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 by沉槐
沉槐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关灯
护眼

到郁封醒来时,已经只剩可怜兮兮的一小团。
他听到房间中回荡着一个声音:“交出药剂,那本来就是我的!”
郁封没看见伊塔洛斯,游影还如此废物,顿时两把匕首甩出,一簇头发半空飘落。
他神情不爽:“我只说一遍,滚出去。”
“我要是不呢?你能拿我怎样啊?”
游影再次被消耗,最后只能逃到阴影中。破风声正面突进,郁封仰头对准那处。顷刻间流光在房间四角闪过将空间封死,而扭曲的范围恰恰涵盖那人的藏匿处。
他五指收握,中心空间立即坍塌。不过那人的声音仍然回荡在他耳边。念叨着如果再补交出药剂,那就要他死。
下一刻,空间毫不留情收缩。
郁封起身,看向他身后那处。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道具,让他身形完美藏匿在虚空中,难以让人察觉。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他最擅长的第二力量恰好就是空间。
牙酸的挤压声不时出现,一滩血液半空淌下。
模模糊糊中出现个黑色轮廓,终于现出真身。白色火焰点燃在那人身前。
已经暴露且受压制,还在不依不饶:“那是我……那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是你们抢走了我的物资!”
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左手断了两指。满目仇视,已经无法听进去任何了。如果再将他放开,危险的就是自己。
“那又怎样呢?”郁封冷冷俯视他,“你也动不了我。”
闻言,那人目眦欲裂,嘶声大喊:“你们这群恶毒的支配者,我迟早要将你们杀光,去死!去死吧贱人!你跟他们一样,都去下地狱!永夜之所全部要下地狱!死——”
空间仍然在收缩,最后,骨骼断裂,眼球外翻,他终于没了声息。在被压进虚无的前一刻,游影从暗处蹿出来,一口将最后的躯体吞掉。
快到郁封来不及阻止。
还敢在吃完后缠到他手上。
“你是没吃过好的?”
在接下来的这一晚,来接人的还是村民。
外面待了六个人。村民来时抱怨屋舍被人蓄意毁坏,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嗯嗯啊啊地回答一通,也没有细想她说得究竟是什么。
那人跟着村民离开了。
在缝隙中看到,今天这位的确是郁封见过的面孔。她是旅馆老板家的小女儿。
与昨晚那位相比有明显区别。讲话有思维得多,不像那位只会重复催促。
但是——
今夜,他们的房门也在大雾中敞开。
郁封捏紧双拳,屏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滑入眼睛,被锁住的前门迟迟不出现第二道敲门声。
直到外面的人都睡着,他的眼球干涩酸疼,双腿抽筋,而周围不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才意识到,‘它们’恐怕不会出现。
郁封恍惚想起来规则。
借火焰去看。
入夜后又有几道规则发生改变。
1.乌鸦会随机对一个人宣判罪行。
2.如果你被宣判,请立即藏起来。千万不要被他们找到。
3.不要吃任何除刷新点以外的食物,就算与牲畜对视也不要。
4.不要为任何人开门,也不要跟任何人离开。
5.不要落单。如果落单,请尽快找到安全点藏起来,已知的安全点有谷仓、风车、教堂。
6.大雾弥漫的时候是夜晚,月亮升起时是天亮。
7.门可以有阻挡雾气弥漫。一旦当它们的面打开过,就很难再发挥效用了。
8.食物并不总是足够,如果你恰巧遇见刷新,请珍惜食用。
9.支配者/服从者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伙伴。
10.不要忘记你的罪行。
仍然有相悖的规则。增加了两条新的,第九条与第十条标红。
郁封一条条往下看,到第六条时毛骨悚然。
他不算落单,可伊塔洛斯……

雾中不见扭曲虚影。
这是伊塔洛斯踏出教堂所看见的景象。那场大火已经熄灭,而四周并不藏匿危机。
怪物消失了。不在小镇,不在麦田。
夜晚一片宁静,只有村民的房间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
咚、咚。
伊塔洛斯透过门缝去看。
村民的脸正贴着大门,眼睛距离缝隙很近,很巧,恰好与他对视。他似乎可以闻到眼球黏膜的散发的异常味道。
下一秒,那张脸远离,露出僵硬的五官,兴奋的笑容。
露出身旁正刻板地落下菜刀的另一位村民。
又往门上撞来。
咚、咚。
缓慢的,此起彼伏。
吱呀——
随着一扇门的打开,乌鸦的宣告声再次出现。
“今日宣告:服从者——凯尔。昧地瞒天,损人利己——罪名成立!”
