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我回小镇开书店—— by舂相不巷
舂相不巷  发于:202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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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点都不幽默。
一天晕了两次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下车,从前面的踏板拖下自己的行李:“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改天是以后的某一天,还是走之前?”
宋季望向眼前的青年,忽然问:“改主意了吧?”
宋疏没听明白,露出疑惑的表情。
“喏,本草堂另一边就是快递站,昨晚帮忙的时候看见一堆你的箱子,今早本来是去找你玩的。”
宋季含笑道:“以为你打算住很久。”
宋疏捏着行李箱的拉杆,没有回答。
对此,宋季拍了下他的手臂,置之一笑:“不管怎样,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这里除了宋老三家的小丫头就属你最有趣了。”
“欢迎回家啊,小松鼠。”
同仁旅馆,单人间一天五十。
环境虽然一般,但经历了老宅一晚,宋疏觉得只要没蛇没鬼没加班,怎样都挺不错的。
差不多在晚饭时间,王铃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表示自家人不用客气。得知他住在旅馆,又再三邀请他去自家住。
宋疏只说明天会拜访。
晚上他洗了个热水澡,顶着半干的头发坐在窗下的书桌前。桌上铺着笔记本,修长的指节夹着水性笔无意识地转着圈。
这是他工作以后养成的习惯。
代码繁杂,逻辑交错,一旦出现不好处理的bug,总需要捋顺。这种时候纸笔比一颗聪明脑袋可靠。
现在他要捋顺的不是程序bug,而是他人生的bug。
职也辞了,小镇生活和想象中却差了一大截。王铃与宋季的问题在提醒他,面对现在的情况,是需要好好考虑到底该何去何从了。
纸面上整整齐齐列了三条:回去工作,留在青城镇,回家。
家是指父母与自己在城市中的家,五岁至今的居所,那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宋疏想也不想,首先在“回去工作”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毕竟加班噩梦与猝死危机还历历在目。
至于留在青城镇?
噩梦、遇蛇、见鬼……
回忆昨晚至今的惨痛经历,宋疏咬住下唇,笔尖缓缓下移,犹豫地点在最后两个字上。
就在这时,头顶的窗户忽然发出响动,宋疏几乎条件反射地从椅子弹回床上。
他飞速裹上被子,双眸死死盯着窗户。
吱呀——
吱呀——
松开的窗缝逐渐变大,在容得下一条蛇钻入的大小时突然停下。
宋疏眼瞳颤动,就在他拿起手机准备打给旅店老板求救时,缝隙里挤进一个胖乎乎的小东西。
“啾啾~”
灰色的麻雀儿站在冰冷的窗台上,茫然地跳动两下,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个空间也很迷惑。
宋疏微微一怔,放下手机。
与小麻雀的豆豆眼对视两秒,他不禁为自己的草木皆兵笑出声。
宋疏掀开身上的被子,轻手轻脚走过去。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缓慢地伸出右手一点一点靠近,终于指尖触碰到顺滑的羽毛。
麻雀顿了下,但没飞。
“你这个小家伙……”
宋疏轻笑,抚摸麻雀灰溜溜的小脑袋,眉眼温柔地轻道:“实在是太傻了。”
野生的麻雀是完全属于自由的生物,不能圈养、不能禁锢。一旦被抓住,它们就要东撞西撞、不吃东西,活活把自己闹腾死。
相比而言,这只温顺又愚笨。
他捉住丝毫不挣扎的麻雀,推开面前的窗户。凉风涌入,吹散他的黑发,也吹鼓了藏蓝色的丝质睡衣。
“大晚上不要乱跑,快回家吧。”
瘦削的手握着麻雀伸出窗外,五指松开,鸟儿瞬间展开翅膀,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宋疏没有立刻关窗。
趁着放鸟归林的时刻,他站在打开的半扇窗前,眺望夜色下的青城镇。
房间在四楼,又处于高地,可以看得很远。小镇主道上路灯昏黄,两边由近及远零星亮着几点灯火,与空中繁星遥相呼应。
这里的夜是真正的夜,拥有黑色与星空。
“哎呀哎呀,怎么放走了呢?”
耳边忽然响起说话声,宋疏立即警惕:“谁?”
