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鸡没有家养的母鸡那么大,两只加上笋子炖一锅,好几个人吃绰绰有余。
竹筐塞满了,顾兰时拔了两根坚韧的长草,把竹鸡四只脚绑在一起,好拎着下山。
裴厌背起沉甸甸的竹筐,又从他手里接过竹鸡,一个人就把所有东西拿上了。
明天井就落成了,这一件大事过去,心里一口气也算落下了,裴厌挺高兴的,说:“两只胆子都小,没被弹弓打死也自己吓死了,回去就烧水拔毛。”
“刚好,掏了肚里的东西给鸡仔吃。”顾兰时在旁边应声,近来除了猪以外,就数鸡鸭让他俩操心了,只有喂好了,到秋天才有许多鸡蛋。
“嗯。”裴厌答应着,又说:“傍晚去河边挖些地龙,明天吃过饭,匠人走之后,我去下网,捞点鱼虾剁一剁给它们吃。”
“好。”顾兰时想起另一件事,说道:“阿奶在这边帮了两个月的忙,改天去镇上,给她买些糕点和果脯,她最爱吃了,酥油饼也能咬动,我也想吃了,不过要是带回来,没有现买的那么好吃。”
裴厌笑了笑,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赶驴车,把你和阿奶都带上,挑个有集会的日子,去镇上逛一回,想吃什么买什么,都随你。”
这两个月为打井的事,确实没怎么出过门,一听这话,顾兰时高兴极了,掰着手指跟他算集会下次是什么时候。
顾兰时摇着辘轳,比起直接把井桶丢进井里,辘轳摇下去的动静小多了。
将麻绳又放了两圈,随后他朝另一边摇辘轳,麻绳重新缠绕,打到水的井桶被吊了上来。
把水倒进井旁的木盆后,他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
有井就是方便,裴厌在地里干活,他自己在家,无论洗衣还是挑水,都不用锁了门再出去,省了不少腿脚。
大黑在井旁转悠了一会儿,就算有辘轳木杆挡着,顾兰时还是看了它几眼,生怕狗一个不小心掉进井里。
好在大黑没有他想的那么笨,闻闻嗅嗅之后,对水井兴趣不大,转身走了。
顾兰时这才放心,他低头搓衣裳,没看见大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咬了一根春菜叶子,背对着他在那里啃。
井打好好几天了,方红花那天下午就让裴厌给她把竹榻搬回了祖宅,这几天估计在家里歇息,没有过来。
虽然在这边只是看看家当,但小老太太来回跑,一大早就要进门,也不容易,清早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太阳渐渐大了,顾兰时洗好衣裳,端起木盆回到院里晾晒,外头菜地没个院墙遮挡,还是院里好点儿,万一下雨,也能及时收回去。
收拾完家里该干的活后,他又背起竹筐打算去河边割草。
顺着石子路往前走,两边菜蔬枝叶随风摇动,分出来的一块块菜地都绿油油的,看得人心喜。
缠绕在竹竿上的春扁豆已经开花,十几二十天就能结豆荚子,春蒿已经能吃了,不说菜地里头,连较宽的几个田垄上也栽了点薄荷和韭菜。
顺着菜地和篱笆墙之间的小径,之前随手撒了点南瓜种子和冬瓜种子,如今瓜藤已经爬起来,再长一长,还能掐点瓜藤尖吃。
为摘菜、锄草浇水都方便,每块菜地都留了人能走的小路。
去年不说,今年从开春就种菜,他俩年轻,不免有点贪心,除了留下走路的小径,其他地方都想着法儿撒一把种子,栽点儿别的菜蔬,连那边山壁底下,都有冒出头的南瓜藤。
各种菜长起来后,他俩才发现种的稠了,前两天裴厌还在说,等明年就不种这么多,也让土地歇歇。
快走到篱笆门时,顾兰时看一眼旁边的果树苗,树木长得慢,不过叶子上来了,买的时候就挑了好的树苗,浇水上肥没耽误,都成活了。
