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灶底添了一把柴火,他在襜衣上擦擦手,将案台收拾干净,这才往后院去看。
裴厌和顾兰瑜正在搭牲口棚,经过这几天忙碌,就剩最后一点。
裴厌在顶上铺干茅草,顾兰瑜站在下面给他递。
“快好了。”顾兰时看一眼又说道:“鱼已经下锅了,你俩忙完洗手,歇一会儿就能吃。”
“知道了兰时哥哥。”狗儿答应着,手里活没停。
放在地上的水碗都没了水,顾兰时拿起茶壶,也是空的,便到前院续了水。
下午起天就阴了,太阳不是很大,这会儿越晚,天色瞧着有点不太好。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两人把牲口棚搭建好,驴槽拿木板钉了一个,缝隙用昨天狗儿带来的一点油灰还有和的黄泥糊了。
有点起风,裴厌把毛驴牵进去栓好,又给抱了些麦秸和青草混着放进槽里,看一看牲口棚里头比较宽敞,他心里十分踏实。
回来好几天,毛驴对主人已经熟悉了,大口嚼起草料。
他拍拍身上草屑,回到前院洗手,顾兰瑜已经坐下歇息了。
锅里的鱼汤炖好了,顾兰时正在端饭端菜,今天活干完了,他特地蒸了米饭,豆腐也是特地去买的,好犒劳一下干了几天活的两个人。
知道弟弟和裴厌饭量都大,蒿菜炒了许多,舀出来很实在一大碗,鲫鱼豆腐汤也用盆盛着,两样菜足够他们三人吃了。
“吃饭吃饭。”顾兰时招呼道。
狗儿干了一下午活,确实饿了,一点没跟他俩客气,埋头就扒饭。
裴厌笑了下,也端起饭碗开吃。
顾兰时给他俩一人舀了碗鱼汤在旁边晾着,笑道:“慢点吃,不急,不够锅里还有,今天蒸的多,多夹点菜吃。”
他自己先尝了点蒿菜,很新鲜,吃起来十分清爽。
一顿饭吃到最后,只剩一点鱼汤没喝完,鱼肉和豆腐都吃了个干净,顾兰时刷锅洗碗,让他俩在堂屋歇息。
“等入秋后,山里的兔子肥了,厌哥,要是有空,咱们去山上逮兔子,要是多了,还能卖几个钱。”顾兰瑜很羡慕他弹弓打得准,玩心又重,便想约定一起上山。
裴厌轻声笑了下,点头道:“好,到时候一起去。”
顾兰瑜得了准话很高兴,又说:“要是不喊兰兴,回头给他知道了,非得同我嚷上几天,到时我叫上他,多少是个人手。”
他俩常常一起玩耍,不免会想着一点堂弟。
说话间外面雨点噼啪就打了下来,落在泥地上溅起片片水迹。
“下雨了。”顾兰瑜站起来看一眼,说:“看这势头,像是场大雨,我先回去了。”
裴厌也起身看了看,说道:“戴上斗笠。”
不等他去拿,顾兰瑜笑着开口:“哪里能用到,离得这样近,我跑回去就行了。”
他没带什么东西,又吃饱喝足了,道一声别就往外跑,路过灶房时喊道:“兰时哥哥,我先回去了。”
顾兰时正在刷锅,闻言匆匆走到灶房门口看,见弟弟已经跑出了院门外,他喊道:“才吃饱了,跑慢些。”
“知道。”顾兰瑜嘴上答应,腿脚依旧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真是的,这么着急,披上蓑衣戴了斗笠,不就不用跑了。”顾兰时碎碎念了几句。
裴厌站在堂屋房檐下,听见后笑着说:“我刚才要给他取,还没拿就跑了出去,腿脚挺快的。”
他看着眼前雨幕,说道:“得亏喊了狗儿帮忙,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搭好。”
“是呢,刚搭好雨就来了。”顾兰时笑道。
见雨势起来了,他心想幸好及时搭了棚子,不然毛驴还得进柴房避雨,柴房里堆着柴火和一些杂物,到底不如牲口棚宽敞。
外面雨声哗哗,屋子里的人已经上了炕。