好在,它所念出的名字并不是他亲爱的支配者。
那扇门放出的人是旅店老板的小女儿。
他的小女儿整理好衣襟和裙摆,轻快地走向麦田。
她知道罪人在哪里,甚至没有犹豫,轻易找到他们的藏匿之处。
她略带羞涩地敲门。
伊塔洛斯知道来接人的村民的不同。
他看见他们开门,他也知道他亲爱的支配者就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他见证他们开门,所以他轻易混入房子内,没有受到门的阻挡。
……这是他在聆听间的墙上看见的。
这是‘它们’的规则。
1.乌鸦每晚会宣判一个人的罪行。
2.食用刷新点以外的食物会缩短你的理智期。
3.大雾弥漫的时候是夜晚,你只能在夜晚活动。
4.请留意你的时间。
5.不要让你的同伴被村民带走。
6.不要让你的同伴被它们带走。
7.门可以阻挡它们,也能阻挡你
8.门一旦当着它们的面打开过,就很难发挥效用了。
9.支配者/服从者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伙伴。
那群人在闲聊,丝毫不知道先前被带走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们弱小又无知,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要找到他的支配者。
支配者不在这里,他在里面。
伊塔洛斯知道他在里面。
他还知道他留下的游影废物成了什么样。
他几乎不被阻挡就进到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
支配者对他开门了吗?没有,但是他进来了。
亲爱的。
他看见对方握紧双拳,警惕地注意门外。可惜今晚什么都没有,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的确在失望。
良久后,用酸涩的眼球去看那些规则。伊塔洛斯就在他身后。
不仅有他,还有别的——安全点内挤满了进来避难的‘它们’。
不只是他进来了,还有别的存在进来了。
这一点真令人不爽。
伊塔洛斯将它们赶出屋子,因为这里是他的、是他们的领地。
那些丑陋的存在一个个贴近自己的同伴,真是恶心。
但是没有人得到同伴的呼唤。
除了伊塔洛斯。
“伊塔洛斯。”
郁封看完规则,又靠墙坐下,朝着空气喊出他的名字。
只有他得到了呼唤。他听见了,他就在这里呢。
亲爱的。
他如此回应。
贴得更近,但是那双眼睛始终无法聚焦在他身上。他所触及支配者的每一片肌肤也不能令人感受到战栗。
他亲爱的支配者看不见他。游影也无法得到他的指令。
他感知不到他,他怎么能感知不到自己呢?
不久后,虚弱的游影就从他手腕滑落,掉在地上如烟尘散去。
这一点儿也不公平不是么?他替对方验证规则,但他却不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伊塔洛斯虚虚缠绕住郁封。
规则……
伊塔洛斯想起了那些规则。
它们变化得很快,只是从教堂来到安全点,就已经有部分刷新。
它们在墙上,在之前支配者看过的位置。他们所看见的信息不一样。
已经不是人类的规则。
令人不愉快的差别,伊塔洛斯绝不会想容忍他们看见的东西不一样。
恍惚中似乎又听到自己被呼唤。
他小小鸟儿发出的声音总能让他心情平静,比塞壬的歌声还要美妙。
伊塔洛斯又多缠了他两圈。
再看向那些更新的规则。
1.乌鸦每晚会宣判一个人的罪行。
2.食用刷新点以外的食物会缩短你的理智期。
3.你只能在大雾时出现。但时刻谨记,你不是它们。
4.不要让任何生物带走你的同伴。
5.时间是有限的,尽快让你的同伴为你开门。
6.门的效用不会因为日夜更替而刷新。
7.支配者/服从者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伙伴。
缩短理智期……是的,因为缩短了理智期,他从罪人转化为了‘他们’。
他在大雾时出现,他不是它们。他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丑陋的怪物,难道他跟那些怪物很像吗?