大黑跟在后面,他锁门时狗也想出来,他挥手将大黑往家里赶,说道:“回去,回去看家。”
大黑尾巴不摇了,站在门里看着篱笆门被锁上,等外面顾兰时走远后,它才转身回去。
晌午不过在家吃一顿饭,略微歇一歇,两人又带上筐子出门打草,一直到傍晚,吃过饭后,才有闲心坐在院里吹吹风。
晚风和畅,太阳还没落山,西边云彩已经染上橘色。
明天要去赶集,顾兰时很高兴,喝两口茶水润润嘴巴,说道:“拔过一遍草,地里的活不着急了,明天早上多睡会儿,醒了随便垫点东西,到镇上再吃,上回那家馄饨不错,这回带阿奶过去吃一碗。”
“好。”裴厌答应一声,他坐的是把椅子,朝后靠在椅背上神色轻松自在,干了一天活,听夫郎说想吃什么,心情很不错。
一大早,方红花起来就换了干净衣裳,说好今儿去镇上赶集,好久没出门,她心里也惦记,时不时就在门口张望一眼,看驴车来了没。
祖宅住着顾兰时大伯一家子,汉子都出门忙了,家里媳妇夫郎不是跟着出去,就是在家纺线顺带看孩子。
郑老太太提着一篮子野菜从门前路过,见她朝村后张望,停下脚步问道:“他婶子,瞧什么呢。”
方红花理理衣摆,笑道:“这不是兰哥儿和他姑爷说今儿是赶集的日子,我老了老了,也沾了他俩的福,跟着去镇上逛逛。”
一听这话,郑老太太心里有点酸,她也一把年纪了,却没方红花那个福气,没事就能出去逛。
“多好的事。”她嘴上附和了一句,毕竟和方红花平时还好,一起坐在村头能唠上几句。
“嗐,一把老骨头了,也就沾个光。”方红花嘴上这么说,实际都快笑成一朵花。
一手拎着板凳,另一手拿了针线小竹箕的孙老夫郎从家里出来,看见她俩在说话,招呼着:“去坐坐。”
他说的正是村头大树下,太阳出来后,那边有树荫遮挡,没有那么晒,树下还挺平坦,能坐不少人,是村里老太太老夫郎常去闲聊的地方。
“人家忙着呢。”郑老太太笑着酸了一句,又找补道:“兰哥儿两个要去镇上。”
方红花笑着瞪她一眼,说:“可不是,今儿要出门,不得和你们坐了。”
孙老夫郎一听,边走边说:“跟着享享福!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
正说着话,方红花往村后一看,裴厌牵着驴车过来了,连忙说道:“我孙子和孙婿来了。”
她说完转身就进了院子,灶房屋檐下挂了个空竹篮,她取下又匆匆出来,直接在门外等着,要是想在镇上买东西,放进竹篮就好提了。
见裴厌两人渐渐走近,她这才冲着院里喊道:“玉荷!你在家,我走了。”
周玉荷是顾兰时大堂嫂,正在堂屋纺线,听见动静连忙抱起摇篮里的小双儿往外走,出门时顾兰时和裴厌正好停在门口。
看见小侄儿,顾兰时过来逗了两下孩子,果然,比起小锁儿这样的小汉子,还是双儿更文静腼腆,胖乎乎的奶娃娃缩在他娘怀里,用一双黑又大的黑瞳仁看着他。
裴厌扶着方红花上板车坐好,顾兰时同周玉荷说了两句话,也上了板车坐着。
驴车一动,方红花朝着孙媳妇摆摆手:“行了,快回去,外头太阳大,别热着孩子。”
见他们往村口走了,周玉荷抱着孩子才回去。
村子外的路有点颠簸,方红花和顾兰时随着板车一晃一晃,尽管这样,她依旧很高兴。
一进官道,裴厌甩着鞭子,毛驴渐渐跑起来,两侧田地和树林朝后面退。
遇到有集会的日子,路上人比平时多一些,走路赶车的都有。
快到镇子时,驴车才慢下来,这会儿没有年节时人那么多,镇外没有摆摊的,不过看车的陈三儿还在。
裴厌脸上一道疤,个头又高,在人群中很出众,想忘记都难,陈三儿正在路边拉客招揽,见他赶着驴车,上前赔着笑询问要不要放车。
看一眼进镇子的人流,今天是来吃吃喝喝玩耍的,牵着驴车确实不方便,裴厌从驴车前面下来,让毛驴停住,点着头说:“嗯,那就放这儿。”
