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楂端着饭避之不及,“宁鑫,换个其他的位置,这……这里……”
宁鑫反正都听他的,“好哒!”他一个拐弯,跟上陶楂。
几个体育生目睹全过程,孟自在也在里面,他本来由于过于紧张而绷直的后背在陶楂离开后,弯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那个什么,那个孟自在没交上朋友的高二生吧?”
“孟哥,你咋还脸红呢?”
过了半天,陶楂跟宁鑫重新找到了座位,两人坐下后,宁鑫好奇道:“我们为什么不坐刚刚的位置?”
“我不喜欢体育生,先吃饭吧。”陶楂低下头,搅了搅盘子里的鱼。
他山楂果吃多了,牙齿发酸发软,也不怎么饿。
但下午还要上课,也不能浪费食物。陶楂一勺一勺往嘴里喂,因为牙齿酸软,他时不时还要捂着腮帮子咀嚼。
一边吃一边听宁鑫讲他最近又看了什么很h的男同小说一边发呆,突然间,眼帘中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寐的身高在学生里面毫不逊色,仪态更是无可挑剔,温良的气质让他跟周围的嘈杂喧哗简直不像身处在同一个世界。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学生就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他都走了,那些视线都还跟着他。
只不过今天林寐的校服外面套着绿色马甲。那是违反了校规校纪的人才会穿的,迟到早退打架斗殴都得干这活儿。
没他们,那么就是学生会纪律部的活儿,时间不长,二十分钟,用餐高峰期结束工作也就结束。
怎么林寐这么优秀的人也沦落至此啦?
陶楂知道他没进学生会。
一想到这一点,陶楂的食欲立刻变好,饭打少了,他只打二两,早知道林寐会以这样的角色出现在食堂,他就应该打三两饭,不,应该是五两。
陶楂偷偷用手机拍下林寐,连拍,十张照片。
宁鑫不明白陶楂为什么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他从来就有些搞不懂陶楂,陶楂实在是太难搞懂也太难搞了。
从周一到周五,一晃眼就过去了,陶楂几乎每天早上都跟林寐同路。
陶楂觉得林寐就是故意的,他车速比自己快,故意慢悠悠地骑车,显摆他会骑两轮的了不起?嘚瑟什么嘚瑟什么!
既然总要给自己添堵,为什么又要给自己辅导功课?还在上周日连那种事情都帮助自己……该不会是想用糖衣炮弹捧杀自己吧?
那些做过的题目,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比如越做成绩越烂什么的。
“陶楂!”赵清静看着从进办公室就一直在发呆的陶楂,拍了两下桌子叫醒他,“我在说你的情况,你在想什么?”
“想林寐啊。”陶楂自然而然地就这么说出了口。
赵清静:“……”
她卷着试卷不轻不重敲了两下陶楂的头,陶楂终于回了神,脑子转得比广场上老爷子手下的陀螺还要快,“我是说,我在想林寐他到底是怎么学的,成绩真好。”熬夜学的呗,从小就熬夜,从来不关房间的灯,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
在学校里是风轻云淡的学霸,在家卷得汗流浃背吧。
赵清静勉强信了他,重新展开卷面,“你这次抽考,数学的情况比上一次好多了,看来林寐还真是对你上心……”她眼神别有意味。
陶楂看不出来,“他把注意事项写在本子上,和题目一起给我做的,我做完了再交给他批改。”
那这么说,自己刚刚又误会林寐了,他的题目真的是有效的。
好烦,陶楂情愿林寐是一个真正的大烂人。
“你该谢谢人家,高三压力比高二的压力会大很多。”赵清静把试卷又折起来,她停顿了一段时间,正了神色,拉着陶楂往自己靠近了些,“陶楂,不许早恋,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很关键的上升期,学校在这件事情上抓得很严,你要是早恋,轻则请家长记个小处分,重了,你到时候就别想拿到保送资格。”
“保送?”陶楂以为自己距离保送还很远呢。
“不然呢,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试试,”赵清静笑,“等国庆后,市里有竞赛,你报个名。”
“好,”这对陶楂而言是最好的消息,“我一定不早恋。”
他当然不会早恋,绝对不会早恋,早恋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可怕,听起来就像是会挨骂挨揍成绩下降高考发挥失常一辈子都会被毁掉的恐怖故事。
从赵清静办公室离开,隔壁也是老师办公室,是体育老师们的专用,他们的说话声音很大,陶楂带上门后一转身,就在他们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陶楂啊,高二理科班的,就是老张带的那个班儿嘛,长得挺好。”
“去年是谁?”
