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我回小镇开书店—— by舂相不巷
舂相不巷  发于:202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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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来时王铃那一句“是小松鼠回来了吗”开始,他已经受了他们足够多的恩惠与优待,仔仔细细地被考虑每一个感受。
接受帮助,表达感谢。
这些一向都是他不擅长的事情。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他的头顶,宋老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懂。”
宋疏抬眸,泪眼朦胧。
宋老三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纸巾,包装上印着一只语气形象极其不符的可爱小熊。他抽出一张纸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闺女就是这样,得细致。”
宋疏接过纸,按住泛红的双眸。
微风拂过,老槐树枯黄的叶子旋转飞舞,不一会儿就飘落地面。宋疏坐在石阶上,张开五指,接住的一片。
旁边的宋老三喝了口水,缓缓开口。
“我八九岁的时候就没了爸妈,跟着大我十岁的哥哥姐姐一起生活。没过多久哥哥娶了新媳,嫂子嫌我们累赘,姐姐被逼着嫁人,我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是你的奶奶看我可怜,给我饭吃,送我读书,给我做新书包新衣裳,帮我争来现在的宅子娶媳妇。可能你不记得了,我结婚的时候,父母位上敬的是她老人家。”
“呵呵,那天我还掀了一桌酒,吓哭好多小孩,就只有你蹲在地上捡花生米,说这还能喂小猫。”
似乎是因为想起从前的事情,宋老三望着老槐树,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含着热泪。
“我以前也哭过。”
“日日夜夜都在琢磨。”
“我该怎么还呢,这个恩情好像怎么都还不够。”
“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用袖子蹭了蹭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这就是家人。人生虽然孤独,但家人可以相互扶持,家人也不只有父母兄弟。”
“小叔,虽然他们都走了,但你也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宋疏望着手心枯黄的槐树叶,鼻尖微红,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宋老三的这句话。
院子里的草虽然多,但他们两个人一起努力,一上午就清理得差不多了。
午饭以后,宋疏重新回到老宅里。
上午为了找农具,他进来过一趟。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房子里面霉味四溢,阴暗又潮湿,暂时不适合居住。
中午的时间里,他已经为下午做好了规划。
首先要把房子里所有的门窗打开,放着通风,顺便还要查看一下房子的状况,他记得之前看见后墙有道大裂缝,如果是危房就麻烦些了。
之后还要把房间里能搬得动的家具都拖出来,有用的就清洗晾晒,没用的就扔掉。
根据他对自己体力的了解,光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刚一进楼,宋疏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尖,先来到客厅的双开门前。
这扇门因为年久不用,轴承生锈,一直没有完全打开过。
他用半边身子抵住门板,努力朝里推,使上吃奶的力气才终于让卡住的地方动了起来。
随着门板的移动,阳光逐渐照亮客厅,被唤醒的灰尘在金色的光柱中飞舞。
宋疏偏头站在门口,金白的阳光照亮他的半边身子,巨大的人影被映在地面。
望向陌生又熟悉的客厅,他长吐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前两天避之不及的房子现在看清楚之后,竟然会让人心安。
宋疏弯起眼眸,挽起袖口。
要努力打扫才行,这样才能快点回家。
作者有话说:
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相互担忧,相互温暖。
我想,亲人应该是这样的存在。
//////
抱歉,昨天这章卡住了,没写出来。

后墙那道大裂缝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表面的水泥年久缩裂,可以修补。
