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踏过倒塌的墙壁,在房间里自由逡巡。
虎杖绕过努力摆正手脚挺直脊背的五条悟,在身后钉子般的视线下,缓缓打开房门。
也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灼热,虎杖知趣地让开身子。
暖色眼眸直直对上美丽的苍蓝。
真奇怪,明明和虎杖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是在与这双暖色瞳眸对视的刹那,五条悟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他说不上来是何种惊人的感受。
比起命运般的相遇更厚重,心脏激烈跳动着,像要越过血肉的阻隔,去和对面的人拥抱——仿佛命中注定的重逢。
可是下一瞬间,牵动心魄的焦糖色眼眸移开了。
自然而然,又行云流水,如同漫漫红尘里打量了一眼错身而过的过客。
一盆冷水兜头脚下,五条悟浑身湿透。
他从没来由的狂喜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五条悟:你的每一声虎杖前辈都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夏油杰:……自己撒就不是盐了?感谢在2022-07-03 23:53:15~2022-07-05 23: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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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仁言简意赅:“这里不安全了, 收拾东西跟我走。”
在场只有虎杖需要收拾,黑猫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虎杖刚抱起黑猫,突感掌下一片腥湿, 翻过手一看,手掌满是血迹。
“糟糕, 喵喵受伤了……”
相依为命多年, 虎杖从没见过喵喵受伤, 罕见地慌了神。
这一声引起了悠仁的注意, 他知道黑猫排斥,没有冒然接近,只等虎杖处理好伤势, 方才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刚回来时我还检查过一遍,喵喵身上没有伤。你去追那只乌鸦后, 怪物趁机围攻过来, 差点打进屋里,也许是在我没注意到时, 喵喵被那群怪物抓伤了。”
悠仁蹙眉,他似乎想问什么,又犹豫着没有开口。这时五条悟的声音插进来:“伤口狭长,一长两短, 裂口齐整平滑,不是怪物的爪子所致, 更像是三发刀气。”
所有人都看向了在场唯一的负刀之人。
虎杖看看黑猫身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又看看五条悟,被对方以眼神制止。
悠仁理应没见过五条悟, 却对这道声音没有任何疑惑。
他没有疑惑, 五条悟却不愿他没有, 接着道:“一刀三振,先发后至。五条家以咒术、瞳术见长,但自平安京时代传承至今,家学繁杂,其中多数不为外人所知,这刀术嘛……就是其中之一。”
“使刀之人竟然精通五条家的刀术,”五条悟看向悠仁,请教道:“虎杖前辈见多识广,又是惯用刀的人,对此有何看法?”
“我说,现在不是跟虎杖前辈探讨刀术的时候吧。”夏油杰道:“我一直有注意房间里的情况,除非是这猫趁乱跑出了屋外,否则不可能在此期间受伤。”
现在的夏油杰没有夏杰,他不说话还好,一开腔就是火上浇油。
五条悟乐了,揶揄道:“杰,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没当着悠仁的面拆穿,夏油杰却知道他指的是以赌约引诱五条悟对虎杖前辈产生兴趣,进而借五条家查虎杖悠仁的身世。
“……”夏油杰叹了口气,向悠仁道:“虎杖前辈,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搭档,五条悟。其实你们早就见过,他就是那只窝在你帽子里的白猫。”
“悟是五条家的家主,对于五条家相关的事情,他难免会更上心一些,你别见怪。”
“我知道。”悠仁微微偏头,朝向五条悟的方位,道:“我的刀术确实师承自五条家,不止刀术,咒术、阵术、符文,种种技艺都蒙恩于五条。我向你承诺,若我有心做对不起五条的事情,必叫我身死魂消。”
他说着,右手画符,咒力涌动,某种契约的力量逐渐成型。
就在那条约即成之时,突来一股外力干扰,成型的符文化作水波荡散。
五条悟收手,冷笑道:“教你的人没有要求你立契约,你在我面前补上,我岂不是成了挟恩图报的人,叫我落了下乘。”
这白毛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虎杖好说话,见了前辈却字字藏锋咄咄逼人,夏油杰有心缓和一下气氛,又怕自己火上浇油,他求助地看向虎杖,却见虎杖抱着黑猫站在角落,低着头兀自出神。
夏油杰焦灼的心蓦然一软。
让少年收拾东西随他们转移,少年独独抱起了这只黑猫。而现在,黑猫与虎杖前辈一同立于漩涡之中。
他明明是最无害的人,甚至不惜冒死救人,却又与这吃人世界绕不开关系。
左右介入不了,夏油杰叹息一声,干脆去角落陪虎杖。
悠仁的容忍度远超五条悟预想,他只是收回立誓的手,道:“陈年旧事不必再提,我想五条先生也不是执着于过去的人。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这里安全出去,五条先生希望我如何取得你的信任呢?”