房间内只有自己,声音又几乎像在耳边。宋疏猜测可能是隔壁房间的人搭话,于是将头探出窗户。
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差点把自己送走。
白天里原地飞升的老太太此刻正飘在窗户边,一脸可惜地看向麻雀飞走的方向。转头对上宋疏的脸,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戳在青年柔软的脸颊。
“呀,好软!”老太太捂嘴惊叹。
有白天的预防针,虽然还是被吓了一跳,但宋疏总算是没晕。他嘴唇蠕动,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鬼吗?”
老太太咧着没牙的嘴,自以为慈祥地笑了笑:“我不是鬼,是门神哦。”
“门神?”
在宋疏的认知里,门神都是郁垒神荼尉迟恭一类,难道这老太太也曾在某段历史中被供奉过?
老太太解释道:“门神,守宅除祟,家家都有,大多只是普通的鬼怪。”
宋疏顶着被风吹乱的脑袋,又有疑惑:“祟?”
“就是那种黑乎乎的东西。”老太太思索,想到个典型案例:“就是你们家那种,不过一般没那么严重,那么多可是要做噩梦的。”
迎着夜风,昨天做梦加班的宋疏有些凌乱。
老太太拉着宋疏的手,飘进房间给他科普了一番。
所谓门神,便是驱恶迎祥的守护者,但这世间其实没那么多恶鬼灾祸要挡,主要还是清理平时产生的祟气。
门神来源主要是家中去世的祖先,少数还会有结缘的动物精怪。而这位老太太就是第一种,因心有遗憾,死后凝成幽魂不散,又不愿四处游荡,便留在子孙家中当门神。
她来宋老三这家有几十年了,以前最喜欢对门漂亮的小家伙。
除数数外,小宋疏的第二大爱好就是追着鸟儿跑,用口齿不清的小奶音让它们等等自己,大家一起飞。那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呀,老太太每每看见,都恨不得帮他上天。
白日发现许久不见的小家伙能看见自己,她一时激动,捉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麻雀打算当见面礼。
谁知直接把人吓晕了……
回忆白日的细节,宋疏指着没关的窗户恍然大悟:“刚刚是礼物?”
老太太点点头,握着宋疏的手笑眯眯道:“来,小乖乖,叫声祖奶奶听听。”
果然是一脉相承呐。
宋疏信了这是自家人,乖乖叫道:“祖奶奶。”
祖奶奶实在是太高兴了,抱住曾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孙子揉搓脑袋,哎呦直笑,喜欢得不行。
宋疏艰难地把自己从老人的怀抱里拯救出来,黑发已经乱成一团鸟窝。
他用手指梳理头发,有些在意自己浓烟滚滚的家:“祖奶奶,您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况吗?”
祖奶奶摇头:“我们虽说是门神,但对于别人家来说也是外邪,是不能随意进的。奶奶只知道自从那里没人以后,祟气好像就没除过,算算得有十年了。”
“你们家的门神兴许已经离开了吧。”
宋疏颔首。
也对,毕竟已经空置十年了。
现在是晚上,祟物鬼怪最容易出没的时间,门神不能离开家太久。
送走祖奶奶以后,也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宋疏侧躺在床上,重新捡起刚刚被打断的思考。
再一次回想踏上火车之后的记忆,是辽阔的平原、瑰丽的夕阳、宁静的夜晚。虽然老宅破败还有蛇,但也有人为他驱蛇、为他捉雀,为他担忧,笑着和他说:
是小松鼠回来了吗?