不过五文钱,空着手去逛的话,连裴厌也能好好转转,顾兰时没有阻拦,自己先从板车下来,又给方红花搭了把手。
放好驴车后,裴厌把半块木牌装好,顾兰时帮方红花提着竹篮,三个人都一身轻快,随着人流就进了镇。
出门前只吃了点米糕,看见上回的馄饨摊子后,顾兰时拉着方红花直奔那边,裴厌跟在他俩身后。
大馄饨一碗十文,贵是贵了点,但裴厌没有犹豫,要了三碗。
顾兰时笑眯眯和方红花坐在他对面闲聊说话,闻见馄饨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朝摊主煮馄饨的大锅那边瞅了瞅。
见状,裴厌笑了下,没说什么。
看见别人结账,一碗小馄饨才六文钱,方红花咂了咂舌,说道:“怎么没要小的,吃起来不是一样吗。”
顾兰时笑着开口:“阿奶,大的好吃,肉馅大,吃起来比小的香,听我的,上回我俩吃过。”
既然这样,方红花就不再说什么,直起腰探头去看摊主往锅里下馄饨,手里抓了一把,她也没看清有几个,自己在心里嘀咕,还是等会儿端上来再数数。
顾兰时一心惦记着吃喝,这回来的人少,只有他们三个,想吃什么都行。
大馄饨肉多,煮熟得有一会儿,他又转头去看别的吃食摊子,有卖肉包子的,肉香味顺着风飘过来,还挺香,心想改天买些肉,自己回家蒸肉包子,肉馅更足呢。
馄饨端上来以后,方红花先数了数,低声问顾兰时:“兰哥儿,才八个?”
顾兰时刚往嘴里送了一个馄饨,想说话又被烫到,嘴里含糊嗯嗯两下,裴厌在对面笑道:“阿奶,对着呢,就是这个数,快趁热尝一个,汤也不错。”
闻言,方红花不再多说,八个就八个,只要数儿对了就好,尝了一个后味道果然不错,连汤吃喝完后,见别人要续汤,她也跟着要了一碗。
裴厌结过账,顾兰时心满意足跟着站起身,方红花用手帕擦擦嘴,别说,这汤还挺好喝。
三个人都有点吃高兴了,顺着街道往前逛。
两边店铺和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还碰见头发里插草标卖身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又黑又瘦,蓬头垢面,身上衣裳也破烂,旁边蹲着的大人像是他爹,愁眉苦脸看着人群,偶尔重重叹息一声。
“可怜见的。”方红花叹一声,没有再多看,往前走了,乡下人自己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买人的闲钱。
如今世道还算好点,往前二三十年,世道乱,天公也不作美,闹了几回饥荒,穷人卖儿卖女只为口饭吃的比如今更常见。
裴厌不提,顾兰时没有忍心多看,赶着方红花的脚步往前。
掠过这件小事,看见有卖凉粉的,晶莹剔透,用酸醋汁子和了辣子面一拌,撒点焯熟的野韭菜碎,一碗瞧着就馋人。
天气已经热了,来一碗拌凉粉清凉又爽口,说实在的,八个馄饨加一碗汤,连顾兰时都没吃饱。
乡下夫郎平时干的都是体力活,他从小身体不错,饭量要比镇上只做饭洗衣的夫郎大一些。
不用说,裴厌看他一眼就知道想吃凉粉,笑着说道:“想吃就过去吃。”
“好。”顾兰时笑眯眯的,喊住在前面乱逛的方红花,。
刚吃过馄饨,还没走几步,三个人又坐在了凉粉摊上。
方红花嘴上说饱了饱了,不过在凉粉端上来后,还是拿勺子吃起来。
这东西可比馄饨更软和,滑滑凉凉的,几乎都不用咬,在嘴里抿一下就碎了。
这家凉粉挺好吃,顾兰时和裴厌尝一口后都顾不上说话。
别看放了辣子面,实际并不辣,只是为红红的好看些,酸醋味正好,开胃又爽口,吃完后,两人不约而同都端起碗把剩下的醋汁给喝了。
第127章
天一热,街上卖扇子的多起来,货郎挑的担子上大蒲扇小纨扇插了不少,也有妇人夫郎提着一篮扇子结伴叫卖的。
