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小夫郎—— by茶查查
茶查查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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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恍惚,听见院里的动静,顾兰时挣扎了一下,手里的蒲扇掉在炕上,他眼睛睁不开,困意难挡。
不一会儿,洗了手脸的裴厌推门轻手轻脚进来,见他正在睡,没有出声,脱了鞋躺在外侧。
外头很热,晒得他脸上长疤发红,喝了两碗水嘴唇才不那么干了。
回来没听到动静,刘大鹅知道顾兰时在睡觉,同样手轻脚轻,推开西屋门,进去又关好。
他夜里没睡在这边,照旧回家里,有时回去的早,还能帮家里干活,天热以后,裴厌交代他拿床被褥,晌午不干活的时候能歇歇。
至于西屋炕上的竹席,则是裴厌给铺的,家里被褥没多的,席子倒是有几张。
西屋早就拾掇干净了,顾兰时每天扫洒的时候不会落下这边,至于堂屋里的各种缸瓮,已经搬进新杂屋中,堂屋除了桌椅以外,再没别的东西。
徐木头二月的时候就和儿子把织布机子送了来,只是顾兰时一匹麻布还没织好,裴厌就不让干了,他娘和大嫂二嫂倒是过来用了几天,顺手帮他把布织完。
老宅的织布机子好几家都在用,苗秋莲一看他俩这边有,就不到老宅去了,省得跟人挤来挤去。
乡下大着肚子干活的妇人夫郎很常见,有的足月了还在外头干活。
顾兰时显然不用这样,裴厌觉得织布长久坐在那儿不动对身子不好,他又不指着顾兰时织布挣钱养家,前几天见没人来用,和刘大鹅把织布机子抬进了新杂屋。
躺在炕上,刘大鹅长舒一口气,东家歇息,他也不用顶着毒辣的日头干活。
太阳很大,这会儿在外头干活的人有是有,不多。
裴厌不是会苛待自己的人,忙归忙,不能因小失大,中了暑热不是一半天就能好利索的,晌午得避一避。
察觉到炕上多个人,顾兰时还是没能睁开眼睛,热得脖子上都是汗,几丝湿发紧贴。
不一会儿,丝丝凉风不知从何吹起,渐渐的,他不再热得烦躁扭动,眉心平展,熟睡了过去。
裴厌一声不吭,挥手摇蒲扇给顾兰时扇凉,见人睡熟了,他心里一松,夏日乏热涌上,摆动的手逐渐变慢,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
身下的席子又被睡热,顾兰时熟练地换向里面,睡意褪去,他睁开眼,听到轻缓的呼吸声后,转头看向裴厌。
“醒了?”裴厌声音微哑,透出几分慵懒之意。
他没有立即起身,长臂一伸,习惯性想将人揽进怀里,又怕碰到顾兰时肚子,只好自己往里面挪挪,手掌轻轻搭在顾兰时肚子,尽显亲昵。
“嗯。”顾兰时摸来枕头旁的手帕擦擦脸和脖子,好在汗水已褪,没有那么热了。
“今晚我去山里捉毒蝎。”裴厌说道。
顾兰时清醒了,放下手帕说:“你一个人?”
