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放下饭碗,说:“再过三四天。”
“到时还挖野菜吗?”顾兰时又问。
裴厌开口:“挖,多带点,就算卖不完,回来咱们自己吃,小菜卖的挺好,到时再带一些去。”
前天他去镇上送鸡蛋,用几个竹篮竹筐拉了各式野菜,如今自家种的菜蔬瓜果少,也就春菜和小菜能收获,野菜很便宜,酒楼和酒馆都要了一些,他再沿街叫卖,回来时没剩多少菜叶。
他俩从来不嫌挣的钱少,慢慢倒腾,攒一攒就多了。
第197章
几声狗叫吵醒顾兰时,他迷瞪着醒来,坐起又打个哈欠,等听见裴厌的声音,连忙下炕穿鞋。
太阳被云遮住,不至于晒得眼睛睁不开,大黑几个在篱笆大门后不停转圈,看见他来之后才消停。
“来了来了。”顾兰时说着,上前把门闩取下,从里面打开了门。
裴厌背了一筐野菜,手里的竹篮满满的,后面刘大鹅也是如此,他俩上山弄了不少野菜。
顾兰时跟在裴厌旁边走,笑着解释:“你俩出去没一会儿,我乏的不行,就关门睡了一会儿。”
“嗯,想睡就睡。”裴厌说着,把手里的竹篮给他看,又道:“你不是想吃炒枸杞芽,底下都是。”
顾兰时接过竹篮,随便翻了一下,最上面是大耳韭和野蒜,各有一大把,底下就是半篮子枸杞芽了。
“这么多,够两天吃的。”他说道。
竹篮塞得满,有点重量,裴厌从他手里又接过篮子,开口:“今天炒着吃,明天烧汤,就不带去镇上卖了,尽管吃。”
“好。”顾兰时答应着。
到了院里以后,裴厌和刘大鹅把竹筐卸下来,灶房门后面的背阴处,还放着两筐他俩上午去竹林挖的春笋和一筐苦菜一筐铁苋菜。
鲜嫩的苦菜和铁苋菜是好东西,上次去镇上卖得很好,今天就多挖了些。
麦地拔过一遍草,水田秧苗刚栽下,这两天地里的活不着急,想着明天一早要去镇上送鸡蛋,今儿就得把该带的野菜山货都备好。
裴厌和刘大鹅喝茶歇脚,顾兰时坐在灶房门口整理这些野菜。
大耳韭和野蒜放在一个竹篮,剩下的枸杞芽留着。
裴厌背回来的竹筐一半是刺芽一半是香椿芽,红色的椿芽一拿出来,浓烈香气扑鼻而来,顾兰时把香椿芽放进一个篮子。
竹筐大,刺芽和香椿芽挺多的。
云跑远了,太阳露出来,他把香椿篮子顺手放进灶房门里的阴凉处,明儿一早才往镇上拉,不能被晒蔫了。
见底下的全是刺芽,他抬头问道:“给咱们留些?”