下雨有点冷,两人钻进一个被窝,再不像夏天那样热得慌。
顾兰时腿搁在裴厌腿上,他心情甚好,打了个哈欠渗出一点泪水,擦一擦笑着说:“过段时间买点棉花回来,我给你做两身棉衣,过冬时就有的穿了。”
“嗯。”裴厌同样困了,他低低答应一声,右手放在顾兰时肚皮上就闭了眼睛。
“我棉衣冬鞋都有,你冬天鞋子有没有?”顾兰时又问道,肚皮上的大手掌心有点粗糙,但每次抚摸的时候莫名很舒服,因此他并不抗拒这样。
裴厌低声开口:“有一双,之前跟你提过,姑姑给做的。”
“嗯。”顾兰时想了起来,说道:“一双不够,我再给你做一双好换洗,新棉花穿着也更暖和。”
“好。”裴厌应道,翻身变成侧躺,将夫郎的腿夹在自己双腿之间,抱着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两句,渐渐进入了梦乡。
卯时初,远处村子鸡叫了几声后,院里渐渐有了动静。
头一遍鸡叫的时候裴厌看了看窗外,离天亮还早,就没起,这会儿才出来盥洗。
豇豆第一茬能摘了,他和顾兰时洗完后,顾不上吃东西,直接开院门在前头菜地里摘豇豆。
柴房里,听见人声的大黑懒洋洋从麻袋上爬起来,抖抖身体,用爪子和嘴巴弄开柴房门,轻晃着尾巴来到菜地。
豇豆长得很好,比小臂还长,顾兰时原本有点困倦,摘了一会儿精神起来。
蒿菜全拔了,西边八块菜地已经种上萝卜和菘菜,一样也是四块地,还没出芽,瞧着光秃秃的。
东边的豇豆、丝瓜和菜瓜陆续都挂了菜果,豇豆长得快一点,丝瓜和菜瓜都是半大,还嫩生着。
顾兰时挑着长的一把把摘,小的短的没动,还能再长两天。
一块地种了六行豇豆,一共十二行,他俩各自在一块地里摘,这头一茬长的繁多,最后竟摘了三大一小四竹筐。
裴厌牵了毛驴在前院套板车,顾兰时放下一大把豇豆,留给他俩自己吃,随后从笼屉里拿出一叠甜米糕。
早上有点冷,泥炉上的陶罐水开了,他给茶壶里放了一把野茶叶,用滚水冲开。
米糕虽然是凉的,配着热茶吃就行了,垫个肚子,吃完好和裴厌一起去镇上卖菜。
吃过东西后,怕赶不回来喂猪,他抱了一大捆半干的草往后院走,见裴厌车套好了,他开口道:“舀一瓢麦麸,剁点草混在一起喂鸡鸭。”
裴厌答应一声,进杂屋舀了一葫芦瓢出来,也往后院去。
禽畜喂好,顾兰时给大黑扔了两个糙馒头,把昨天从家里取来的一杆秤放在板车上。
裴厌给毛驴抱了一捆草料放好,牵着驴子往外走,到菜地跟前时把四个竹筐都搬上车。
等顾兰时锁好门,两人和驴车先往村子走,那边的路常常有人踩,比走河边更平坦。
日出东方,天色渐渐亮了。
路过家门口时,顾兰时没有进去,喊一声娘,两手抱着一把豇豆放在门槛后面,就和裴厌走了,没有进门说闲话耽误。
“这孩子,急成这样。”苗秋莲匆匆走到门口拾起菜,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知道他俩是着急去镇上卖,路远呢。
她抬脚跨出门槛,在后面喊道:“路上慢些,别着急。”
“知道了娘。”顾兰时回头,答应着继续往前走。
村里有不少本家亲戚,见门开着院里有人,他才从筐子里抓一把留下,比给苗秋莲放下的豇豆要少。
倒不是他小气,只是这几筐菜是要去卖钱的,给多了自己就挣不了几个,亲戚要是想吃,上他们家菜地摘一些他肯定不说什么。
经过祖宅时,见方红花在院里抱柴火,这是亲阿奶,肯定比别的亲戚更亲近,见大伯娘在堂屋扫地,他抓了两把豇豆进门,一份给阿奶,一份给大伯娘放在灶房窗沿上。
“哎呦。”刘彩凤看见,笑得合不拢嘴,见他放下就出门,连忙送出来,说:“姑爷也在,你俩这是去镇上?”