村民带走人会将他们转化为可怜的牲畜,被拴在屋舍里永远关起来。人们不会与他们对视,永远也不会发现那就是他们消失的同伴。他们还在仇视自己的同伴,不明白见到牲畜的时候它们为什么要向自己冲过来。
然后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他们会杀死牲畜。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他们就再也出不去啦。
伊塔洛斯乐意见证好戏上场,但一想到村民可能会带走他亲爱的支配者,他就将那些饲养牲畜的屋舍一把火全烧了。
如果不是还需要村民……不,他不需要村民。如果支配者不是要完成任务。他会将所有村民一个不剩地解决。教他们再也不能出现。
可惜……可惜……
时间有限、开门、门的效用……他的视野出现重影。
但他仍在思考。
时间……是的,主神不会给予他们无限的时间。他食用了刷新点以外的食物,他成为‘它们’,保留的理智也会在后续的某一刻土崩瓦解。支配者需要在这之前找到办法。
主神还不会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找到办法,在那之前,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否则,不会刻意告诉他们,时间有限。
那应当是个很短的时限。
比他们在所难免地转化为‘它们’要长,比苟活到最后以为能就这样度过余生的想法要短。
门……门……
在他短暂的思考中,天亮时刻到来。
伊塔洛斯仍然缠绕在对方身上。它们都在人类附近游荡,在他们独自低语时,在他们藏匿在麦丛中时。
伊塔洛斯的视野随着支配者转动。他看见他再次来到小镇,向村民询问他们是否见过自己。又去到教堂,看见牧师的尸骨。去到烧焦的棚舍,角落堆积的牲畜尸体腐烂发臭。去到临时圈养动物的谷仓,然后是所有的安全点。
他沉默地站在麦田中,看向那颗茂盛的苹果树。
又迎来夜晚。
郁封没有立即回到安全点的意思。
他亲爱的支配者有了想法。
在大雾出现时呼喊他的名字。
雾中影影绰绰,他出现,支配者也没能找到他。
明明他们已经距离那么近,仅仅一墙之隔。
但只要他踏入房间,没有大雾的房间,他就不能被看见。
所以,要支配者为他开门。
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怪物们都在外面,他不能开门。
他贴在窗户上,注视支配者的一举一动。
它们都贴靠房屋的外墙,肢体抚摸着缝隙,目光凝视其中的人影。想要将缝隙扒开,让雾进去。
那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正是雾中‘它们’肢体敲打外墙的动静。
他时刻谨记,他不是它们。
但它们不会攻击他。
伊塔洛斯与怪物们和平共处。
那些怪诞长相的人影,空洞的躯壳,像是身处空间夹缝的黑色扭曲。不会真的记得它们的特征,见过一眼,只会在脑中留下名为恐惧的代名词。
乌鸦飞过夜空,冰冷尖叫。
“今日宣告:服从者——林云。生性多疑,背信弃义——罪名成立!”
“罪名成立——罪名成立!”
被宣告的人不在支配者所待的安全点。
他没有看见提着马灯的村民从小镇中走出。伊塔洛所只看见远处,被‘它们’环绕的安全点前,亮起了显眼的一点暖黄。
吱呀——
在这样安静的麦田,空旷的平原,一点小小的动静就可以传得很远、很远。
那人跟着‘村民’走出来了。
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每晚来接人的都是村民。因为他们的信息根本不会在这里得到连贯。他们都不会互相交流。
好愚蠢的罪人。
橘黄的光亮走出安全点不远,那人有所感应周围的危险却仍然没有回头。
房屋中的人都不会愿意透过窗户去看,他们无知无觉。当然,去看也只会看见恐惧本身而已。他们的同伴已经在外被蚕食,就在那么近——那么近的距离。
他们只会在安全点庆幸今夜不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不是呢?