裴厌点点头:“留一碗,明天回来我买一吊肉,用肉片子炒。”
“好。”顾兰时两手从竹筐里捧了一大捧出来,放在旁白的空竹匾上,筐里余下的那些不再打动,拎起筐子放在香椿篮子旁边。
刘大鹅带回来的竹篮有很嫩的红叶野苋和野豌豆苗,各占一半篮子。
他把最上面的野豌苗装进另一个竹篮,和野苋菜分开,这样明天去卖的时候一目了然,不会那么凌乱。
至于剩下的竹筐,最上面是半筐野葱,顾兰时照样把野葱掏出来,塞进一个空篮子里。
底下则是嫩蕨菜,蕨菜没有叶子,茎秆分明,码在筐里看起来很齐整。
“要留别的吗?”顾兰时问道。
裴厌看向那几个竹筐竹篮,说:“野豌豆苗留一把,野苋也留些,别的就算了,家里不是还有。”
灶房放菜的木盆里,有他晌午吃过饭后洗干净的野葱和野蒜,最近他在灶上干的活多,对这些都清楚。
“行。”顾兰时起身,把大大小小一共七个竹篮竹筐,全都放在灶房阴凉处,只要不晒到太阳,到明天还是新鲜的。
想到刘大鹅跟着一起上山到处找野菜,他又取了一个竹篮,把香椿、刺芽、枸杞芽还有蕨菜等各自抓了一把,这些野菜山上好找,河道野地里少。
再放几根竹笋,忽然有影子从头上遮住了光,顾兰时下意识抬头。
“这是给谁的?”裴厌问道。
顾兰时笑一下,说:“给刘哥晚上拿回去,又不值钱,等下我再给阿奶拿点香椿和枸杞芽,她爱吃这两样。”
“我也想说,给刘哥装一些。”裴厌说着,把竹篮提起来,出去说道:“刘哥,这个你今天带回去,先放灶房里头,走时别忘了。”
“嗯嗯。”刘大鹅讷讷点头应声,依旧木讷寡言。
他觉得自己一个长工,来就是给东家干各种活的,性子又太老实,哪怕裴厌常常给他东西,也不会觉得自己该得那一份,只有裴厌给他他才接着,不会乱惦记。
之前的东家离得远,他只能住在人家家里,干了几年工钱还算不错,只是不得不辞掉。
这回刚来,头一两年工钱是有点少,但胜在能常常回家,还能带一些东西回去,家里人多少可以吃好一点,他心里越来越觉得这个差事找对了。
顾兰时把给方红花的东西装好,又问裴厌:“春菜和小菜明儿一早再挖?”
“嗯,这个不急。”裴厌说着,走到笼屉前,从里面取了一碟甜米糕,是昨天他蒸的,卖相味道都还不错。
“饿了?”顾兰时笑问道。
裴厌拿起一块米糕,说:“不是很饿,先垫垫肚子,天色还早,吃完好去打猪草。”
他把碟子递向顾兰时,顾兰时摇摇头:“我不饿,刚睡醒。”
两人往出走,裴厌让刘大鹅也吃。
“那我去找阿奶,一会儿就回来,等我回来再去打猪草。”顾兰时交代一句就走了,他懒得去拿钥匙,锁门太麻烦了。
“知道了。”裴厌嘴里有东西,含糊答应了一声。
大黑慢悠悠跟在后面,顾兰时没有撵狗回去,反正裴厌在家呢。
看他没有发话,灰灰和灰仔兴奋地追上来,发现是去村里,两只都跑在前面。
一进村子,看见前面有三只狗,灰灰和灰仔跑过去,双方都十分谨慎,试探着去闻。
大黑始终跟在顾兰时旁边,它性子孤僻,很少和村里的狗玩,因体型大又凶,其他狗见了它,很少会来挑衅。
见灰灰和灰仔没有和其他狗打架,顾兰时就没管,路过家门口时,二黑趴在院里晒太阳,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是他,摇着尾巴跑出来。
见院里没人,但能听到灶房里不知剁肉还是剁菜的动静,顾兰时就让二黑跟着,一起往祖宅那边走。
灰灰两个和村里的狗玩到了一起,跑着跳着,跟小孩一样。
大伯一家不是出门干活就是有事外出,只剩阿奶在家里,顾兰时没有久待,说几句闲话,放下竹篮就走了。
回来之后,裴厌和刘大鹅推着板车就出门了。