“嗯,趁这会儿还早,赶去镇上早集卖。”顾兰时笑道,又说:“行了大娘,不用送,我们就走了。”
祖宅离村口近,往前再没有本家亲戚,他上了板车坐好。
裴厌也坐在前面,说道:“大娘,我们先走了。”
“好好,路上慢些。”刘彩凤答应道,见驴车慢慢走远,她进门将窗台上的豇豆收进灶房,刚摘的菜,又是头一茬,果然新鲜。
村外的土路没有官道那么宽敞平坦,毛驴拉着板车往前走,等上了官道以后,裴厌才甩了几下手里的鞭子,他没舍得抽在毛驴屁股上,只用声音吓唬指挥。
驴子在上一任主人家就被训好了,听到动静后下意识跑起来,越跑也越顺畅。
顾兰时坐在竹筐后面,驴车跑起来后两旁有风掠过,不一会儿小河村就落在后面,比平时走路快多了。
他高兴得不行,在家里时也有驴车坐,可这会儿就是好高兴,感受着耳朵两边的风,他没忍住,“哇”一声喊出来。
听出这一嗓子的高兴,坐在前面赶车的裴厌也笑了,他没有回头,只笑着问道:“这么高兴?”
“当然,咱们也有驴车了,跑得这么快,跟一阵风似的。”顾兰时漫天夸奖,一个补了好几次的破旧板车在他眼里简直是顶好的,更别说自家毛驴,简直比马儿都跑得快。
裴厌脸上笑意更甚,回头一看,果然,顾兰时眼睛是亮的,整个人兴奋到有点手舞足蹈,比小孩还像小孩。
要不是在赶车,他都想上手抱抱人,在心里直感叹,哪有这么讨喜的夫郎,运气好让他捡到了。
“那是清水村?”顾兰时看着西边的村落问道。
裴厌转过头看一眼,说:“是。”
顾兰时忍不住感慨道:“驴车果然快,清水村都到了。”
清水村离他们最近,但走路要好一会儿呢,还是赶车好。
初秋的清晨带了点露水凉意,他坐在板车上,像是才认识沿途的村子,一路都发出感慨,惹得裴厌在前面不停笑。
进镇子后驴车慢下来,裴厌在前面牵着走,顾兰时依旧坐在车上。
一大早,宁水镇的铺子陆续开门,街上各种贩夫走卒也都来了,见着人就吆喝。
有妇人提着竹篮匆匆走来,路遇卖菜卖鸡蛋的停下问问。
顾兰时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看见这一幕,立马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嘴里也吆喝起来:“豇豆,新鲜的豇豆,头一茬尖儿。”
他吆喝两声,对前面说道:“我下来吧。”
因街上人来人往,驴车走得慢,都不用停下来,他自己扶着板车边沿就跳下去,走在板车旁边又吆喝起来。
裴厌一看如此,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但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一起吆喝。
“豇豆怎么卖?”有个老夫郎拦下了他俩。
顾兰时连忙说道:“一斤六文钱,老嬷你看看,可新鲜了,今年头一茬呢,正是最好的。”
裴厌吁一声,让毛驴在街边停下,见人多,他摸摸毛驴前额和鼻梁以示安抚,省得突然尥蹶子。
“这么贵。”老夫郎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径直过来。
顾兰时笑道:“这价钱哪里贵,老嬷先看看东西。”
他从筐子里取出一根,“啪”一声轻脆响,掰了一小截让老夫郎看,开口道:“看,老嬷,嫩成什么样了,一点都不老,早起刚摘的呢。”
这豇豆确实好,又嫩又绿,常常买菜的人就能看出来。
老夫郎抓了几根在手里看,说道:“五文钱,怎么样?”