五条先生这个称呼礼貌疏远,五条悟莫名恼火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漏,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失常,连句称呼都要与人过不去,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你说旧事不必再提,好,那我就问你一句眼下的要紧事。”五条悟逼近一步,将下意识后退的少年捆在他与墙壁之间,笑意不达眼底:“我刚才说了谎,那伤口并非一长二短,只有一道掌宽的刀痕。”
悠仁:“……”他开始觉得有点牙痒了。
五条悟盯着那双不曾真正注视他的暖色双眸,毫不留情地揭露悠仁正极力掩盖的事实。
“虎杖前辈,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已十拿九稳,手臂下压搭在悠仁肩膀上,像只摁住猎物后颈的豹猫,因扳回了一成,顺气了不少,语气里有了调笑:“这个总可以解释吧。”
悠仁道:“更高层次的力量出手了。我的眼睛并未失明,只是被强行剥夺了视觉。你可以理解为,光线在规则力的干涉下绕开了我的眼睛。隐瞒这点,是不希望你们过于担忧。”
五条悟收了玩笑的神色,夏油杰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虎杖前辈,就算是后辈,也希望能帮上忙啊,一味隐瞒就太狡猾了。”
“……抱歉。”悠仁将追击乌鸦的过程告知众人,包括中途受第三方力量干扰失去视力,夏油教主趁机反攻,双方最终不了了之。
五条悟道:“你如何肯定是更高层次的力量。”
悠仁道:“听闻你也是觉醒了六眼之人,那应该可以看清我体内的邪气。祂们为我所禁锢,与我同生同死,想剥夺我的视力,必须有同等或高于祂们的权能。”
五条悟道:“连你的视力都可以轻易剥夺,我们无论转移去哪里都无法逃过祂的眼睛吧。但是听你的描述,祂似乎并不站在任何一方,否则完全可以连同那个教主围杀你。将我们统统玩弄于鼓掌,祂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夏油这下明白悠仁为何执意隐瞒了,敌人不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在那东西的棋盘山。拨弄棋盘的存在并无善恶,却能轻而易举将棋子推往任何地方。
你以为的反抗、探究,甚至自身的命运,都是祂谱写的剧本罢了。
空气里一瞬间仿佛挤满了眼睛,那些眼球笑嘻嘻地看着他,凸起的晶状体一下下挤挨毛孔。
悠仁眨了下眼睛,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在人前一直是沉稳可靠的前辈形象,有他在队伍里,心里便维系起一丝希望。
突然露出困惑神态,掩埋的少年感钻出破绽,五条悟纵然知道不该轻看小前辈,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一声“怪可爱的”。
“另一个夏油已经从乌鸦那里得知虎杖的特殊性,以他的野心,下一步必是针对虎杖卷土重来。我们最终会再度对上,而暗中窥伺的祂,也将采取最后的行动。”
“届时,祂的目的自然暴露。”
五条悟蹙眉:“到那时不会太晚了吗。”
“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夏油杰不由有点佩服五条悟,这家伙虽然说话不中听脾气也很臭,但在那短暂的针锋相对之后,他与虎杖悠仁已经从前后辈变成共商作战计划的同伴。
五条悟又道:“那我们在你的准备计划中吗,不会到最后关头都把我们放在一边吧。”
“你好好说话。”悠仁终于忍无可忍,他推了一下五条悟的肩膀,把这个越压越低得寸进尺的家伙推远一点,瞬间呼吸都顺畅了。他“看”向一下一下抚摸黑猫的虎杖,道:“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这一点,祂和夏油教主也心知肚明。我来和他们正面交锋,不论发生什么,请你们保护好虎杖。”
五条悟略微思索,忽然道:“给我一截头发。”
“什么?”