刘大鹅话少,不怎么提起家里人,顾兰时之所以知道他家境况,还是串门子时听刘桂花说的,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给点野菜让带回去,就能多一碗菜吃。
乌云聚拢,绵绵山脉中雾气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水汽。
轰隆隆——
远处有闷雷声传来,天上风卷云动,一看就快下雨了。
顾兰时又站在门口张望,清早裴厌出门的时候天色还好,不想变得这么快。
风吹来有点冷,一滴雨很明显落在脸上,他抬头看一眼,手上又有一点水迹落下。
不见人影,他只好转身回去。
谷场上,刘大鹅把早上晒出来的草又用木叉收回棚里,独自忙个不停。
晒菜的竹匾已经收了,顾兰时目光在院里转动,把斧头拾起放进柴房中,其他再没有什么。
渐渐地,雨大了,狗跑进堂屋一起避雨,刘大鹅拘谨地坐在堂屋门口,捧着茶碗看外面。
顾兰时给泥炉里添了柴,切了几片老姜直接丢进陶罐,烧滚以后就是姜汤了,等裴厌回来喝上两碗,好去去寒。
他和刘大鹅没有多少话可说,心中也觉得拘束,便回屋待着了。
窗子开了一半,有雨水飘进来,他上前关好,还没转身呢,就听见狗冲出去的动静,于是又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见刘大鹅急匆匆往外走,连斗笠都没戴,他眉眼笑意不自觉浮现。
站在堂屋门口一看,果然是裴厌回来了。
顾兰时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开,取下挂在墙上的两个斗笠,笑盈盈走进雨幕去接。
“给,和刘哥一人一个。”他近前把斗笠递给裴厌。
裴厌身上头上已经淋湿,但没有拒绝。
雨越大了,裴厌来不及解释,一进院立即把车上两个竹筐拎起,大步跑进堂屋。
刘大鹅帮忙卸筐解车,又牵着毛驴去后院。
“怎么了?”顾兰时打伞跟在后面,一进来没有雨声喧哗,听见竹筐里叽叽叽的叫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买了鸡仔?”他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心,放下油纸伞,打开竹筐盖去看。
“嗯。”裴厌解下斗笠,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卖菜的时候正好碰到,就买了六十只,花了三百文,没想到菜还没卖完,天就变了,我紧赶慢赶往回走,半道上雨就来了。”
“我给擦擦。”顾兰时怕鸡仔淋了雨生病,雏鸡小,从镇上拉回来一路颠簸,本来就容易死,这下又淋了雨,更麻烦。
他匆匆取了一块麻布来,从里头抓起一只擦拭小脑袋和绒羽,嫩黄的鸡仔一直唧唧叫。
裴厌自己取了布巾擦脸擦头发,见夫郎蹲在那里,提了椅子让坐下。
顾兰时一边擦鸡仔一边说:“你看看陶罐里的水滚了没,我放了姜片,你记得喝两碗。”
他转头看一眼浑身湿透的男人,又道:“先把衣裳换了。”
“嗯。”裴厌答应道,转身往屋里走。
刘大鹅踩着雨水从外面进来,他已经把板车靠在屋檐下,见顾兰时在擦鸡仔,他搓搓手,嗫喏着问:“淋雨了?”
“筐盖不紧,淋了些。”顾兰时没有客气,旁边那个竹筐也有鸡仔呢,他指了指说:“刘哥,你帮着擦擦,人多快一些。”
“好好。”刘大鹅从木架上拿了一块麻布,拎起竹筐往旁边让了让,蹲在那里就开始忙。
等裴厌换好衣裳出来,同样先来擦淋湿的鸡仔。