顾兰时为难道:“老嬷,我们这是尖儿,特地捡着最好的摘下来,五文钱不行,六文一斤,已经是市价了。”
“市价哪有这么贵,不过是些家常菜,又不是什么山珍稀罕东西,哪里就要六文。”老夫郎继续还价。
顾兰时想一下,笑着说:“我们头一次开张,老嬷既诚心要,五文就五文了,要多少?”
老夫郎从筐子里抓了一大把,打算细挑一挑,其实也没什么好挑拣的,根根都新鲜。
他心中暗自满意,但没有流露出来,将手里的一把都给面前这个年轻夫郎,说道:“这些都要了,既新鲜,回去拌着白面蒸一些。”
他上了年纪,蒸的菜才咬得动,清炒也需得炒软烂了。
顾兰时用细麻绳捆了这一把,随后挂在秤上称,看准了星后笑道:“差几根二斤,我给你多拿几根。”
老夫郎伸着脖子看一眼秤杆,她常年给家里买菜,在手里掂一掂能估个差不多,方才又是自己抓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荷包开始数铜板。
“给。”他把钱递过去,见顾兰时给他添了七八根长豇豆,心里满意,什么都没说,接过菜放进篮子走了。
顾兰时把十个铜板倒进另一个手里,听见铜板哗啦啦响,乐得见牙不见眼,随后才从怀里掏出空钱袋,把这些都装进去。
第一笔生意做成,两人心情都很好,
“老嬷还挺好说话。”顾兰时笑道,跟在驴车旁边继续往前走。
裴厌听见,说道:“确实,没乱还价。”
长豇豆的价钱他俩前两天都打听好了,昨天回家借秤的时候还问了他爹娘,好一点的五文六文都有,若老了或是到下午晒蔫了,就只能卖四文钱,甚至更少。
这东西也看卖的人多不多,要是太多,价钱自然就下来了。
他俩运气算好的,夏天种豇豆的人少,都是春豇豆或秋豇豆,也幸好他俩夏天时没干别的活,白天常常侍弄菜地,浇水上肥都弄得好,这会儿便有了好收成。
“豇豆,新鲜的豇豆。”
裴厌在前头吆喝着,有人听见下意识看过来,入眼却是个脸上一条长疤的高大汉子,没吓到也被那条破相的疤惊了一下。
有的人能稳住神色,看一眼就略过了,有的人天生神色多变,眼神的变化很明显。
裴厌看到之后不以为意,这些年什么眼神没见过,不至于为这就心灰意冷。他和顾兰时是来卖菜的,更担心的是菜卖不出去,于是缓和了神色,尽量不让自己冷脸。
出来买菜的有很多是妇人和夫郎,吓走主顾不划算。
“卖豇豆,早起刚摘的,蒸着吃炒着吃都新鲜。”
顾兰时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喊得特别起劲,嗓子脆生生的,他在板车旁边走,裴厌在前面牵驴,因此没留意到前面人的神色。
裴厌不禁露出个笑容,从坐上驴车顾兰时就高兴,这会儿连话都多了,一点不见扭捏怯场。
顾兰时本就长得好看,一笑十分讨喜,见他吆喝如此卖力,吸引了两三个卖菜的妇人围过来问价钱。
裴厌的作用此时只剩下牵驴和让驴停下,怕自己搅和了生意,他站在旁边没吭声。
顾兰时小时候跟着他爹娘卖过菜,越喊越熟练,这三个人一起还价,都要买,说了两句他就答应下来,连忙给她们上秤。