不等悠仁反应,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腕微抬,指尖咒力如刀,掌心翻过来,斩落的鬓发飘若落樱,落入五条悟摊开的掌心。
“做个术引,你有危险,我立刻就能感知。”
他说完,大概是目的达成,结果也还算满意,终于舍得松开悠仁。
临最后,却还有炸一下悠仁。
“虎杖前辈,我们刚才的交谈,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悠仁道:“扑在别人身上谈话,换谁都不像是陌生人。”
五条悟道:“澄清一点,我对别人可不这样。”
悠仁道:“那也不是我的问题吧。”
“……”因为理亏,五条悟的难得词穷。
不可否认,他之所以将悠仁撑在墙壁之间,有那么一丢丢是被这个人的疏远激怒到了。
完全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因为五条悟不允许。
“不是要找宫野家一起走?还磨磨蹭蹭干什么。”五条悟说着,牵过角落里的虎杖,先一步走向隔壁。
他们去时天已大亮,宫野家房门禁闭,五条悟敲了不管用,还是虎杖按了门铃留音。
宫野不愿意开门,听是虎杖的声音,也只是通过电话回答。
“宫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知道你是从外面来的,也知道你不愿意出去。但是出于安全考虑,你要不要先跟我们一起转移?这也是为你哥哥考虑。”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宫野的声音很冷静,他道:“我早就知道,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有醒来的一天。你或许渴望看见梦外的世界,但我只想永远留在梦里。”
“即使与美梦一同消亡,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死亡。”
“谢谢你,悠仁。祝你好运,愿你能冲破这张无边无际的捕梦网。”
他说完,不管虎杖如何敲门劝说,都不再回应。
悠仁拉住虎杖,道:“罢了,结局未必是消亡。”
悠仁尊重宫野的选择,他以血为文,在宫野家四方方位画下结界。
“三天之内,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踏出房门。”
悠仁画完结界却并未收笔,他又连着画了一串咒文,速度极快,五条悟的六眼看清了每条纹路,认得这是阴阳师的法门,却不知有什么影响。
以指尖为笔,最后一笔点在虎杖额心。
圣洁的金色六芒星瞬间隐没于虎杖眉心。
虎杖摸了下额头,什么也没摸到,懵懂道:“这是什么咒语?”
“驱散噩梦的祝福。”悠仁笑了笑,却并不解释,只道:“将来用得上。”
五条悟、夏油杰并不熟悉当地,一行人跟在悠仁身后,走了没多远,领路的少年就停了下来。
夏油不解道:“这也太近了吧,转移跟没转移有区别吗。”
他左右环顾,甚至没走出几条街道,站在高出远眺,还能看见虎杖家的房顶。
虎杖打量眼前的建筑,眼瞳微缩,下意识抱紧了黑猫。
“距离于祂而言没有意义。”悠仁站在焦黑的两层民居前,不用看也能从气味猜到面前是何种景象。二楼阳台横栏断裂,从破碎的窗户望进屋内,满目都是灼热的漆黑:“来这里,是为了因果。”
二楼阳台的角落,铁笼被熏成焦黑,锁死笼门的链子断裂。
五条悟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切的起因?祂与这场火灾有关?”
笼子不大,只可容纳小型动物。若锁在笼子里的东西逃过一劫,是否它就是一切的起因?
