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楂还没考虑过保送。
他们又聊起了保送。
陶楂觉得林寐来吃火锅,还叫上曹严华和徐序,可能是故意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还有萧余。
他看萧余也不怎么顺眼了。
他想回家。
陶楂一杯饮料见底,他正要开口说他想回家,萧余就抢在他前面开口提议道:“等会看电影吗?我请。”
曹严华完全不会拒绝所有娱乐活动,萧余一说完,他就掏出了手机,“我来看看电影院有没有好看的新电影……”
徐序摁着一片青菜到锅里,“马上国庆了,都等着冲国庆档,最近没什么电影,可以去私人电影院随便点着看。”
“你说得对。”曹严华收起了手机,挤挤徐序,“你会找,你找找。”
陶楂没去过私人电影院,但听说过,他以为只有谈恋爱的人才会去。
徐序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电影库丰富的私人电影院,他看了眼众人,“我下豪华包房,你们没意见吧?”
陶楂比他们年纪小,他独自闷着,心思正活泛,他想回家,可没去过的地方,他又想去看看,一脸的拧巴。
没人有意见,徐序就在手机上面下了订单。
担心只看电影会无聊,萧余又下单了不少零食送过去。
私人电影院在商场顶楼,整个楼层都被豪气租下,进门刷订单二维码,进门后有专门的人领着去包房。
沿着花园小径,弯弯绕绕好几圈,才来到徐序订的包房,服务生用她的卡刷开了门,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边将门打开,温柔地对眼前这几个少年说道:“酒水单菜单都在桌子上,扫码也可以下单,有需要可以按椅子扶手上的呼叫铃,屏幕已经打开,可手机遥控,也可以使用扶手上的触屏电脑搜索播放电影…”
陶楂听得一脸认真,听到一半,他表情忽然一凝,往林寐旁边靠了靠,“我帽子不见了。”
林寐低头摁着手机,好似没听见。
那服务生还在给徐序曹严华和萧余介绍包房里面的设施具体怎么使用,林寐看起来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陶楂则以为林寐是没听见。
“林寐哥哥,我帽子不见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古琴声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所以陶楂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在这种场合大声说话太没素质。
林寐这才有了反应,陶楂看见他抬头,举起两个剪刀手在头顶弯了弯指节,“就是刚刚那……”
陶楂还没演示完,林寐的左手就抬了起来。手中正是陶楂那只玩偶帽子。
陶楂面露喜色,“我以为丢了。”
“刚刚吃火锅的时候,你把它放在椅子上了。”林寐也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偶然看见,顺手就带上了,想看看陶楂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陶楂重新把帽子戴在头上,发现林寐的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他眼神不太自在地瞟到别处,过了几秒钟收回来后,发现林寐还在看,他只能像之前那样,又问了林寐一次,“好不好看?”
林寐点了下头,垂下了眸。
陶楂松了口气。
看看看,看什么看……看自己的痘痘?
豪华包房里隔音极好,一关上门,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着。
徐序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随便坐吧,你们想看什么电影?”
萧余这个最开始组局的人倒是被挤得越来越边缘化了。
单人座沙发只有一张,倒下便是一张单人床,曹严华嗷嗷喊着他也想要单人座,一边嗷嗷喊,一边拉着萧余就要在中间的两人座沙发坐下,“咱俩坐中间。”
萧余看了眼还在忘我地挑选零食的陶楂,撇开了曹严华的手,他叫了声陶楂,“我们坐中间的位置吧。”
陶楂抱着两袋薯片抬起头,他看向中间的位置,“好啊。”那是视野最好的,他无所谓跟谁坐在一块儿。
曹严华无奈地去看林寐,林寐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侧边的位置坐下。
“看恐怖片?”徐序在电脑上搜索着,荧幕的光照在他的镜片上,完全遮掩了眼神,“我们这里边又没情侣,也看不了爱情片……”
曹严华往沙发上四仰八叉一趟,“看呗,不过他们要是怕的话还是别看了,林寐是不怕的,萧余跟陶楂呢?”