东西好又是市价,卖起来很顺当,这回进账三十五文,他转头看向裴厌,眼里全是喜意。
“不错。”裴厌说道。
得了夸赞,顾兰时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一路往早市走一路卖菜。
进早市之前,遇到个只肯出四文钱的老妇,他摆摆手,连话也不想多说,更别提卖给对方。
身后的老妇又不是穷困潦倒吃不起饭的,身上衣裳干净,连补丁都没有,他才不吃这个亏。
早集门口有收市金的衙役,裴厌过去交了三文钱,领了半块小木牌,木牌上用黑墨写着数,等出来后和另一半对上就能走。
进去虽然要钱,好处就是不用再走街串巷,找个地方停下就好,镇子上的人有不少会来这里采买。
他俩来得有点迟,在里面寻摸了一个干净空地后,裴厌让毛驴停下,解了车套,好叫它在旁边歇歇。
板车用棍子撑平,竹筐依旧放在上面,顾兰时站在后头吆喝揽客,干劲满满。
早集上人来人往,卖东西的也很多。
顾兰时百忙之中看了看周围,左边同样是卖菜的,右边的老汉挑了两筐南瓜,地上放了一小口袋青枣,枣子上有点点微红。
老汉蹲在地上吃糙馒头,时不时吆喝两声“面南瓜、甜枣子”,见有人来看枣儿,他立马把剩下的馒头用布包了放在一旁。
“这会儿的枣子能甜?”带着青色抹额的老太太弯下腰细看。
老汉说道:“树种不一样,我家那棵枣树当年我爷爷的爷爷从别处移栽回来,养了这些年,正是这会儿熟的,带了青最好吃,又脆又甜,若到全红时,挂在树上没几天就干软了。”
见老太太犹豫,他拿起一个递过去,说:“你尝尝,怎么不甜。”
老太太接过去,在袖子上擦擦,用门牙咔嚓咬下来一口,果然脆生,她一口老牙都咬得动。
“如何?”老汉虽这么问,神色却是自信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多钱?给我称上一半斤的。”
老汉开口道:“这枣子别人家都没有,独我一家有,稀罕着呢,过了这几天也没青枣了,因此价钱比较贵,一斤二十文。”
“二十文?”老太太有点惊讶,说道:“便宜点。”
“不行不行,你看就这一小口袋,东西少,便宜不得。”老汉摆摆手。
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说道:“十八文,行了我就称上一斤,不行我就走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边顾兰时暂时没生意,便看了过去。
见老太太作势要走,老汉朝她招招手,拿了一个布兜让她自己挑青枣,称完倒进老太太的竹篮里,接了钱后又顺手给她多扔了两个进去。
得了饶头,老太太心满意足。
顾兰时见她往这边走,连忙喊道:“豇豆,新鲜的豇豆。”
老太太看一眼竹筐里的菜,不怎么感兴趣,径直走了。
已经进来小半天了,裴厌正在喂歇过的毛驴吃草料,带的不多,给它垫垫肚子,省得没力气跑。
发现顾兰时对那袋青枣很感兴趣,看了好几眼,他便抓了一把豇豆,走过去说:“老伯,跟你换几个枣,可行?”