裴厌开口:“嗯,我自己去,你不用跟。”
怕他不放心,又道:“都抓几年了,熟门熟路,我自己也会小心,正好明天去镇上,抓了毒蝎一起送。”
每年夏天抓蝎子能卖好几两银子,知道裴厌向来稳重,顾兰时不再说什么,最近忙,白天干活晚上睡觉,也只有晌午小憩醒来时,裴厌会陪陪他。
他往男人怀里缩,也不管热不热,脸径直埋在裴厌胸膛处,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东西闹得,他近来嘴上不说,却总想贴近贴近,不然心里难受。
裴厌唇角微弯,星眸里带着笑意,显然很喜欢夫郎的依靠。
“明天再给你买些酸杏儿回来,黑芝麻还吃吗?”他问道。
顾兰时心里像有什么堵着,于是向上寻找出路,他扒拉开裴厌衣裳,脸颊直接贴上男人结实宽阔的胸膛,这才开口:“嗯,都吃。”
“好,明天看看有没有新鲜果子卖,再给你买一些。”裴厌笑了一声,搂着人在背上轻拍,搂着搂着便亲到一起,完全分不清到底是谁先靠近。
脸颊唇角不断落下轻吻,顾兰时自己亲够了,心里舒坦的不行,见裴厌还想来咬嘴巴,他没有拒绝,好一阵后才分开。

傍晚,吃过饭后没别的事做,裴厌就让刘大鹅回去了。
下午他俩出去打草,顺便在河边掐了一篮子野芹,给刘大鹅分了一半,让他带回家。
这东西不宜久放,很容易蔫掉,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每天采新鲜的吃最好。
西边云霞消散,天一点点暗下来。
院子里,裴厌在收拾东西,和往日不同,他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汗巾,把用树枝削好的长筷子在手里试试,挺趁手的,便直接塞进竹篓里。
晒了一天的地面变凉了,风不再炙热,顾兰时看一眼趴在地上的大黑,这两天很热,狗也不好受,和人一样,这会子才觉得舒坦些。
“要不带上大黑?”他说道。
裴厌换上布鞋,闻言抬头,笑着开口:“还是不了,我一个人方便,抓一篓半篓就回来,不知道今年山沟底下蝎子多不多,狗再机灵,万一张嘴去咬蝎子,又不像人能穿鞋穿衣,容易被蛰到,再说了,这两年夏天,村里抓毒蝎的人也多了,山里肯定不止我一个。”
还真是这样,顾兰时点点头,又道:“明儿我问问狗儿,看他夜里去不去抓,你俩也有个伴。”
“嗯,明天再看。”裴厌应道,收拾好后,没什么可带的了,他拎起竹篓举着火把,叮嘱道:“大门我先从外面锁上,你不必费心留神,也别出来,该睡就睡,一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到时我自己开门。”
“好。”顾兰时点点头,只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人走出篱笆大门,这才把院门合上。
有身孕以后,夜里他再没出去过,裴厌要是夜里出门,都会换上红汗巾系在腰间。
之前买了一匹红布,除了给娃娃做两个小肚兜和小小的红裤,还裁了几块,给他和裴厌分别做了几条汗巾和亵裤。
有狗在家,顾兰时一点都不担心,夜色渐重,他进灶房舀水,在院中盥洗,又打了一盆热水进屋烫脚。
拿过针线篮子里还没做完的小衣裳,他展开看两眼,明天缝完就好了,于是又把衣裳放回去。