街上衣帽鞋靴应有尽有,棉布丝绢一匹匹摞在桌子上。
乡下人多穿自己做的布鞋和草鞋,很少有穿靴的,顾兰时目光落在一双双黑靴上,能摆出来卖的,做工确实不错。
“哎呦,这么多花,可真好看。”方红花别看上了年纪,逛集会那叫一个有劲,每次都走在他俩前面,正站在前头一个卖花的摊前咂嘴惊叹。
顾兰时和裴厌视线从其他摊子上移过去,快步走来,同样在摊前站定。
摊主是个有点年纪的汉子,蹲在旁边摆弄一盆花,见摊前又来几个人,招呼道:“要有看上的,价钱都好商量。”
花是用陶盆养的,大花开得艳丽富贵,小花紧促挨在一起,虽然花朵小,但胜在多,开满一簇也十分漂亮。
不止有花,还有别的草木,花花绿绿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陆陆续续有人在摊前凑热闹,人一多,顾兰时往裴厌身侧挨了挨,两人如此亲密,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方红花背着手,只觉眼花缭乱,一盆比一盆好看,她每一盆都瞅几眼,花儿草儿这些东西,别看平时老在野地里见到,人家养的就是好,又漂亮又鲜艳。
顾兰时没有催促她,出来逛就是这样,从乡下过来一趟不容易,可不得好好转着看一圈。
爱花之人不少,最漂亮的两盆大花被人买走,摊主收了钱乐呵呵的,买到花的人怀里抱着两盆花也喜滋滋的,走着走着还低头闻两下花香,那叫一个陶醉。
发现有陌生汉子想往顾兰时身边挤,裴厌冷了脸,那人还没凑近,他没有立即发作,只是盯着对方。
贼眉鼠眼的汉子一缩脑袋,心知不好惹,连连后退几步急忙离开了。
要说人多免不了挤在一起,可一般汉子看见夫郎妇人,都会回避退让,即便乡下人都懂这个理,刚才那人眼睛滴溜溜转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了?”顾兰时发觉异样,顺着裴厌目光看过去,但旁边好几个人伸长脑袋在看花,他没有看见别的。
那汉子已经混进人群之中,裴厌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看见个獐头鼠目的无赖,看这边人多,不知道想偷钱还是怎么,已经走了。”
他没有压声音,旁边几个人一听有偷钱的贼,不是摸了摸腰间荷包就是按了按揣在怀里的钱袋,没有遗失都松了口气。
“走吧走吧,这人也太多了。”有妇人招呼同伴离开这里,人多的地方不好凑热闹,贼的手都长,挤在人堆里,万一丢了荷包回家可不好交代。
在镇上,有点小钱的人不少,花摊生意不错,没一会儿就卖出好几盆,方红花有点羡慕,不过要说买,她是绝不会买的,在他们乡下,山上和野地里,什么花没有,从开春到入秋,三季都有花看呢。
听见他俩的话后,担心钱被偷,方红花不再看了,继续往前头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照旧逛起来。
今天的集会比不上年节前的,顾兰时嘴上没说,但一路都在找那个炸肉丸的摊子,逛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只得放弃。
早上出门就比平时晚,一圈走下来,几乎每个摆摊有铺子的街道都去了,太阳渐渐到了正头顶,热的方红花直擦汗。
买了两包糕点和四包蜜饯干果,顾兰时用竹篮提着,路过肉铺时见猪肉新鲜,于是买了两吊,一吊给阿奶,一吊他们自己回去吃。
路边还有卖活鱼的,用大木盆撑着,有的已经翻了肚皮,他看一眼,鱼还挺大的,不过在河里就能捉到,没必要花钱买。
该买的东西买好之后,裴厌见前头刚好有卖阳春面的,于是问道:“阿奶,饿不饿?”