不少雏鸡都有点蔫,浑身湿哒哒的,裴厌笼了一盆火,把鸡仔放进三个竹篮里,靠近火盆慢慢烤,过一会儿就把竹篮换个面儿。
顾兰时坐在火盆旁,自己烤烤手,顺便看着鸡仔,因竹篮深,鸡仔还小,倒是没有跳出来的危险。
裴厌擦着散开的头发,看一眼天幕,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于是对刘大鹅说:“刘哥,下雨没什么活,你先回去,明天要是还下,不用着急,后天过来不迟,总之等雨停了再来。”
他拉过一筐没卖完的野菜,说:“斗笠和蓑衣你穿着,这菜淋了雨,放是不好放了,也卖不出去,你给家里带些。”
下雨干不了多少活,三个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没话说,还不如让人家回去歇一两天。
刘大鹅穿着蓑衣提了一篮子野菜离开,家里只剩下他俩,顾兰时明显自在了许多。
灰仔嘴巴贱,偷偷摸摸想叼鸡仔,它长得那么大,人又不瞎,裴厌抬手就扇了它一巴掌。
挨了打,知道自己犯了错,它灰溜溜走开,到墙角趴下了。
灰灰尾巴摇个不停,咧着嘴像是在笑。
顾兰时看它一眼,笑骂道:“没出息的,一看就在幸灾乐祸。”
转头见裴厌头发湿漉漉的,他摸一把,说:“天不是很冷,淋了雨不好,要不我去烧水,你把头发洗一洗。”
“行。”裴厌原本想和他一起去灶房,但鸡仔在这里烤火,得有个人看着,火盆一直笼着也好,等会儿洗了头,刚好烤烤头发。
风雨势头足,不似前段时间的绵绵细雨,噼啪打在屋顶,又顺着青瓦倾斜流下,在屋檐前落成一片雨帘。
野澡珠的淡香随着蒸腾热气荡开,洗了两遍之后,头发干干净净,裴厌坐在火盆前拧头发,随后拿起葛布擦拭。
顾兰时看一眼竹篮里的鸡仔,有几只蔫头巴脑的,看着不大能成活,怕别的鸡仔压到,于是小心拿出来,把这五只放在旧竹匾上,轻轻推向火盆旁,再烤烤,说不定活了呢。
手上沾了脏东西,正好水还没倒,他蹲在堂屋门口用野澡珠洗干净手。
起身见裴厌侧着头擦拭,他笑着开口:“要不我帮你擦。”
“好。”裴厌拧了拧水,才把布递给他。
顾兰时拿了个高凳坐在裴厌身后,一下子高出一截,能看见裴厌发顶了。
“长了,改天找个吉日,修剪修剪。”他一边擦搓一边说道。
“嗯。”裴厌低沉沉应一声。
顾兰时用五指作梳,往下捋捋发丝,裴厌头发很黑,平时束着不大留神,这么披散下来,真是黑发如瀑,摸起来也顺滑,就是有点长了,得剪剪。
“晌午想吃什么?”他问道。
裴厌坐在前面一直没怎么动,看见旧竹匾上一只小鸡往火盆那边蹭,目光落在鸡仔上,要是继续往前,就得拦一拦了。
好在鸡仔晃悠悠走到竹匾边沿时,被竹匾略高的边沿挡住,本身就弱,叽叽叫两声,一下子缩在那里不动了。
听见问话,他想了一下,说:“回来太急,肉也没买,用鸡蛋炒刺芽吧。”
“行。”顾兰时答应道,又说:“再蒸一碗蒿菜,两样菜足够了。”
“嗯。”裴厌往火盆里添两根柴火。
雨势不止,等头发干了以后,听着哗啦啦的雨声,顾兰时直打哈欠,离做饭还早,等裴厌给鸡仔倒了水和碾碎的陈米,两人进屋去歇。
风雨悉数被挡在外面,顾兰时躺下,因打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水,他没摸到手帕,干脆就用手背擦掉。
裴厌脱了外衣,拉过自己的被角只盖住肚子,躺在外侧一时没睡着,说:“花家村有个秀才,要不去找秀才问问,看起什么名字好,还是说,上兴善寺添些香火,让里面的师父帮忙取个名字。”