确认这一点以后,宋疏放心。
老宅一楼和二楼户型相同,是三室一厅一卫的格局。从前家人都住在二楼,一楼只有厨房和工具间,空出的一间作为客房。
刚来的那晚,宋疏就是图方便,住在这间客房。
把下面两层的门窗都打开完毕,宋疏顺着楼梯,朝三楼走。
三层室内面积小,一室一厅,其余空间都用作大阳台了。那个阳台贯通客厅与房间,从前奶奶会在上面种满鲜花。
春夏时分,满室艳丽。
啪叽一声,宋疏在客厅里踩了一脚水。
房间昏暗,他低头看不清状况,先去对面把沾满灰尘的窗帘拉开。
伴随刷地一道滑轮声,阳光照进昏暗的房间,地面七八片水坑折射光亮,上面还飘着一层经年累积的灰尘。
宋疏顺着水坑抬头,望着潮湿的天花板蹙起眉。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很可能是屋顶漏了导致三楼积水。房子里可没有通往屋顶的楼梯,唯一的方法就是从三楼的大阳台搭梯子上去。
上午去工具房时,宋疏见到过一只竹梯,他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给搬到三楼。
竹梯往墙上一搭,刚好可以搭到屋檐顶。
宋疏试了一下梯子承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小心翼翼朝上攀爬。
刚一上去,琥珀色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此前在老宅里,他一直隔着黑雾看东西。可是现在头顶秋空高远,午后浓烈的阳光洒在屋顶,一切都明朗又清晰。
令宋疏更意外的是,他在这屋檐顶上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懒洋洋躺在屋檐中央,左臂盖在脸上,一动不动,兴许是晒着太阳睡着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出现,人影抬起手臂,朝这里瞥了一眼。看见宋疏以后,他冷哼一声,翻了个身,脸对着瓦片不看他。
挪开的地方,瓦片被压得稀碎。
宋疏看着那片碎瓦,确认这就是家里漏水的罪魁祸首。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根据对方身上的古装,已经铺展在瓦片上的白发,宋疏心中对其身份有了些猜测。
他攥住梯子又往上攀两步,试探问:“你是我家的门神吗?”
趴在房顶的白影顿了下,白色脑袋微微偏动,阳光下洁白的发丝间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眼神很幽怨。
白影不答话,宋疏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站在竹梯上与那双眼睛对视,场面一时间寂静起来。
片刻后,一道呼唤声打破这里的尴尬。
“小乖乖,祖奶奶帮你找来了!”
宋疏连忙扭头看向声源。
只见柏油路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带着几十只鬼,正浩浩荡荡从远处飘过来。
祖奶奶似乎看不见屋顶摊着的白影,挥着手兴奋大喊:“看,这么多都是来应聘门神的!小乖乖快下来,咱们得搞一场现场招聘会,来个相性一百问。家主和门神就跟处对象似的,得合适才行嘞。”
“愣着干嘛,大家都等不及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房顶,瞬间被更加浓厚的祟气布满,黑色宛如实质化塞满每一处空间。
视线猝不及防被遮住,心虚的宋疏想下梯子去制止,反应不及一脚踩空,带着梯子一起向后跌去。
坠空感让他下意识闭上双眼。
宋疏想,这兴许就是懦弱的报应。
当初得知门神之事的时候,他就应该回来确认一遍,再请求祖奶奶帮忙才对。
没想到他最终会死于坠楼。
脑子里感慨良多,预料中的坠落感却始终没有传来。
宋疏悄悄睁开眼睛,只见刚刚躺在屋檐的白影此时就在他面前,苍白的手握住楼梯,冷冷望着他。
他也第一次看清了白影的相貌。
这是位容貌冷峻的男人,眉眼深邃,棱角分明,深黑的瞳孔深处散发一抹幽绿,一头锦缎般柔顺的白发随风飞舞,宛如神话中走出的大妖。
此时这位“大妖”正歪着脑袋看他。
在青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冷漠的男人忽然展颜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梯子,在他耳边轻声问:“是换掉我呢,还是换掉你呢?”
听懂了的宋疏紧张地抿唇,与之商量:“都不换,行不行?”
“不行。”
男人黑眸冷然,作势要松手。
在对方松开之前,宋疏先一步放开梯子,坠向三楼的阳台。由于有了准备,两米多的高度只是崴了下脚。
他坐在地上昂首看向上空,发现楼梯还稳稳地被人攥在的手里。
上方的男人垂眸,黑雾缭绕看不清他的神色。在宋疏再次开口前,忽然消失在原地。
坐在旅馆的床上,宋疏用红花油揉着自己红肿的脚踝,旁边祖奶奶一脸担忧。
“放心,不严重。”
“都从楼上摔下来了,这都不严重什么才叫严重?”
