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 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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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和花是你买的?”林寐扫了眼桌子上的东西,他离开的时候桌子干净整洁。现在不仅有花有蛋糕,还有打开后吃了一半的薯片,被翻了乱七八糟的一摞书。室友不敢动他的东西,只能是陶楂干的。
“不,不是我买的,”陶楂下意识地否定,在撞上林寐警告的眼神后,他又赶紧点头,“是我买的,生日快乐行了吧。”后面半句话声音小了些,耳朵跟着就变红了。
几个室友心里蛮不是滋味的,他们几个又是介绍游戏又是薯片零食,这孩子都客气又疏离,完全熟络不起来。
林寐一出现,整个人简直都在冒粉色泡泡。
这男朋友,就是不一样哈。
林寐手指从陶楂的脑袋摸到下巴,明显地是想要吻陶楂。
但场合不合适,林寐只是挠了挠陶楂的下巴,“谢谢。”
太阳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出现,地上的人们只要可以接收到照耀和温暖就够了。林寐感激陶楂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现在这里,哪怕是以倔强着讨厌他的姿态。
他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累极了又温和极了。
陶楂从未碰见过林寐这样凄然低落的状态,他仰起头,看见林寐眼圈是红的,眼里是湿的。

第54章
金发男生又开了把游戏,他脑袋扭到后面,跟那瘦高个对视一眼,金发男生瞅向林寐,“你们该不会打算在宿舍约会吧?你们不嫌我们太亮堂我们还嫌碍眼呢,赶紧滚,滚滚滚。”
陶楂躲在林寐后边,“你们要不要吃蛋糕?”
他只是客气客气,如果不吃蛋糕最好了。
“好啊!!!”瘦高个丢下鼠标,就站了起来。
刘树搓着手,“来来来,寿星戴帽子,吹蜡烛,许愿。”
不知道是谁关了灯,陶楂感觉自己被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对象给戴。”瘦高个的声音。
大学宿舍是集体生活在一起,不像在家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宿舍住着四个人,加上各自的生活用品和书籍,杂七杂八凑在一块儿,宿舍有些窄小拥挤。
几人合力将中间那块空出来,刘树爬到床上搬下自己的床上桌放到了地上,丢了几本书也扔地上,“将就坐吧就,就这条件。”
陶楂挨着林寐坐下。
不知道是谁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蛋糕上面的蜡烛,刘树举着手机电筒,仔细瞧完蛋糕,“这家蛋糕好贵的,巴掌大一块都要好几十。”
“不贵。”陶楂面皮绷紧,他怎么可能给林寐买贵的。
刘树愣是从蛋糕手提袋里翻出了小票,“怎么不贵,这么小一个就三百多!”
陶楂:“……”
瘦高个也举着手电,“先唱生日歌吧,别他妈瞎聊了,人家等会还要出去约会呢。”
刘树明显的有社交牛逼症,他起了头,嗓子扯得超级响,金发男生和瘦高个明显要正常许多。
而陶楂身在陌生的地方,也不认识林寐的这几个室友,他浑身上下都让人觉得他很拘束,他唱得很小声,像一只没满月的猫在林寐旁边叫。
唱完歌,林寐闭上眼睛许愿。
其他三人都在眼馋蛋糕上面的蓝莓和草莓,陶楂小心地去打量林寐。
寝室太破了,配不上林寐。这是陶楂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林寐已经够幸运了,在宿舍过生日而已,没什么好委屈的。这是陶楂产生的第二个想法。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吧。这是陶楂产生的第三个想法。
林寐耀眼时他只觉得那光芒刺眼,连跌落都算不上的搁浅,就让陶楂觉得林寐不该满身泥泞。这是陶楂产生的第四个想法。
耳边响起欢呼声,还有刘树喊口号似的“接吻”“接吻”,陶楂甚至还没回过神,下巴就被一旁林寐给卡住,眼前陷入漆黑,唇上的温热仅仅瞬间,林寐的舌尖探进陶楂的口腔舔了一圈,恋恋不舍的退出。
旁边的刘树大蹲马步,“卧槽卧槽卧槽真亲啊!!!”他举着手机咔嚓了几张照片。
蛋糕没分完,林寐把剩下的装进盒子里,重新系上蝴蝶结,“我这里放不了,你带回去给向姨他们。”
“好。”陶楂舔了舔唇角的奶油。好吃又贵的东西当然要带给爸爸妈妈尝尝。
目送两人离开宿舍的三人倚靠在宿舍门口,一齐“噫——”,陶楂想回头,被林寐拽了回去。
他们没受影响,反倒是对面和旁边宿舍的人出来瞧热闹,“嘛呢哥几个?”