欢迎回家。
仔细想想,就算是死去,在这里也不会是寂寞的吧。
宋疏闭上眼睛,嘴角上扬。
睡着时,浓密的睫毛有些湿润,泛红的眼尾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没入枕头里。
今天,他仍然做了梦。
梦中,宋疏来到破败不堪老宅前,旧木门轰然倒地,前方房院中老槐树遮天蔽日,瓜果蔬菜大丰收。去世的爷爷奶奶与爸爸妈妈站在树荫下,微笑着朝他展开双臂。
“欢迎回家,宋疏。”
后半夜的青城镇连植物都睡着了,偶尔在枯叶间穿过一些夜行动物,发出细微响动。
原本满是繁星的夜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亮起又灭下。
不久后轰隆一声巨响,天空炸开。
寂静又破败的老房子顶端,仰躺在灰瓦上的白衣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转动,看了眼大门方向。
之后雷雨瓢泼,一直下到清晨也不见停。
作者有话说:
哎呀哎呀,这是谁出来了呀~
某白影:呵。

宋疏早上起床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地夹杂着透骨的凉。
他打着伞离开旅馆,先是去了旁边的快递站,询问自己打包邮寄的行李。因为打算在这里住很久,几乎是把全部家当寄过来了。
看着堆满后墙的大纸箱,宋疏双手叉腰。
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快递站的老板胖乎乎的,面相和蔼慈祥。抬头看见青年的动作,不禁笑着提醒:“别担心,咱们店能送货上门。”
宋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状况,东西可能暂时不能带回去。”
“那更没事了。”
胖老板摆摆手,无所谓道:“咱们这儿啊,不像大城市寸土寸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方,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跟哥说,哥给你拉家里。”
没两句话,两人已经成了兄弟关系。
宋疏弯眸笑了笑:“麻烦了。”
“别客气,都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好兄弟。”胖老板嘿嘿笑道。
宋疏微怔:“你也认识我?”
老板仔细瞧他的脸,摇摇头:“看脸是认不出来了。可是快递盒子上有名字,前天宋季看到提了一嘴,我就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小松鼠嘛。”
他在自己大腿比了个高度:“以前你就这么点儿,天天跟在宋季身后当小尾巴。”
宋疏尴尬地揉揉鼻尖,没想到宋季昨天说的是真的。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太小,分不清辈分。见到比自己高的就喊哥哥姐姐,和自己差不多的就弟弟妹妹,得别人纠正好几次才能记得。”
想到了什么,胖老板哈哈大笑:“就只有宋季,叔公叔公地教了你好几年,还是跟在后面叫哥哥,当初可把他气坏了。”
原来如此。
宋疏也忍不住笑了。
可以想象当初把宋季气成什么样了,执念至深,直到昨天还不甘心,趁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找回场子。
可惜,到底是没听见一声叔公。
“好笑吗?”
宋疏和胖老板转头,看见倚着门的金发男人,齐齐闭上嘴。
宋季冷呵一声,甩甩伞上的水走进来。他到货架里找了只包裹,走出来扔给胖老板出库,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年:“吃早饭了吗?”
“吃了。”
宋疏看向外面的雨幕,在自己那堆快递顶端拿下一只小号的纸盒,上面贴着贵重物品的标签:“这个我先拿走,其他可能还需要麻烦几天。”
胖老板扫码出库,摆摆手道:“没事,以后寄快递胖哥给你打折!”
“谢谢,我先走了。”
宋疏弯眸向两人告别,走到门口时,他特意把外套脱下来裹住纸盒,才撑着伞消失在雨中。
胖老板瞧见,稀罕道:“看起来确实贵重呐。”
宋季点头同意,顺手拿起旁边的美工刀拆了快递,研究起里面的东西。
回到旅馆的小房间,宋疏把快递盒安置在最安全平整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没有拆开,接着他给王铃发了条消息。
昨晚说好今天会过去一趟。
虽然回到小镇刚刚一天,但还是受了很多人的恩惠,尤其是把自己从蛇堆捞出来的王铃。
宋疏不是完全不懂人情道理,欠着别人总有些难受,用钱解决又很可能更伤人,所以他决定出点力。
王铃家的果园最近在采收,肯定需要人手,他可以去帮忙。