祖奶奶嘟嘟囔囔,埋怨道:“这算哪门子的门神,家里祟气不除就罢了,还会害人,换掉他怎么了!就该换!”
宋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冷静解释:“说起来其实是我踩空了,他攥住梯子算救了我,不然我都来不及落到三楼。”
那样仰头摔下去,脑袋都会碎掉。
对此,祖奶奶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杀气腾腾地飞出窗户,一呼百鬼应。
“走,给我乖孙找场子去!”
宋疏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们飘远了。
他倒是不担心。
祖奶奶曾经说过,门神是不能随便进别人家的。再说,她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发现那位门神的存在,说不定等一会儿这群鬼就会无功而返了。
只是……
宋疏望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面露苦涩。
这种伤最少也要一两周才能恢复,昨天还想着要去果园大干一场,今天立刻就变成了独脚兽。
后天去不成可怎么办呢?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老太太带着一群失业鬼浩浩荡荡出门,两个小时后又浩浩荡荡地回来,看他们憋屈的神色,宋疏决定不问。
等送走了群鬼,老太太主动凑过来。
“小乖乖,你家那个门神可不简单。我们这群鬼死了没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了,可都是小凶,硬是门都没闯进去。”
准确的说,她连鬼影都没见着。
祖奶奶判断:“恐怕是只大鬼或者大妖。”
宋疏想了想,道:“应该是妖。”
他观察过附近做门神的鬼,有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太太,也有七八岁的孩童。他们衣装服饰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保留着死前完好时的体貌特征。
家里那位白发古装,脸却年轻,阳光下的眼睛似乎带着一丝墨绿。
宋疏直觉他不是人类。
“妖更麻烦!”
一般妖做门神,要么是为报恩,要么是因为约定,要么是被封印在原地。他们没有亲缘约束,更不懂人情冷暖,肆无忌惮起来后果十分可怕。
祖奶奶越想越不对,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要不你去找个厉害天师,把他给灭了吧。”
砰地一声巨响,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半开的窗户被吹开,重重砸在墙面。
祖奶奶闭上了嘴,眼睛却瞪得灯笼大,不断向宋疏使眼色。
另外半扇也砸开。
惊恐地盯着窗外几秒钟,老太太忽然泪眼婆娑,永别般抱住宋疏,使劲搓他的脑袋。
“小乖乖,保重!”
宋疏头顶黑发四处支棱,身旁已然空空荡荡。
他叹了口气,低头捋顺自己的头发,单脚跳到窗前。宋疏抬眸望了眼空旷的天空,把窗户重新关上。
木色窗框里,青年一瘸一拐坐回床上,拿起红花油,继续努力地搓着受伤的脚踝。好像多用一点,就可以恢复地更快一点。
兴许是进了老宅的缘故,这天晚上宋疏又做了噩梦。
和第一晚的梦差不多,但这次更过分。
明明是放假时间,他都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躺好这三天了,却被一个电话召唤回去。
外场紧急故障,拖着浩如烟海的工程怎么都找不出bug,也复现不出问题,对方却十分肯定有问题。他吐着灵魂翻了三天文件,结果被告知是操作有误。
宋疏那个火蹭地就上来了。
胸口宛如燃烧一般,憋闷难受,他张嘴想骂人,却说不出话。似乎是压抑到极点,宋疏猛地睁开眼睛。
他被梦气哭了,睫毛濡湿粘连。
视野朦胧间,他隐约望见半开的窗框里坐着一道熟悉的背影,洁白的长发随夜风散在空中。
几秒后,他被沉重的困意再次拖回梦境。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宋疏头昏脑涨,精疲力尽,形容枯败的模样宛如昨天宿醉的宋季。