不用刘树几人回答,发问的男生捕捉到了林寐牵着一个男生的手离开的残影,他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那最好不是林寐对象。”
刘树举起手,“那就是。”
金发脸上双手扯长自己的脸蛋子,“他对象超帅,比起林寐,我更喜欢他对象那个类型。”
瘦高个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宿舍的男生捡起地上的苹果,叹了口气,“S大那些人这次可得哭惨咯。”
不用宿舍里这些人奔走相告,小情侣仅仅只是牵着手走在学校,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学生的视线,尤其是林寐牵着的这一个也不差。
[是他弟弟?]
[好漂亮的小男生,我们学校的?没见过呀,这么漂亮,我不可能没见过,我那么好色。]
[你们不是说林寐有对象是他骗人的?]
[一般这种都是高中就认识的,老同学,有基础感情在,很容易得手。]
[楼上说的容易得手,是指林寐还是他旁边那个。]
[好吧,其实一开始林寐在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引起我们学校里的人的注意,成绩好家世好还长成那个样子,我一直都很难想象对象得是什么人才配得上他。刚刚我从食堂回来,跟他们擦肩而过,好吧好吧好吧,难怪能是对象呢,他对象也长成那个样子。]
[我跑去他们宿舍问过了,大家放心吧。]
[我就说是弟弟。]
[放心吧,这个就是他对象,人家今天特地从学校过来给林寐过生日,感情好得要死。那些说林寐说自己有对象是借口的人,可以歇歇了。]
林寐带着陶楂逛了三分之一的S大,S大扩建过,校区占地面积已经是S市最大的大学,光是一个人工湖,就得逛上好一些时辰,想逛完的话,陶楂今天就回不去鹦鹉巷了。
“你室友说你爸妈今天离婚,”陶楂蹙着眉,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寐,“你……”
林寐握了握陶楂手指,“我没事。”
晚风吹拂在两人脸上,陶楂打了个激灵,他觉得林寐也是嘴硬的,对父母再失望,也不可能不伤心,哪怕是林寐也不能例外。
但陶楂不想反复去揭林寐的伤口,他擅长以己度人,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觉得别人也会难以接受。
陶楂嗯了几秒钟,“那他们离婚,是好,还是不好?”
林寐不用再被郑萍家暴,这是好事。但林寐没有家了,这应该算不上好事。
“林寐,你…现在是不是算是没有家了?”陶楂低声问道,林寐不语,陶楂语气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林寐牵着陶楂的手陡然收紧,陶楂被捏得有些痛,林寐力道稍减,他垂眸看着陶楂,“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陶楂完全能猜到,“你在感动。”真是废话。
“有感动,但不全是,”林寐手指按上陶楂的眼尾,这个位置的小表情最丰富,也最真实,和陶楂的嘴不一样,“我更多的是在想,你应该庆幸你明天还要上课,不然我今天不会让你回去的。”
陶楂直愣愣地看了林寐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林寐的意思。
少年的脸又被蒸熟,恨不得头发里都要冒出白森森的热气出来,“我才不要跟你做那种事情。”
“不跟我做你想跟谁做?”
“你不要管我。”
林寐没在继续跟陶楂打情骂俏,他揉了把对方毛绒绒的头发,“走吧,我送你回去。”
陶楂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吗?”