悠仁闭了闭眼,无神双眼突然精准地转向虎杖怀里的黑猫。
“我希望它不是。”
黑猫已没了平日里的娇态,祂端正坐在虎杖怀里,姿态优雅,血瞳漠然。
周围温度猛然拔高,黑猫的血色瞳孔里倒映滔天大火。
头顶的太阳仿佛被一只手拽下了高空,血月撕开虚假天幕,大火吞噬的民宅如一朵绽放的红莲,托举起淌血的月亮。
漫天乌云流动,是化作实质的污秽之气。空气浑浊不堪,仿佛来自尸体千疮百孔还不停鼓动的肺管胸腔。
肮脏、绝望、灼热、痛苦,烈火里回荡着人类的悲鸣,黑猫挣脱虎杖的怀抱,轻轻一跃,踩着这污秽的一切,落于红莲血月之巅。
不过眨眼之间,习以为常的世界堕入地狱,只有夏油、五条悟、悠仁合力撑起的结界守住了一方净土。结界外一片火海,火幕之后有一条条扭曲的影子,嘶吼着哀嚎着向他们逼近。
原来那些怪物不是模糊的影子,是被罚怒之火烧化了形状的罪。
遍地哀嚎里,虎杖怆然跪倒。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取了所有力气,在众生的绝望之中,唯独他看向高天的目光,是连神也无法解读的悲伤。
神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过来。
祂让一个人类失望了。
与其他九个人格撕杀也毫不畏惧的神明,移开了满是血污的目光。
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
作者有话说:
夏油杰:谁在虎杖前辈虎杖前辈啊!
五条悟捂耳朵:听不见听不见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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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深陷于关于寻找的噩梦◎
神之权能遮蔽了悠仁的感官, 黑暗中他听见从深渊漫出来的笑声。
“亲爱的,要帮忙吗。”
恶魔从囚笼伸出手,一如每次绝境, 不厌其烦地发出邀请。
而黑暗之外,另一种神的意识向他的同伴明示救赎之道。
“六眼超脱目力法则, 即使肉体凡胎, 也有幸窥见神域一角, 所以你才选择跟在虎杖悠仁身边。如你所想, 这世界的阵眼便是虎杖悠仁,杀了他,门自会敞开。”
“命运将两个虎杖悠仁送到你眼前, 二者取一这有何难?”
祂说着,似乎无限悲悯, 爱怜柔软的人心。
“……”
五条悟:“这种浅显易懂的事情, 还用得着你说。”
烈焰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奋力冲杀的身影。
三个战力中只有悠仁的护盾能隔开火焰,悠仁也清楚这一点, 没有犹豫就冲进了火海,击退四面包围而来的怪物。
当五条悟向虎杖接近时,夏油杰也跟着攻势一转,挡在了五条悟面前。
“趁人之危可不是我认识的五条悟。”
五条悟道:“你既然了解我, 就让开!”
夏油杰道:“抱歉,我不能拿虎杖的命来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倏然抬头, 屋顶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人,身穿僧袍的男人捧腹躬身,笑得乐不可支。
男人抬起头, 与夏油杰一模一样的面容因过度扭曲呈现出极端的疯狂, 他指着夏油杰,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瞧,这家伙现在还挂着一副伪善的嘴脸。少自欺欺人了,你杀人时,就像……我现在一样。”
僧侣眸光晦暗,同一时间夏油杰身后空间裂开,悍然鬼手横扫而出。
未来的自己实力远超当下,更不用说夏油杰伤势未愈,若非他经验丰富早早命鬼使守住后背,那只鬼手差点儿将他拦腰掐断。
动手间夏油杰被僧侣逼开,五条悟看了眼像照镜子般缠斗的两人,再次抬步逼近虎杖。
“五条悟!”夏油杰气急:“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僧侣唤来恶鬼仆役,浮在半空笑看过去的自己狼狈躲闪:“这点他倒是不如你。”
夏油杰:“……变成这副鬼样子,你还挺沾沾自喜。”
“年轻人,任何一条大道,都需要鲜血开辟白骨铺路。”僧侣道:“新世界本就诞生于旧世界腐烂的躯体里。”
一切争端纷扰,于虎杖而言,都随着那渐近的脚步声淡去。
他从茫然中回过神,连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像是提着丝线完成。
脚步停下,五条悟站在他面前,垂下苍蓝的眸光。他的眼睛实在漂亮,尤其身在炼狱火海中,望进这双眼睛,虎杖错觉所有痛苦都只是短暂一瞬,在那一瞬之后,他会触摸到天之彼端。
其实虎杖不太理解为何是他落入必死的境地,也许正如那名僧侣所言,他或许无罪,但身为旧世界的一员,必为所有人的未来而伏诛。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五条前辈。”虎杖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甚至笑了一下,道:“你我都是永不后悔的人。”
咒力凝聚于五条悟的指尖。
夏油杰制止的声音淹没于百鬼夜行。
生命的最后阶段,虎杖耳边是五条悟冷静至极点的独白。
“这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咒术,事实上,我是在进入这里之后慢慢领悟出来。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未遭遇过如此清晰的压迫感。”
“在遇见你之前,我经常陷入同一个梦魇。在那噩梦里,我一直在寻找。可我并不知道想找的究竟是什么。一件物品?一个人?还是一段不属于当下的记忆?”