“豇豆啊。”老汉说着,去看他手里的菜,见新鲜嫩生,给的也大方,便点了点头,从布袋里抓了六七个枣子递过去。
“多谢。”裴厌接了道一声谢,又走了回来。
顾兰时笑道:“也不说一声,刚才我还以为你要去哪儿呢。”
“尝尝。”裴厌把青枣都倒在他手里,自己用大拇指压着一个留下。
顾兰时另一手从怀里掏出手帕,见他直接要吃,连忙把帕子递过去,说道:“擦擦再吃,急什么,还能跑了不成。”
裴厌自己也有手帕,但既然顾兰时给他了,就顺手使用。
两人站在板车后面吃青枣,果然甜津津的,水分也足,够脆生。
“好吃。”顾兰时笑眯眯的。
裴厌吃了一个,噙着枣核在嘴里把果肉咂摸干净,闻言笑道:“还有呢,你都吃了。”
旁边老汉听见他俩的话,一脸自傲说道:“青枣我卖了这些年,岂能骗你们两个后生。”
“确实是好东西。”裴厌笑道。
正说着话,有人看见他俩吃青枣,一打量就发现是老汉在卖,便过来询问价钱。
老汉又忙起来,顾兰时和裴厌不再打搅他生意。
随着太阳越大,早集上的人渐渐少了,半个上午快过去,顾兰时看看竹筐里的菜,卖了一筐半出去,还剩下两筐多。
豇豆比较长,一把一把盘在竹筐里,这么嫩的菜,怕挤坏压伤又不能塞的太实在,因此空隙较大,一筐最多就装个二十斤,少一点就十七八斤的样子。
今天过来一斤都是五文钱,差不多卖了有三十斤,具体数还得等回去了再算。
他看向裴厌,太阳晒着,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说道:“要不回去吧,家里还有活呢,咱们好说,禽畜吃不到东西肯定叫翻天了。”
裴厌点点头,将毛驴牵到外边开始套车。
板车上的东西不用收拾,都在竹筐里,顾兰时将筐子往前面挪了挪。
豇豆没卖完不打紧,完全不怕蔫掉变老赔了本,回去了就焯水晾晒,这东西长,能挂在木架上晒。
他俩过冬的干菜还没弄齐呢,原本就要给自家留两茬,今天之所以全都摘了,一个是怕在秧上长老了,摘了这些长的,短的也好继续长,另一个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干脆都拉来镇上,卖不完再带回去也不费事。
旁边老汉家里离宁水镇近,他不急着回去,依旧这这里吆喝卖南瓜。
裴厌牵着毛驴走之前同他点头示意,老汉也一点头,两人算是混了个熟脸。
出了早市,在街上驴车不好跑起来,顾兰时沿途又吆喝起来,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两个妇人听见,出来喊他俩停下。
又做了笔生意,顾兰时把秤在筐子里放好,路上人多眼杂,钱袋塞在空竹筐最底下,这十个铜板他收进小荷包,省得翻出钱袋叫人看见。
他走在板车旁边看着竹筐和菜,裴厌拉驴又往前走。
等出了镇子后,两人一前一后坐上板车,鞭子在空中一甩,毛驴就嗒嗒嗒跑起来,一路顺畅回了家。
房间里,顾兰时和裴厌坐在桌子前一起数铜板。
卖菜都是铜板,没有零碎银子,他从这一堆拿起一枚小声数,随后放在旁边又堆成一堆。
裴厌在他念数的时候也在心里默念。
顾兰时把最后一枚铜板放在小钱堆上,抬头笑道:“六十。”
旁边一堆是数好的一百个铜板,他笑意吟吟,说:“一共一百六十文,一斤五文,这么多应该卖了……”
裴厌下意识也算起来,想了一会儿开口:“正好三十二斤。”
“嗯,是三十二斤。”顾兰时比他慢一步得出数目。
卖菜进项还不错,就是三两个月才有收成,为菜长得好,也要尽心尽力伺候,卖几茬挣一点钱是该得的。
顾兰时揪断一根麻绳开始穿钱,一百个铜板是数好的,不用再念数,他笑着说:“等过几天,短的又长长了,还能去卖。”
“嗯。”裴厌露出笑容,看着旁边六十文散钱,问道:“这些是放外面?”