前几天张春花过来给他拿了几件半旧的小衣裳,是顾满和顾安小时候穿过的,甚至不止他俩穿过,再往前算,这是她娘家侄儿幼时的衣裳。
奶娃娃长得快,衣裳穿不了多久,旧衣干净柔软,正合适。
不过裴厌既然买了布匹,顾兰时还是想给娃娃做两件新衣穿,虎头帽虎头鞋也少不了,他没事了就缝几针,眼下从头到脚已经备齐了一整身小衣裳。
泡完脚出去倒水,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灰灰和灰仔刚才被关到院门外,这会儿听不到动静,应该进狗窝睡觉了,大黑趴在堂屋门前守着,似乎是知道裴厌走了,便担起看护的重任。
顾兰时身子沉,也不似从前那样精神头好,躺下后没多久,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个多时辰后,趴在堂屋门口的大黑抬起脑袋,月色明亮,它一双眼睛比白天更有神,耳朵微动,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以后,又趴了回去,不像灰灰和灰仔还叫了两声。
院门被推开,高瘦精壮的汉子脚步比平时轻多了,一进来关好院门,借着月色看见大黑守在门口,他眸光微动,却什么都没说,把装了毒蝎的篓子放在地上,把盖子扣紧,确定毒蝎不会跑出来,便起身去灶房舀水。
顾兰时给锅里留了热水,但已经凉了,裴厌没有再点火,夏天炎热,用冷水并无不妥。
他草草盥洗一番,进屋后没有直接上炕,窗子开了半扇,月光照进来,见顾兰时睡熟了,他才走到窗前的竹榻睡下。
蝎子喜阴凉,还有毒,又是在山沟之中,这几天夜里还是分开睡较好。
天刚蒙蒙亮,菜地里就有了动静。
刘大鹅一进门就拿了镰刀过来割菜,长了几天,又有不少瓜菜能收。
裴厌睡得晚起得早,不过夜里歇得好,睡沉了,这么早还带着山林凉意,醒来也算神清气爽。
篱笆门开着,从窝里出来的灰仔懒洋洋打哈欠,忽然,它叫一声,就冲着大门跑过去。
菜地里的裴厌直起腰,看向门外。
顾兰瑜提了个竹篓走近,径直进了门里,笑道:“厌哥,刘哥,都在呢。”
原是他,裴厌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
顾兰瑜笑着开口:“没什么大事,厌哥,等会儿去镇上的话,捎带上我,昨晚摸了些知了牛,今儿拿去卖。”
“行,等装好菜就走。”裴厌答应一声,弯腰用镰刀割了两把韭菜,顺手放进地上的竹篮里,他没有乱放,韭菜根都在一个方向,瞧着顺顺当当的。
“吃了没?”他又问道。
顾兰瑜见菜地前有个竹筐还是空的,随手把装知了牛的篓子放在地上,卷袖口就要帮忙,闻言笑着说:“没呢。”
裴厌说道:“锅里我热了馒头,等会儿吃两个再走。”
“成。”顾兰瑜又问:“要摘豇豆?”
裴厌开口:“嗯,第二行,长成的多,第一行前两天摘过一茬。”
想起昨晚顾兰时说的,他问道:“今年还去抓蝎子?”
“正想跟你说呢。”顾兰瑜在那边菜地里,一边摘豇豆一边说:“改天一起去山里,那东西可比知了值钱,昨晚我就想来问问,但霜儿和竹哥儿见别人晚上去摸知了,都馋了,我就跟着他俩去山上了。”
末了他又问道:“对了厌哥,你抓知了牛没,没抓的话,等下留一碗,说不定我兰时哥哥也想吃了。”
裴厌开口:“行,留一些,我昨晚去山里捉毒蝎了,回来已经晚了,没有摸知了。”
“昨晚?”顾兰瑜笑道:“可惜没碰着,不然我就跟你一道去了。”