“你不早点回去,向姨会问,晚上休息不好,明天早上会迟到,”林寐的确很想留下陶楂,陶楂简直像是上帝恩赐下来的宝贝,如果可以,林寐想把他锁在自己身边,关进自己家里,但现实不允许,“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的先欠着。”
陶楂:“欠你什么了啊?”蛋糕和花都买了,怎么还有欠的?是指那些很贵的礼物吗?他又还不起……
“回去后慢慢想,不着急。”
这时间段,学校门口尽是人,林寐拦下一辆送了学生正要走的出租车,他告诉了司机要去的地方是鹦鹉巷,提前付了车费,一转身,撞上一直默不作声站在身后的陶楂。林寐的心脏在看见陶楂湿漉漉的眼神时,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
陶楂没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喜欢林寐,算喜欢吧,只是不是很喜欢的那种,所以会过来给林寐过生日也不奇怪吧,可他现在不仅在乎自己做了什么,还开始在乎林寐做了什么。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林寐伸手就把陶楂揽进了怀里,少年骨架小,太用力抱好像能直接给折断似的。
“我卷了头发。”陶楂小声说。
林寐:“看出来了。”
“穿的是新衣服,我平时不这么穿,你知道的。”
“我知道。”
“我是为了见你,”陶楂牙齿发酸,眼眶也发酸,“我才会做这些。”
“我会努力学习,我不去A大了。我觉得S大也很好,学校很大,有很多漂亮的树,人工湖里还有黑天鹅,路过的教学楼很特别,还离家近。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陶楂觉得这肯定不是他能说出口的话,但身体的反应已经由不得陶楂意志做主,尽管他明明觉得是讨厌大过喜欢。
泪意在林寐眼底生发着,他垂下眼皮,像是用了一身力气才把陶楂从怀里送到车的后座。
后座不用系安全带,但林寐还是上身钻进车内,扯过边上的安全带,俯身朝陶楂而去。
陶楂以为林寐真的是为了给自己系安全带,结果凑上来的是一个炙热潮湿的舌吻。
陶楂唇上一层水光,大口呼吸着,他抓着林寐的手腕,“你刚刚生日许的什么愿?”
“希望我男朋友高考顺利,希望我男朋友天天开心,希望我男朋友可以一直在我身边。”林寐望着陶楂的眼神大抵是要直接化开了。
陶楂眨了下眼睛,耳朵迅速变红,他看向窗外,嘟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司机听着路况播报,没注意后面在干嘛,只看见车门还没关上,催促了声。
咔哒一声,安全带锁舌扣上,林寐几乎是将自己从车内拔出来的。
载着陶楂的车驶进主干道茫茫车流,陶楂再回头看时,发现林寐还站在那里。
分开的时候有多难过,回去的路上就有多飘飘然。
约会还是开心的。
陶楂拎着蛋糕,哼着歌往家里走。
昏昏茫茫的巷子里,灯光不明亮,前方一道身影拉长,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越走近,陶楂就越觉得那身影熟悉。
是郑萍,她也回鹦鹉巷了?唔,离完婚回鹦鹉巷,一定会在家里哭吧,陶楂有些可怜她。
“萍姨?”陶楂唤了对方一声,郑萍的脸色苍白沧桑,她裹着一件卡其色风衣,风一吹就滚似的虚弱,看见陶楂,她勉强扬起微笑。
“出去玩了啊?”看出陶楂是特意装扮过后的样子,郑萍问道,又看见陶楂手里拎着的蛋糕,“朋友过生日?”
陶楂局促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应和着,“嗯…嗯嗯,没吃完的蛋糕就带回来了。”
“快高考了,可要把时间合理安排啊。”郑萍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家里乱成什么样,对外仍是处处周到。
陶楂用力点头。
和陶楂寒暄完,郑萍拎着包大步朝陶楂身后走去,她脚步迈得大且有力,听起来格外脆响。
她的包里装的是和林元君的离婚证,扭曲的纠缠这么多年,一切终于结束了。
郑萍以为自己会跟平时一样发疯发狂,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心中无比平静,甚至感到了久违的平和的幸福。
一切都会迅速办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她要带林寐一起离开国内,只是……林寐现在已经不与她交心,甚至是拒绝交流的姿态。
他完全不像别家小孩。今天在民政局办手续时,他从学校送来户口本,工作人员还以为是亲戚家的孩子,怎么会有孩子在看见父母离婚时做到那么淡定平静的?