坐在王铃家的客厅里,宋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符合小镇相互帮助的行为方式,王铃是个直爽的人,倒没有推拒,只是望向外面的雨叹了口气。
“果园有人帮忙当然求之不得,只是现在下了雨,剩下的果子不能摘了,得太阳出来以后晒两天才行。”
“希望不会坏在树上。”
感叹完以后,王铃又立刻收起担忧,开心地双手合十:“种地呐七分靠人三分靠天,下面是老天爷该管的,咱们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
王铃称宋疏来了,自己得拿出真本事,好好露一手,昨晚她已经仔细捋好了今日菜单。
有些食材还不到位,宋疏和宋老三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外面雨势未变,细密地织着,将整个小镇朦胧地包裹住。出门时,宋老三留意到自家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的左下方,多了一片粉笔涂鸦。
他弯腰用指尖蹭了蹭,嘀咕道:“等下回来得擦一下。”
宋疏探头望过去,看到上面稚嫩的大灰狼和小猪头,弯眸笑了笑:“是附近的孩子吗,画的很可爱。”
“是挺可爱的。”宋老三有张严肃的脸,此刻眉眼却是温和的:“小小以前也喜欢这样满屋地画,可惜后来房子重建,什么都没留下来。”
说完,他看向涂鸦叹了口气:“不过门是门神的居所,不能乱画,要好好打理才行。”
他话音落下,宋疏就看到祖奶奶从漆红大门中冒出来。老太太眉眼慈祥,抬手在宋老三的脑袋上揉了揉,像一阵清风掠过。
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着这样温馨的画面,不知为何,宋疏忽然想到刚来时就因为腐朽老旧而坍塌的门。
他回头望向自家的老宅,破败的它在浓郁的祟气显得萧索无比。在那朦胧的黑雾中,房顶似乎有道白影一闪而逝。
宋疏瞳孔微怔,再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小叔?”宋老三看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家,询问道。
宋疏摆首,举着伞踏上门前的柏油路:“去买菜吧。”
一顿饭,三个人整整忙活一上午终于才完成,红烧肉、油爆虾、小鸡炖蘑菇……碗碟堆了满满一桌。
这些菜是王玲专门用土灶做的,光是闻起来香味都是一绝,那些填肚子用的预制品外卖根本不能比。
宋疏嚼着口中的肉,双眼逐渐放光。
“好吃。”
看着青年越吃越认真的模样,王玲捧着脸开心地笑了,帮他夹菜:“好吃就多吃点。”
宋疏点头,两颊鼓起,像只藏食的仓鼠。
吃饱喝足以后,青年在厨房帮忙刷碗,刷着刷着,他又忍不住抬起眼睛望向雨幕上空的黑雾,眉头微蹙。
一道佝偻的身影突然遮住视野,宋疏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看向对方。
老太太站在窗檐下,笑眯眯问:“小乖乖在担心什么?”
此刻王玲和宋老三不在,宋疏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总不能一直住在旅馆,但家里全是您说的祟气,也没有门神清理,我怕住进去会出什么问题。”
刚进去的第一晚噩梦又遇蛇,说不定就是这祟气导致的。但毕竟不了解情况,他不敢轻举妄动。
“祟气与灵气宛如阴阳相对,一草一木皆有之,只要没有聚集成祟物,最多也就是做做噩梦而已。”
祖奶奶安慰道:“你放心回家,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失业的门神愿意过来。”
“这样也可以吗?”宋疏眼眸微亮。
祖奶奶点头:“近些年这里很多房子空置,就像你家之前的样子,门神中很多都是些固执的老家伙,不愿意离开家乡。”
“那就麻烦祖奶奶帮我问一问,我一定会给他换个好门。”
请求之时,宋疏发现天空的祟气似乎又浓烈了一些。
他本还想再问一问祟气的来历,结果门口传来脚步声,便暂时作罢。
王玲与宋老三搬进来两只箱子,一只堆满白梨,一只放着许多玻璃罐。
将洗好的碗碟放进橱柜,宋疏凑过去问:“这些也要洗吗?”
王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到橱柜里四处翻找,拖出一只袋子,展开后里面是黄糖晶块。
拎起糖袋子,王玲望向好奇的青年,笑着问:“小叔,喜不喜欢吃罐头啊?”
农忙的时候下雨是麻烦的。
但无事可做的雨天又是清闲悠然的,什么都可以拿出来消磨时间。
昨天采摘时带回来一些梨子,王玲本打算做一些罐头储存,自家留些,送邻里些,剩下可以在小镇逢集时拿去卖。
“现在正好有空。”
王铃找来一只盆和一只削皮刀,问:“你想选哪个?”