两人闲着没事时就会想孩子名字,顾兰时困倦不已,想了一下开口:“去兴善寺吧,顺便,再给你求个平安符,如今戴的那个也久了,回头取下来,用红布包了放好。”
裴厌下意识伸手,隔着里衣摸了摸自己颈下的平安符,确实久了。
他翻身搂住夫郎,眼神分外温柔,低声说:“给你和孩子也求一个。”
顾兰时本来就困,一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越发昏沉,含含糊糊答应一声,往男人怀里蹭了蹭,说话间就睡着了。
裴厌没有再出声,搂着人也闭上眼,伴着外头雨声沥沥,屋里只剩均匀的清浅呼吸。
五指插在顺滑的头发里,顾兰时醒来有一阵了,见裴厌还闭着眼睛,他玩起对方散落的黑发。
“不睡了?”裴厌睁开眼,声音带了一丝微哑,平时挺忙的,晌午偶尔才会歇一会儿,今天正好下雨,他少见的,有点贪觉。
“你睡你的,我不折腾你了。”顾兰时笑道,同时收回了手。
裴厌长臂一展,将后退的人重新搂进怀里,大手从衣摆下面摸进去,已经三个多月,肚子明显起来了。
顾兰时也摸了摸自己肚子,肉肉的,他眉眼里带了几分天真,说:“不知道是我吃胖了,还是肚子里的长大了。”
裴厌笑了几声,开口:“没胖,是肚子里的崽在长大。”
其实顾兰时是胖了些的,脸就能看出来,最近不怎么干活,吃的又好,可在他眼里,只是长了一点该长的肉。
顾兰时在双儿里算高挑,长胖一些其实正好,以前太瘦了。
大手渐渐向上,温暖的掌心略显粗糙。
顾兰时轻喘着气,轻吻落在他微开的唇上。
风不停,雨未止,春情盎然,在紧闭的门窗里不得泄露。
春风花草香,万紫千红开遍,处处都是繁茂之景。
三月底,一场始料不及的倒春寒持续了几日总算过去,太阳明艳,高高挂在天上,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顾兰时在院里晾衣裳,正忙着,忽然,大黑冲着后院汪汪叫,随即,猪叫声也响起,他把手里的衣裳随便搭在木架上,匆匆就往后院走。
听见老母猪的嘶叫,上前一看要下猪仔了,他连忙往外走,出了篱笆门后朝东边一看,裴厌远远在河岸打草,他高声喊道:“裴厌——猪下了——”
看见裴厌朝他一抬手,顾兰时不再喊了,在门口等待。
刘大鹅去田里干活了,这几天惦记着下猪仔的事,裴厌白天都没有走远,就在附近打猪草鸡草。
去年下过一回,老母猪今年没有那么慌乱。
因下仔会见血,裴厌没让顾兰时在旁边待,自己一个人忙碌。
顾兰时在前院把衣裳晾完,闲着没事,猪叫声和狗叫声不断,他剁些碎菜叶拌了鸡食,端起到外面喂鸡仔。
鸡仔养在东边新起的鸡圈里,买回来时淋了雨,擦拭烤火补救一番,还是死了十三只,只剩下四十七只。
这次买的多,卖雏鸡的人说多数都是母鸡,裴厌当时没细看,昨天见鸡仔都活泼,就一只只抓起来瞅了一眼,这一批公鸡不少,有十一只。
“咕——咕咕——”
顾兰时一边倒食一边喊鸡仔,毛茸茸的黄色雏鸡飞快跑来,瞧得人心喜。
他看一会儿,见没有病恹恹的,才放心出去。
裴厌说下蛋的母鸡少,过两天再去镇上买十只回来,到时候得仔细辨别一番,都得买成小母鸡。
家里这十只公鸡仔养着,长几个月就能吃嫩鸡,一边养一边吃,到过年说不定还能留两只做席面。
回到院里,顾兰时听见后头的动静,有点想去看看,但又怕自己去了裴厌还得操心他,只得停下脚步。
家里一吵,心还放不下,他坐不住,给自己找了活干,坐在灶房门口择韭菜,韭菜鲜嫩,和鸡蛋炒正合适。
“汪——”
不知道灰灰还是灰仔叫了一声,顾兰时下意识往通道口看一眼,见狗没有出来,又低头干活。
等他把菜洗完,擦干手再次听见几声狗叫,没忍住喊道:“裴厌,下了?”