陶楂以前不知道林寐不怕,现在知道了。
而陶楂本来是害怕的,现在知道林寐不怕,他也咬着牙摇了摇头说可以看。
林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陶楂的后颈。
电影快开始时,陶楂便开始坐立不安,他只恨自己不是一个瞎子,哪怕是高度近视也好。
早知道刚刚就说自己害怕了,为什么一定要逞这个强,他根本就看不了一点恐怖片。
因为出租车晚上的收费比白天高,陶大行就经常晚上跑车。而向莹身体不好,尤其是在生产后到陶楂小学毕业前,她的身体一直无法恢复,一年总有那么几个月住在医院里。
那样的时日,陶楂都是独自在家,吃饭要么是陶大行做了放在冰箱,让陶楂自己热了吃,或者给邻居饭钱,让邻居嫂子做饭的时候顺带给陶楂也做上一份。
在最需要人陪伴的小时候,陶楂晚上经常都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很怕鬼,害怕漆黑寂静的地方,害怕停车场,即使是白天的停车场。害怕晚上没有人的公园。还有深夜无人的小巷。
他从小就好强好面子,绝对不会提自己害怕要去奶奶家,要去邻居嫂嫂家。
宁愿裹着被子满头大汗地缩在墙角。
后来林寐家搬来以后,情况才好了点。林寐有彻夜点灯的习惯,让陶楂心安,觉得夜里不止自己孤守着。
此时,恐惧感比小时候更浓烈,记忆里静谧的漆黑从心底深处涌上来,而电影塑造的恐怖氛围迎面扑来,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陶楂努力转移注意力,其他人都看得很认真。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恐怖片能看得那么津津有味,他们不害怕吗?还看得那么兴奋。变态,一群变态。
在男主出现在度假村的房间,打开那电视机,奇怪的画面闪烁着播放时,陶楂身体抖了一下,萧余时刻注意着他,“冷吗?”
陶楂摇摇头,“不冷。”
他浑身凉得跟一支冰棍儿似的,关节都僵硬了。
电影进度条继续走了不到十分钟,陶楂终于扛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膝盖上薯片撒了一地,“我要尿尿,去……去洗手间。”他牙齿打着颤。
曹严华没被鬼片吓着,反而被陶楂突然搞的动作给吓到,他捂着胸口,“去啊,这包房里有洗手间,那扇黑色的门推开就是。”
走进洗手间的时候,陶楂能感觉到他们几个都注视着自己。
他腿被吓得发软,鼻子却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发酸。
完蛋了,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才离开的。
完蛋了,他们肯定会在背后笑话他,说他是个胆小鬼。
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同一个班的,又是同龄人,家世也都那么好,不是出国就是保送,还都敢看恐怖片。
现在自己一出去,他们说不定直接就把电影暂停了,花上个几分钟来笑话自己。
林寐肯定也会加入他们,反正林寐也不像会帮自己说话的样子,说不定林寐会把自己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怎么学都学不会的事情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其他三个人听,还有他写不出来作业一边写一边哭,因为挑食扔菜被陶大行打手板…那样,萧余肯定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喜欢的了,明明好不容易有人喜欢自己。
陶楂坐在马桶上,他头上还戴着刚刚的帽子,脸色还残留着被电影吓出来的惨白,怔然着,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心脏始终发着紧,恐惧像一根铁索一样绕着他心脏一圈又一圈,勒得简直发疼。
烦死了。
都怪林寐。
要是只有自己跟萧余两个人,萧余肯定乐意跟自己去电影院,到时候他说看什么都看什么。要是自己说看爱情片,萧余肯定立马答应。
坐下半晌之后,陶楂才觉得得以呼吸。
但坐下之后,已经忍耐到极致的眼泪也夺眶而出,陶楂一声不吭,用衣袖擦掉眼泪,还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外面的几个人听见。
被恐怖片吓哭,也太丢脸了。
可是贞子真的好可怕,他未来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没办法走夜路了。