“今晚你拾掇拾掇,东西都带上,天刚擦黑那会儿就来。”裴厌说道。
“好,知道了。”顾兰瑜脸上笑意尽显,毒蝎一斤八十文左右,多跑几晚,除了交公中的,多少藏点私房钱,回头霜儿想吃什么零嘴就能给买。
滋啦——
洗干净的一碗知了牛被倒进热油锅里,顾兰时站在灶台前翻炒。
知了牛还没长出翅膀,顾兰瑜几个夜里摸到之后,回去用水浸着,多数都没有蜕壳。
独特的肉香味飘出,顾兰时给撒了盐和辣子粉,很快就出了锅。
香味勾起这几天不怎么好的食欲,他站在灶台边,直接用手捏了一个,吹一吹就往嘴里塞。
外面干香脆脆的,咬到里面的肉之后只觉满足,又辣又香。
“裴厌,吃饭了。”顾兰时一边喊,一边用大勺推开冒着热气的锅盖,木架上放了包子和馒头,底下是煮滚的白米汤。
饭菜很快都盛好,也给刘大鹅的菜碗里拨了十几个知了牛,他端着碗碟往出走,见谷场那边裴厌和刘大鹅还在翻草,说:“翻完就洗手。”
“好。”裴厌答应道,天热了,吃饭比之前要早一点,不然等晌午太阳那么大,热得胃口也不怎么好。
堂屋门大开,三人各自坐好,顾兰时拿起筷子,今天显然胃口好多了,不用劝,自己又是夹知了牛又是夹菜。
裴厌放心不少,说道:“爱吃?今晚和狗儿说好了,去抓蝎子,明天晚上我去摸这个。”
“嗯,一年没吃了,放了辣子粉,还挺香的。”顾兰时眼里带了点笑意,胃口一好,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刘大鹅尝了两个知了牛,辣子粉和他家里的辣子面不同,更辣更香,于是就把剩下的知了牛留下,西屋里有个竹筒,是他一直用的,一般有肉菜了,都会用竹筒带回去。
其实他昨天傍晚回去的时候,见村后林子有人打着火把摸知了,于是也过去寻摸半天,用树叶包了一包拿回去。
小枣儿是个女孩,二娃又小,两个孩子就算馋,夜里要是没有人领着,完全不敢出门。
这点东西不值当跑一趟镇上去卖,白天他不在家,家里也没人能走远路,就嘱咐他夫郎今天都炒了,让孩子尝尝鲜,这东西是肉,还能补补身子。
饭后,顾兰时因吃的有点多,觉得撑了,于是把洗碗刷锅的活撂给裴厌,外面太阳大,不好走动,他就回了屋整顿针线衣裳。
九月份才生,如今六月多,还早着,到那时候凉,襁褓得缝厚实,棉花已经有了,裴厌买了十斤回来,连襁褓带小被子还有娃娃的两三身冬衣足够。
顾兰时站在炕边又一想,即便有三身冬衣换洗,奶娃娃尿床可不管时候,他之前帮大嫂管不到一岁的顾满,最多的时候一天尿湿了四身衣裳,得亏天热,洗了后半天就能晾干。
可他生娃娃的时候天冷,尿湿一身就得换,只有三身的话,不知道够不够。
还是再做几件大一点的冬衣,这样能换开,来年也不用再改了。
打定主意以后,顾兰时打开箱子,从里头取出没用完的布匹,用木尺量好后裁剪下来。
没一会儿,裴厌从外头进来,见他又在忙裁布,便问了一句,得知是给孩子做衣裳,也觉得有道理。
第一个孩子,两人嘴上没说,但心里都很在意,哪怕孩子还没出生,什么新衣裳新帽子,还有镇上小孩手里拿的玩具,以前从不留神,最近裴厌一看到就忍不住记下,以后好给娃娃买。
“钱收着了?”裴厌问道。
顾兰时抬头看他,笑着说:“忘了,钱袋还在枕头底下塞着呢,你拿出来,这会儿数数。”
裴厌走到炕头,从枕头底下摸出钱袋,沉甸甸的,但多数都是铜板。
两人坐在炕边,中间是倒出来的一堆钱,顾兰时先把两小块碎银挑出来,问:“二钱?”