“下了,两只了。”
声音从后面传来,顾兰时放了心。
猪下仔得好一阵工夫,就在等待的空当里,他慢慢发现了规律,每次只要狗叫声响起,就有猪仔出来。
想必是灰灰和灰仔没见过啥世面,每看到一只小猪就要嚷嚷两声。
于是接下来,顾兰时每次听到狗叫声,就知道又有猪仔了,像是报数一样,他忍俊不禁,同时也在心里默默记着。
等裴厌从后院过来,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一共下了十二只猪仔,比去年要多。
第199章
母猪下仔工夫长,刘大鹅从田里回来,原本是赶着晌午饭时进门,知道裴厌在后院以后,他也过去帮忙,不想十二只猪仔出来以后,后边再没了,便帮着清理猪圈里的血污脏迹。
裴厌用木叉挑走沾了稻草的污迹,等刘大鹅把地面上的血迹用草灰和黄土盖住之后,又给猪圈放了干净的稻草。
虽然天暖和了,但猪圈地面有点潮湿,猪仔刚生出来,还是谨慎些。
老母猪躺着不断喘气,肥肚子一颤一颤,偶尔叫两声,一看就是累到了,十二只猪仔已经在吃奶,把找不到奶的猪仔放好,裴厌又看一眼,这才和刘大鹅往前院走。
顾兰时给他俩舀了洗手水,野澡珠也放好了,堂屋门口一左一右摆了两张桌子,中间隔开了点距离,小的桌子放了刘大鹅的饭菜和馒头。
“先喝口热茶,缓缓。”顾兰时在旁边说道,眉眼中全是笑意。
“嗯。”裴厌仔细搓着手,抬头看向身旁的人,开口道:“有三只体弱的,吃奶这一个来月得多照看,要是被抢了奶,就得换换。”
“行,我知道。”顾兰时点点头,裴厌要出去打草干活,他近来还是不串门子了,留在家里照看母猪和猪仔。
他们家母猪有六对奶头,正好能喂养十二只猪仔,再多还得人帮忙轮换吃奶。
母猪前面的奶头一般来说奶水更足更好,身强力壮的猪仔力气大,能挤过别的猪仔去争抢,想要猪仔都成活,就得帮弱点的猪仔吃几口前面的奶。
饭后,裴厌从堂屋角提起竹筐,筐里是他昨天上山挖的猪婆奶,上面是茎叶,底下是根,茎秆叶子直接喂猪,根洗洗土,煮水拌糠以及碎菜叶草叶。
这东西对老母猪好,尤其下了仔后,他昨天想着先备下,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刘大鹅已经在灶房添柴烧水,不止要烫猪食,隔几天也要给鸡鸭煮些草药水拌食,两口大铁锅正好。
顾兰时站在猪圈外,老母猪依旧躺着,见他过来,哼哼哼叫了几声。
十二只猪仔都趴在母猪肥肚子上,大半都吃饱睡着了,有两只还含着,半吃半睡。
见没有压到猪仔,顾兰时放了心,转身见毛驴站在木槽前看他,温顺的眼睛眨了两下。
他笑笑,到前院提了一筐鲜草来,给毛驴倒在木槽里让吃,见水槽水不多了,又从前头提了半桶净水倒进去。
母猪下了仔,一件大事落定。
东边山壁下的两个猪圈已经垒好,也不着急就把猪仔挪出去,后院还有三个空猪圈,起码两个月内,这三个猪圈足够。
顾兰时因有了身孕,家里的重活粗活不干了,但裴厌那么忙,洗衣做饭多半还是他的,说闲也没那么闲,他近来越发感到困倦,因此不大去村里串门子。
再说了,别人家也忙呢,像他爹娘,他有时想回去转转,都不一定能碰上,偶尔去了院门还锁着。
只有方红花这样不用帮家里干活的老人才有些闲工夫。
下猪仔第二天,方红花没事做,大孙子媳妇在家呢,不用她看门,她就上后山来转,一听下了十二个猪仔,喜得什么似的,在猪圈外看了好一会儿。
没过几天,村里人便都知道十二只猪仔的事了,顾兰时在家门口附近的野地里挖野菜,正好碰到李梅娘方小枝带着李保儿,连他俩都知道了,还问了他几句。