都怪林寐。
陶楂垂着头抽噎个不停。
他发泄够了,又重新整理好心情,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拉开洗手间的门,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进洗手间时,包房里是昏暗的恐怖片氛围,鬼片的光影投射在室内,十分阴暗诡异,
但现在室内的光变成了白色粉的绿的蓝的黄的,那么电影……
陶楂朝荧幕上看去,发现恐怖片被换成了一部疼痛文艺的男同性恋电影。
光影花里胡哨,变换速度太快,曹严华他们都看不清陶楂的表情,看见陶楂出来,不满的抱怨,“陶楂,你要是还想看贞子,就跟林寐说,林寐把电影换了,他说他害怕,他害怕?!”曹严华不可置信。
徐序和萧余也是一脸的无语。
似乎是为了求证,陶楂朝林寐投去不解的目光。
林寐黑色玻璃般的眼珠凝望着陶楂通红的眼睛。
他能察觉到陶楂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因为陶楂本身就是个善变的小孩,稍不留意,陶楂当时的情绪就过去了,换成新的一种。
少年并不善于为他人着想。他往往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需要什么,但又不代表着他乐意为之提供帮助。
换掉让陶楂恐惧的电影,也是因为在看见陶楂紧皱的眉头和夺路而逃的背影,令他感到憋闷与不适。
现下再加上眼泪和红眼睛,隐隐的焦躁感流窜林寐的全身,直至四肢末端…
林寐知道自己换掉电影的决定是对的。
了然后,林寐点了下头,“昂,我害怕。”
管他林寐是不是真的害怕,只要换掉恐怖片,这一刻,陶楂觉得林寐就是自己的大救星,旧怨完全可以先放一放。
他朝曹严华迈步过去,“我想挨着林寐哥哥坐。”
他又自愿地肯叫哥哥了。
第24章
曹严华去挨着萧余坐了,他在坐下之前,还面对面朝萧余耸了耸肩,一脸的“可不是我要拆散你跟陶楂这主要是陶楂自己的主张”。
他还不忘把陶楂的薯片和汽水送过去。
陶楂在沙发上坐下,心底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边缘处更加昏暗,陶楂偷偷抹了下眼睛,他清了清嗓子,才往后靠,“什么电影?”
林寐手中拿着一盒薯片,他似乎是想了想,才回答,“一部泰国的电影。”
陶楂好像知道了,他往林寐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怕声音太大打扰到其他人,“我知道,他的实体书叫夏日终曲,宁鑫把那本书都翻烂了,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男同性恋,再跟一个男同性恋谈恋爱。”
“……”林寐齿间将薯片碾得嘎吱响,“这是泰国的。”
陶楂一怔,泰国?
林寐说了过后,陶楂才注意到荧幕上的色调和角色的服饰,以及特有的地方口音,的确是他猜错了。
夏天,男同,是他误会了。
望着林寐深不见底的眼睛,陶楂对林寐的不满又开始冒头。
一部剧而已,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吗?“这是泰国”~~~~噫哟~
“好吧,”陶楂重新拉开了和林寐的距离,“我只是听宁鑫描述过,说主人公最后没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了吗?”陶楂喜欢被剧透,他喜欢能看见的、已知的结局,不喜欢空茫的未知。
林寐想了想,“算在一起了。”
“什么叫算在一起了?”陶楂不解。
“因为男二结婚了又离婚了,又与男主复合了。”
“结婚,离婚,复合?”
“有些人觉是真爱。”影视剧面向大众,个人有个人的见解与想法。林寐有很严重的感情洁癖,对方在感情里稍微的走神都是林寐所不能忍受的,是他喜欢的,就要拥有独占全部,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他的。
陶楂恍然,“那我明白了。”
茫然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林寐看陶楂看得一清二楚。
“你明白什么了?”
陶楂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他就是随口一说,就是懒得再聊天了,就是他要认真看电影了。非要说得那么明白?
他看了看旁边的曹严华他们,把手举到了颊边挡着,“林寐哥哥,你说,这两个人哪个是上面的?”