伊塔洛斯裂开嘴角。下一刻,浓雾涌入了那座安全点。
他的指尖轻点墙面。事实上,他大概了解了规则所说。‘它们’就是有这种感应。哪里可以进去,哪里不可以进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守着。
大部分,绝大部分的安全点,其实早就已经当它们的面打开过了。
不是在村民接人的夜晚,而是在‘它们’欺骗的途径中。
黏腻的咀嚼声响个不停,异常的香甜从远处借由雾气扩散。不止是用餐那处,还有眼前,正从缝隙往外飘出,像理应被食用的肥美鱼类,美味的鱼类。
伊塔洛斯感觉到饥饿。胃部灼烧,咽喉焦渴。
他亲爱的支配者是什么口味?
会像柔软的蛋糕吗?会像多汁的牛排吗?会像甘醇的酒液吗?
他不喜欢太甜,但如果对方是支配者,那他可以忍受。
伊塔洛斯舔舔嘴唇,已经迫不及待。
亲爱的支配者应当是他喜爱的口味——他的一切,从里到外——从外表到名字到气味都很符合他,没有理由口味不符合。
一点雾气从底部渗透,轻轻缠住郁封脚腕。
浅眠的人只当是夜风从下吹过,靠着角落更蜷缩。
郁封的食物吃完了。
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中等待食物刷新,也在自言自语。
想来想去,试图找找言语上的突破。
“你在附近吗?你可以说话吗?”
“如果你在,就做点什么让我知道你在。”
“你的废物影子死了吗?没死可以让它出来。”
“你最好不是故意不出现,如果让我知道你是故意……”他顿了顿,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
“我知道你在,你肯定就在。”不然伊塔洛斯还会去哪儿呢。
“伊塔洛斯,你该出现了。”
“啧。”
他烦躁地撇过脸。
伊塔洛斯就在他身前。
这是第二天了。
伊塔洛斯的视野有些模糊,不过他还能想起支配者的五官。
还能想起愈演愈烈的食欲。
他闻到甜蜜的气息。
郁封说出口的话越多,与他相关的越多,他就越是感到畅快。
有黑色的火焰在他心脏处点燃。
他在外等待夜晚来临。
一个已经知道的事实,村民和它们不会在同一晚出现。它们会伪装成村民。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好消息,今夜雾中和平安宁。
就是今夜。
支配者独自一人。
伊塔洛斯站在门前,等到雾气笼罩他,他的身形显现。
要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郁封一定很生气,在他看来自己也许又食言了。会像小猫咪一样再次扯住他的衣领吗?又会委屈得眼眶发红吗?
该说‘你好’,还是‘日安’?
只可惜他的思考没得出结果,就有坏消息出现。
乌鸦说——
“今日宣告:支配者——郁封。借风使船,虚情假意——罪名成立!”
它念出了那个名字,终于轮到他亲爱的支配者了。
村民第一时刻敲响房门,他抢在自己之前敲响房门。
伊塔洛斯在死角注视村民。
村民叫出支配者的名字,让他跟随他离开。
其中没有人回答他,于是村民再次出声,很有耐心地敲了三分钟。
“您在吗?我要进来了哦?”
村民试着推门,但里面已经上好门闩,他进不去。
他顿时垮下脸色,话语森然:“您真的不跟我离开吗?今夜叫到您的名字了。”
未免话太多。伊塔洛斯耐心告罄。
眨眼间,村民四分五裂。
好了,碍事的家伙已经处理,现在该他敲门了。
他很满意,支配者没有为他人开门,也没有同他人说话。
房门敲响。
里面沉寂片刻,郁封的声音传出。
“伊塔洛斯。”
他的支配者敏锐地喊出他的名字,他知道自己来了。
“是我,亲爱的。”伊塔洛斯回答他。
嘴角弧度上扬,满含笑意。
“你最好给我解释。”
果然生气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眉眼细微的变化,眼睛会从什么角度看他。
“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他说,“开门。”
“你是没长手吗?”