说完他又看一眼顾兰时,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方红花在心里稍微一算,这都花了多少钱了,摆着手说道:“不吃了不吃了,肚子能有多大?饱着呢。”
刚来的时候吃了两碗东西,顾兰时有点犹豫,说饿也不是很饿,但要说吃的话,还是能吃进去的,毕竟走了一大圈。
裴厌想了一下,说:“逛这么久,再赶路回去,到家也累了,再费事做饭也费力气,不如吃一碗,现成的,回去还能歇一阵。”
“也好。”顾兰时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往那边走。
他俩既然决定了,方红花没多言语,只管跟着去。
坐下后裴厌张口要三碗面,又在镇上吃了一顿。
待吃饱喝足后,略歇一歇,三人就往镇外走,驴车还在那里,陈三儿心挺细,觉得天热还用旧木桶提了水给毛驴喝。
坐上驴车后,方红花那叫一个高兴,活一辈子了,还是头一次来集会上什么都不做,只管吃吃喝喝,还买一堆吃食回去,当真是沾了他们兰哥儿和姑爷的福,叫她一把年纪还能这样逛一回。
一路跑回来,到村外的路上毛驴慢下来,还没进村,方红花坐在板车上迫不及待往村头大树那边看。
这会儿正是吃晌午饭的时辰,一些老人吃完饭还要睡会儿,要么就是嫌外头太阳大,晒得眼睛睁不开,大树底下没有人。
她收回目光,神色颇有些遗憾,今天是没法儿立即跟人显摆了,路上想的几句话也没了用武之地,瞧瞧这点心,这肉,这蜜饯,花了不少钱呢。
裴厌和顾兰时不知她心中所想,将驴车停在祖宅门口,扶着她下车后,又把竹篮帮着拿下来,篮子里是一包点心两包蜜饯干果和一吊肉,满满当当的。
他俩没有多留,跟出来的大伯说了两句话,又赶着驴车走了。
大黑早就蹲在篱笆门后等着,顾兰时开了门进来,它摇着尾巴呜呜叫。
路过春菜地的时候,看见地里有几片没吃完的叶子,顾兰时笑着低头看它一眼,走的时候给喂了,还给食盆里留了两个糙馒头,不过春菜不怎么值钱,啃了就啃了,没糟蹋太多就行。
河边,顾兰时蹲在湿泥前用铲子挖地龙,草鞋上都是泥,他挽着袖子和小腿裤管,胳膊和腿上也都沾了不少泥点子。
鸡仔想要长得好,母鸡母鸭下蛋要好,都离不开地龙和虫子,光吃草吃料不行。
裴厌在河里下网,他裤管挽得高,渔网压好后才蹚水从河对岸过来。
河水还比较凉,他抽下脖子搭的干净布巾,站在一块干净石头上把腿上的水擦干净,这才穿上草鞋过来,他拿起靠在树上的铁锨,在附近找了一块湿泥地去挖。
今天出来带了一个鱼篓和一个竹篮,顾兰时抬头一看,见他用铁锨翻泥地,没一会儿就连泥铲了一锨地龙,连忙提着鱼篓过去。
泥地一踩就有点陷进去,草鞋底沾了不少,两人都没在意。
“泥太多了。”顾兰时示意他把这一锨地龙丢在地上,自己手里拿了树枝做的长筷子把大的泥块拨开,随后夹起扭曲摆动的红色地龙往鱼篓里放。
以前一团团地龙纠缠在一起,顾兰时还觉得头皮发麻,今年养了四十几只鸡仔,一下子不怕了,这可都是让鸡仔长肥长大的好东西,越多才越好呢。
裴厌用铁锨挖了不少地龙出来,这些东西惯会往湿润的泥地里钻,他把铁锨放到一旁,折了一根树枝也蹲下往鱼篓里夹,省得跑了。