这个就回答不上来了吧。
尴尬死你。
得意直接写在了陶楂脸上。
陶楂的眼睛都还红着,只在光线足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但光线暗下来,瞳孔外的那层水光反而明显了。毛绒绒湿漉漉。
他以为自己害羞,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就以为林寐肯定也害羞,也回答不了。
“左边。”林寐语气虽然冷淡,但听着也平和。
见陶楂眼神有一瞬间的懵,林寐反击,“你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相当于用一枚原子弹回敬了陶楂的土炮。
这是隐私,林寐在挖掘自己的隐私。陶楂如果真的有一双垂耳兔那样长的耳朵,此刻一定警觉得高高支棱。
电影里的光线恍惚变得越发明暗,成了陶楂天然的面具,“男生女生都可以,我喜欢就行。”
林寐还是看得清他的面容,“是吗?”
陶楂装作没听见林寐后面的话。
他目光回到电影上面。
电影剧情已经进行到了男主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男二,陷入无法自拔的无助境地,因为男二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他最有魅力的就是他那张脸和他的钱包,在人格上他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陶楂觉得林寐就是这样的,毫无魅力可言。
除了那张脸。
正好,他讨厌林寐那张脸。
“你们说……”曹严华换了个姿势,他几乎躺在了沙发里面,“男主也挺帅的啊,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乱搞。”
“……”徐序托着腮,“会得病吧。”
曹严华不理他,去看林寐,“林寐,你呢?”
林寐蹙眉,“我有洁癖。”
萧余紧张地去看陶楂,说话都差点磕巴了,“我……我我我很专一的。”
“陶楂呢?”
陶楂却在回答之前跟林寐拉开了更远的距离,抱着靠枕,“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曹严华和徐序不约而同“哟哟哟”。
“这是学霸。”
“学霸就是不一样。”
陶楂面皮一下发烫得厉害,羞恼得不行。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倒还好,从曹严华他们的口中听到。
他觉得曹严华和徐序在嘲笑自己。
烦死了。
想回家。
聊过电影比较无聊的片段,男主终于在一个雨天跟男二在一起了。是男二冒着雨主动跑到男主家里,找男二告白,很快,他们沙发上z。
曹严华小声地说了句“卧槽!”。
男二湿漉漉的全身,把男主的衣服也染湿了,连带着整个家里,都湿漉漉的。
两个演员都很知道自己的哪一部分面对着镜头最好看,最能呈现出电影本身要表达的效果,男主欣喜若狂,男二更压抑,他比男主更疯狂。
男主主动张嘴去咬男二的手指,男二的手掌稳稳地掌在男主的脑后。
“我出去透透气,你们男同自己看吧。”曹严华忽然站起来,直接走出了包房。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
陶楂脑海中重演了自己刚刚去洗手间,大家的反应。
啊啊啊啊好丢人,真的好丢人。
不过……曹严华是在害羞么?一定是吧,不然他跑什么?
在电影完整地播放了全过程之前,陶楂还在认真的品味着演员的颜值和电影唯美的镜头,直到衣服脱光。
徐序在那边摘下眼镜。
因为包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以一丁点动静都能让陶楂注意到。
还有林寐也换了个姿势,他轻微地往自己这边的方向挪动了一些。
电影后面的尺度跟前面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画风陡然转变。
但其他人已经适应了,习惯了。陶楂发现了,只有他越来越不自在。
豪华包厢的音响设备堪比电影院最好的,电影场景里面雨滴落下的声音,窗帘的摆动,男主和男二交缠的呼吸,甚至连他们呼吸频率的不同都清晰可听。
陶楂没看过这样的片子,不管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陶楂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也……也不是厌恶。
是感觉怪怪的。
陶楂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热,他把掌心放到鼻息前,手掌心能明显感觉到一次比一次高的热度。
他用手去捏耳朵,发现耳朵也是烫手的,摸脸,脸也是烫的。
他浑身都是滚烫的了。
膝盖撞在一起,陶楂把抱枕牢牢抱着用力往下按,他偷偷去瞥其他人,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尤其是林寐,表情跟看动画片似的放松。
完蛋完蛋完蛋,只有自己不正常。
陶楂宣布:男同片子跟恐怖片一样会让他感到恐惧和难堪,甚至男同片子更甚。
他等会要怎么走出去?