“去年叫李什么来着,已经毕业了。”
陶楂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就听出他们是在选运动会学生代表发言人,每次运动会都会选一个代表上去发言。
他还没上去过。
他想上去。
虽然知道偷听不好,但陶楂很想要知道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他拿试卷遮住脸,贴着墙,希望不要有人路过这里。
“陶楂还是算了吧,”有个男声响起,“做什么选他,从另几个高三的人里面选。”
“那选哪个?”
陶楂的心慢慢往下掉。
“李思蔓,陈圆圆,哦,还有林寐。”
“那还是林寐吧。”
“要林寐那就不要陶楂了,只能选一个哈。”
“陶楂?你怎么还没走?”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陶楂身后。
赵清静要去上课了,一出来就看见陶楂用试卷盖着脸不知道在做什么。
陶楂心里乱七八糟的,又被赵清静这么一吓,他完全就没听见那些体育老师后面说的“林寐高三就这么一年了,今年选他,等明年陶楂高三,再用陶楂,我们当然是要紧着快毕业的学生嘛”。
“饿了,有点头晕。”陶楂放下试卷,垂下头,沮丧地说道。
赵清静见他脸色是真的很不好,没怀疑他的说辞,“那我送你回教室。”
“我可以自己回教室,不麻烦您了。”陶楂靠着墙挪了一段距离,才有力气靠自己往前走。
看他这样子,赵清静还以为他可能是晕倒了,直到陶楂看起来能正常走路后,她才放心去课堂。
陶楂捏着试卷的指尖颤着,小腿和膝盖有些发软,“要林寐就不要陶楂”这句话如同被按下了循环键,一直在他脑海里面反复地播放。
因为他不如林寐,没有林寐成绩好,没有林寐长得高,所以不选他,这样是么?
他其实不想讨厌林寐来着,林寐没做错什么,但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林寐没有错,但林寐的存在让他变得灰扑扑的,像一只老鼠,还是北方的小老鼠,南方的老鼠起码个头还能大一号。
道理他当然都懂,他又不是笨蛋,又不是他一定要跟林寐比来比去。
但命运捉弄人,所有人都热衷于将他跟林寐摆在一起做对比。
林寐很好。
他讨厌林寐,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无敌无敌无敌无敌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讨厌林寐。
陶楂掏出手机,果断拉黑了对方的微信。
陶楂也讨厌自己的敏感和高自尊心,那群老师的讨论让他这个周五一整天都精神萎靡,宁鑫约他国庆放假出去玩一天,他趴在桌子上,蔫蔫地拒绝了。
宁鑫:“超市的牛角包出炉了。”
“……”
陶楂手指动了动,他埋在手臂里的脸抬起来,秀丽的脸像是漫画家笔下的小男主角,还是受到作者偏爱的那一个。
十分钟后。
陶楂和宁鑫一块出现在超市。
宁鑫都不敢喘大气,他完全不知道陶楂今天又因为事儿在心情不好,他挑好了,想把陶楂和自己的一块递给阿姨加热。
没想到陶楂把手一缩,直接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我就这么吃。”
“热的好吃啊,热的是脆的。”宁鑫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被陶楂搞开裂了,他本来就不算聪明,物理性的,测过的,低于正常值的。
“我喜欢这么吃。”陶楂含糊不清地说道。可以加热是林寐告诉他的,不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不靠林寐,他不加,他就吃冷的。
冷的有些硬,也不香,食之无味,陶楂吃得满肚子委屈。
反正也快放学了,两人都不急着回教室。站在超市门口,你一口我一口。
陶楂眼泪已经快吃得掉下来了。
旁边的宁鑫大口朵颐。
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画风。
还剩最后一小块没有奶油的部分,冷硬得像石头,完全没有上次好吃。陶楂几乎是把最后的两口用力咽下去的,面包太硬,抹茶太苦,不好吃。
吃完了牛角包,陶楂和宁鑫各回各家。