伊塔洛斯:“亲爱的,为我开门。”
郁封:“……”
“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他说过会信任自己,为什么还不给他开门。
伊塔洛斯重复道:“亲爱的,为我开门。”
他讲话的声音不太清晰了,音节像那些沾血的肉块一样黏黏糊糊。
“你在等什么?”
“总要走走流程让我确认你是不是本人。”
里面传来桌椅挪动的响动。
他警惕的支配者仍然不放心。
伊塔洛斯嗅着空气中的甜味:“你想怎样确认?”
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对待郁封,他可以为此忍受饥饿的折磨。
郁封沉默半晌。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的名字。
难道他的支配者以为到现在自己还是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吗?
当然不可能。他已经把对方的名字在牙齿间咀嚼了千万遍。
伊塔洛斯沉沉地笑,认真地,仿佛品味他灵魂似的念出他的名字——“郁封。”
发音总是优雅得像音乐的曲调,尾音上扬,是个念出口会带笑意的名字。
就跟柏莎一样。
伊塔洛斯念出的瞬间,门就开了。
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回答是什么,只是出于某种为难的心理。
怎么能那么轻巧就听他的话呢。
“我开了,你……”
伊塔洛斯已经闯了进去。
郁封正想问伊塔洛斯为什么非要他开门,就被一团黑色的东西完全裹住。
屋外的浓雾顷刻间充斥房间,将这里渗透得满满当当。
是怪物?!郁封踉跄被腾空托起。
可是不对,这东西身上是伊塔洛斯的气息。
他很熟悉,不会认错。
但在第二下眨眼后,他就无法思考了。
那些在他视野中明灭的,难以描述的物质使他大脑眩晕。无法形容的虚影将他完全缠绕。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冰凉尖锐的恐惧几乎没有阻碍的钻入他的心脏、他的大脑、他的灵魂。
在那一瞬间,他只能麻木地感受到自己的躯干被柔软濡湿的黑色舔舐,带着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力道而浑身战栗。像是密不透风的拥抱,湿意从腰肢到他的脸颊,脊背一阵发热。
“亲爱的,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他的话令郁封心惊肉跳。
“我可以吃掉你么?”
他视野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张脸贴近他的脖颈,冰凉的如同发丝的东西缠绕他的咽喉。在他耳旁轻轻呢喃。
郁封相信自己仍然信任伊塔洛斯,可是,他此刻感受到的只有灭顶的恐惧。
气息就近流连,在等待他的答案。
郁封惊恐着,在钟声敲响那一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
力量渗透进黑雾不能对他造成半分伤害,但是郁封那样不管不顾地逃出伊塔洛斯的怀抱。他跑到麦田中,还没有找到能够喘息的安全之处,就被一条黑影勾住脚腕,拖回伊塔洛斯身前。
他为什么要逃走呢?
伊塔洛斯看着他故作镇定,试图藏匿胆怯却仍然惊惧的眼睛。
“亲爱的……你难道害怕我?”