他拖着身体,慢吞吞地下床洗漱,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肿成小灯泡的眼睛,忽然一顿。
好像不对劲……
宋疏低头提起裤脚,发现脚踝处平白皙整如初,似乎已经不疼了。

◎这样的凌晨冷清又陌生。◎
为防止伤没好透,妨碍明天果园的采收,宋疏一整天都安静待在一处。
这是他擅长的事情。
父母工作繁忙,过去大多数的时间里宋疏都是独自一人。完成作业以后,他会继续待在书房,捧一本书可以安静地坐上一整天。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现在。
用完早饭,宋疏从行李箱中翻出最近在看的书,来到窗下的书桌,沿着书签的标记展开。
这本书名叫《生如夏花》,是泰戈尔的诗选,他还没看到那句著名的诗,铺开的纸页上写着:
「我不过说:当傍晚圆圆的满月挂在迦昙波的枝头时,有人能去捉住它吗?①」
11月1日,晚秋的尾巴。
今日回温,晨间露水深重了些。
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果园采收日,听说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是早出晚归,宋疏想帮忙,就更不能因起床这种事拖后腿。
为此,他昨晚连定五个闹钟。
成果就是青年脸色苍白地推开旅馆大门时,连头顶的路灯都还亮着。
当然,脸色苍白不是因为早起,而是因为噩梦。
脚踝是好了,但加班噩梦没有。
昨晚虽然睡得早,但睡梦中又被折腾一晚上。回来以后,他都已经忘记一夜无梦的感受了。
宋疏按住疼痛欲裂的脑袋,长叹一口气。
不过等会儿要见王铃和宋老三,还要去果园采收,不能掉链子。
毕竟他是青壮年,是主要劳动力。
这样想着,宋疏眸光坚定,加速朝王铃家进发。
15分钟以后,一身灰色运动装的青年面对紧闭的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懵在原地。
没人,也没动静。
农忙时是、是这样子的吗?
宋疏眨眨眼睛,回首望着空无一人的柏油路,茫然又无措。一阵冷风吹过,玉白的脖颈缩了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得有些过分。
青年原地站了片刻,选择转身坐在大门两旁小花园的石围上,默默等待。
他双臂撑在冰凉的石头上,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出神。晨风将额前的碎发吹起一个轻柔的弧度,整个空间寂然无声。
这样的凌晨冷清又陌生。
被它包裹一段时间,人却会打心底升起一丝清明与平静。
这时,头顶感光的路灯由明转灭,骤然间周围变得更加昏暗。宋疏下意识昂首,明亮的琥珀色眼眸中忽然怔住。
由红至橙,由橙至紫。
绚丽的过渡色自地平线向上晕染,清晨晦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那似乎是还未抵达的太阳向黑夜发出的攻略号角。
在那样的底色下,电线杆与老屋宅的深色轮廓都被赋予了动人心魄的美。
宋疏第一次注意到在太阳初升之前的模样。
“漂亮吧?”
一道年迈的老婆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这声音不是祖奶奶的。
宋疏疑惑着转头,入目是一只鹅黄丝巾,上面印着白色雏菊。
视线向上,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面前的老太太皮肤褶皱、头发花白,却拥有一双黑亮的笑眸,弯起来像一轮新月。
她眯起眼睛,又凑近几分。仔细辨认几秒后,用因年老缺牙而不清晰的声音问:“是隔壁家的小不点儿吗?”
这是个新称呼,宋疏拿捏不准:“您是?”
老太太指着宋疏家的左边,脸上地笑容扩大了几分:“以前我只要做桂花糕,你闻着味儿就跑来了,鼻子灵得像小狗。”
“阿婆?”
宋疏不记得其他,但记得阿婆的桂花糕。虽然味道已经随着记忆模糊掉,但他还记得馋嘴的感觉。
老太太满意地嗯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以前是这么叫的。”
宋疏微笑:“您好。”
阿婆点头,拄着拐棍轻声问:“家里还有秋天的桂花干呢,今天要不要去阿婆家吃桂花糕?”