盆是洗梨的,刀是削梨的。
宋疏垂眸,注意到王铃虎口有开裂,不是新伤,反倒像长年累月干活留下的。那种伤口最好不要碰水。
他接过水盆,默默拧开水龙头。
中午做饭燃起的火早就灭了,宋老三负责重新烧火,煮玻璃瓶消毒。
三人分工明确,开始干活。
宋疏仔细清洗雪白的梨,洗好后依照位置整齐地码在王铃面前。几次过后动作流畅,几乎可以不动脑子。
而空闲下来的脑子此时也在发懵,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从摘水果,变成了站在这里做水果罐头。
总之都是帮忙。
王铃从手边整齐的梨塔顶端拿下一只白梨,干净无暇,显然被格外认真地清理过。
她削下一条皮,笑道:“过一下水就行,不用那么认真,反正都要削。”
青年顿了一下,抿唇点头:“好。”
半分钟后,沾着水的修长手指将下一颗梨放在梨塔顶上,表面依旧整齐无暇。
王铃看到后感慨:“真是个认真的孩子。”
宋老三从灶台后面抬头,默默投来不赞同的视线。
即使洗得再慢,也比削的快。
洗完拿进来的那箱梨以后,宋疏承接了削梨皮的工作,王铃则将刚刚削好的梨拿去切块去核。
宋疏看见她将切好的梨块放进一盆水里,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是糖水吗?”
王铃流利地操刀切梨,还有空偏头看向宋疏:“是盐水,盐水保色。”
原来是防氧化。
宋疏了然,又继续低头削东西。
做罐头的期间,夫妻两人聊了一些果园的事情和后面的安排。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叫了声沉默的青年。
“小叔,等雨晴了,让老三帮你去把院子里的草和爬山虎给清了吧。”
突然被提到的宋疏愣了下,抬起头。
王铃为他解释道:“草多藏蛇,拔掉之后再撒点雄黄,肯定就没事了。”
宋疏需要回家,本就在考虑如何处理祟气和蛇的问题。刚刚祖奶奶说祟气不会有严重影响,还承诺会帮忙寻找新门神,但蛇的事对他来说有点无解。
王铃的话为他解决了大麻烦。
“谢谢。”
说完后,宋疏觉得这两个字实在太苍白,于是盯着手中的梨,削的更加认真,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两天后去果园一定要大干一场!
做了一上午的饭,削了一下午的梨,就这样一个雨天就过去了。
傍晚时刻,雨霁天晴。
离开的宋疏怀里抱着,手上拎着,全是被塞进来的罐头。
王铃把他送到门口,温声嘱咐:“昨天宋季帮了大忙,怀里的要给人家送去,知道吗?”
宋疏点了点头,又察觉有些不对。
宋季按辈分都是他的叔公了,王铃和宋老三那么注重辈分之别,为什么反倒直接喊他名字?
听到青年的疑惑,王铃笑着点了下他的脑袋:“虽然是同姓,我们是近亲,但他那边早就出了五服,堂了不知道多少代,咱们不用那么讲究。”
回去的路上,宋疏抱着罐头看夕阳,心里想: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叔公,他到底还是被宋季给骗了。
作者有话说:
我没做过罐头,方法是网上找的。
梨洗净去皮去核,切块后放入盐水浸泡保色,然后塞满玻璃瓶。
加热水和冰糖,盖子虚盖在上面上锅蒸15-20分钟,最后出锅拧紧瓶盖,倒置放凉。
有空我也要试试!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后的第二天突然降温,宋疏从小体寒畏冷,行李箱并没有厚外套。于是一大早,他哆哆嗦嗦地再次光临快递站。
宋疏从里面找出放冬衣的箱子,在胖老板的帮助下抬回旅馆房间。想起昨天王铃的话,他拿出两瓶梨罐头道谢。
胖老板抱着罐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王婶的罐头我可喜欢吃了,谢谢啦。”
宋疏弯眸,目送人离去。
换上厚外套,他又去医馆给宋季送罐头。
进门时宋季就坐在柜台里打哈欠,眼底青黑。见到宋疏进来,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早~”
难闻的酒气顺着手就飘了过来。
宋疏捂住鼻子,把袋子放到木柜顶远远推过去,将嫌弃表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夜生活的小鬼。”宋季切了一声,撩开袋子。
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立刻从抽屉里抽出一只汤匙,边撬盖子边嘀咕:“正好没吃饭。”
罐头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玻璃瓶上还挂着水珠。雪白的果肉连带着冰凉的糖水被勺子捞起,塞入口中。
宋疏没觉得好吃,只觉得牙冰。
囫囵吃了好几口,宋季这才从宿醉的状态恢复了一点,满意道:“虽然不叫叔公,但还是很孝顺的嘛,知道来送早饭。”
提及这个,宋疏凝眉。
他忽然双手撑在柜台上,表情极其严肃:“我都知道了。”
宋季继续往嘴里塞冰罐头,不明所以:“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们不是亲戚关系,你也不算我叔公。”宋疏竖起一根手指强调:“我们只是同姓而已。”
看着眼前的手指,宋季愣了两秒。
他咽下口中的梨肉,双手捂住胸口,痛心疾首:“按着族谱往上数,两百年前咱们也是一家。你这样撇的一干二净,真是让人寒心。”
宋疏冷哼一声,可不吃他这套:“天下姓宋的这么多,五千年前也是一家,岂不是每个都得算?”