裴厌点点头:“嗯,蝎子正好两斤,卖了一百六十文,药铺给了一钱碎银和六十个铜板,另外一钱是酒楼给的,鸡蛋三十个九十文,菜钱五十二文,今天要的菜和鸡蛋都少,拢共一钱四十文,抹了零头。”
“同春酒馆那边没要鸡蛋,只买了菜,也抹了零,给了七十文,沿街再卖了二十六文。”
菜价便宜,有时酒楼和酒馆生意不大好,菜蔬有剩余,买的自然就少,今天进项还算可以,除了蝎子以外,有两钱多的进项,之前有几次把菜拉去镇上,只卖了二三十斤,换到四十来文,又原样拉回来了。
做小买卖就是这样,没法儿预料,好在和酒楼酒馆搭上了,勤快一点每天去送鲜菜,多少能赚几个铜子儿。
顾兰时把所有铜板数了一遍,是一百九十六文,他揭开炕席一角,从底下取了四文钱,补够两百文。
他拿起碎银,装进一个绣了花的荷包里,里头都是散碎银子,一钱的居多,扎进口后在手里掂一掂,他露出个笑,说:“这些放着,先不动,对了,下午你拿钱去买五块豆腐,晚饭煎豆腐吃,再给明天留一块,切成豆腐丁炒臊子,明儿吃白面条。”
“好,知道了。”裴厌点点头,顺手就从炕席底下拿了五文钱,直接把铜板塞进袖兜里面,就这么几个铜板,没必要带荷包。
说一会儿闲话,听见刘大鹅煮猪食的动静,裴厌又出去了,在院里劈柴,等猪食鸡食晾温以后,和刘大鹅提了各自去喂。
顾兰时不管他们,在屋里做自己的活。
去年冬天卖鸡蛋,每个月大概有一两的进项,今年三月起,蛋价便宜了,但菜上来了,两样都在挣钱。
小本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边挣边花,月底还能落下七八百文,因他有了身孕,裴厌隔三差五就买各种吃食,贵的也敢下手买,生意差一点的话,月底落到手里三百文都算好的。
家里田少,裴厌没有出去做工,如今每个月都有进项,一个月三百文放在丁口多的人家只能勉强温饱,对他俩来说却还不错。
顾兰时并不贪心,穷日子都过来了,如今有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少。
他拿了剪子裁布,一股风从外面吹进来,没有昨天那么热。
肚子里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之前商量好去找庙里师父取名,但两人闲了,还是忍不住去想。
大名想不到,小名儿总该提早想好,都说贱名好养活,正好,他俩不识字,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牛马驴之类的名字,不止他们村有,别的村子也有不少,两人思来想去,狗儿狗娃狗蛋不行,孩子上头两个舅舅就叫这个。
最后在河边放鸭子的时候,顾兰时看见河里游动的鱼儿,忽然来了灵感,不如叫小鱼儿。
这个小名也有人叫,但他俩实在想不出别的了,暂时就这么定下,孩子出生之前,要是想到更好的,再换不迟。

有顾兰瑜作伴,裴厌和他两人夜里不是逮知了就是捉蝎子,多个人顾兰时放心许多。
刘大鹅知道毒虫值钱,他年少时和村里人一起抓过,他们村后沿着山坡往北走,有一片土坑,那里就有蝎子出没。
因没有住家,他只用白天干活,晚上还真有工夫和空闲,挣钱的事谁不愿意多听一耳朵多看两眼,再老实的人,肯定都有点心思活动。
但白天他要干活,夜里赶路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镇上药铺晚上会关门。
最近晌午会歇息,是个空子,可走路去镇上,即便脚程快,一来一回得耽误一阵子,这样到底不好,他是给人家做工的,不好耽误了东家的活。
东家对他很不错,刘大鹅根本没脸提自己白天想找个空子去镇上卖毒虫这事,于是犹豫好几天后,又一次和裴厌出去打猪草,他试探着问了两句,裴厌卖毒虫时要是能捎带上他的,哪怕自己少拿点钱都行。
裴厌听出他意思,垂眸琢磨了一下,倒不是不行,顺手的事,刘大鹅家中境况他听顾兰时提过,都是苦命人,至于钱,他倒不稀罕赚这个差价。
再抬眼他开口道:“成,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捉到了,只管带来。”