陶楂蹬着自行车,头顶是成片熔金般的晚霞,听着耳边不绝的汽笛声,形色的路人,他想,自己和这些车这些人,就算在这一秒一起爆炸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老鼠,小老鼠。
“妈妈我好困,我先睡觉去了,晚饭我不吃了。”陶楂到家后,对厨房里的向莹说了一句。
他这次不是说说而已,洗了澡直接就爬上了床,向莹后来敲门他也不开。
房间窗帘拉着,一点光都不透,陶楂也不开灯,他在想象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但等适应过后,房间里还是勉强能看见一些物体的轮廓,床上的隆起一直保持着一开始的形状,没有变过。
桌面上的日记本打开过又合上。
最新一天的记录。
陶楂写:林寐去死。
这只是陶楂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他写下之后,既愧疚又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再长大几岁,会不会好一点,林寐是个好人,但他却希望林寐去死。他觉得自己生病了。
陶楂忽然觉得林寐真可怜。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陶楂完全没睡着,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外面谁在说话,说了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没,尚春梅今天在家跟她儿子打架。”
“打谁,谁打谁?”
“尚春梅!打李暄!她儿子!你聋了?”
陶楂拎着被子,忍不住把耳朵竖了起来。
他怕听不清,从床头慢慢挪到了床尾,拉开一截窗帘,推开一点窗户,静静地听着。
“反正旁边的人说李暄不是请假,是他自己办了退学!”
“我的妈呀!他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你别不是乱说的……”
“我乱说这个做什么,就是退学,说是压力太大了,尚春梅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在家闹了大半天,让李暄回学校,李暄都退学了,回哪儿去啊。”
李暄哥哥不是请假休息,是退学么?
陶楂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天。
他不敢相信,李暄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他疯了?
这下看尚嫂嫂还怎么嘚瑟,让她整天到处占便宜,遭报应了吧。
察觉这是自己的想法之后,陶楂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会遭报应的。
外面传来自行车的刹车声,很熟悉。陶楂立马探头看了眼。
林寐回来了。
男生在捏下刹车的同时,抬腿站到地上,他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别人的书包从来都是沉甸甸跟砖头一样,他的书包却是轻飘飘,因为是学霸,所以书包只是他的一个时尚单品。
陶楂躺在床上,用力地蹬了几脚被子,睡觉!
“我提前下了晚自习……老师没说什么……我来看看喳喳,他在学校好像不舒服……”林寐薄淡的嗓音越来越清晰。
提前下晚自习?
陶楂飞快趴到了窗口,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林寐已经站在自家院子跟向莹说着话了,她妈妈是个笨蛋,看表情完全就是信得不得了,还立马就要领着林寐进屋。
是来看自己的吧?
陶楂心脏突突跳,他伸长手臂把日记本捞在手里,“嗖”一下丢进抽屉。
然后他躺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半闭着眼睛。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向莹的声音响起,“喳喳,林寐说你不舒服,我能进来看看吗?”