李保儿年纪小,因过年买肉的缘故,对他家养的猪很好奇,见状,顾兰时笑着,干脆领他进去看。
春衫薄,方小枝是过来人,看出顾兰时有了身孕,因不知道几个月,她没多嘴询问,同时心里想起自己儿子李梅,也成亲一年了,还没动静。
她暗自在心里琢磨,回头还是催催,她家姑爷比裴厌还大一两岁,好容易成了亲,一鼓作气再把孩子生了,最好是个儿子,以后日子也好过。
送方小枝和李保儿出门后,顾兰时才回去择野菜。
他怀有身孕的事没有张扬,如今只自己家里人知道,偶尔在路上碰见村里的婶子阿嬷,会瞅他肚子两眼,有心热的长辈,还会关切问他两句。
寻常人家过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仇怨。
春日短暂,一进四月,渐渐有了初夏的模样。
忙碌依旧不减,菜地里的菜慢慢开始出了,长得最快的春菜很便宜,新兴起的小菜价格好点,但种的少,顾兰时又爱吃,裴厌就没怎么卖这个。
春蒿和韭菜起来了,这两样都是割茬的,春扁豆也能摘了,去年种的大蒜已经可以抽蒜菜,菜瓜样数渐渐变多,不再单调。
刘大鹅不再等太阳出来才赶路,只要天气晴朗,他凌晨就出门,过来和裴厌一起割菜摘菜,想赶镇上的早集去卖菜,就得早早从家里走。
等裴厌赶车去卖菜以后,田里有活的话他直接去田里,不怎么在后山待,要是田里的草拔过一遍,也不用浇水上肥,他就背着竹筐到处打草,直到裴厌从镇上回来,才会跟着进门在院里歇一歇,喝点茶水吃几块糕点或馒头包子垫垫肚子。
大菜地出菜了,连带着刘大鹅家里人也能吃上,顾兰时和裴厌都不是吝啬的性子,隔几天就让刘大鹅带回去半篮子或一篮子菜。
不止要忙这些,没几天,三伯顾铁桥给找了几个盖房工匠,因只起两间屋子,不算什么大活,裴厌也到周家村找好了盘炕的匠人。
挖土夯地基,活黄泥、编竹板篾席买青瓦,院里乱糟糟的,等到盖好后才能彻底拾掇齐整干净。
一连好几天,太阳热辣辣的,没有下雨,匠人自然每天都来,有时晌午干得热累了,还会直接打赤膊。
顾兰时在灶房切菜,家里别的没有,就数菜蔬多,干重活的汉子饭量都大,因此他没有抠搜,每一顿菜量都足足的,有时也有荤腥。
听到外面干活的动静,从灶房看不出去,他没抬头,捞起盆里的菜甩甩水,又切了好大一堆,裴厌在家,能听到说话声。
刘大鹅出去打猪草了,有这么一个人手,确实帮了很大的忙,最起码,打草和田里的活有人看顾了,不用裴厌在所有事上都费心费力。
谷场上整齐放了一堆青瓦,是从宁水镇另一边的瓦窑买回来的。
原本他俩商量着,一间养鸡一间放杂物,用不着花费太多,因冬天冷,泥墙厚实,这个必不可少,屋顶糊两层竹板木板,再上一层黄泥,最顶上放厚实的茅草就行。
但后来一想,茅草三两年就得爬上去换,下雨融雪时,也没有青瓦那样顺当,想把冬天养鸡当成长久营生,暖屋还是弄好点结实点。
裴厌在和领头的还有盘炕匠人商量火墙的事,连炕带墙壁要是都热了,屋里会更暖和。
这个屋子以后多半只用来养鸡,因此炕不用盘那么高,有个炕也好和地面区分开,给炕上铺了稻草,母鸡自然会把土炕当成窝。
养鸡只在深秋冬时,平时屋子空闲,只要打扫干净了,万一来人夜宿,还有间屋子能住,有备无患。
不过好几天了,顾兰时都想不到他俩有什么亲朋会在家里夜宿。
屋子的事不用他操心,他只需把饭做好,有时方红花会过来帮忙,顺便看看屋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