林寐的态度让郑萍感到棘手。她想要反思自己过去的言行,却已经来不及,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她现在只想带走林寐,她不想让林寐和林元君一起留在国内。
郑萍找了林寐外公以及舅舅小姨去游说林寐,目前也完全没见林寐的态度松动。国内到底有什么好呢?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来说,这里都明明是个伤心地。
开了车锁,郑萍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正欲拉开车门,动作却忽然止住。
手机页面是林寐十分钟前的朋友圈,是外甥截图发给她的:表哥今天生日,他怎么是在宿舍过的?
郑萍并不在乎林寐在哪里过的生日,她手指将截图放大,图里的蛋糕……跟陶楂刚刚拎的那一块很像。
郑萍又放大察看了图里的边边角角,发现了跟陶楂手里同样的蛋糕盒以及那件浅杏色的外套。
像是找到新的希望一般,郑萍重新给车上了锁,转身迫不及待朝鹦鹉巷里跑去。
陶楂都快到家门口了,身后突然传来疾跑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他茫然地回过头去,看见气喘吁吁却依旧形象满分的郑萍。
“萍姨?你怎么又回来了?”陶楂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急事,用的是关心的语气。
郑萍眼神显得有些迫切,“喳喳,我有事要拜托你。”
没有先回自己家,陶楂直接先跟着郑萍去了她家里,郑萍看着空空的屋子,“喳喳,阿姨去烧点水。”
“不用了萍姨,我不渴,”陶楂还站着,“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郑萍拉着陶楂在一楼的茶几边上坐下,她看了眼被陶楂放到茶几上的蛋糕,“你今天是去给林寐过生日了吧?”
不等陶楂反应过来,她把手机里的截图给陶楂看,“这是林寐发的朋友圈,他说好久不见,说的是你吧?”
看着那张截图,陶楂以为是自己跟林寐谈恋爱被发现,他眼神躲闪,僵硬地点了下头,“是、是的。”
“那就太好了。”郑萍长松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喜色。
知道陶楂不明白,郑萍主动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跟林寐爸爸今天刚办了离婚手续,再过半个月阿姨就要去国外工作。但是我想让林寐也跟我一起走,以他的条件,他可以在国外上更好的大学,在国内完全是浪费了资质。”
“但是他不肯,我们怎么说他都不肯,连林寐爸爸都跟着我一起劝他,几乎全家都出动了,他都还是不同意,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他那几个朋友我们也联系不上。刚刚看见他发的朋友圈,我才想起你,你跟他关系好,说不定你说的他会参考参考呢?喳喳,你能帮萍姨这个忙吗?”郑萍主动拉近与陶楂的距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没注意到陶楂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郑萍的话在陶楂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他愣愣地看着郑萍,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去国外,还要带林寐一起去?
林寐没有和他说。
郑萍知道自己一口气说了太多,陶楂肯定有些接收不及时。她停了良久,才继续道:“作为母亲,我只是想让他拥有更好的人生和未来,从前是我不对,我现在想补偿他。”
“再说,林寐爸爸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家庭,”郑萍眼底有恨有怨,也确实有悔,“林寐留在这里,他得不到好的照顾,林元君不会管他的,总不能我也丢下他不管,我一定要带他走!”
少年浑身冰封住般迅速降温,血管也一寸寸被冻住,六月霜漫卷着他,让他的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连身形都好似变得单薄起来。
“林寐不是说他不…不肯吗?”陶楂修剪得极短的指甲抠进掌心,痛得令他想呻唤。
郑萍叹了口气,“所以啊,阿姨才找到你。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帮阿姨跟他说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国外更适合他,他去国外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既然人生有更好的选择,那为什么不选呢?”