等向莹问第二遍的时候,陶楂才故作瓮声瓮气地说:“唔,进来。”
门打开后,向莹正好去拍开灯,陶楂惊坐起来,“不要开灯!”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陶楂重新躺下去,虚弱起来,“刺眼睛。”
门口两道身形站着说了会儿话,陶楂不敢抬起头来看,只能凭借直觉两人的位置大概在哪里。
“会不会是发烧了?”这是向莹的声音。
林寐没说话。
但陶楂有听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是不知道是谁。
早知道就让开灯了。
搭在脚上的被子好像被掀开了,钻了一阵风进来,陶楂下意识就把小腿往上面缩,但一只大手直接伸进来掐住他的脚腕不容反抗地拖了回去。
这一定是林寐,向莹才不会这样。陶楂暗自用劲,但却还是被握得牢牢的。
“体温是正常的,应该还好。”林寐肩上还背着包,他轮廓在昏暗中模糊地淌开,看起来温良恭顺。
第27章
向莹还是不放心,她出去拿了体温计进来,打着手势,意思是让林寐给帮帮忙,给陶楂量个体温。
做完这些,向莹便出去了,还没忘轻轻带上门。
陶楂抬起脖子,吃力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
真走啊。
她就这么放心把自己跟林寐丢在一起……万一林寐恶从心起,扑过来把自己解决了……
门一关上,房间里彻底暗下来,陶楂连林寐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很没有安全感。陶楂一向将自己的房间看作为私人领地,绝对禁区,家里任何人进他的房间都要先取得他的同意。
这是第一次跟陶楂没半点关系的人出现在他的房间。
作为邻居这么些年,陶楂觉得自己跟林寐还没跟隔壁乱浇水的嫂嫂熟。
陶楂再次试着想要把小腿缩回来,这次成功了,林寐像是料到了一般,提前松了手。
他脚步逼近,呼吸声在昏暗中放大,“你现在要查个体温。”
向莹说的,陶楂也不想让她担心。
他揭开被子,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随便捞了捞,因为他也看不见林寐具体在哪个位置,更加不知道体温计在哪个位置。
他手指探进昏暗中,随便抓了一下,抓到的却不是温度计,而是林寐的手。
陌生的手掌和骨节有着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力道和触感,皮肤碰在一起,指尖像是收到了细末的电击。
感受在昏暗中放大,陶楂呼吸一滞,用闪电般的速度缩回手。
“啪”的一声。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陶楂猝不及防撞上林寐幽幽的目光,他心头一跳,马上就闭上眼睛,装作被光线扎得睁不开的样子,“体温计在哪里?”
林寐把体温计放到他手里,直起身,“知道怎么查?”
“嗯。”陶楂拿着体温计,眯着眼睛看了看刻度线,揣进被子里。
体温计一挨到皮肤,陶楂被凉得抖了一下。
林寐还站在他的床边,他垂着眼,陶楂觉得自己跟林寐这个体位,自己像一具尸体。
“我刚刚听见你跟我妈妈说,你提前下晚自习了?”陶楂小声问道。
“嗯,下午看见你跟你同学在超市门口,你脸色不太好。”
和林寐同处一个在空间里,身体生出一种逼仄感,这说明林寐本身可能并不是多和善的人。
陶楂相信自己的动物直觉,人类都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寐看了看左右,最后在墙边一把板凳上坐了下来,身子顿时就矮了一截。
那种由他带来的压迫感骤然淡去,可却不代表着消失。
陶楂用被子捂着半张脸,心想你又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你,但他不能说,直接告诉林寐自己是因为运动会学生代表发言人选了他没选自己,林寐绝对会得意死。
“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也不算撒谎,他看见林寐就不舒服。
不!舒!服!
林寐点了下头,“等会看看体温。”
体温是不是正常的,陶楂自己最清楚,“我不是身体上不舒服。”他语气听起来别别扭扭的。
“心理上?”林寐反应很快,“怎么了?”
他的关心让陶楂觉得莫名其妙,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非常短暂,遗留了大片的痕迹,接着在痕迹当中重新冒出名为委屈的新芽来。
陶楂把头扭向一边。
为什么要问?他不喜欢别人问自己。
一问,眼泪就容易掉下来。
陶楂偷偷用被角把眼泪揩掉,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体温计应该可以拿出来了。”林寐的声音再度在房间里响起。
陶楂钻进被子,把体温计拿出来,他预备自己看,他又不是不认识数字。
只是刚拿出来,那支还带着他温热体温的温度计就被横伸过来的那只手给取走,陶楂的视线追逐着。
“38.8?”林寐看清刻度上的数字,怔松了一下。
他刚刚碰陶楂的皮肤,温度感觉挺正常的,这才过去几分钟而已。
陶楂抱着被子,身体僵直,“我说了我不舒服。”
“你刚刚说你不是身体上不舒服。”
陶楂犟嘴,“我以为不是。”
林寐上身朝床上的少年倾过去,陶楂以为林寐是要扇自己耳巴子的,他双手挥舞着想去打开林寐,结果林寐直接一只手就掐住他的手腕按在了枕头上。
另外一只手则朝陶楂的脸伸过去,人也跟着站起来弯下腰。
陶楂望进他深深的眸子里,林寐眼型并不温良,相反眼尾上挑显得又浪又狠,眉骨与鼻梁的高度极优越,于是就显得不那么好接近,幸好他气质和眼神都是温和柔软的。
那一秒,林寐的脸头一次对陶楂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冲击。
故意的吧,卖弄自己呢。
林寐手背在陶楂的额头上贴了贴。
有些冰手。
“你应该是在发烧。”他看着呆呆的陶楂,“怎么这么看着我?”