“无数次惊醒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只有彻底失去了,才会无妄地寻找。”
“你说这里是噩梦之地?说来可笑,在这里的每一个夜晚,我反而不再做噩梦了。”
“虎杖,我以后都不想再做噩梦了。”五条悟看着少年,指尖咒术已凝聚成形:“所以,请你救我。”
虎杖道:“我要怎么做。”
五条悟笑了。
下一秒,他目光倏然转冷,指尖咒力猛然爆开。
向着屋顶的黑猫——
“跑!”
这一声厉喝如鞭抽下,瞬间变化的形势让虎杖大脑当机,他的身体却下意识遵循五条悟的指令,向着火海中的悠仁奔去。
爆开的能量掀起狂风,吹散拦路的烈焰,劈开神罚降下的火海。
虎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用尽全身力气,奔向那个未来的自己,而死亡灼热的气息紧贴着后背。
悠仁也没想到五条悟突然来这一出,他一刀砍断怪物枯焦的手臂,闻声辨认方向,踩着倒下去的焦尸跃向虎杖。
只差那么一点点。
焦黑民居在五条悟的轰击下碎成渣滓,一股令人心底生凉的不详之力吹散硝烟。黑猫罩着血色护盾,优雅落足于断裂的梁木。
五条悟的得意之技,竟没能伤祂分毫。
黑猫舔了舔爪子,冷淡道:“愚蠢。”
印证祂所言,虎杖面前平地塌陷,眨眼间裂开一道万丈深渊。
五条悟厉喝:“地面裂开了!退后!”
然而虎杖踏出的一步已落空,不管是前方极力伸手的悠仁,还是后面追之不及的五条悟,都无法接住那道身影,眼睁睁看着虎杖坠入大地裂缝。
五条悟扑至裂隙边,目睹虎杖坠往漆黑深海,正欲追下去救人,六眼的目力穿透氤氲寒气,惊见虎杖眉心亮起琥珀色符文。
【驱散噩梦的祝福】
【将来用得上】
五条悟下意识看向悠仁。
同样的琥珀色光芒将他吞噬,也许是亲眼目睹了玄妙的空间术式运作,六眼目眦欲裂。
“这就是你的办法!?”那光芒明明温柔莫名,却激得五条悟青筋暴起:“虎杖悠仁,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金芒之中的人已经变换,虎杖脚踏实地时还未回过神来,没想通他怎么瞬间回到了地面,却惊见五条悟跃下狭缝。
狭缝下方有什么?
悠仁也不知道。
他有可能无法活着回去,可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则必死无疑。
也许黑猫自信他将葬身于此,悠仁视觉的封禁消失了,他清楚目睹地面越来越远。
“哇,那只猫居然狠得下心。”耳畔又想起梦魇般戏谑的声音,狭缝深处仿佛地狱大门,越是坠向深处,不详气息愈浓,那些黑雾在悠仁身边凝聚成模糊人形,人形成侧卧之态,单手支着没有实体的脑袋,道:“祂这么欺负你,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放我出来,我宰了祂给你解气。”
“九命猫是十态中最弱的一个,活到现在还没被其他分身吞噬,看来是找了个好地方藏着。”
黑雾望了眼下方,道:“下面是深渊死海,亡魂沉没之地。一旦沾染上死海之水,灵魂永无重见天日。”
“你刚才的空间术式有点意思,谁教你的?”