郁封唇色惨白。

郁封切断牵扯他的触须,眨眼间退到数十米开外,隐没于恐惧之雾中。
但是没关系,伊塔洛斯总能找到他。
区别在于,他需要多给对方一点时间,让他仔细想想什么才是正确决定。
他不紧不慢跟上前去。
周围的可见度处于诡异的区间。
浓雾让夜晚稍稍明亮。层层叠叠的轮廓往远处延续,到一个距离再不可见。一旦有存在身处更远,那么视野将会再次拓展。
沙沙、沙沙。
麦丛抖动。刹那间,恍惚来到另一个世界。半人高的小麦消失不见,只达小腿。而其中,其中或仰或爬着无数人类躯体,遍布伊塔洛斯四周。
他们死状极其凄惨,姿态各异。面容被麦穗遮挡,伊塔洛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即便看不清,他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心中冥冥有答案,让他知道死在眼前的尸体属于哪个名字。
隔着一层流动的雾,那名字若隐若现,不能呼出。
无生机的肉块蠕动,他们一起朝他爬来。
沙沙、沙沙。
小麦被他们压倒。
被血迹模糊的空白脸庞不约而同转向他,裸露的骨头和血管咯吱作响,仿佛是尸体在低语、在叹息。
死沉的双眸不在他们脸上,在伊塔洛斯脑海中,在他模糊不清的眼前。那仿佛成为了他的眼,他对视自己。
那条通向支配者的道路摇摇欲坠。
郁封回过神,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逃离了他认为恐惧的事物,悚然之感仍然如影随形。他的心跳不能减缓,他的呼吸难以沉稳。
他不能够思考要怎么面对伊塔洛斯,明明他是那样希望他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抬眼,他已经被黑色影子包围。
他们原地静止,距离尚远。明明是黑色的无形影子,每一人,每张脸,在流动的恐惧下清晰可见。
伊塔洛斯一贯的笑容。看向他时总会微微垂眼,使得瞳孔被上眼睑遮住小半,目光在银白发丝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是俯视世人的柔静,是倨傲玩味的笑意。
对上那样的目光,无所遁形之感令他觉得自己已被占领。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都被注视,无论是思想还是灵魂都被玩于股掌之上。
充斥躯壳与灵魂的不再名为‘自己’,而是另一人冰凉的体温。
他们向他走来,郁封却不断后退。
他看见他们嘴唇翕动,却不能真正听见只言片语。
浓雾变幻的双手将他拉扯、拥抱,将他禁锢原地。
从一层又一层难以描述的情感中脱离,从一个又一个现实中回归真实。
伊塔洛斯从身后笼罩了他。
细密的颤抖从支配者最深处发出,他趋利避害的本性仍在与伊塔洛斯对峙。
良久,终于放弃挣扎,陷入‘在出现时出现’的魔鬼拥抱中。
一切如此畸形。
心生厌恶却被迫携手,明知错误却仍然相拥,恐惧改变却放任吸引。
他们就该在荒寂的世界暗面互相啃食。
但这样做的只有伊塔洛斯。
脖颈被轻易咬破,所有血液都进入到他的口中。黑雾紧密地贴靠郁封,像亲吻。
他亲爱的支配者怎么可以害怕他,怎么可以逃跑呢?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伊塔洛斯问。
支配者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的感知下。他在努力适应恐惧,适应疼痛,在接受伊塔洛斯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形态。
但这有些迟了。
郁封麻木地转动思维,于伊塔洛斯,他不是完全了解却也不是一点儿不知。
有些办法或许对离开世界没有帮助,但是搞定伊塔洛斯足够。
他缓慢地想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还要维持这幅形态到什么时候?”郁封软声道。
“嘶——”
伊塔洛斯又弄破了他的唇角。
“这要问问你自己。”他慢悠悠地说。
“我?”郁封狐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
这样平静的聊天,让郁封心中的紧张与惧意减少很多。伊塔洛斯的言语让他敏锐察觉到比起在门外时要多了几分理智。
他那时在门外异样感跟村民近似。
“亲爱的,你对我说谎了么?”
好奇怪的问题,郁封想了想:“没有。”
“真的?你真的这样认为?你要如实告诉我,你能做到么?”
“我没有欺骗你。”郁封的回答显得小心翼翼。
“那你为什么不肯睁眼呢?”伊塔洛斯沉声道,语调与平时不大相同,“你为什么仍然瑟瑟发抖,你又为什么……要逃走呢?”
“说说看,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伊塔洛斯步步紧逼。郁封仍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正常回归。
他的胸腔中有锋利的锯齿,令他疼痛不已。
他不明白一直时隐时现的突兀疼痛从何而来,他只想赶紧结束一切。
惩罚世界令他备受折磨。
他在问话中如坠冰窟。思绪纷飞。
最终,郁封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他虚弱地往前伸手,接触到一处冰凉。
猜对了。伊塔洛斯不在他身后。
像拥抱枯萎的荆棘丛。
“回来吧。”他说。
“我知道这并非你的本意。你被它们影响了是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