在国内是浪费,更好的未来和更好的人生,还有,家......这些听起来都很不错。陶楂脑浆翻滚成乱糟糟的一片。
陶楂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他控制表情和语气的本事不太厉害,迟早会被郑萍看出端倪。
他勉强给与郑萍一笑,艰难地开口说道:“那等我回去了,在微信上和他说,但、但是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
郑萍摆摆手,“没事,你能帮萍姨这个忙,萍姨就很高兴了。”
喳喳站起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机器人,关节都嘎吱嘎吱作响,浑身是铁甲般的冰凉。
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郑萍的声音。
“喳喳,蛋糕不要忘记了。谢谢你今天去给林寐过生日啊。”郑萍贴心地给陶楂拉开门。
“不用谢,”陶楂接了蛋糕,没回头,后面几个字消失在齿关,“是我应该做的。”风在鹦鹉巷哀叫。

陶楂把蛋糕分给了向莹,陶大行跑车还没回来,他的那一份被放进冰箱。
看见陶楂脸色惨白,向莹用手摸了摸他额头,“不舒服?”
“有点,”陶楂老老实实回答,“妈妈我先上楼了,我好累。”
回到房间,陶楂靠着门站了会儿,才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对面郑萍已经离开了,但她说过的话却始终在耳边回响。
他看不出郑萍有多爱林寐,说不定还没自己爱呢,自己虽然会说林寐的坏话,但是自己没有打过林寐啊。他还专门去给林寐过生日呢。
这么想想,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
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很想林寐跟着郑萍走,他想到今晚林寐坐在宿舍地上吹蜡烛的样子,总觉得那不匹配他,
但不出国也好啊。反正自己那么讨厌林寐,为什么要让林寐拥有更好的未来,林寐拥有更好的未来,岂不是就把自己甩得更远?
书包里手机响了几声,陶楂的身体灌了铅一样,他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
是郑萍的消息。之前陶楂有很多鹦鹉巷里的人的联系方式,这几年被他删除得没几个人了,但因为郑萍对他从小到大都还算不错,也没拉踩过他跟林寐,所以陶楂还留着她的联系方式。
“早知道找个理由,也删了的。”现在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了。
[萍姨:喳喳,你要尽快给你林寐哥哥说哦,和他说完之后,把聊天截图发给阿姨,我想看看林寐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吗?]
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陶楂眼睛发热。
但陶楂还是没有勇气,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他甚至在想,就问问林寐吧。
看林寐怎么选。
不是了不起的事情,只是陶楂犹豫到底要不要做,他先上了课,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上课。
当月月考成绩下来,陶楂的排名位列第三,这是他上高中以后第一次考这么高的分,并且是在试卷题目并不是很容易的前提下。
考试成绩的欣喜只维持不到了半天,想到郑萍的请求,陶楂的心宕了下去。
[林寐:明天中午我应该能到鹦鹉巷。]
陶楂随口一问:上午呢?
[林寐:找了份家教的兼职,上午给那孩子上完课我再回。]
[陶楂:……哦。]
看来郑萍说的是真的,林元君不会好好对林寐。如果能跟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一起生活,也用不着为生活发愁,就不用慢慢变得和鹦鹉巷的人一样。
[陶楂:上周回家,碰到了萍姨,她让我劝你出国读大学。]
[林寐:不出。]
[陶楂:出国也挺好的啊,人应该走向最好的、最高的地方吧。]
过了漫长的宁静的几秒钟,林寐的电话打了过来。
陶楂接了,垂着头,浑身沮丧。
“她让你这么跟我说的?”林寐声音很轻,但听着不是很高兴。
少年在电话那头不做声,林寐也沉默了会儿,他手里还拿着书,只是没心思再看,“我先跟你说一声,我不会出国。”
陶楂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他听见林寐接着说:“你觉得出国好吗?”
陶楂不懂那么多,想当然地说:“好、好啊。”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合口味的食物,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你,那也好吗?”林寐口吻还算冷静,听起来只是在跟陶楂探讨。
陶楂用手直接使劲抠着墙壁,墙上出现刮痕,他指甲裂开,里面渗出鲜红的血丝。
“好啊。”
电话里的电流声压过了两人的呼吸声,林寐的呼吸声更重一点,陶楂把几只手指甲挠得鲜血直流,保持着清醒。
“那么我问你,”林寐好像头一次用这么疏离的语气跟陶楂说话,他温柔又爱笑,哪怕不高兴,也不会甩脸子给谁看,他只是不会搭理对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被问的人成了自己?