“等会儿回去,热几个肉包子,再煮点米酒,菜还想吃什么?”顾兰时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昨天从镇上回来后,下午他就蒸了一屉肉包子,肉馅多肉汁也足,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裴厌往旁边甩甩树枝上的泥,闻言想了一下,说:“炒个蒿菜就行。”
顾兰时开口道:“那好,等会儿拔一根蒜苗,看看底下新蒜长得怎么样了,顺便拍点蒜碎炒蒿菜。”
肉包子馅大,弄点米酒,再清炒一碗蒿菜,吃起来正正好,不腻还荤素都有。
鱼篓满了大半后,两人才站起来歇一会儿,里头免不了有湿泥,拎起来沉甸甸的。
见还没到晌午,顾兰时往河边走,蹲在石头上洗手洗胳膊,又把腿脚浸在水里洗干净。
裴厌在他旁边同样如此,洗完翻了翻河里的石头,见有田螺趴在底下,伸手捏了上来,丢进竹篮里。
还不到吃螺的时节,不肥就不说了,螺仔有点多,他们这儿常常都是秋天吃,那会儿的螺肉较肥。
顾兰时洗完坐在石头上歇一下,太阳照射下来,粼粼水波晃荡,他看了一会儿才翻找起河边的石头。
水里的螺喂鸭子不用太费事,砸开也能丢给鸡,吃了对它们都好。
翻着翻着,他还在水底找到一个河蚌,跟他手掌宽差不多,还挺大的,同样扔进了竹篮里。
小时候他爹娘摸过一些河蚌,但河蚌水腥味道重,煮熟了肉也老,他们都不怎么爱吃。
一到夏天,村里其他人家有爱摸河蚌的,好歹肉比田螺石螺这些东西大。
摸了一些螺后,觉得腿脚有点凉,顾兰时走上岸边笑道:“够今天的了,回去做饭吃,也饿了。”
“嗯。”裴厌答应着,又翻开一块石头寻找。
都穿着草鞋,不怕被水浸湿,回去换下晒干就好,他俩提着鱼篓竹篮往回走,一进门先把这些东西喂鸡鸭。
顾兰时和裴厌在鸡圈外面用石头砸螺,围过来的大母鸡透过篱笆缝隙看见,一个个急得跟什么一样,咕咕咕直叫,还把脑袋从缝里伸出来,连它们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第128章
成片的野菜已经长老了,人要想吃,只能挑刚发上来的幼苗挖,顾兰时用镰刀割下一大把野菜,长得这么繁茂,打回去喂猪驴刚好。
家里已经不缺菜吃了,尤其他们家,菜地大,种的菜比别人家更多,院子里的小菜地也没荒废,依旧种了菜。
春菜、蒿菜不说,扁豆和青瓜结了不少,天天都能摘许多。
竹筐里塞的满满的,顾兰时用帕子擦擦额上汗水,在原地歇一下后,才背起筐子拿了镰刀往回走。
已经打了两回草,回到家后,顾兰时看一眼天色,没到晌午,他提着竹篮往大菜地走,见青瓜又挂了不少果,他进去捡大的摘下来。
青瓜偏长,吃起来脆生,但味道比较淡,吃法倒挺多,饿极了摘一根就能生啃,炒着吃也行,生切能凉拌,有肉吃的时候配上,倒是很爽口,还能切成条腌成小菜,要么就是切条晒干,能当配菜炖肉炖鸡吃。
青瓜长得太大老了就不好吃,他把所有大的都摘了下来,十一二根装在竹篮里,沉甸甸的。
提着篮子,顾兰时又往扁豆地里走,春扁豆一旦开始结起来,每天都有许多,他同样捡着大的摘下来。