他第一次这样。
卫衣能盖住吗?就算能掩住,都是男生,大家肯定也都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如果现在提出要去洗手间,那岂不是是直接告诉众人,他那个了。
教科书上有提过这些,可陶楂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他只为此感到羞赧,更多的是难堪。
怎么大家都没有反应,就他有。
陶楂急得又快要掉下眼泪。
“我去一下洗手间。”
寂静的昏暗中,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陶楂本来正在失神,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无意识说出口的,吓得几乎停止呼吸。
和陶楂一样,所有人都立马从电影上面撤离视线去找寻着这道不要b脸的声音。
完全出乎大家所料的——是林寐。
陶楂用靠着捂着自己,见着林寐已经站起来,修长的身影从眼前迈过去,他愣愣地想,不管是学习还是脸皮,看来都是自己无法追赶得上的啊。
林寐进洗手间后,曹严华推门回来了,他看见陶楂旁边空着,“林寐呢?”
徐序意有所指,“洗手间。”
两人相视一笑。
陶楂更加断定,这是一件会被人笑话的事情。
幸好去的是林寐,不是自己。
陶楂心想。
林寐进去了一会儿,大概不到两分钟,陶楂手机响了两声,他忙弯着腰蒙着手机看字。
“林寐让我去给他送一下纸,里边没纸了。”
这电影看不得了。陶楂正好逃跑,他抓起桌子上的纸巾就往洗手间跑去。
曹严华在外面摊手,“说真的,林寐跟我们关系不怎么样。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做兄弟的送纸吗?”
陶楂哪里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他耳朵里面嗡声作响。
洗手间里凉快很多,一进去就是迎面扑来的冷风,接着是靠着洗手台的林寐。
陶楂把纸递出去,“给。”
随着林寐将纸巾接到手里,陶楂下意识地去看林寐的下方。
看不出来。
林寐拿了纸巾,却没有立刻进隔间,他反而凑近陶楂,手指戳了戳陶楂的脸,“你脸好红。”
陶楂抬起眼皮,慌张地看林寐,再去看镜子,自己额头都有些微微发红。
少年双手扒拉着碎刘海挡住,“因为外面很热。”
“是吗?”林寐似乎很喜欢反问,好像不相信陶楂的每个回答,他垂眸思考了一段时间,将纸巾重新塞回到了陶楂手里,“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去隔间解决一下。”
陶楂心跳猛地顿住,在胸腔里像一朵烟花般炸开,陶楂头晕目眩,“解决什么?”
林寐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进隔间里,陶楂还背对着他,只能听见林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不懂的就问我,放在平时,现在也是辅导你的时间。”
门被带上。
陶楂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他用力攥着手里的纸巾,他感到不可置信:林寐怎么知道的?
他又想,完蛋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居然让林寐看出来了。
再想,现在该怎么办?
陶楂头昏脑涨,他几乎想要喊救命。
“我该怎么做?”他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外面是他最讨厌的人,他最不屑于也最不想要向对方求助,可也只能向对方求助。
他几乎感到了屈辱,但无处发泄的身体感受却好似终于寻到了了解它的人。叫嚣着。呐喊着。
“做你想做的。”林寐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耳畔。他肯定是靠在隔间的门上,生怕自己跑了吗?也不嫌脏。到时候离他远远的。
陶楂没有经验。
全凭本能。
他回去以后一定恶补这些自己不知道林寐却知道的知识。
林寐与他只有一壁之隔,他大概是幻听了,他能听见林寐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是林寐逼他的。电影是林寐换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想要看自己难堪,想像现在这样侮辱自己。
陶楂仰着头,他根本不太会。炫白的灯光在眼前朦胧一片,他喉咙哽咽出声。
他讨厌林寐,从现在开始要更讨厌了。
听见少年在隔间里的呜咽声,林寐起先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怎么做这种事情都会哭啊。
后面就逐渐没有了声音,只有布料和皮肤之间摩擦出来的细碎动静。
接着又很是安静了一会儿,如果不是自己确实在这里守着,林寐都要以为里面的人扒门跑了。陶楂面皮薄得厉害,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直到身后终于传来声音,薄木板门被轻轻拍了两下,陶楂声音嘶哑,“放我出去。”
陶楂木着脸搓着手指,他本以为在自己出来后,林寐会说些什么,结果对方也沉默着一言不发,陶楂还处在刚刚的难堪和尴尬当中没有抽离。
水流声哗哗啦啦淋过手指,恨不得把自己双手搓下一层皮的陶楂没注意到林寐在他后面,很是看了隔间里面一会儿。那团陶楂遗忘在马桶盖子上的纸巾被林寐拾起来,看起来是做了扔进垃圾桶的动作,实际上却是被林寐揣进了口袋里。
看完电影,几个人面色各异。当只有他们在电梯里的时候,还是曹严华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喜欢女的。”
其他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
徐序无语道:“谁问你了?”
