有消失。
差棚里,祁蘅放下写东西的笔,朝门外张望。没看两秒,对面就传来响亮的敲桌子声。
“看什么看?”
他抬头,看见对面的同学瞪视过来,满脑袋白毛四下支棱着,是解数学题的功劳。
刚刚好像在算鸡兔同笼。
央酒又拍桌子:“看什么看!”
这次的看与上次,显然指的不一样。祁蘅身体后倾了些,问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同学:“那我该看什么?”
“什么都别看。”
瞎了最好,妖心中不无恶毒地诅咒。他抱臂,指使道:“现在是闭店时间,你,出去。”
“你呢?”
“这是我家,我当然为所欲为!”
“是嘛?”
还敢反驳?妖气得拍桌子要生气,身后的玻璃门都晃动两下,对面的人类却朝他旁边指了指。
央酒转头,看见宋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
青年弯眸问:“成语学了不少?”
妖抿住唇,捡起扔给的铅笔,啪嗒按了下空格键,电脑里老师温和的嗓音萦绕耳畔。
央酒埋首学习,不去看他。
他不理自己,自己也不理他。宋疏转头看向祁蘅,瞄了眼他手边从书店买的一摞书,客气道:“要不,中午在这里吃?”
祁蘅眼睛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