顾兰时抬头看一眼,说:“看看炕褥底下还有多少。”
裴厌起身翻开炕褥,拿出一个钱袋子,在手里一掂,听见声音哗哗响,笑道:“之前卖蝎子,我记得有五六十枚铜板放在外面,一直没怎么动。”
“或许能凑一百文整。”他说着,从钱袋里两枚两枚掏出来放在桌上,嘴里念着数。
“上回我买豆腐花了六文钱。”顾兰时说完,见他认真在数数,再没出声打搅。
“五十三。”裴厌把袋子里的钱数完,笑道:“能凑一百文了。”
顾兰时又揪断一根麻绳开始穿钱,裴厌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把铜板递到他手边。
穿好后他看着余下十三个铜板,想了一下说:“家里油盐酱醋都不缺,这十天半个月没有要花钱的地方,留这几个应该够了。”
裴厌点点头:“足够了。”
在家里吃喝不用花钱,菜是现成的,偶尔买几块豆腐,不过如今天气转凉一点,肉也好放,于是他问道:“想不想吃肉?”
上回炒菜把最后一点猪油吃了,猪肉更是早就吃完了,顾兰时点点头,确实有点馋。
“我明天打听一下,看谁家杀猪。”裴厌又说道:“天凉,肉价应该在二十文了,这一串钱都放在外面,买五斤肉回来,再汆一回肉丸子。”
他很少点名要吃什么,顾兰时笑了笑,说:“好,买回来我就做,只是今天刚卖了点钱,就被咱们吃嘴了。”
“后边菜还能摘好几茬,丝瓜和菜瓜到时候也熟了,不打紧。”裴厌安慰他两句,站起身说:“我出去割猪草。”
“嗯,我去做饭,吃完有的忙呢。”顾兰时把其中一串钱塞进箱底藏好,也匆匆出去了。
菜地之前上的水肥都足,豇豆长得还挺快,一两天就有长的垂下来。
裴厌隔两三天就会翻看根底下的泥土,要是太干就得浇浇水,好在初秋的太阳没有那么炙烤,土壤干湿正好。
下午酉时初,太阳被云遮住,风一吹越发凉快。
大菜地里传来一阵笑声,苗秋莲和顾兰时大娘正在豇豆地里摘菜,妯娌两个一人一行,挑着长豇豆摘,隔着豇豆藤说笑声也不断。
“大嫂子,就摘这么些。”苗秋莲摘了一大把,足够两天吃的。
她过来一看刘彩凤的竹篮,就在这边又摘了些,说道:“还有他阿奶呢,来都来了,多带点回去。”
刘彩凤不是那种特别爱占便宜的人,更何况顾兰时和裴厌是小辈,吃了人家好几回菜,哪儿好意思摘太多,见状忙说够了够了。
顾兰时挑了两桶水进门,顺着石子路走到跟前,笑道:“大娘,多摘点,还有呢。”
刚才他娘和大娘过来,他正在给水缸挑水,就让她俩自己去摘,摘多少都行。
知道刘彩凤客气,苗秋莲上手,很快给她摘了一大把放进竹篮。
顾兰时倒了水又挑着空桶出来,站在菜地旁边和她俩说闲话,唠了几句家常,跟着他的大黑忽然冲篱笆门外叫。
一看是徐启儿来了,他连忙喝止大黑。
“兰哥哥,婶子也在。”徐启儿看见大狗心中忐忑,走路都不敢快。
知道他来做什么,顾兰时笑道:“来得正好,给你摘点豇豆。”
见徐启儿有点扭捏,苗秋莲把自己篮子里的豇豆都给他,说道:“给你就拿着,也不值什么,不过够两顿吃的。”
顾兰时回去拿了一钱碎银子给他,叮嘱道:“回去了记得同里正说一声,叫他知道。”
徐启儿重重点头,说:“嗯,我回去就说,刚才来的时候碰到隔壁婶子,她问我,我说过来拿钱。”
顾兰时笑着说:“一两二钱,拿了两回了,如今还剩一两,我记得你头一回买米面不是吃了挺久,怎么这回吃得快了些。”
徐启儿兄弟俩就指着这一两多银子过活,初秋同样有野菜能挖,他怕这两人不知轻重,把钱花光了,到冬天可怎么办。