大黑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它对这些瓜菜兴趣不大,又绿又脆的春菜近来得了它的青睐,每天都要啃几片。
狗再聪明,也没法像人一样仔细隐藏被啃坏的菜叶子,顾兰时和裴厌早就发现了,看在它没有乱啃的份上,裴厌没打它。
顾兰时这两天挖春菜的时候,没有去挖被它啃过的,在它跟过来的时候,就在啃过的春菜上给它掰几片。
大黑很会看眼色,如此几回下来,它也明白了,啃过的几棵都是它的,于是想吃的时候就专挑那几棵去啃,到今天那几棵春菜已经坑坑洼洼,没几片好叶子了。
摘完后,顾兰时拎着竹篮往院里走,舀水在灶房门口洗菜,顺便把扁豆丝拔掉。
这么多青瓜和扁豆,一两顿肯定吃不完,但也不能放任在藤蔓上长老,只能洗干净后,该切条的切条,该焯水的焯水,趁太阳好,都晒成菜干子。
也是这几天没工夫去镇上卖菜,况且还没到结瓜真正的繁盛日子,先紧着自家吃几天,过几日就到怎么吃都吃不完的时候,再拉去镇上卖钱不迟。
顾兰时端起竹匾,把青瓜拿到案台上全都切成了长条,又拿了一个大竹匾,留够等下要炒菜用的一碗,把余下的瓜条子铺在竹匾上,直接端到院里晒。
他捏了一根青瓜条吃,咬下去很脆生,有股淡淡的清甜味,在襜衣上擦擦湿手,给大锅里舀了水,随后蹲在灶前用火石擦火。
留下够今天吃的扁豆,水烧开后,他把剩下的扁豆倒进锅里煮,过一会儿捞上来,同样铺在竹匾里拿出去晒。
舀出锅里的热水,见灶底火没熄,顾兰时干脆用布巾擦了擦锅底,随后又添两瓢净水,抓两把米淘洗好倒进去,又架上木架,放了几个糙馒头和两个肉包子,添旺灶底火烧起来。
既然热了肉包子,菜的话炒一碗青瓜条就好,到傍晚再用酱汁焖扁豆。
米汤煮好得一阵子,顾兰时刚把案台擦干净,裴厌就进了门。
他今天早上去水田那边通水渠去了,天渐渐热起来,水田不能太旱,水渠里的草高了,泥也有点堵,他衣服和裤管上不免沾了些泥点子。
顾兰时从灶房窗户看出去,笑道:“回来得正好,我刚把饭做上。”
裴厌裤管挽在小腿中间,赤着脚,把手里的草鞋放在柴堆上,他还拎了一个鱼篓,走到灶房门口放下,笑着开口:“两亩的水渠都通了,还抓了些泥鳅,有大有小,大的咱们自己吃,小的我去剁了给鸡鸭。”
见他打赤脚,顾兰时把擦案台的布巾在木盆里洗了洗,说道:“怎么没穿鞋?”
“天热了,从田里走回来路上又平坦,等下我去井边洗干净再穿。”裴厌说着,看一眼自己脚板,一路走回来确实脏了,于是先拎起草鞋,出去打水洗腿脚了。
顾兰时拾掇完案台,出来把鱼篓的东西倒进木盆里,泥鳅还不少,在木盆里扭动着带泥的身躯。
他把小的拣出来,丢回篓子里,剩下那些大的,倒些水养两天吐吐泥沙再吃。
裴厌洗完脚穿了草鞋进来,顾兰时把鱼篓递过去,说:“小的都在里头。”
“嗯。”裴厌拎上篓子,又转身出去了。
木头板子和剁草用的刀就在鸡圈外面,后院只剩猪和毛驴,它们吃草用不着剁,把鸡鸭挪出来后,一些家伙什也都搬了出来。
今天晌午饭吃得早,吃完两人都躺下眯了一阵子,起来见太阳大,于是他俩背起竹筐往山上去打草,有树林遮蔽,要比山下凉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