“还逛吗?”徐序接着说,“不逛就回家了,我还有题目没做完。林寐你不是还要辅导陶楂做作业吗?”
不提辅导还好,一提辅导,陶楂的脸又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这可不是在昏暗的包房里,所有人都能看见他脸红了。
“陶楂你脸红什么?”曹严华生怕没人看见似的,大声嚷嚷。
陶楂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能自如应对了,他指指自己的帽子,“这个帽子很厚,超热的。”
除了林寐,没人怀疑他的说法。
萧余还很贴心地问,“要是太热了就不要戴着了,我帮你拿。”反正是林寐扫的,不戴更好,他心想。
陶楂又不是真的因为帽子才觉得热,他摇摇头,“我戴着也行。”
可他的拒绝,在萧余眼里又是另外一种含义。
外面的广场上,巨大的玻璃球缓慢转动着,绚烂光芒流转着闪耀,广场人来人往,喧哗却并不吵闹。
在旁边一条马路上,停满了待客的出租车。
那是广场上面的商户和出租车公司一块儿争取来的,专门刨了块地用来给出租车等客,既不堵塞主干道,又显眼,需要用车的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徐序停下脚步,“那我跟老曹先回了。”
他们住在同一片别墅区里,回家也同路。
陶楂看看林寐,又看一下萧余,“那我们也回?”
都没有异议,五个人一块去坐车。
曹严华在最前面,他甩着手臂大步过去,直接拉开了一辆出租车的车门,“萧余,我记得你跟林寐陶楂也不同路,你跟我们好像同路,要不,一块儿走?”
曹严华都这么说了,萧余也没借口拒绝,他转身去看陶楂,以为能从对方眼里找到些什么自己期待看到的内容,结果对方一直在看别的地方,像是在研究着什么。
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朝同一方向看过去,等到陶楂终于看清了,他眼里的光跃动起来,看着林寐说,“林寐哥哥,我爸爸的车牌号!”
陶楂的爸爸是出租车司机?
陶楂的爸爸是出租车司机。
曹严华和徐序只是不可思议了一下,因为只是看陶楂的话,会以为他家境很好。
林寐也跟随着陶楂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他点了下头,“我们要不要跟叔叔一起回去?”
“啊,林寐哥哥你想不给车费吗?”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碰到陶大行,陶楂觉得这是缘分,他恨不得立刻奔过去。但是还有其他的朋友在。
陶楂看向曹严华他们,曹严华和徐序不知道陶大行的车牌号,正缠着林寐问,“哪一辆哪一辆?”
只有萧余脸上属于少年的怦然心动化为乌有,无声的尴尬出现在他的脸上。
陶楂目光不小心扫到了他脸上,只愣了不到两秒钟,陶楂脑子宕机,以为自己看错了。
陶大行也看见了儿子,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中年男人憨厚灿烂的笑脸,他打着方向盘,跟隔壁伙计打了招呼,卡过去找地方停了车,接着一路朝陶楂小跑过来。
陶楂却还发着愣。
他觉得自己太坐井观天,太自以为是,鹦鹉巷虽然破破烂烂,却是他的象牙塔,从来没人瞧不起陶大行的出租车司机身份。因为大家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