刘大鹅松一口气,眼尾堆出几层褶皱,黝黑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割草更起劲了,心里也热乎。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赶来摘菜,就拎了个扣盖篓子。
板车上有秤杆,临出门时,裴厌当着他的面勾住篓子称了,刨去篓子的分量,约莫有一斤。
刘大鹅很高兴,心想给他六十文都行。
而等裴厌和顾兰瑜从镇上回来,一个子儿不差,给他数了八十文。
刘大鹅心中万分感激,攥着很旧的钱袋几乎说不出话。
卖了钱,裴厌要上交,他没在院里多待,转身找顾兰时去了,对他而言,该多少是多少,捎带而已,何必克扣人家的钱。
夏天在忙碌中慢慢过去,炎热时只觉难耐焦躁,恨不得一下子到冬天。
顾兰时偶尔心烦意乱,急躁又难受,就忍不住发火,手里要是拿着东西,无论什么,径直就往地上摔,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
平息后又觉得后悔,原以为裴厌被他无缘无故数落一通会生气,可每次裴厌都会等他情绪过去之后来安抚,从不见气恼,地上的东西也都会收拾。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哄两句就忍不住哭起来,自己都觉得脾气变怪了。
有两次还吓到了竹哥儿,家里也忙,竹哥儿要是有空,会过来同他说说话,顺带帮忙做饭洗衣。
他娘炖了鸡汤给他送来,见他大着肚子还要晒各种菜干子,不少菜都要焯水,夏天灶台前那么热,一身汗一身汗的出,即便多数时候是裴厌在烧火干活,苗秋莲还是唉声吁气,直叹家里人太少,后面即便忙,也会抽了空子带上竹哥儿或霜儿过来,帮他干这些活。
对爹娘他们,顾兰时不会发火,有时哥哥姐姐来看他,他高兴不已,那几天心情就很好。
可家家都有活干,多数时候,家里只有他和裴厌,除了吃饭以外,刘大鹅不常和他俩待在一起。
一旦看见裴厌,他有时欢喜,恨不得不撒手,有时却莫名恼怒,哪怕裴厌什么都没做。
对裴厌来说,发火而已,挨骂他老实听着就是,哪怕并不是他的错,顾兰时无论做什么,他都有足够的耐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包容的界限在哪里。
自己挨骂没什么,他只是担心顾兰时气伤了身子。
有身孕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很难熬,光看肚子,月份大了以后,做什么都不方便,有时夜里腿还会抽筋,睡都睡不好。
他心中愧疚不已,要不是为了给他生孩子,顾兰时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夫郎发火时不愿意见到他,他只能躲开,不凑上去给顾兰时心里添堵,一旦平静,他进屋不过说两句软话,就看见顾兰时的眼泪。
那几乎比刀劈斧砍在身上还要痛苦,心像是被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直到他弄清,顾兰时哭泣并非是因为身子难受,也不是心里难过不安,才不再惊慌无措。
裴厌问了好几个镇上的大夫,一听并无大碍,只是身子重了,心绪较以前易急易怒,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才落下。
不知不觉,难耐的酷暑熬过,渐渐凉爽起来,顾兰时发火的次数也少了,之前的事就跟一场梦一样,连他自己都搞不清。
裴厌看在眼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夏末的雨依旧势头足,哗啦啦倾盆而泄,将地面残留的暑气彻底冲散。
顾兰时坐在窗边的竹榻上,拿起之前缝好的小衣裳展开来看,衣裳小小的,袖口和衣领处他用彩线绣了些小花和小鱼。
花样子称不上惟妙惟肖,较为简单,可见了的人都说好看,他很高兴,一想到孩子生下来后穿上,心中就无比喜悦。
他娘和几个姐姐嫂嫂都说了,会给小外孙小外甥做衣裳鞋子什么的,因此他最近没怎么动针线。
还是这两天凉快以后,不再燥热,才把针线重新拾起来。
裴厌进来,肩头湿了一点,他浑然不在意,见竹榻上放了个拨浪鼓,他走过去,眼带笑意拿起转了转。