虽然宋疏是好奇的,但他摇头:“我得去果园帮忙。”
“哎呀,你忙你忙,事情最重要。桂花阿婆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有空呐,就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
“你忙,阿婆先走了。”
天空中第一缕阳光终于抵达。
老人拄着拐杖迈步前进,佝偻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朝阳中。
宋疏刚刚收回视线,耳边就听见铁质摩擦的声音。他一回头,就望见王铃从门里走出来。
看到坐在石头上的青年,王铃哎呦了一声。
“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她拉起人往家里带,碰到冰凉的手,忍不住责怪:“傻小子,这是等了多久,直接敲门不就好了嘛。”
宋疏摇头:“没多久。”
果面沾染水滴,会导致果实容易发霉腐烂,不利于存储,影响品质。
雨水影响采收,露水也同理。
因此即使着急,果园也不会在清晨露水重的时候开始采收,也就没了宋疏想象中的早起。
但总归还是早的。
除了采摘以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比如净水、午餐、采摘工具。
采摘工具是竹筐和手套。
竹筐里套上一层口袋,底下与四周还要垫上细软的干草,这个是为了避免采摘过程中碰坏果实,手套除了保护人手以外也有这层目的。
早上约八点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三人把东西搬上车准备出发。
车是一辆农业电动三轮,农村小镇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放农具、带种子、收作物,没有一处不好用。
唯一的缺点就是车子启程时刻,会猛地晃一下,猝不及防,像是要把身上所有东西甩下去。
第一次坐在三轮车的斗里,青年有些紧张,白皙的手指攥紧护栏。车速逐渐起来,后背的风吹得起劲,运动外套的帽子飞到脑袋上。
王铃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转头看见他的模样,好笑地帮他把帽子带好。
“就开始晃一下,没事的。”
宋疏点头,琥珀色的眼眸依然死死盯着空中一点,僵住不动。
王铃摇摇头,伸手戳了下宋老三的背:“天冷开这么快干嘛,耳朵要冻掉喽。”
车速缓下来,宋疏稍稍松了口气。
从家到果园,农用三轮车需要经过镇前的桥,桥下金水河面在太阳下金光粼粼,像埋了金丝的织锦,不负其名。
桥头还有个小卖部,门前板凳上坐着几个人聊天,宋疏注意到邻居阿婆就在其中。
对方慈祥地笑着朝这边招招手,宋疏颔首回应。
之后沿着河一路向上,便能抵达果园入口,全程大约二十分钟。
来到果园的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雇佣的二十位采摘工。园里种了梨和冬枣各二十亩,都在采摘期,但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剩下的梨。
分配完工作,大家四散而去。
宋疏带上工作手套,拎着背篓刚要走,突然被王铃拦住。
“等等。”
王铃从车斗的红色塑料袋中翻出一件粉色花围裙,抻臂展开:“来,把这个穿上。”
与上面的粉色小熊图案对视两秒后,宋疏抿唇,默默后退一步。
太丑了。
发现他的小动作,王铃不赞同地啧了一声,牵起他手臂,强制套上去:“果园里又没小姑娘,不耽搁你找对象。树枝要是划到,这么好的衣裳可就废了。”
拒绝无效,宋疏只好配合穿上。
在王铃帮他系身后的带子时,他低头看着胸前的丑陋小熊,忽然问:“小小喜欢小熊?”
“对呐。”
提到女儿,王铃笑弯起眼睛:“她小时候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要一只大毛熊玩具。”
宋疏了然地点头,默默记下。
帮青年整理好围裙,王铃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地竖起拇指:“很帅很完美。”
宋疏嘴角微抽,抱着框迅速逃离。
果园里的梨树排列整齐,枝干繁茂,每一颗直径都有15厘米,枝干上挂着满满当当的棕色纸袋。
宋疏观察旁边的采摘工,学着她们,一手捧着底一手捏住果柄,连同纸袋一起摘掉,最后放进倒背在胸前的竹篓底部。
经过的王铃提醒:“发现坏果就直接扔掉哦。”
“好的。”
宋疏应声,揭开纸袋把刚刚的梨仔细检查一遍,重新放回。
这颗是好的。
这颗也很好。
这颗品相饱满。
不知多久过去,他这一筐终于装完,一抬头两边一起出发的人都没影儿了。
宋疏:“……”
这与他所想的“主要劳动力”,显然相去甚远。
直到午饭时间,宋疏还在拧眉出神,认真思考如何才能更快一点。
果园请的采摘工都是小镇或附近村子的人,年龄约40到60之间,女性为主。此时都捧着饭店送来的盒饭,毫无顾忌地坐在梨树下吃饭聊天。
早就注意到青年的妇人问:“这小伙是你家亲戚?”