悠仁只觉他聒噪,并不理会,全力维持神造之盾,极力思索脱身之法。
黑雾存心不放过他,喋喋不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这等触摸到世界法则的高等术法,除了灰都不剩的五条慎,也只有那个跳出六道五行的麻仓叶王了。”
活着时通阴阳,肉身死去又得悟时空法门,这样的人物,黑雾并不吝啬赞美。
“可惜了,人力通天也有上限,空间变换之法对死海无效。”
祂说了半天,一转眼却见悠仁已合了目,兀自沉思不语,登时气极。
邪神碎片照见人性、欲望,一切活物莫不趋之若鹜,纷纷沦为掌心玩物。更不用说原本十态合一的完整体盘踞宇宙星河,所思所念皆成世界。
崇拜祂的文明遍布宇宙,诵赞祂的经文古今不绝。偏这粉毛小鬼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慢祂。
黑雾虽咬牙切齿,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万事万物皆有循环往复,纵然祂神力莫测,也敌不过诞生之日刻写下的命运。
每万万年,祂都要经历一次无法避免的裂变。
就像行星的塌陷与重组,祂的灵魂被法则切割成十块碎片,分掌本体的权能,这十块碎片各有造化,相互之间亦暗生联系。
正常情况下,经过亿万种看似偶然的必然,十块碎片最终完成合体,祂在自我的轮回中蜕变,每经过一次裂变重组,都变得更加强大。
祂深信,在达到命定的劫数之后,祂终将成为最终的也是唯一的永恒。
取代捉摸不定的命运、法则,成为一切存在与虚无的创造者。
然而裂变的灵魂碎片却衍生出了自我意识,祂们变成了各自独立的个体,合体成为了残忍的相互吞噬,祂们谁也不想成为其他碎片的嫁衣,谁都想保有自我。
法则与命运何其残忍,神力莫测又如何,那就让祂自杀自灭。
虎杖悠仁的介入又将事情导向了另一种结果。
他的身体好似一方黑洞,里面万物皆虚万法不存,虽然有明显的人力痕迹,却极其巧合地碰瓷到了无上规则。
人类这种生物,放任他们自己胡搞,没准哪一天真的能毁灭法则。
他们虽生了理性的根,行事却总是屈从于疯狂的欲望,以至于他们的文明看似有序,却又埋藏着无数导向混乱的伏笔。
但黑雾还是挺喜欢虎杖悠仁的,因为他是人类,而祂恰好是十态中最接近人的形态。
关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其他形态,因为不具人形,不通人语,不知人性,只能在漆黑囚笼里哇哇乱叫。
而祂,因为权能最接近人理,相对而言受到的束缚较小,还能时不时放出一点意识。
只要能说服虎杖悠仁相助,借他之力吞噬其他九态易如反掌。
恨只恨造化弄人,祂阅人无数,没见过比虎杖悠仁更难搞的人类了。
甚至有时候,祂错觉自己比虎杖悠仁还像个人类。
你怕不是法则派来收我的。黑雾腹诽着,继续矜矜业业地骚扰悠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算你幸运,死海是完全体造来关押罪人与败者的监狱,我恰好分得了部分死海的管理权。”
祂话都说到这儿份上,虎杖悠仁竟然还是不为所动。
“虎杖悠仁,你睡着了!?”
悠仁:“……”
其实黑雾要是不跑出来叽叽歪歪,他心里还有点害怕。
当初在地底熔炎,这家伙被烧得嗷嗷乱叫,主动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现在还有心情聊天,还鼓动他再度交出身体意识,可见死海远不如熔炎。
至少在痛苦程度上,输得彻底。
悠仁现在正思考另一个问题:“死海有多深?”
经这一问,黑雾也察觉出异常:“你掉了有十几分钟了,早就该沉尸海底了。”
所以……为什么他还在下落?
无限地下落,无限地接近死海。
等等,无限!?
悠仁猛然睁开眼睛。
四周的漆黑不再是一无所有,光点迅速远去连成无数光线,虎杖悠仁仿佛置身于奇幻的时空隧道。
他认得,他见过这场景。
大脑隐隐作痛,深埋的记忆破土发芽。
怎么可能忘却?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咒术的奇妙与高深,第一次直面咒术师顶尖的力量。
五条老师的领域——
无量空处!
悠仁忽然感觉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