陶楂咽了咽口水,他手腕拧了拧,“你先松开我。”
他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细细软软的,“林寐哥哥,你先……”
林寐松开了他,又坐到了一旁去。
陶楂咽咽口水,拉着被子盖过头顶,他心跳快得不同平日,甚至跟运动过后的心跳都不一样。
他听宁鑫说过,足够优质的外形足够成为一切关卡的通行证。
他不能跟林寐共处一室。
陶楂很害怕自己以后不再讨厌林寐了。
林寐看着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陶楂,手指把被单都拧在了一起,他把水银甩到了刻度下面,放到柜子上,“你应该是发烧了,体温在上升期,所以摸着不烫,等退烧的时候,你应该会觉得很热。”
他一顿,“你准备捂多久?不怕憋坏吗?”
陶楂索性把两只手都一块揣进了被子里。
“……”
“那我先走了。”林寐站了起来。
陶楂没什么动作,装得跟死了一样,等到听见门被带上的声音,他睫毛抖了抖,掀开了被子。
灯已经关上了,房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陶楂深呼吸几口气,他从床头爬到床尾,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拍开台灯。
他伏在桌面,拿了笔在日记本新的一页毫无心理负担地重重写下:
林寐勾引我,他真该死啊。
听见林寐说陶楂在发烧,向莹急得在屋子里乱转,她尤其怕陶楂生病。
她拿了药倒了水送到陶楂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床上打着坐的陶楂,少年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
“先把药吃了。”看见儿子精神还算不错,向莹松了口气,“怎么不盖被子?”
陶楂吃药很简单,小时候药吃得多,他就着水咽下去,眉都不皱一下。
“我在想事情。”
向莹好奇了,“想什么事情?”
“还没想好。”陶楂忽然又躺了下来,他眼前总是出现林寐那张放大的脸……长得真牛逼啊,仰视都没有变丑。
那自己呢?
陶楂头皮一紧,他手臂伸长在床上乱摸,向莹了然,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陶楂举着手机照了照自己,脸有点缺血色,嘴巴也是,看起来怪可怜的。
“咔嚓”
陶楂自拍了一张,他把照片捧给向莹,“妈妈,帅不帅?”
“…是好看的,怎么了吗?”向莹觉得儿子好看绝对不是亲妈滤镜,还没满岁就被妇幼医院借去拍过宣传片,到现在也没长残过,一比一照着长大的。
“那我发个朋友圈……”
陶楂编辑着:好不舒服哦~
同时附上照片。
向莹再三确认陶楂的不舒服并没有影响很大之后,悄悄离开了。
陶楂则举着手机跟朋友圈下边的评论聊得不亦乐乎。
[宁鑫:你怎么不舒服啊?]
[陶楂:发烧了。]
[宁鑫:看吧我就说你不是心情不好,你是身体不好,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不对劲呢。]
[陈向阳:你谈对象了?]
[陶楂:?]
[万万:现在的帅哥不舒服都要这么发照片吗?]
[似水流年之奥特曼爆改闰土:我以为每个人生病都会变得像条萝卜干。]
[吃口糖:陶楂你以前都不爱发自己照片的,一年都难得发一次,最近一个月都发了两次了,请再接再厉,多多益善哦(我真的受够朋友圈那些丑东西了!]