“也对。”
宋季想想觉得有理,倾身向前笑眯眯道:“我大人大量,那就和小时候一样叫哥哥吧。”
被酒气攻击的宋疏捂住鼻子,指尖抵住他的肩,嫌弃地给人推了回去。
他好心提醒:“熬夜酗酒,伤肝还秃头。”
“我是医生,当然知道。”
宋季不以为然地抱起罐头,倚着椅背,摇头晃脑地感慨:“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只做对的事情该多无趣呐。比起无趣,伤肝秃头那都不是事儿~”
宋疏想象了一下几年后他潇洒又秃头的模样,稀疏的金脑壳像只秃毛鸡,他忍着笑点了点头,有些期待。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宋季啃着梨,冲他抬抬下巴,问:“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总不会专门出来给我送罐头吧?”
宋疏闻言,脸色忽然变差。
昨天做罐头时,王铃安排宋老三今天帮忙清理杂草。宋疏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把活全部扔给人家做。
可一想到要进老宅,他整个人都紧绷住。一整夜都在不断回忆第一晚的恐惧,脑子里忍不住乱想。
里面或许还有蛇。
里面或许有好几窝蛇。
里面或许藏着没被发现的祟物妖怪。
或许那只妖怪原型就是蛇!
总而言之,全部都是蛇。
宋疏越想越觉得恐怖,一路忐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两家之间的柏油路。他没看到宋老三的人影,反而发现一阵规律性的抽打声,声源就在乌漆嘛黑的老宅。
那声音就像一条大蛇在甩尾巴。
宋疏听得头皮发麻,琥珀般的眼眸畏怯地望向老宅,犹豫片刻他还是不敢独自进去。
宋疏怕那是鬼怪弄出的动静,于是先来到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前,屈指轻叩两下:“祖奶奶在吗?”
门上突然冒出一只银白的脑袋,脑袋主人咧着没牙的嘴,森然一笑:“小乖乖怎么啦?”
宋疏对此已经免疫,不会再被吓到。他指向对面的宅子,小声问:“您知道那是什么动静吗?”
“那是老三呐。”
“他?”
宋疏不解,除草需要这样的动静吗?
祖奶奶笑眯眯解释:“你不是要过来一起除草吗,他们怕里面还藏着蛇,就先去用竹竿敲敲,打草惊蛇懂吧?”
宋疏闻言,望向宅子的眼眸忽然怔住。
祟气形成的黑雾到处都是,但并不遮挡视线。从门口朝里望,仍然可以看见杂草丛生的院落中央站着一位瘦削的中年。他背对着大门,手执两米多长的竹竿,高高举起又落下,像一个降妖伏魔的武神。
一下又一下,仔细敲过每一片草丛。
宋疏垂手站在门口,呆呆望着前方,一种极其复杂的酸涩感觉忽然涌向心口。
中年似乎有所察觉,停下动作回头,露出沉稳严肃的胡茬脸:“小叔,等会儿再进来。”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人兴许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很小的瞬间就会导致情绪的□□,快到自己都弄不明白。
宋疏抬手蹭了一下眼尾,看着指尖的湿润,仍然有些懵,鼻尖的酸涩却让眼泪断线一般,顺着睫毛啪嗒啪嗒地掉。
宋老三下意识检查地面,确认没有蛇,拖着竹竿走过去。
他担忧问:“这是怎么了?”
“我……”
宋疏抹掉眼泪,看到宋老三隐约开始苍老的面庞,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来回擦了几次还止不住,青年有些恼火地捂住脸。
他埋首于十指之间,嗓音带着哭腔:“我就是……”
就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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