“是我家小叔,前两天刚回来。”
王铃笑着回应,从车斗里拿出自己准备的保温桶。
今天的午饭是三道菜,青椒炒肉、糖醋排骨和地三鲜。保温桶很好地将饭香保留下来,一拿出来,立刻勾起了饿虫。
宋疏被咕咕叫的肚子从胜负欲中唤回神,接过递来的米饭。
“小伙长得真俊,多大啦?”一个大婶笑着问。
宋疏回答:“二十五。”
她哎呦一声,立刻来了精神:“到年纪喽,结婚没?谈朋友没?我认识个不错的姑娘嘞,需不需要婶子介绍介绍?”
“我家侄女也很好,比你小一岁。”
“你看你们,人家肯定有对象,是吧?”
几十双眼睛瞬间探照灯一样,定在青年身上。宋疏瞬间懂了当初宋季的提醒。
他夹起一筷青椒肉丝,被肉汁浸润的青椒香气在口腔绽放。犹豫几秒,轻轻点了下头。
“有。”
大婶们失望的同时,王玲转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宋疏心虚地低头吃饭。
谁也不敢看。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泰戈尔《新月集:天文家》
我觉得这句诗好天真~好可爱~

◎最后一颗是给门神的。◎
下午摘梨的时候,宋疏的身边多了个身影。他往左,对方也跟着往左,他往前,对方就跟着往前。
宋疏叹了口气,偏头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王玲,女人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
婶婶是谁?
宋疏先小心观察左右。
因为上午进度慢,他负责的这排两边都已经摘完没人了。青年松一口气,在她耳边小声坦白:“没有。”
王玲瞬间失望,不过也表示理解:“那群人确实闲着没事干,就爱说媒。放心,我会帮你打好掩护的!”
她比了个信任的大拇指。
宋疏弯眸:“谢谢。”
离开前,王铃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谈恋爱这事,还是得上上心。”
青年默默把自己藏到树后。
果园是现摘现卖的,一直合作的果贩在下午四点多时抵达,一整天的劳动成果全部上称装车,变成了交易里的数字。
等整个园子的水果全部摘完,一整年的辛劳也就有了结果。
王玲说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没有天灾也没有虫害,果子生的好,价格还合适。
回去的路上,宋疏靠在车里,感受繁忙一天后的清闲时刻。
黑发随风浮动,单薄的眼皮下搭。
看着夕阳下依然金光闪烁的金水河,过分疲惫的青年实在没忍住,趴在护栏上睡过去,橙红的余晖在黑色发旋外映出一圈童话般柔软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车身猛地晃动一下,骤然停止。
宋疏惊醒,抬头就是熟悉的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他懵然地眨了眨眼睛,视野中冒出王玲笑眯眯的脸。
“瞌睡虫飞飞~”
宋疏歪头,不明所以。
王玲遗憾地叹了口气:“明明小时候一听我说这句话就笑个不停的。”
宋疏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跳下车。
他低头发现身上还穿着那只小熊围裙,背着手努力解开身后的绳结。可能是干活时拉扯,绳结系的很死,怎么都扣不动。
宋疏甩甩酸疼的胳膊,刚准备继续,动作忽然顿住。他昂首望向前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飞舞的洁白发丝。
几米之外的上空,门神白衣蹁跹,负手立于破败的门楼之顶,正面无表情地垂眸望向他。
与其对视两秒,宋疏突然朝前走上两步。
他伸出受伤的那只脚踝,无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扭伤一夜之间恢复,显然只有这位妖怪门神可以做到。今天可以准时赴约去果园帮忙,是要感谢他的。
隔着一条路的距离,傍晚光线纷杂,宋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望见门神在霞光中站了几秒,消失在高处。
晚风随后带来一道不悦的低沉嗓音:“受伤是对你的惩罚。”
宋疏微怔,有些无奈地弯起眼眸。
不过……
他抬眸望向夕阳下破败的老宅,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门倒了,墙裂了,房顶还漏。
反正已经如此破旧,为什么不直接翻新呢?
今天王铃依然像往常一样,带回来两筐梨,用来吃或做罐头。回去之前,她给宋疏塞了满满一只超市大号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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