[陈美浩:说我吗?我每天发七八条。]
陶楂脑袋有点疼,但心情莫名地又好了起来,白天的事情被他刻意丢到脑后,林寐刚刚也来关心自己了,他就大人不记林寐过吧。
他发的朋友圈很快就被转到了学校论坛里。
他很少发自拍照,真如他同学所言,一年都难得见他发一次,于是就这么随手一拍的照片,直接把有些死气沉沉的论坛给盘活了。
[我的天,这是谁?]
[陶楂啊,高二的那个小男生,你们天天喊儿子的那个。]
[喊……喊老公行吗?感觉欲欲的,脸色有点白,眼睛就变得特别黑,但又没有任何攻击性,感觉下一秒就要亲过来了,救命,谁教他这么拍照的?]
[他是不是跟谁谈恋爱了?最近状态好奇怪。]
[楼上打住,我认识他们班的人,陶楂是个学习批,考不好会偷偷哭的那种,他只会为学习掉眼泪。]
[会偷偷哭啊,更香了/色色色]
陶楂被宁鑫转发的帖子,他摁着这条说自己会偷偷哭的回帖,举报了好几次,理由是:造谣。
对面,林寐在给陶楂整理下周的练习题,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他与曹严华还有徐序,三人有一个讨论组,两人在群里聊得很欢快。
[老曹:陶楂今天的朋友圈被转到论坛了,林寐你看见没有?]
[徐序:他有陶楂微信,肯定一早就看见了。]
[老曹:他妈是不是长得特美啊,我感觉陶楂帅得好少见,不是传统帅哥脸,他有妹妹或者姐姐吗?]
[老曹:难怪陶楂在论坛连号都没有,他的粉却能跟林寐的打个不相上下,连我都……]
[林寐:?]
曹严华是草你妈的草撤回了一条消息。
[徐序:林寐,陶楂发朋友圈说在发烧,你去看了吗?帮我跟老曹也带个话,祝他早日康复。]
林寐退出讨论组的聊天页面,点进了朋友圈,他刷新好几次,都没看见他们说的那条朋友圈。
林寐又点进论坛,论坛有截图。
照片的确如曹严华所说,好看得脱离了单纯帅气的范畴,明明是生病发烧,却好像被描了一层破碎脆弱的妆。
林寐的拇指从照片上陶楂的嘴唇上碾过去,他长按保存后,点进了和陶楂的聊天框。
[林寐:喳喳。]
他没什么要聊的,只是心中隐隐出现一个猜测,想要证实。
编辑的信息在转了两圈后,前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接着跳出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林寐的眼神几乎是刹那间沉了下来,一片暗色,浓稠得吓人。
[林寐:你把我拉黑了。]
[林寐:为什么?]
[林寐:你很讨厌我吗?]
[林寐:为什么?]
每一条消息都发送失败,林寐也得不到答案。
看着一连串的红色感叹号,林寐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他拾起笔继续给陶楂整理下周的练习题,一共一百道题,他整理了一个小时,又花了半个小时在后面写了备注。
做完这一切,林寐拿着练习本下楼,他脸色微冷,眼底也冰凉一片,下楼时撞上郑萍,郑萍扶着楼梯扶手一愣,“这么晚还要出去?”
林寐掠过她,“有点事,马上回。”
郑萍鲜少见过林寐露出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她好奇地转身往下走了几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林寐准备去干嘛。
少年的背影在路灯下拉长,林寐穿过马路,直奔陶楂的房间窗户而去。
陶楂病得晕晕乎乎的,他举着课本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背诵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叩叩”
窗户被敲响,陶楂反应迟缓,他抬起眼皮朝窗户看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人在敲窗户。
他爬过去,打开窗户里面的锁扣,吧嗒一声。
都等不及他动手拉开,外面的那个人就先一步拉开了窗户。
陶楂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的人,“林寐哥哥?好……好久不见。”他来干嘛?陶楂满肚子问号,稀里糊涂的脑子想不到任何一个可能性。
林寐的眸子比他身后的夜还要深浓,他垂睨着床上的陶楂,把手里的练习本递进窗户,“下周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