陶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的不回答,让林寐忍痛出声。
“你不会选我,你会出国,陶楂,这就是你。”林寐轻声替陶楂做出了选择,林寐远比陶楂自己还要了解他。
陶楂觉得自己被看穿又被看轻,自尊心发出摇摇欲坠的破裂声,他脸颊发烫,他抓紧手机,对电话那头的林寐说道:“我为什么不选出国?如果我可以出国,我一定会出国,如果我能选择更好的生活,我一定会选择更好的生活。如果有得选,谁会选差劲的那一个?”
如果有得选,他一定不会出生在灰扑扑的鹦鹉巷,他要出生在鲜花锦簇黄金堆砌成的城堡里,如果有得选,他到死都要是第一名,他甚至连父母都要选最好的,而不是现在的。
他远比他平时展现在人前的模样要成熟,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都存在着一种天真的残忍,他也不顾自己的感受,哪怕痛死,也一定要做对的,做最好的。
急于维护自己自尊心的陶楂语气有些尖锐急切,他说完,急促呼吸着,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陶楂不知道林寐听了之后是什么反应,他无法保持理智和清醒,他口不择言,“你的人生什么都拥有过,你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你长在鲜花和掌声里,你当然……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人不能去要求一个无家可归的不去选家,不能要求一个流浪汉不去选食物,更不能要求一个将死之人不去选择生命与健康。
更何况,陶楂从未拥有过那些好的东西,他一直都在破破烂烂的生活里挑挑拣拣。
林寐在电话那边沉默得异常之久,陶楂听见他笑了声,自嘲般的,而后声音响起,“我再问你,如果有更好的男朋友人选,你会选我吗?”
陶楂的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死死塞住,他说会,那等于推翻了前面自己一切话里的逻辑,可不会,为什么不会?
“不是什么都要最好的?不是什么都要当第一?”林寐将陶楂的皮揭开,他被陶楂刺得浑身痛,不算良善的本性从被刺穿的温柔皮囊下露出来几分。
陶楂坐在椅子上,浑身冷得发抖,他发狠地啃着指甲,尝到鲜血的腥甜。
他不明白,明明该做出的选择的是林寐,为什么他跟林寐的位置产生了调换?
而且明显已经偏了题。
“我们聊的,不是这个。”陶楂含糊不清地说。他声音发着颤。
林寐:“出国的话题已经过了,我们现在谈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陶楂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不肯承认自己在害怕和心虚。
“让你选了?怎么不选?”一言不发能透露出太多想法,没选,就是选了。在林寐看来就是这样的。
坐在宿舍里的男生忽然起身,刘树嗦着泡面本来想跟站起来的林寐唠会儿嗑,结果瞅到林寐那骇人的眼神,吓得心脏差点骤停,直接又把头转了回去。
林寐拉开小阳台的门,轻轻带上,将自己的声音关在了外面。
后头几人立马好奇起来,“咋啦?”
“吵架呢。”
“他俩看着对方那脸,能吵得下去吗?别开玩笑了。”
“你这话说得,再好看不也是人。”
林寐知道陶楂的口是心非,知道他倔强敏感,别扭好面子,自卑清高,他从未想过去改变陶楂,他喜欢陶楂,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
好的不好的,甚至那些坏的,都是陶楂的一部分,剔除了,就不是陶楂了。
林寐也舍不得改变他,哪怕动他一毫一厘,都舍不得。
陶楂不是花,也不是树,用不着对他修修剪剪,他是一个人,他只需要开心,快乐,然后长大。如果觉得长大太苦太麻烦,那么有林寐在,他也不用长大。
可陶楂没他想象得那么喜欢他,需要他。
也可以说,为了做他认为对的事情,他可以抛弃一切,包括抛弃林寐。
林寐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他把手机放到洗漱台上,弯腰掬了两捧凉水扑在脸上,他眼睛酸得发疼,凉水一刺激,眼泪恰好跟着水一块滚落到盆里。
陶楂只听见那头的水声,他咬完左手的指甲咬右手,“我不知道。”他嘴里含着带血的泡沫,他不觉得那是手指的血,那像从肚子里从心里泛上来的。
林寐关了水,“那你跟我谈什么?嗯?”
因为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啊。这是陶楂的真实想法,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他却能说:“那我们其实也可以不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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