咚咚咚——
顾兰时坐在那里没动,抬头看向他手里的拨浪鼓,这是前天买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奶娃娃用的东西变多了。
裴厌笑着开口:“忘了说,早起我碰见岳母,提了想雇人的事,她说会帮着打听,出村时碰到二哥和二嫂,也托他俩帮忙问问。”
顾兰时点点头:“嗯,急倒是不急,还有一个多月呢,这才啥时候。”
没有姑婆帮衬,即便苗秋莲离得近,也无法时时照看到,方红花上了年纪,两人不愿让小老太太劳累,于是裴厌就想雇个人,别的活不干,只洗衣做饭,尤其孩子的衣物和尿布,这样顾兰时就不用干活了。
暗暗看一眼夫郎神色,见没有发火的痕迹,裴厌脸上笑容更大,放下拨浪鼓,直接坐在顾兰时旁边,腿贴着腿,十分亲密。
没有波澜曲折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月份临近,顾兰时还没怎么,倒是裴厌先慌了。
他夜里睡不着,又怕翻身吵到顾兰时,遂往炕边挪了挪,已经八月底,九月却正忙,秋稻快熟了,柴豆跟在稻子后边,田少,虽然只忙那几天,可就怕在他不在的时候突然要生。
最近他早起去镇上送菜,都会让刘大鹅在菜地干活,或者劈柴挑水,要不然就是在家门口打草,不让走远。
要是他和刘大鹅都不在,他不是找竹哥儿和岳母就是去找阿奶。
之前打井不是太重要的事,还会顾忌大伯一家,这回不一样,就算厚着脸皮,他也让阿奶过去待一天半天。
好在顾铁柱夫妻二人算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不乐意,有时还会叫老娘过去转转。
夜深了,顾兰时已经熟睡,呼吸声清浅均匀。
裴厌还在思索,之前托大姐顾兰玉在周家村找了个妇人,年纪不大,按辈分叫一声阿姊或姐姐,他见过,很利落干净一个人,说好等生了以后再来照顾,吃住也在这边,最起码干两个月。
这会儿想想,倒不如明天就喊来。
听大姐姐说,这个周大姐做饭很不错,最近多半都是他做饭,要么苗秋莲会打发竹哥儿过来送饭,周大姐要是过来,顾兰时不用尝他那个手艺了。
新盖的屋子打算来养鸡,但没到时候,屋子还是新的,正好有矮炕,暂且就让周大姐睡在那个屋里。
他向来有主意,等顾兰时睡醒以后说了这件事,下午就用驴车连人带铺盖拉来了。
顾铁山嘴上没说,一进九月份,没事就转到后山,进来看看菜地看看鸡鸭,又瞅一眼儿子,见没有临盆的迹象,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
觉得他俩没有帮衬,家里人多少都忧心起来,往后山跑的勤了。
顾兰时一开始还被这阵仗弄得心慌,没过两天就抛在脑后,周大姐住了进来,有人在呢,况且他自觉已经过了忧虑难耐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
他最近胃口不错,没事就在灶房折腾,摊蛋饼卷菜,蒸米糕枣糕,甚至在锅底刷油煎五花肉片吃,滋啦啦油脂飞溅飘香,撒上辣子粉那叫一个香。
九月初六,一大早,顾兰时睡醒没多久,正想告诉裴厌再买些五花肉,肚子突然就疼了。
家里瞬间变得兵荒马乱。

第205章
赶着驴车出门时,裴厌绷紧了心里那根弦,脸是白的,好在慌乱过后,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刘大鹅帮忙套了车,正站在院里有点发愣,周淑云不像裴厌那样慌乱,她经验十足,进屋后先查看顾兰时的动静,知道还没到时候,见窗户开了一条缝,合上的时候看见刘大鹅,就让他去灶房烧水。
鞭子挥打,毛驴跑了起来,路过顾家门前时,裴厌停下径直推门进去喊人。
一听要生了,苗秋莲连忙锁了门,带着花惜霜往后山跑,让竹哥儿去喊刘桂花和刘娥,还有张春花和李月。
顾兰时头一回经历,直到苗秋莲来了之后,看见亲娘,才没那么慌了,尽量听大人的话照着做。
所有人来了以后,花惜霜帮不上屋里的忙,被打发去灶房和竹哥儿一起烧水烫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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